已经接近傍晚,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乌云吞噬，荒漠沙丘绵延没有尽头，蔚岚趴在车窗玻璃旁, 静静看着外面, 黑暗一寸一寸蔓延过来, 令人心头无端升起恐惧。
“噗呲……”
及其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厢中响起, 像是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漏气, 驾驶座的穆柯立刻睁开眼睛。
“穆柯, 你醒了。”
蔚岚动了动身子, 穆柯睡觉的这段时间，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吵醒了他。
“外面天黑了, 我们……”
“嘘！”
穆柯转过身, 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蔚岚不要说话，锐利的目光看向车外。
穆柯的神情太过严肃, 蔚岚一怔，后面的话立刻消了音, 只能用口型问道：“怎么了？”
穆柯没有再说话, 黑暗中，他的手指摸索到车辆启动键按下, 引擎发出嘶哑的低鸣,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车身却纹丝不动。
外面有东西弄破了他们的轮胎。
蔚岚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黑夜荒漠中, 他们失去了代步工具, 其危险不言而喻。
她急得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扭头去看穆柯，见他锐利目光正直直看向车窗玻璃外。
蔚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立刻被外面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是狼群！
黑夜里，一双双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围着车辆打着转，贪婪冰冷的视线直勾勾盯着车内的人影。
蔚岚下意识攥紧了身上裹着的大衣，寂静的车厢内，心跳如雷。
“穆柯，怎么办？”
车胎已经损坏，他们留在车里坐以待毙不是办法。
“岚岚，还记得草原那次吗？”
驾驶座的穆柯转过身，漆黑双瞳温和地看着蔚岚，“想不想再体验一次？”
蔚岚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穆柯的意思。
直到看着他抬手开始脱衣服，脸颊一红的同时，猛的意识到了什么。
“穆柯，你要变成兽形带着我突围？”
穆柯点点头，“狼群是最有耐心的生物，我们耗不起。”
车门打开，一头巨大的黑色狼犬率先一跃而出，眨眼间就咬死了离得最近的几头灰狼。
蔚岚紧跟在后面下车，几乎是她脚刚落地，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灰狼，立刻龇牙咧嘴扑过来。
正在蔚岚举起手中武器想要反击时，整个身体突然悬空，一股大力从背后将她叼起，下一秒，她已经稳稳趴在了正在快速奔跑的狼犬背上。
她伸手紧紧攥住身下猛兽粗粝结实的皮毛，防止自己被甩下，身后兽鸣此起彼伏，蔚岚趴在狼犬背上却异常安心。
狼犬奔跑的速度持续了很久，蔚岚浑身早就被风吹得麻木，她一动不动趴在狼犬背上，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身下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脚下的荒漠砂砾被稀疏草地取代，狼犬终于停下，伏低身子想让背上的女孩下来。
它趴在地上安静等待着，背上的女孩却丝毫没有动静。
等蔚岚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整个人被一团温热柔软的绒毛包围着，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浅灰色的细软绒毛，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触手柔软厚实的皮毛，嗯，手感很好。
下一秒，立刻听见头顶传来一道低低的呜呜声。
狼犬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蔚岚冰凉的脸颊，蓬松的大尾巴把她紧紧圈在自己怀里。
“穆柯……？”
蔚岚缩在狼犬柔软的腹部绒毛里，仰头看向它，那双黑漆漆的兽瞳里，正清晰倒映出她苍白的脸颊，以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
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时候她趴在狼犬背上，似乎是被冻得晕了过去，一想到穆柯把昏迷不醒的她从背上扒拉下来，塞进怀里暖着，蔚岚的耳朵悄然变红了。
再联想刚才的举动，她蹭的站起身，一蹦三米远。
“穆，穆柯，我们这是到哪了……”
“吼……”
狼犬张嘴，不轻不重叫了两声，蔚岚听不懂兽语，当然不知道穆柯的意思，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打开ID终端的导航看了一会，觉察到狼犬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距离下一座城区还有一段距离，晚上赶路不安全，唔，穆柯，看来我们今晚要露宿荒野啦。”
狼犬甩了甩尾巴缓缓站起身，走到蔚岚身边，低头拱了拱她背在背上的包，让她把背包放在地上。
“嗯？穆柯你要做什么？”
蔚岚不解地看着狼犬，竟意外在狼犬黑漆漆的双瞳里看出了几分窘迫？
“吼……”
狼犬又张嘴叫了两声，蔚岚依然听不懂，但她可以看懂它的动作。
“你让我转过身？”
狼犬不断用鼻子轻轻拱着蔚岚的后背，蔚岚看着掉在地上的包，表情若有所思。
从越野车里离开时，他们快速打包了一些必须用品装在包里，里面包括穆柯换下来的衣服。
像是终于顿悟了，蔚岚忙不迭转过身，“穆，穆柯，你快换衣服吧，我，我不看你！”
身后响起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声，良久之后，蔚岚听见穆柯颇为不自然地清咳了两声。
“咳咳，岚岚，你饿了吗，我去找些食物。”
“好，好啊，那你小心点。”
蔚岚还保持原来的姿势站着没动，就在她以为穆柯已经离开，正准备松口气时，身后再次响起穆柯的声音，“岚岚，我在这里生了火，你不要离开火堆太远，我找了食物很快就回来。”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确定穆柯已经离开，蔚岚这才转过身。
她走到火堆旁，那里还铺着穆柯的一件外套，蔚岚看着那连外套，脸颊又不自觉红了。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几乎是屁股刚挨着坐下，穆柯就回来了，手里提着几只已经处理好的疑似兔子的生物。
“不敢离开太久，只抓到了这个。”
穆柯举了举手里的兔子，有些愧疚。
说是让蔚岚一个人留在原地，他去找食物，可穆柯根本没敢让蔚岚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在附近随手抓了几只野兔就立刻赶回来了。
“有的吃就很好了，辛苦你了！”
蔚岚连忙站起来，接过穆柯手里的食物，找来木棍架好放在火上翻烤，很快烤得滋滋冒油。
尽管没有调料，可空气里烤肉的香味仿佛无数只小手，勾得早就饥肠辘辘的蔚岚眼睛都绿了。
她目不转睛盯着架子上的烤肉，不停地咽着口水，营养液喝得她嘴里苦巴巴的，此时烤肉的香味，简直馋死她了！
好不容易等到肉烤好了，蔚岚都来不及等它冷却，撕下一块肉左手倒右手，呼哧呼哧就吃了起来。
“呼，好吃，真好吃！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不用调料烤出来的肉也这么好吃！”
蔚岚吃得满嘴流油，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穆柯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手里的烤肉一口也没动。
蔚岚正吃得起劲，一转头，发现穆柯一言不发看着她，顿时心头一梗，讪讪放下刚拿起来的第三串烤肉。
“穆柯，你怎么这么看我，是不是我吃得太粗鲁吓到你了……”
蔚岚满脸通红，羞得没脸再看穆柯。
“岚岚，对不起。”
穆柯突如其来的道歉，令蔚岚一脸懵，立刻抬起头不解地看他，“怎么了，穆柯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脚旁吃剩下的一堆骨头，要说对不起……也该是她说吧。
穆柯却抿唇不再说话，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心中的愧疚和自责，蔚岚理应值得最好的一切，现在却只能跟着他风餐露宿。
他沉默着开始把烤肉细致地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小心翼翼放在铺好的叶子上，“岚岚，快吃吧。”
“穆柯，你不吃吗？”
蔚岚没好意思再伸手，五只烤兔子她都吃了三只了。
“我喝了营养液，不饿。”
既然穆柯这么说了，蔚岚也就不再客气，这野兔子体型瘦小，也就巴掌大，她一口气吃完，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撑得走不动路，索性往后就地一躺，舒服地叹了口气。
“呼，真好！”
蔚岚仰面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后脑勺，悠闲地看着头顶的天穹。
风吹过云层，深蓝色的夜幕中，浩瀚星辰仿佛一双双小眼睛，欢快地一眨一眨。
月明星稀，草地里三三两两的绿尾虫闪烁着微弱光亮，有几只甚至大胆地飞到了蔚岚面前。
蔚岚好心情地伸手去捉，小小的飞虫灵活地绕着她的指缝溜走。
如果不是在逃难的路上，看着这样的美景倒是让人心情愉悦。
蔚岚翻了个身，侧头去看坐在一旁的穆柯，半开玩笑地道：“穆柯，如果我们去了下一个城区，那里的人还是和奥维斯堡一样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以后都要在野外生活了？”
穆柯神色一滞，还不等他开口，却听蔚岚又乐呵呵地继续道：“唔，那我们这次进城最好要多买点物资，干脆就在野外找山洞做个窝，穆柯，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有口吃的就行，以后你打猎捉兔子什么的也带上我！”
蔚岚苦中作乐地想着，与其生活在城里担惊受怕，生怕哪天身边的同伴，一觉醒来突然变成尖牙利爪的猛兽，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野外虽然环境恶劣了一点，风沙大了一点，太阳毒了一点，狼群多了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她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小声又嘀咕了一句，还有夜里的风冷了一点。
这边蔚岚还在畅想未来，穆柯默不作声找出背包里的工具，又捡了附近的树枝和杂草，简单做了一个勉强可以挡风的帐篷。
“岚岚，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天亮了我们继续赶路。”
睡得迷迷糊糊时，蔚岚的身体自动向热源靠近，唔，她好像又梦到大黑了，毛毛又软又热，一点也不扎手，抱着它真舒服。
晨光熹微，蔚岚一觉睡得憨甜，浑身都暖烘烘的，她揉着眼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却在看见面前一双黑漆漆的狗狗眼时，呆了一秒。
“大黑？”
她半睡半醒地叫出那个梦里的名字，刚想给对方一个熊抱，大脑清醒过来意识到什么之后，立刻瞪圆了眼睛。
“啊，对不起穆柯！”
狼犬低头轻轻蹭了蹭蔚岚，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率先起身甩了甩尾巴走出帐篷。
东方亮起鱼肚白，一人一狼继续朝着下一座城区方向前行。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荒漠中烈日炎炎，失去防御罩的保护，在没有遮挡物的长时间暴晒下，蔚岚很快出现中暑脱水症状。
背包里的水和营养液早就喝完了，蔚岚有气无力趴在狼犬的背上，大脑昏昏沉沉，嘴唇因为缺水变得干裂起皮，但为了不影响到穆柯，她依然一声不吭安安静静趴着。
悬在头顶的太阳仿佛一团大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地面上的一切生物。
狼犬不知疲倦地往前奔跑，蔚岚安静趴在它的背上，虚弱地抬手挡住脸，眯着眼睛往前看。
荒漠没有尽头，黄沙漫天，在狼犬快速奔跑的颠簸中，蔚岚只觉得眼前一切逐渐变得模糊，她缓缓眨了眨眼睛，眼前一黑，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蔚岚再次醒来，首先看见的是头顶粗粝的黄沙，她一愣，第一反应是难道自己被活埋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立刻就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仿佛有千斤重，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困难。
身体动不了，蔚岚的眼珠四处转了转，这才看清她目前所处的环境，空间很大，像是在沙地里挖出的一个地洞，穆柯就靠坐在她的脚边，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穆……柯……”
蔚岚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嘴巴里浓郁的血腥味冲得她脑袋发晕。
闭上眼躺着又缓了一会，蔚岚觉得身体力气恢复了一点，努力挪动手指轻轻扯了扯穆柯的衣袖。
蔚岚的动静立刻惊醒了穆柯，他黑眸一亮，沉稳不再，语气难掩激动，“岚岚你醒了！”
“嗯……我们……这是在哪里？”
蔚岚捂着喉咙，嗓子嘶哑得可怕。
“这是我临时挖的沙坑，外面阳光太强继续走下去你会受不了。”
见蔚岚似乎想要起身，穆柯伸手扶着，一边轻声解释着，他胳膊一动，立刻露出手腕上缠着的一圈纱布。
蔚岚眼尖瞥见，顿时心头一跳，“穆柯，你手腕怎么了？”
“没什么，挖坑的时候弄破了皮。”
穆柯不动声色收回手，低下头开始检查背包，“包里剩的可用物资不多了，我们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入夜就出发。”
蔚岚没心情听穆柯说什么物资或者出发时间，满脑子只有刚才看见他手腕上那圈染血的纱布，口中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在不断提醒着她，有个猜测呼之欲出。
“穆柯，你说过不会骗我的，把手伸出来。”
蔚岚说话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眶红通通的，直勾勾盯着穆柯藏在身后的胳膊看，表情异常执拗。
见状，穆柯只能乖乖把手伸出来，“岚岚，我没事，流这点血对我来说没什么。”
蔚岚却没说话，只是抱着穆柯的胳膊，低头默默地流眼泪。
一直以来，她都刻意忽略了一个事实，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穆柯完全没必要像现在这样，陪着她在荒漠中颠沛流离，食不果腹。
亏她之前还想过，如果城区待不下去，就和穆柯在荒漠生活，可是像她这样的体质，生活在野外无疑是自寻死路，随便一点风沙和烈日就能要了她的命，穆柯带着她，就是一个巨大的累赘。
从奥维斯堡出逃到现在，压抑许久的心态有点崩，蔚岚沉默着找出新的绷带帮穆柯包扎，在穆柯欲言又止的担忧眼神中，突然开口：“穆柯，如果下一座城区还是容不下我，那你也……”不要管我了……
蔚岚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被穆柯沉着脸严肃打断，“岚岚，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
“可是……”
“没有可是，除非是你不再需要我，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穆柯快速把东西收拾好，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外面太阳已经落山。
蔚岚的身体不适应太快的移动速度，一人一狼昼伏夜出在荒漠中又多行走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到达下一座城区。
进入城区防御罩时，蔚岚的一颗心始终悬着，时刻关注周围人群有没有异常变化。
“岚岚，别怕。”
耳畔响起穆柯沉静温和的声音，下一秒，一双大手伸到眼前。
蔚岚一愣，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它。
穆柯的掌心干燥温热，握住它的同时，蔚岚只觉得紧张不安的心一瞬间变得安定下来。
防御罩内的天空清透，就连风也带着温和的花香，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见到蔚岚时，有时会好奇地侧目多看一眼，眼神友好，有惊艳，有好奇，并没有其他举动，这让蔚岚紧绷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她轻轻摇了摇穆柯的手臂，声音藏不住的雀跃，努力压低声音道：“穆柯，大家都没事！”
“嗯。”
穆柯点点头，看向人群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中央研究院的事故披露结果还没有公布，在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导致奥维斯堡众人兽化发狂攻击蔚岚之前，他不能松懈分毫。
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蔚岚终于从导航上精挑细选了一栋高档别墅，打开自己的ID终端，大手一挥直接麻利地付款。
穆柯还没来得及阻止，终端界面已经显示付款成功。
“穆柯，放心，我有的是钱！”
蔚岚豪放地拍拍穆柯的肩，在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大摇大摆推开别墅的大门走了进去。
别墅里吃的喝的穿的，一应俱全应有尽有，蔚岚先是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下楼穆柯已经做好吃的在餐厅等她。
一顿风卷残云吃完之后，蔚岚兴致勃勃地道：“穆柯，我们来了这么久，这里一点事也没有，是不是说明奥维斯堡的变故只是因为研究院的气体泄露导致的，和我没有关系，那等指挥中心处理好了动乱，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回去？”
穆柯虽然没有蔚岚这么乐观，但也不忍心打断她的幻想，于是笑着点头，“嗯，我们还可以回去。”
“太好了！”
蔚岚欢呼一声，在奥维斯堡生活这么久，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有朋友有同事有听话的宠物，她也早就把蔷薇公馆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如果以后真的再也不能回去，她一定会很难过。
距离奥维斯堡中央研究院实验泄露事故已经过去一个星期，此时的奥维斯堡表面上看似恢复平静，可嗅觉敏感的人，还是能觉察到细微的变化。
街道上军队巡逻明显变得频繁，夜禁时间拉长，繁华的奥维斯堡似乎被一层阴云笼罩。
研究院会议室内氛围异常紧张，霍森听着伊莲娜的汇报，面色阴霾，抿唇沉默了许久。
“你是说，我们的存在，对蔚岚来说可能都是威胁？”
“没错。”
伊莲娜冷艳的脸庞表情凝重，“军校那晚集体兽化，现在已经排除是实验室气体泄露所导致，如果再加上医疗区内那名无故攻击蔚岚的学生，以及前段时间特种场精神力失控的少年，还有雾城化工厂的异化种，如果造成他们异常的原因不是蔚岚自身，那只有一种可能。”
“浮空城。”
当霍森说出这三个字时，会议室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浮空城有关，而他们现在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蔚岚继续生活在十七区，无疑是拿生命在赌。
“她现在在什么位置。”
“淞城。”
蔚岚和穆柯在别墅落脚的第五天清晨，小院的安静被一支军队打破。
院门打开，蔚岚看向门外被人群簇拥的霍森，他穿着军装，身姿笔挺，英俊脸庞上是她从没见过的严肃表情。
蔚岚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到了穆柯身后。
“穆柯。”
她紧张地握紧穆柯的手指，对霍森的抗拒暴露无遗。
霍森眸色一暗，低头盯向两人相握的手，抿紧了唇，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穆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蔚岚的背，看向霍森主动开口，“事情查清楚了？”
“嗯，这里不安全，我来接岚岚回奥维斯堡。”
霍森移开视线，作了手势让身后下属和蔚岚一起进屋收拾东西。
离开奥维斯堡时历经千辛万苦，短短一个星期再回来，蔚岚趴在车窗玻璃旁，看着外面熟悉繁华的街道，只觉得这几天的逃亡，仿佛做了一场噩梦，现在轻易再回来，她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巍峨高耸的中央研究院大楼矗立眼前，直到躺进医疗舱内，蔚岚带着隐隐不安的心陷入沉睡。
再醒来时，整个实验室安安静静的，她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又躺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人过来。
医疗舱内空气逐渐稀薄，蔚岚被闷得心口有些发慌，半支起身子吃力地推开医疗舱的盖子。
实验室内一片狼藉，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上遍布斑驳血迹。
看清眼前的景象，蔚岚瞳孔剧烈收缩，身体力气还没有恢复，一个不慎直接从高高的医疗舱边缘翻滚下来。
“咚的一声！”
她重重摔倒在地，沾染了满手的粘稠鲜血。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蔚岚心脏砰砰狂跳，她想叫伊莲娜，想叫穆柯，甚至是霍森，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捂着失声的喉咙，跌跌撞撞爬起来往实验室大门走，透过实验室门上的玻璃，看清走廊里横七竖八躺着的，鲜血淋漓的残肢断臂，人类的，兽类的尸体时，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发出嘶哑的尖叫。
“啊！”
蔚岚冷汗涔涔从噩梦中惊醒，却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灯红酒绿的舞池中央。
第62章 第 62 章
霍森身穿雪白军礼服, 肩上的勋章在灯光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在人群的簇拥下，正一步步往她的方向走来。
“有幸能邀请岚岚女士跳一支舞吗？”
霍森一手背在身后, 谦卑弯腰作出绅士的礼节, 一手掌心朝上, 翡翠双瞳充满虔诚。
面对霍森的询问, 蔚岚想要拒绝, 想要转身逃跑, 可身体仿佛被定住了, 只能站在原地，任由他牵起自己的手指, 被他搂住腰滑入舞池。
伴随着音乐舒缓的节拍, 蔚岚竟渐渐有些沉醉其中，脑中却有个声音在疯狂大喊。
睁开眼睛！快睁开眼睛！
蔚岚仿佛醍醐灌顶, 猛的睁开了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泛着幽幽冷光的兽类竖瞳。
“！”
她心里咯噔一下, 心脏几乎漏了一拍。
立刻条件反射就想推开霍森, 只是刚伸出去的手，却被对方轻而易举抓住, 随即腰间一股重力传来,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跌进霍森的怀里。
随即脖颈处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蔚岚能清晰地感受到, 属于兽类的锋利犬齿, 正摩擦着她的皮肤，划过她的颈部动脉，只要稍微用力, 立刻能咬断她的脖颈。
她完全被吓住，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回想刚才看见的那双完全兽化的双瞳，立刻意识到霍森现在情况很不对劲。
她也不敢太大力地挣扎或者呼叫，生怕不一小心刺激到他，只能小声叫着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霍，霍森……我，我是蔚岚啊，你怎么了……”
舞池里灯光昏暗，音乐掩盖了一切，周围人群仿佛提线木偶，表情僵硬地来回走动。
直到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动脉被咬破，大量鲜血喷射而出，蔚岚终于重重推开了完全魔怔的霍森。
她一手捂着脖颈，满眼惊恐地踉跄后退，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用一双猩红兽化的眼睛，冷冷注视着她。
“不要，不要过来……”
蔚岚的声音抖到几乎已经变了调，直到被人群团团围住，身体被咬得千疮百孔，死亡的阴影彻底将她吞噬。
“啊！”
蔚岚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见到坐在床边满脸担忧的穆柯，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想逃。
只是她刚一动，肩膀立刻被穆柯抓住，“岚岚，你怎么了，我是穆柯！”
穆柯浓眉紧皱，按住蔚岚不让她乱动，漆黑双瞳一错不错盯着她看。
蔚岚这时也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她深深凝视眼前穆柯的双眼，看着他的眼瞳深处，正清晰倒映出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模样，试图确认现在到底是现实，或者又是另一个梦境。
她抿着唇，安静盯着穆柯的眼睛看了很久，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突然猛的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岚岚你怎么了？”
怀里猝不及防撞进一团柔软纤细的身体，穆柯有一瞬间的僵直，好半天之后，他抬起手，缓缓落在蔚岚的背上，轻柔地拍了拍。
“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里。”
蔚岚没有回话，只是更加抱紧了穆柯的腰，又努力往他怀里蹭了蹭。
穆柯也不动，任由蔚岚仿佛小兽一般在自己怀里不停拱来拱去，一手拍着她的背安抚，一手帮她整理凌乱的长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人说话，蔚岚趴在穆柯怀里，闻着他身上独有阳光好闻的青草气息，一颗心逐渐安定下来。
她又缓了一会，这才慢慢从穆柯怀里坐直身体，却猛然见到他衣服前襟湿了一大片，立刻红了脸。
“啊，对不起，我去拿毛巾帮你擦一下！”
说着，她就要下床，一抬头才发现，房间里除了穆柯，窗边的沙发上竟然还坐着一个人影。
他安静坐在窗帘的阴影处，目光幽幽看过来。
蔚岚心脏一紧，刚准备下床的腿又瑟缩了回去。
梦里被咬断脖子的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现在一看到霍森，蔚岚下意识伸手捂住脖子，疼痛仿佛也从梦里跟来了现实。
“岚岚，你醒了。”
霍森从沙发上起身，往床的方向走来。
见状，蔚岚浑身汗毛一瞬间都炸开了，“你别过来！”
霍森脚步一顿，面对蔚岚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眼中快速闪过一丝落寞。
他顺从地停下，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看着蔚岚一言不发。
蔚岚被霍森盯得有些发毛，底气有些不足地道：“你干嘛这么看我！”
闻言，霍森眉头一挑，简直要被蔚岚气笑了，“连看也不能看？岚岚，你会不会太偏心了？”
“我！”
蔚岚一时语塞，也意识到自己对霍森的态度有些太过激动，她张了张口，心虚狡辩，“执政官大人日理万机，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闻言，霍森只是笑了笑，也不再继续和蔚岚争辩，看向穆柯道：“走吧，伊莲娜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说着，他先一步转身离开房间。
等霍森走了，穆柯拿了热毛巾给蔚岚擦干净手和脸，端来一直热着的汤喂她喝下，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蔚岚在床上躺了一会，一闭上眼睛翻来覆去都是刚才的噩梦，她哼了一声，实在躺不下去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中央研究院高层会议室内坐满了人，针对毕业典礼军校人群暴动袭击蔚岚一事，包括前段时间军校学生的两次主动攻击，实验舱的数据结果出来，现在已经排除了蔚岚自身原因，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如果是浮空城所为，像上次奥维斯堡的砂砾生物入侵，导致大范围感染异化，那这次的传播介质又是什么呢？”
有人提出问题的关键。
会议室内沉默许久，穆柯斟酌开口：“或许和新的基因疫苗有关。”
穆柯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会议室内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新的基因疫苗加入纯血人类的血液，能最大程度压制吞噬不完善的兽类基因，怎么会让他们加速兽化？！”
穆柯抬眸看向说话那人，黑眸一片沉静，冷静解释：“新的基因疫苗不仅会吞噬半血兽人体内不完善的兽类基因，一并吞噬的，还有血脉中天然亲近人类的基因传承。”
“一旦传承断裂，蔚岚在我们面前，只是可以轻易撕咬啃食的猎物。”
穆柯话音落下，会议室内蓦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所有人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的砂砾生物入侵，就是浮空城故意留下的引子。
让他们发现纯血人类基因可以压制半血兽人体内不稳定的兽类基因，顺利研发疫苗，再大肆进行疫苗注射，直到整个十七区，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成功接种新疫苗。
让他们妄想，以后终于可以脱离浮空城的控制。
在整个十七区，因为基因疫苗的成功研发而欢欣鼓舞时，一个巨大的阴谋悄然浮出水面。
现在的事实血淋淋摆在眼前，失去基因传承的半血兽人，对于蔚岚来说，就最大的威胁。
想要蔚岚安全，远离所有可能随时兽化发狂的半血兽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浮空城为了为了让十七区主动交出蔚岚，真是下得好大一盘棋。
蔚岚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回想刚才的梦，再加上陌生的环境让她心中越发焦躁不安。
又来回踱步了十多分钟，她实在待不下去，在衣柜里找到一件外套穿上，小心推开门走了出去。
幽长走廊空空荡荡，每走一步都有回声，蔚岚下意识把脚步放到最轻，总觉得声音太大会惊扰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她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直到出了研究院大楼，一路畅通无阻，蔚岚站在阳光里，深深呼吸了一口满是花香的空气。
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她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身边来来往往的路人，惊惧不安观察他们的表情变化。
或许是蔚岚的目光太过直白火热，一名路过的青年脸被看得通红，差点一头撞进了面前的绿化带里。
“小心！”
蔚岚连忙伸手拉了一把，“你没事吧？”
“没，没事……”
青年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这，这位小姐，你一直站在这里看什么呢？”
青年不好意思说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这样未免太自作多情，只能这么婉转地询问。
蔚岚被问得一愣，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直勾勾的眼神实在太过冒犯，悄悄红了脸，连忙解释道：“我是看这里风景好，所有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哦，是这样啊……”
青年羞涩地看一眼蔚岚，又看一眼平平无奇的绿化带，以及再远一点的摩天高楼和来往行人，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看的。
“对了，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香味？”
蔚岚紧张地看着青年问道。
“哦，是梵莲花开了，小姐说的应该是花香吧？”
梵莲花？听青年这么说，蔚岚松了口气，又暗骂自己在胡思乱想。
告别了青年，蔚岚又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一路走走停停，走一段路就停下来盯着路边的行人看。
直到天快黑了，通讯里穆柯发来消息。
“岚岚，你在什么地方？”
蔚岚抬头看了看路标，把位置给穆柯发了过去。
霍森到的时候，蔚岚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开满鲜花的梵莲树下，低着头在一片一片地花瓣。
他缓步走过去站在一边，并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花瓣被蔚岚数了一遍又一遍，脖子酸到抬不起来时，她终于发现了霍森的到来。
“怎么是你，穆柯呢？”
蔚岚眉头皱着看向霍森。
“他临时有事，让我过来接你。”
霍森笑着摊了摊手，“岚岚，你对我这样的态度真令人寒心。”
蔚岚撇了撇嘴没有说话，暗想你在梦里把我咬得那么惨，对你能有好态度才怪。
霍森并不知道蔚岚在想什么，弯腰在她身旁坐下。
他刚坐下，蔚岚立刻往后挪了挪，为了不让场面太尴尬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会议进行得怎么样，伊莲娜她们怎么说？”
她期待地看着霍森，迫切想知道会议的结果是什么，奥维斯堡发生的变故，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
她既希望和自己有关，比起浮空城的迫害，十七区会面临流血和战争，如果发生动乱的源头是她，那她以后可以找个远离人群的地方生活，不去打扰他们。
又希望和自己无关，奥维斯堡的一切都很好，如果是她害得人群异化，她会愧疚难安。
很矛盾的心理。
第63章 第 63 章
霍森坐着没动, 见蔚岚悄悄挪动远离自己的小动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拆穿，道：“隐雾森林有一栋我的私人庄园, 我已经让人把你的东西都收拾过去了。”
闻言, 蔚岚脸色一变, 惊愕看向霍森。
霍森好笑地看着蔚岚千变万化的脸, 解释道：“你放心, 我不住在那里。”
霍森这么说, 蔚岚不由得松了口气, “蔷薇公馆我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我不去。”
“不可以。”
霍森看着蔚岚, 眼神虽然在笑, 语气却满是强硬不容抗拒，“岚岚, 你必须住在那里。”
“可是我……”
蔚岚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对上霍森幽冷的双瞳, 蓦地噤了声。
不管蔚岚愿意还是不愿意, 最终她还是住进了霍森给她安排的隐雾森林庄园。
庄园里空空荡荡，没有守卫也没有管家, 只有蔚岚孤零零一个人。
穆柯送蔚岚来隐雾森林的庄园, 离开前再三叮嘱蔚岚不要随意离开庄园安全范围。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乱跑的。”
蔚岚拍着胸脯保证，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接下来要生活的地方。
“岚岚, 暂时你先住在这里, 等蔷薇公馆的安防布置好了我就接你回去。”
穆柯说着，在偌大的庄园快步走了一圈勘探情况，最后走进厨房, 仔细查看了里面的食材，又道：“庄园里面什么都有，需要什么也会有专人给你送过来，军校那边你不用担心，给你放了长假你就好好休息。”
听穆柯提起军校，蔚岚叹了口气，也好，对于军校那晚，其实她心里还有阴影，暂时不去也好。
“穆柯，这么大的庄园除了我连个活物都没有，能不能把大黑和小金接过来陪我啊？”
穆柯离开前，蔚岚拉着他的袖子央求道。
穆柯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挣扎，他握紧了拳头，用另一只手把蔚岚的手指从自己的衣袖上拽下来，背过身，尽量不去看蔚岚那双祈求可怜的眼神，沉声道：“它们的安全性不可保证，暂时还不能带过来陪你。”
“什么叫安全性不可保证，它们是我的宠物，陪了我那么久……”
话说到一半，蔚岚突然止了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穆柯，“穆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突然把我送来这里，不只是为了给蔷薇公馆重新布置安防这么简单吧？”
穆柯浓眉拧紧，垂眸看着蔚岚沉默不语。
见穆柯这模样，蔚岚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果然是有什么在瞒着我。”
“岚岚，你安心待在这里，等事情解决了，我……”
“好了好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让我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嘛，正好度假了。”
穆柯的反应，显然是有什么在瞒着她，蔚岚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想强人所难，憋着一口气转身坐在沙发上摆手送客，“好了好了，你把我送到这里就行了，赶快去忙你的吧。”
“岚岚，我……”
穆柯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解释什么。
蔚岚的心情突然糟糕透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蹭的从沙发上站起身，大步走到穆柯面前推着他的胸口三两下直接把人推出了门。
送走了穆柯，蔚岚就这么在庄园住下来，
庄园里的生活枯燥乏味，日复一日，蔚岚每天就在花园里种种花，浇浇水，顺便在厨房里捣鼓一些吃的。
庄园的食物以及生活用品，每天都有专车送来，只是奇怪的是，蔚岚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下来。
车辆每天天不亮就会停放在庄园草坪的空地上，蔚岚去取之后，过段时间就不见了。
有次蔚岚特意留神观察了一下，她取完东西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从道路另一头缓缓开来一辆车，车上下来两名全副武装的军人，一人开一辆车很快离开庄园范围。
就这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蔚岚实在闲得发慌，忍不住给曾经军校的同事拨号，或者是阿尔曼，甚至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奥维斯堡的莱恩他们，只是无一例外，联系不到任何人。
这时的蔚岚，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似乎是被软禁了。
觉察到这一点，她立刻试图离开庄园，可没走多远，却仿佛鬼打似的，在森林里面绕了好几圈，再次又回到了庄园的入口。
该死！
蔚岚恨恨踢着脚下的一块石头，眼看着天快黑了，不得不垂头丧气再次走回庄园。
在庄园里生活的这一个多月，除了一开始的一个星期是真正的放松惬意，后来当蔚岚发现到被软禁之后，她每天都很焦虑，每天想方设法地想要离开庄园，甚至偷偷摸摸地跟踪过送物资的车辆，但很不幸，几乎是立刻被发现，那两名全副武装的军人，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打晕，又送回了庄园。
夜深人静时，蔚岚幽幽转醒，床边没有大黑和小金两只毛茸茸，她有些怅然若失。
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之后，她摸黑下床走到窗边，呆呆地看着楼下花园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被软禁在这里，到底是谁的意思，是霍森？又或者是其他人？穆柯是不是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医疗舱的检查结果蔚岚还不得而知，现在却越发忍不住猜测，或许导致人群异化的罪魁祸首真的是她，让她住在与世隔绝的隐雾森林里，不和人接触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意识到这一点，蔚岚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也不再每天想方设法离开庄园，开始认认真真打理起了花园里的奇珍异植。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久到蔚岚长时间不和人交流都快不会说话时，某天早晨，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她突然听见城市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砰的一声！”
蔚岚吓得一激灵，手里的碗没拿稳重重砸在地上，蹦起来的玻璃碎渣划破她的脚踝，随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愣了一下，连忙跑到水池边用水简单冲洗了一下流出来的血，又跛着脚一瘸一拐去拿医疗箱。
正包扎着，外面又是一阵巨响，这次的距离更近，连整个客厅似乎都在颤动，头顶的吊灯摇摇欲坠。
蔚岚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第一反应是不是浮空城和奥维斯堡发生战争了！
手忙脚乱打开ID终端想要搜索相关信息，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自从发现被软禁之后，蔚岚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兴致缺缺，没有刻意了解过，所以等她现在打开ID终端，铺天盖地的新闻印入眼帘时，她整个人震惊到呆愣在了原地。
接指挥中心最新下达的命令，基因疫苗的注射在整个十七区范围内全面叫停，各个孵化基地内，那些新孵化，并且已经注射过疫苗的幼崽则全部投入安乐箱。
突如其来的指令，让所有人心中疑影重重，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不管是指挥中心还是联盟军方，都对这次决策的真相讳莫如深，再加上最近城区内部，人群频繁出现不明原因失控兽化，夜禁时间拉长，甚至开始强制公民隔离在家不得外出，社会不安的情绪越积越高。
在ID终端全域网络的发酵下，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一条消息，近期奥维斯堡发生的一切，源头都来自隐雾森林中的一座神秘庄园，指挥中心和军方正在那里进行秘密实验，想要拯救奥维斯堡，就必须先销毁那座神秘庄园。
不断有类似发言在煽动人心，渐渐的，有人开始突破防线，试图进入庄园范围，但很快被巡警抓住处以重罚。
越是这样遮掩，越是证明这座庄园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流言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前赴后继硬闯。
不远处的爆炸轰鸣声接连不断，蔚岚的面色越发凝重，她一方面担心外面局面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一方面好奇到底是谁煽动的流言，她好好待在庄园里，招谁惹谁了？
而蔚岚不知道的是，她以为的爆炸声是军方派来的人在和硬闯庄园的人火拼，可那些平民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用军方出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所以有爆炸，完全是派来的军方内部出现了问题。
一开始派来镇压的军队，在接近庄园一定范围内，毫无预兆突然全员失控兽化，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派来隐雾庄园的军队集体兽化，仿佛一个导火索，接下来，军区总部、指挥中心、中央研究院、所有奥维斯堡民众接二连三出现兽化传播。
甚至防御罩之外，从荒漠中涌来无数身影。
所有失控人群，仿佛受到某种气息的蛊惑和引导，不管不顾朝着隐雾庄园逼近，黑压压的兽群，仿佛潮水一般，势不可挡，瞬间可以淹没一切。
指挥中心内
霍森维持着仅有的理智，把庄园钥匙交给裴瑞，托付给他最后一项任务。
“送蔚岚去浮空城。”
“你疯了！”
裴瑞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森，“蔚岚对十七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是知道的！”
霍森咽下喉咙深处蔓延上来的血腥味，咬牙道：“我知道，浮空城想通过蔚岚掌控十七区，他们的企图从来没变过。”
“那你还让我……”
霍森抬头，面无表情打断裴瑞的话，“可她继续留在十七区，会被我们杀死。”
“裴瑞，趁现在场面还没有完全失控，送她走！”
第64章 第 64 章
隐雾庄园的防线被冲破, 数以万计的猛兽咆哮嘶吼着冲入庄园，突如其来的变故，蔚岚不得不仓皇逃离。
盘根错节的森林就像一座迷宫, 身后是追赶凶猛的兽群, 前方是雾气弥漫的丛林, 就在蔚岚埋头不知道跑了多久, 即将脱力再也跑不动时, 整个身体突然悬空, 一股大力从背后将她叼起。
下一秒, 她已经稳稳趴在了一头正在快速奔跑的狼犬背上。
蔚岚下意识伸手紧紧攥住身下猛兽粗粝结实的皮毛，防止自己被甩下, 身后兽鸣此起彼伏, 她趴在狼犬背上却异常安心。
她悄悄睁开眼睛，凑到狼犬竖起的尖耳旁, 声音几乎消散在风中，轻轻问它：“穆柯……是你吗？”
狼犬当然不会回答, 可蔚岚直觉它就是穆柯。
不知道背着蔚岚又跑了多久, 直到森林边缘出现在眼前，不远处的公路上传来车辆的引擎声, 狼犬蓦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
感受到耳边风声停止, 蔚岚慢慢睁开眼睛，正想再说什么，觉察到狼犬伏下四肢, 似乎是想让她下来。
“穆柯？”
“吼……”
狼犬低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喉间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低吼，黑漆漆的眼睛里，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然后在蔚岚疑惑不解的目光里，突然转头再次跑回森林深处。
蔚岚呆立原地，眼睁睁看着狼犬越来越远的背影，等她意识到狼犬再也不会回来，正想拔腿追上去时，一辆迷彩越野车伴随着刺耳的急刹声，在她身后停下。
从车里下来的赫然是有着豹脑袋的裴瑞。
“裴瑞？！”
蔚岚又惊又惧，目光警惕看着对方，脚步慢慢后退。
裴瑞下了车，径直朝蔚岚走去，在她惊慌失措的叫声里，直接一把将人扛在了肩上。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蔚岚被裴瑞抗在肩上，整个脑袋朝下，四肢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只是不管蔚岚怎么挣扎，裴瑞完全不为所动，他扛着蔚岚重新回到车里，车辆临出发前，他下意识抬头瞥了眼远方森林。
林鸟四起，直冲天际，林中隐约响起此起彼伏的幽幽兽鸣。
“老大，它们越来越近了。”
驾驶座的一名黑斗篷声音凝重。
什么越来越近？
蔚岚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再听裴瑞接下来的话，她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浮空城的悬浮舟什么时候到？”
“快了，还有三十分钟。”
“裴瑞，你要做什么，你竟然勾结浮空城！”
蔚岚震惊，裴瑞不是听命霍森吗，怎么会和浮空城扯上关系？！
面对蔚岚的质问，裴瑞置若罔闻，他低着头快速在ID终端的虚拟屏上点着什么。
浅银色的庞然大物安静悬浮在城市上空，投下的阴影遮天蔽日，正耐心等待着奥维斯堡主动打开防御罩迎它入城。
一道修长身影静立在悬浮舟的入口，居高临下看着下方那辆即将被兽潮淹没的越野车。
“老大，它们数量太多，我们快被包围了！”
驾驶座的黑斗篷声音有些颤抖，看向后视镜里密密麻麻的黑影，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
蔚岚蜷缩在后座，闻言忍不住把脑袋贴上车窗玻璃，小心翼翼往外看了一眼。
铺天盖地的兽群仿佛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有几头跑得快的，只差一点就要跃上车顶，蔚岚却在这时候意外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头狼犬。
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冲了出来，重重撞开一头即将靠近车辆的猎豹，呈守护者姿态，开始疯狂撕咬一切靠近车辆的兽。
蔚岚一怔，睁大眼睛看向早已血迹斑斑的狼犬，它浑身伤痕累累，好几次被咬中要害，撕扯下大块皮肉，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声不吭爬起来继续战斗。
蔚岚就这么趴在车窗玻璃旁边看着，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穆柯……？”
似乎听见了蔚岚的呼唤，车外的狼犬抬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短暂对视的那一秒，蔚岚看清了狼犬眼中不顾一切的决绝。
她心头一颤，下意识抓住裴瑞的衣袖哀声恳求，“裴瑞，车外的那头狼犬是穆柯！求求你快救救他！”
裴瑞往后视镜看了一眼，那头狼犬战斗力强悍，帮他们消灭了大半围攻过来的兽群，这时候停车无疑是找死，所以面对蔚岚的哀求，他只当做没听见。
见裴瑞这幅见死不救的表情，蔚岚的心凉了半截，她又急又无可奈何，只能趴在车窗旁，用力拍着玻璃试图引起狼犬的注意。
“穆柯，你快走啊！不要管我了，你快走！”
蔚岚疯狂拍窗户的举动立刻惹怒了裴瑞，他眉头一皱，一把抓住蔚岚的手不让她乱动，豹脑袋龇牙咧嘴地低吼着威胁她。
面对裴瑞的威胁，蔚岚丝毫不惧，胳膊不能动，嘴巴还能出声，只是尽管她喊破了嗓子，车外的狼犬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图，它依然紧紧追随在车身四周，不断清理一切试图靠近车辆的兽，直到它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
轰的一声！
狼犬庞大的身躯重重倒地，不过一秒就被后方涌来的兽潮淹没，蔚岚趴在车窗旁呆呆看着，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
突然，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开裴瑞钳制她的手指，扭身就要拉开车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穆柯死！
只是她刚有这个念头，手指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后颈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下一秒，蔚岚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悬浮舟的入口缓缓打开，银色长发的青年安静伫立，无声注视着被人群簇拥走来的少女。
蔚岚没想过再见零会是这样的场景，她狼狈不堪，被人五花大绑，仿佛战利品一样被献上，而他高高在上，那张完美得仿佛艺术品一样的脸庞，和记忆中的一样冷漠，他微微弯下腰，朝她伸出手。
“蔚岚，好久不见。”
蔚岚把头狠狠扭向一边，恶狠狠瞪着裴瑞，开始口吐芬芳，“裴瑞，你这个混蛋！霍森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你这个十七区的叛徒！浮空城的走狗！”
眼看着蔚岚越骂越难听，裴瑞脑袋上毛茸茸的兽耳动了动，他抖抖耳朵，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调侃：“蔚岚小姐，你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吗，如果不是我拼死把你从隐雾森林里带出来，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骂我？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吗？”
蔚岚脸色一僵，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好了，送客。”
自从再见到蔚岚，她一直在和别人争吵发怒，零似乎不再愿意忍受蔚岚的注意力被他人吸引，抬手示意身后的机器管家把裴瑞等人送下悬浮舟。
等到偌大的悬浮舟内只剩下蔚岚和零两人，蔚岚悄悄挪了挪步子走到靠近门的边缘，警惕地看向零。
“你什么时候和裴瑞勾结在一起，他那个人两面三刀，今天跟你合作，明天和他交易，他和霍森说不定是联合好了在给你设陷阱，我劝你还是赶快把我放了！”
蔚岚明显是在强壮镇定，其实心里清楚，她被抓回零的手里，现在基本回天无术，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只是不管蔚岚说什么，零都是一副神色淡漠的表情，静静看着她，直看得她浑身发毛。
她往后缩了缩，低着头，不敢再直视零的眼睛。
那双眼睛，总让她产生无尽的恐惧感，仿佛深海之中溺水，冰凉刺骨。
周围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蔚岚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直到眼前突然多了一双脚。
零缓缓靠近蔚岚，长久以来只能在虚拟影像中见到的人，现在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牢牢盯着蔚岚的一举一动，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又见她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微微皱起眉，浑身紧绷，满是抗拒的模样，他能感觉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仿佛被人捏住，又疼又闷。
他盯着蔚岚沉默，良久以后，才幽幽开口：“蔚岚，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不是你指使裴瑞那个叛徒把我绑来的？”
蔚岚抬头直视零，愤愤道。
零却摇了摇头，平静解释：“十七区容不下你，是他们的执政官主动要求，让浮空城接纳你。”
“以后，浮空城才是你的家。”
“你说什么？！”
蔚岚又惊又疑，下意识就想拿出通讯器，却又想到自己现在在浮空城的悬浮舟上，根本没有办法联络地面，只好作罢。
“霍森怎么会要求把我送来浮空城，我在十七区生活这么久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容不下我，一定是你在背后搞的鬼！十七区那些突然兽化攻击我的人群，也都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
蔚岚越说越气愤，她狠狠瞪着零，“你真是卑鄙，费尽心机抓我回来就是想继续研究你那个见鬼的实验，零，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我不会配合你的，就算是死，你也别想再继续利用我去控制十七区！”
或许是穆柯现在生死不明带来的愤怒，又或许是反正已经被零抓了回来，想着破罐子破摔，以后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惨无人道的折磨，趁着现在还能骂，先过个嘴瘾再说！
总之蔚岚现在有些上头，噼里啪啦对着零就是一通骂，完全忘记了对他的恐惧。
零全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蔚岚，脸上丝毫不见愤怒或者任何不悦的情绪，等到蔚岚终于词穷停下，他才不急不躁开口：“说够了吗？”
第65章 第 65 章
“你！”
蔚岚一梗, 往后缩了缩脖子，对上零那双幽暗沉寂的银灰色眼瞳，她又后知后觉有些怂的慌。
“我们才是真正的同类, 蔚岚, 不要为了那些没有理智的卑劣野兽和我作对。”
零垂眸沉沉看向蔚岚, 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喜欢。”
“我们才不是同类！你只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 只是个假冒人类的赝品……”
蔚岚下意识大声反驳, 后面还想说的话, 却在对上零那双无机质的银灰眼眸时悄然噤了声。
她心头一悚, 直到零转身离开，还没有从那双眼睛里回过神。
跟随悬浮舟回到古堡已经一个星期了, 奇怪的是, 零并没有强迫蔚岚做任何事，只是让机器管家把她送回她一开始的房间。
蔚岚每天惴惴不安待在房间里, 唯恐下一秒就冲进来一群人把她带去实验室，她甚至想好了, 如果零真的要利用她对十七区做什么, 她拼命也不会让他如愿！
这天夜晚，蔚岚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她满头大汗从床上起来, 焦躁不安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索性睡不着了就又跑到窗户边，烦闷地趴在窗沿数着外面的“星星, ”
她很清楚, 被云雾缠绕的浮空城根本看不见星空，外面那些闪烁的星星，估计又是一些会迷惑人的陷阱。
身后房间的门传来吱呀一声, 蔚岚看得专注，并没有注意这道细微的动静。
“休息得好吗？”
耳边冷不丁响起男人平静没有起伏的语调，蔚岚一惊，背靠着窗沿猛的转过身。
零显然没有想到蔚岚的反应这么剧烈，太过近的距离，他的唇浅浅擦着蔚岚的耳畔而过，柔软温和的触感令人贪恋不已。
他闭了闭眼睛，手指不受控制地握紧又松开。
蔚岚却趁着这段时间，狠狠一把推开零，躲到了房间离他最远的地方。
“你在害怕我？”
零不急不躁转过身看向仿佛惊弓之鸟的蔚岚，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你别过来！”
蔚岚浑身汗毛瞬间乍起，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厚书当作武器，零如果靠近要对她做什么，她还可以反击一下。
可令蔚岚没想到的是，零竟然真的听她的话，就这么停下了脚步，安安静静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她。
“我不会伤害你，为什么怕我？”
零站在原地，微微皱眉，似是不解地看向蔚岚。
他不理解蔚岚面对他时的恐惧和不安，颇有些遗憾，只是长久无声地凝视着蔚岚，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很久之后才慢悠悠地道：“上次我们在一起时，你不是这样的。”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你没有等我回来，是你违约了。”
蔚岚一愣，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她莫名其妙地看着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蔚岚的疑惑零看在眼中，他却并不准备解释，只是低声道：“人类果然擅长撒谎。”
零的声音很低，蔚岚并没有听清，只见他说完之后，径直走向她刚才站过的窗台，凝眸往夜色中的星空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零不离开，蔚岚也不敢轻举妄动，她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就在她的腿都快站麻了，拿着书的手也酸胀发痛时，窗台边的零终于有了动静。
他转过身，银灰色的瞳孔在窗外星光的映射下变得更加清透明亮，银色长发仿佛月光倾泻，整个人沐浴着一层圣洁的光辉。
蔚岚被眼前人惊人的美貌震慑了一秒，等她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唾弃自己刚才的反应，她揉了揉自己的脸，不太自然地转过身不去看零。
“外面的星空是我仿照古地球来布置的，你喜欢吗？”
零幽幽注视着蔚岚，轻声解释。
蔚岚一愣，没想到零会这么说，她咬着唇没说话，警惕地又悄悄后退了一步。
“别怕我，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零认真看着蔚岚，继续道：“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那我想回奥维斯堡。”蔚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不可以。”
“那我想见穆柯，他怎么样了，还有奥维斯堡的所有人，他们现在恢复正常了吗？”
蔚岚一连串的问题令人不悦，但零依然耐心回答，“那头狼犬没死，只要你离开十七区，他们都会恢复正常。”
知道穆柯没事，奥维斯堡也没事，蔚岚大大松了口气，她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在听见零接下来的话之后惊愕地睁大眼睛。
“如果你觉得孤独，想要同伴，我可以为你找来。”
什么意思？
蔚岚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零说的同伴指的是谁？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个星期，直到这天，机器管家突然敲门，说零邀请她出门一趟。
“零有没有说去哪里？”
“蔚岚小姐去了就知道。”
机器管家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回答。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蔚岚跟在圆嘟嘟的机器人后面走进悬浮梯。
悬浮梯一直上升，伴随着叮的一声，目的地到了。
蔚岚的双脚仿佛被定住，站在悬浮梯里久久没有动作。
这里是古堡的最高层，那座曾经令她好奇不已的，会发光的尖塔状建筑——中央控制塔。
零邀请她来这里做什么？
“零在里面等您，蔚岚小姐请进。”
机器管家打开门，送蔚岚出了悬浮梯，自己又乘坐悬浮梯原路返回，留下蔚岚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长廊里。
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大开着，蔚岚慢慢走过去。
里面空间很大，整齐摆放着很多巨大仪器。
零站在其中一台正在运行的仪器前，幽蓝的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各种精密数据和字符仿佛流水一般不停滑动。
“你来了。”
零没有回头，轻声开口。
“这是什么？”蔚岚看向那台仪器问道。
“回溯仪。”
零打开仪器上的一个按钮，显示屏上的数据突然飞速转动起来。
他不疾不徐开口解释：“回溯仪的启动，一直是实验室的重点研发项目，根据数据库中回溯成功的记载，一年前的今天，地面九区罗纳城曾经传来不明原因的磁场波动，回溯信号峰值达到最高。”
他停顿一下，视线牢牢锁定蔚岚的双眼，“那里，曾经开启过一条时空裂缝。”
零的话，顿时在蔚岚心中掀起惊天骇浪，她猛的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一个月后，回溯仪会展开下一条裂缝通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回到你想回的地方。”
蔚岚张了张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所以她以为的偶然穿越，原来并不是偶然，而是浮空城一直以来精心研制得出来的结果。
甚至现在零告诉她，有机会可以让她回到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蔚岚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盯视零，极度安静的空间里，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条件呢，送我回到我想回的地方，你不会这么好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零回答的时间里，蔚岚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零要利用她重新控制十七区，她该怎么办？
曾经的信誓旦旦，在听见回溯仪存在的那一刻起，她的信念瞬间坍塌了。
面对蔚岚质疑的视线，零反倒眉眼松懈下来，他朝前伸出手，却见到蔚岚下意识地后退。
“你就是这样表现你的诚意？”
“我……”
蔚岚浑身一僵，努力克制想要转身逃跑的欲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零牵起自己的手，紧密与他十指相扣。
他的手指冰凉刺骨，触碰的瞬间，蔚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冷吗？”
“不……冷。”蔚岚克制不住的身理反应，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机械体的温度偏低，你不习惯的话，以后我可以调成适应你的温度。”
零张开双臂，完全把蔚岚拥进怀里，缓缓说出他的条件：“我曾经说过，机械体的脑部储存器中没有情感记忆，需要借助你的情绪激活那部分属于人类的情感，所以我希望你能陪我一个月。”
蔚岚的脸埋在零冰冷的胸口，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所以他的条件只是这么简单，陪他一个月，怎么陪？
零仿佛看穿了蔚岚的想法，道：“心无旁骛，不带任何抗拒和厌恶地陪在我的身边，你能做到吗？”
“我……”
蔚岚表情一顿，只要不是利用她针对十七区，她心中的罪恶感仿佛也减轻几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好，那就这么说好了，我陪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时空裂缝开启你就送我回去！”
“可以。”
见零答应得这么干脆，蔚岚反倒有些不放心起来。
虽然灾难后的地球已经满目疮痍，可那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从有记忆起她就生活在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有她认识的朋友和伙伴，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回去。
于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再三确认：“零，一个月之后，你真的会送我回到我想回的地方？”
第66章 第 66 章
“只有人类才会撒谎, 我不会。”
蔚岚瞪着零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忍不住心头一梗，什么叫只有人类才会撒谎, 他这么贬低人类, 忘了是谁把他创造出来的吗？
她有些气愤, 转过身不再看他。
“你在生气？”
身后零的语气带上疑问, 蔚岚本来不想理他, 可是想了想他们的约定, 还是猛的转过头, 愤愤盯着他道：“人类就是爱撒谎，喜欢骗人, 人类坏得很, 缺点一大堆，那你干嘛还要学习人类！”
零皱眉思索了片刻, 认真道：“只有不完美才更像真实的人类，我希望成为真正的人类。”
闻言, 蔚岚暗自撇了撇嘴, 可惜你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人，机械体就是机械体, 浑身上下冷冰冰的, 就连喜怒哀乐也不会，赝品永远只是赝品。
尽管打心眼里讨厌虚伪自私的机械体，可蔚岚脸上并不敢表现分毫, 她眼珠一转, 笑眯眯看着零，认真地道：“那我们合作第一步，从现在开始, 你的意识不可以随意入侵我的大脑，窥探我的想法，那是我的隐私，人类都需要隐私。”
零盯着蔚岚的眼睛看了一会，强大精神力轻而易举笼罩蔚岚的意识海，确认她没有说谎，缓缓点头应下：“可以。”
和零达成约定之后，蔚岚在古堡的生活比之前更加放松了许多，不用再战战兢兢害怕被抓去实验室，每天要做的事只有一件，早晨一起床，就会被机器管家送到零在的地方。
他有时候在实验室，有时候在停机坪，更多时候是在图书楼里。
相处的时间一长，蔚岚也算是摸索出了零的一些性格和喜好，他喜欢安静，喜欢阅读，更偏好纸质图书，偌大的图书楼里藏书浩如烟海，他经常独自一人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天蔚岚去的时候，零一如既往坐在窗下的长桌旁，面前摊开一本书，正低着头看得认真，她在远处站了一会，却迟迟没往前走。
“来了怎么不过来？”
蔚岚一来零就觉察到了，只是等了一会没有听见动静，他没有回头，不由得轻声问着。
“啊，我怕打扰你……”
听零这么说，蔚岚只能摸了摸鼻子，磨磨蹭蹭往前走。
在零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蔚岚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哀叹今天屁股又要受苦了。
每次零在图书楼看书都会看一整天，她也得一动不动陪坐一天，常常浑身都坐得酸痛。
零的阅读种类繁多，蔚岚坐下一会后忍不住瞥了一眼，今天他看的似乎是和种植有关的书籍。
不知想到了什么，蔚岚突然心中一喜，托腮期待地望着零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只是从书上看有什么意思，实践才能出真知。”
闻言，零的视线从书页中转向蔚岚的脸，对上她笑得眉眼弯弯的眼睛，他不发一言，只是长久地盯视着面前的笑脸，直到蔚岚慌乱地躲开才收回眼神。
“怎么实践？”
“咳咳，种花这方面我可是行家，如果你想了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亲自动手种下一株植物，可比你看书有趣多了。”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为了今天屁股不再受罪，零看的书籍内容又难得碰到一个自己擅长的领域，蔚岚铆足了劲一定要带他走出图书楼。
她眼巴巴望着零，期待着他的点头。
“好。”
零凝眸看了蔚岚一会，最终还是不负所望点下他高贵的头颅，起身往外走。
花园悬浮于古堡最高层，不同于古堡到处冰冷，或许是更接近天空，花园里温度颇高，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哇，这里阳光真好，好暖和！”
一进花园，蔚岚立刻体验到久违的阳光的温度，她张开双臂仰头尽情感受阳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零站在花园入口，定定看着蔚岚的侧脸，似乎是从来没见过蔚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放松愉悦的神情，他不解地皱起眉，只是阳光而已，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于是他往蔚岚的方向又走了一步，从花丛的阴影里走到阳光之下，也学着蔚岚的动作，仰起头直面头顶的炙热阳光，感受到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他眨了眨眼睛，奇异地对这种变化并不讨厌。
“你喜欢阳光？”
零冷不丁开口，太近的距离吓了蔚岚一跳，她刷的睁开眼睛下意识后退，退到她认为的安全距离之后，才想起回答零的问题。
“当然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多舒服啊，古堡里到处冷冰冰的，也只有你们机械体才喜欢，你知道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吃着零食，和三五个好朋友聊聊天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吗？”
蔚岚想起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冬天和小伙伴们坐在草地上晒太阳嗑瓜子，一时忍不住和零多说了几句，说完之后她又反应过来，零根本不会懂，一时落寞，推开零往花丛走去，一边摆手嘀咕：“哎呀，我和你说这么多干嘛，说了你也不懂，像你这样的机械体肯定感觉不到……”
“我能感觉到，很暖和的温度。”
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蔚岚，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蔚岚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回过头看向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话。
“你说什么？”让她做他的朋友？他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体也需要朋友吗？
“我想成为你的朋友，蔚岚，做我的朋友好吗？”
零垂眸静静看着蔚岚，神态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眼神却牢牢锁住蔚岚的一举一动，执拗于得到她的回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蔚岚这时候当然不会忤逆零的任何要求，眼珠子一转，圆圆的大眼睛立刻笑成弯弯的小月牙，笑容异常灿烂，麻溜地点着头，“当然！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在浮空城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了！”
她还煞有其事地一把抓起零的手指，郑重和自己相握，上下来回晃动了两下算是握手。
零愣愣看着蔚岚的笑脸，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触碰到她温热的指尖，胸腔里那颗沉寂许久的心脏似乎又有缓慢跳动的趋势。
就在蔚岚握完手要离开时，他下意识回握住，“不要动。”
“嗯？”
蔚岚诧异地抬头，却见零满脸严肃地盯着他们还牵在一起的手，“怎么了？”
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直直盯着两人的手指。
被握得时间久了，蔚岚忍不住小幅度挣扎起来，指尖下意识想往回抽，只是她越动，零的力道却有越收越紧的趋势。
她忍不住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指想去掰，一抬头却发现零那双银灰色的眼瞳，此时正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她的手指，可怖的眼神下一秒仿佛就要把它吞吃入腹，蔚岚心头一跳。
“零，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快放开我！”
蔚岚的痛呼求饶终于让零如梦初醒，他眨了眨眼睛回过神，继而缓缓抬头看向蔚岚，撞进她惊慌失措的眼眸里。
“为什么总是这么抗拒我？”
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此时依然带有侵略性地牢牢锁定蔚岚，手下力道却不由得松开了几分，蔚岚则趁着这间隙，立刻抽回手连连后退。
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她小心觑了零一眼，见他樱色的薄唇微抿，冷若冰霜的脸庞不辨喜怒，也没有其他表情，只是一言不发盯着她看。
她小声蛐蛐了两声，转身离零远一点，小跑了一段距离后，她悄悄扭头去看，却发现零还保持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这样，蔚岚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会不会是他机械体的哪个部位出故障动不了了，那一个月之后岂不是没有人送她去回溯仪？
这么一想，蔚岚突然又着急起来，立刻又小跑回到了零的身边，抓住他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小声问他：“零，你怎么了？”
“嗯？”
零抬起头，视线从自己的指尖移到蔚岚的脸上，刚才蔚岚突然抽走手指，那一瞬间，胸腔里空落落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现在再次被她握住手指，窒息感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胸口被填满的充盈感。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感受它在手下一次比一次跳动得更加强劲有力，很久以前，在古堡正厅第一次见到蔚岚时，这种异常曾经出现过，所以此时他并不感到陌生，反而有种失而复得的熟悉。
低头看向蔚岚看着自己，担忧焦急的脸庞时，不知怎的，零只觉得心间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绪，脑补存储器此时自动展开分析，那种情绪应该被称作喜悦。
“你是在关心我吗？”
零凝视着蔚岚的双眼，轻声问道。
“当然了，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关心你！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站着不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会不会影响一个月之后我们的交易？
最后一句重点蔚岚下意识收了声，眼巴巴地望着零。
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向蔚岚还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容，他一笑，连带着整张脸的眼角眉梢都变得柔软起来。
似乎也觉察到了身体的细微变化，零缓缓抬手抚向自己的脸。
蔚岚惊讶地看着零的变化，呆呆地开口：“零，你刚刚……是在笑吗？”
第67章 第 67 章
“笑？”
零放下手, 转头看向蔚岚，喃喃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是啊，刚才你就是笑了！零, 你会笑了！”
零眨了眨眼, 银灰色的瞳孔倒映着蔚岚眉眼弯弯的笑脸, 不知不觉, 他也再次跟着扬起了唇角。
根据脑部存储器反馈的情绪来看, 他现在的心情是喜悦的, 与之相对应的反应是微笑。
笑的感觉很奇妙, 他不讨厌，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除了笑的感觉, 他能感受到此时此刻的脑部存储器中, 似乎还有更多东西正在逐渐复苏。
因为零的好心情，花园内弥漫起某种轻松愉悦的氛围, 直到一道轻咳声打断了这短暂的温馨。
“零，有件事需要和你汇报。”
乔临不知怎的找来了这里, 他站在花园入口, 看着里面相视而笑的两人，微微皱起了眉。
听见声音, 零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转身看向乔临时，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说。”
乔临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蔚岚，神色犹豫。
只是零显然没有要让蔚岚回避的意思, 乔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他们最近似乎不太安分, 控制塔那边是否需要升级模式？”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乔临并没有明说，零转头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蔚岚, 道：“暂时不用。”
乔临一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蔚岚然后离开。
乔临走了，花园陷入一片安静，良久之后，蔚岚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
“那个，零，有件事我想问你……”
蔚岚双手揪着衣服下摆，神情有些紧张。
“嗯，你说。”
零自顾自走到一旁，捡起地上的向日葵种子，动作轻柔放进花盆的土壤里，神色专注地回忆着书本上的知识开始给它松土和浇水。
“刚才你们谈话时说到“他们”，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你为什么要看我一眼，是不是和十七区有关？”
零没有立刻回答，他把种子埋进土壤，又浇好了水，然后起身捧着花盆，把它放在阳光底下，做好这一切，他才有空抬头去看蔚岚，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你很敏锐。”
“真的和十七区有关，你们要做什么？”
蔚岚一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有十天，时空隧道开启之后你就会离开这里，十七区的死活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蔚岚被零的反问噎了一下，呐呐地低着头，“那个，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是吗？”
零不置可否，他提步不紧不慢向蔚岚走来，身高带来的优势，当他靠近蔚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时，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我说过我们才是同类，我不喜欢你总是提起十七区，记住了吗？”
他盯着蔚岚，银灰色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加深。
蔚岚仰头看着零的双眼，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她双腿下意识后退，“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今天花就种到这里吧！”
她双腿颤颤，狼狈地落荒而逃。
直到回了房间，想起零的眼神，蔚岚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后怕的同时，又忍不住吐槽机械体的脑部存储器真是有毛病，上一秒刚学会了笑，下一秒的眼神仿佛就要吃人。
又想起零和乔临说的话，蔚岚心里的一颗石头始终悬着，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对十七区做什么，控制塔又是什么意思？
心里始终惦记着一件事，接下来的几天蔚岚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总是做噩梦，梦见零对十七区下手，那里血流成河。
再次被噩梦惊醒，蔚岚实在受不了这样寝食难安的日子，终于趁着这天零离开古堡去停机坪巡查时，悄悄摸到中央控制塔准备一探究竟，乔临说的控制台升级模式到底是什么意思。
零前段时间开放了蔚岚在全古堡范围内的行走权限，也包括那座尖塔状建筑。
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位于古堡顶层的控制台，偌大的控制塔内没有开灯，只有一排排正在运行中的仪器，屏幕闪着银蓝微光，这些微光在空气中仿佛有了实质，由远及近逐渐汇聚成一条光柱，直冲中央的塔顶。
蔚岚仰头看了片刻，突然想起从古堡外看时，那座流光溢彩的塔尖。
原来那些流水一样的光芒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以及环绕古堡外围的带状云雾，里面闪烁微光的粒子，发源地都来自于此。
正当蔚岚看着那条光柱若有所思时，突然身后传来细微滴的一声，然后是一连串冷冰冰机械音。
“滴！检测入侵。”
“一级防御模式启动成功，正在释放微量神经毒素，目的地：奥维斯堡主城区，四十八小时后开启下一模式，撤销or继续？”
蔚岚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尤其是在听见那熟悉的地名时更是心头一颤，她手忙脚乱立刻去找发出声音的那台机器，主界面上赫然漂浮着两个醒目的选项。
撤销or继续？
她想都没想，手的动作比大脑更快一步，下意识按向撤销按钮。
“警告！警告！权限不足！请求驳回！”
头顶立刻传来刺耳的警报，界面上的选项消失，随之而来缓缓浮现三行猩红的字符。
一级防御模式：已启动
二级攻击模式：待激活
三级毁灭模式：待激活
怎么会这样？！
蔚岚盯着那几行字，满脸惊骇。
她心里急得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尤其头顶不断响起的尖锐警报，更是让她几乎崩溃。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所有亮光的仪器正在一台一台熄灭，直到最后一台仪器屏幕彻底暗下来时，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头顶的警报声也蓦地停下。
蔚岚浑身僵直站在原地，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心脏在砰砰狂跳，几乎就要跳出胸腔。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担心任何动静会再次刺激警报响起。
“去了你的房间找不到人，你果然在这里。”
黑暗中，零的声音贴在耳畔响起，冰冷的呼吸仿佛蛇信一般从衣领钻进脖子，蔚岚的心跳几乎骤停，吓得失声尖叫。
“啊！”
她趔趄着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下一秒，一双冰冷的手臂从腰间环绕过来，逐渐收紧。
“一点小小的考验，很可惜你没有通过。”
零的声音颇有些遗憾，他低下头，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蔚岚的脸颊，感受到如记忆中一样的柔软和温热，愉悦地弯起了唇角。
来自脑部存储器的最新反馈，零现在无比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渴望什么，近几天他身体的所有的一切异常，都来自于眼前这个叫做蔚岚的人类女性。
他越发搂紧怀里那具柔软馨香的身体，感受到她的挣扎，有些不悦地轻皱眉。
脑部存储器完全激活之后，他似乎在瞬间就拥有了人类的喜怒哀乐，但这些情绪来得太快太急，一时之间并不能很好地掌控。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那些可怖的负面情绪，又担心自己会吓到蔚岚，不得已掐住她的脖颈，强制她进入沉睡状态。
看着眼前人即使是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的眉，零爱怜地垂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迷恋地一遍又一遍描摹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逐渐汹涌的情绪席卷而来，即使是零此时也有些难以压制，他只能紧紧闭上眼，静静等待澎湃的欲望消退之后，抱起蔚岚离开控制塔。
蔚岚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得脖颈处传来阵阵刺痛，她摸着脖子痛苦地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天鹅绒的深色窗帘将外面的光亮遮挡得严严实实，等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她才发现床边还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觉察到蔚岚的动静，起身打了个响指，窗帘缓缓拉开，露出外面明艳澄澈的天空。
“你醒了。”
零把蔚岚扶坐起来，给她披上毛毯，又拿软枕让她靠着，修长手指有条不紊给她梳理睡得乱糟糟的长发。
蔚岚全程不敢反抗，只是呆呆看着他，昏迷前萦绕耳畔的那句“小小考验，”令她惴惴不安。
零似乎对蔚岚的顺从非常满意，转身去拿桌上的水杯，动作轻柔喂她喝下。
“脖子还痛吗，抱歉，我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控制情绪，以后不会了。”
喝完了水，零抚摸蔚岚的脖颈，温柔地道歉。
脖颈处突然传来的冰凉触感，惊得蔚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身体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
对于蔚岚这样的反应，零显然有些不满，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不会做出太过激的举动，只是按住蔚岚的肩膀，手下微微用力把她拉近自己。
“不要抗拒我，岚。”
那双银灰色的眼瞳幽幽注视着蔚岚，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蔚岚竟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是短短几秒，可对蔚岚来说，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汗水湿透了她的衣服，零终于松开她的肩膀，她也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软倒在了被子里。
零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虚弱不堪的蔚岚，不知不觉放轻了语调道：“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零……等一下。”
身后蔚岚的挽留让零脚步一顿，他眼中染上笑意，转身走回床边。
“怎么了，岚？”
他在床沿坐下，一只手握住蔚岚的指尖，放在唇边爱恋地摩擦着，语气带有显而易见的愉悦。
蔚岚不太适应这样的零，她惊惧地咽了咽口水，也不敢抽回手，生怕刚才那样的压迫再来一次，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零，你说过回溯仪的事……现在还作数吗？”
闻言，零弯唇笑了，“我以为你会问我十七区。”
蔚岚脸上的表情一僵，她回想起在花园时，零故意和乔临说那些意味不明的话，然后离开古堡，再放任她来到控制塔，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试探她对十七区的态度。
很不幸，她一步一步走进了他的圈套。
那现在呢，他准备怎么做？
蔚岚的心脏因为紧张剧烈狂跳着，回溯仪开启隧道的时间近在咫尺，如果零真的反悔，她该怎么办？
她脸色煞白，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很快口腔中传来浓烈的铁锈味。
零眉头轻挑，伸出手指掐住蔚岚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然后低下头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间，零的声音似警告又似乞求，“岚，不要背叛我。”
蔚岚浑身一颤，缓缓闭上了眼睛，颤抖着手回抱住零冰冷的身躯。
在回家和十七区之间，蔚岚毫无疑问选择了前者，她试图遗忘在控制塔看见的那些仪器，以及那些模式选项可能会对十七区造成的灾难。
她不断在心中给自己催眠，说服自己，时空隧道即将开始，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就像零说的那样，十七区的死活跟她没有关系，她没必要陷入浮空城和十七区的战争恩怨。
寂静黑暗的梦境中，深埋的记忆仿佛潮水一般，以势不可挡的力量一幕幕涌来。
维科亚视死如归的湛蓝眼眸，一架又一架冲破云雾，燃烧坠毁的飞行器，他们大声呐喊着，好好活下去，他们毫不犹豫用自己的生命，为她换取了一线生机。
孵化基地成千上万的毛绒小兽，它们嘤嘤叫着，满眼依赖。
收容所里，感染异化的战士希冀虔诚，期盼迷雾中走来的救世主，来抚慰他们狂躁不安的灵魂。
送别的车站，少年脸上笑容灿烂热烈，金灿灿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充满鲜活的生命力。
还有军校里，那些满眼信任的少年，殷切地喊着“岚教官，岚教官！”
茫茫荒漠，狼犬负重前行，无尽黄沙之上，留下斑斑血迹。
地动山摇的密林，拼死护送的狼犬，它的身影逐渐被兽群淹没……
蔚岚陷入深重的梦魇之中无法自拔，烧得迷迷糊糊时，有什么冰凉的物体在她脸上轻轻摩擦，她立刻本能地伸手抓住。
“对不起，对不起……”
她死死抓着那片冰凉，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浮木，她喃喃自语，反反复复只有愧疚难安的“对不起”三个字。
蔚岚高烧不断整整一夜，等她再次醒来，大脑一片混沌，她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你醒了。”
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蔚岚机械地扭过头。
“我……怎么了？”
一开口，蔚岚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可怕，她挣扎着坐起来，脑袋立刻传来尖锐的刺痛，不得已又重重倒了回去。
“你烧了整整一夜。”
零坐在床边，却没有动手去扶，只用那双无机质的银灰色眼瞳静静看着，里面藏着某种蔚岚看不懂的情绪。
蔚岚想起那些接连不断的梦，对上零冰冷的眼神，心中惶惶不安，“那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零长久地凝视着蔚岚，久到蔚岚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才听他道：“没有。”
闻言，蔚岚浑身紧张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
她重新闭上眼睛，听着零的脚步从床边离开往房门走去。
再次醒来，深橘色的夕阳落在窗帘上，渲染出一片温暖的融融微光。
蔚岚睁着眼睛又躺了一会，等思绪全部回笼，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她像往常一样，由机器管家领着去找零。
“零现在在花园，请跟我来。”
机器管家圆墩墩的身体带着蔚岚一路左转右拐，再次来到那座空中花园。
蔚岚站在花园入口，透过层层□□，隐约看见里面有个白色的身影在来回走动。
她放轻脚步往里走，走得近了才看清是零正拿着水壶在给一丛蔷薇浇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颜色娇艳欲滴。
蔚岚来到零的身边，惊讶地发现他雪白的的衣袍，因为染了各色花汁和泥土，变得污秽不堪，脸上甚至还带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和他平时纤尘不染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来了。”
零放下手里的水壶，弯腰摘下花丛里开得最盛的一朵蔷薇花，“低头。”
他手指拈着那朵玫瑰，轻轻插进蔚岚乌黑的发丝间，垂眸看了一会，“很好看。”
然后在蔚岚诧异的目光里，转身又捧来一个花盆，里面是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圆润的花盘金灿灿的，仿佛一个小太阳。
“还记得它吗？”
他看着蔚岚，银灰色的眼瞳里藏着莫名的期待。
“这是……”
蔚岚不解地皱眉。
“这是上次我们一起种的向日葵。”
零低头看向花盆里的小太阳，修长手指拨弄着它的花瓣，眉眼带着轻柔的笑意。
这下蔚岚更惊讶了，“怎么长得这么快？”
“我想让你早点看见它，所以用了催化剂。”
零说着，把花盆放进蔚岚的怀里，转身又去拿水壶，小心翼翼地给土壤浇水。
只是水刚浇下去，那朵原本生机勃勃的向日葵花盘，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金黄的花瓣一片片掉落，细长的花杆像是不堪重负，也猛的耷拉下去。
零浇花的手一顿，微微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盯着那朵枯萎的花盘好半晌没有动作。
“可能是它适应不了太快的生长速度吧。”
蔚岚语气有些可惜，叹了口气把花盆放下，独自走到旁边去晒太阳。
零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蔚岚的背影，良久，他弯腰把花盆重新抱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把已经枯萎的向日葵连根拔起，又找来新的种子。
然后捧着花盆，走到蔚岚身边。
蔚岚正闭着眼睛晒太阳，头顶的阳光突然被大片阴影挡住，她不得已睁开眼。
零背对着阳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直觉不是什么愉快的心情，“零？”
视线下移，然后看见被他抱在怀里的光秃秃花盆时，更加不解。
“你说过教我种植，现在可以再教一次吗？”
蔚岚点点头。
其实也不用教，把种子放进土壤再浇水就行，很简单的操作。
蔚岚做完一切，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再次坐下晒太阳。
零看着已经重新种上种子的花盆，似乎对蔚岚冷淡的态度不太适应。
他沉默着把花盆放到阳光不太强烈的地方，走回蔚岚身边坐下，也学着她的样子，仰起头，直面头顶热烈的阳光。
看了一会，他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又转过头去凝视蔚岚的侧脸。
她闭着眼睛，睫毛有时候会轻轻颤动两下，仿佛蝴蝶，那是古地球时候的一种生物，零在书籍上见过，它们有着美丽轻巧的翅膀，一眨眼就会飞出很远。
不知怎的，零觉得现在的蔚岚就像蝴蝶，她明明在自己身边，可却似乎距离自己很遥远，似乎下一秒，她就会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飞走。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零莫名觉得心慌。
他下意识去握蔚岚放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藏在手心里。
蔚岚的指尖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很快又不动了，安静任由零抓着它。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实在舒服，蔚岚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熟悉的梦魇再次袭来。
“对不起……对不起……”
“求求你……放过他们，求求你……”
蔚岚苍白开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不断说着模糊不清的话。
零就坐在她的身旁，闻言俯身靠近，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却反反复复只能听见对不起三个字。
他缓缓坐直身体，垂眸凝视蔚岚片刻，起身一言不发离开。
第二天，蔚岚依然被机器管家领着去花园，繁密浓绿的花园里，零雪白的身影格外显眼，他提着水壶，细心地给每一株花朵浇灌。
见到蔚岚过来，他摘下一朵芳香馥郁的百合别在她的发尾，温柔地笑着，“很好看。”
蔚岚抬头看着零，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似乎终于发现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零，你现在似乎很爱笑了？”
“嗯，我的脑部存储器已经完全激活，现在我很高兴，所以想笑。”
零说着，眉眼舒展，露出温和清浅的笑容，和蔚岚印象里冷冰冰的形象判若两人。
原来是这样。
蔚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真为你感到高兴，恭喜你了。”
“可是岚，你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零低下头，安静凝视着蔚岚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开心，是为什么？”
蔚岚一惊，生怕零又窥探自己的思想，连忙垂下头不和他的眼睛对视，慌忙道：“回溯仪的倒计时越来越近，我马上就要回家了不是吗，我怎么会不开心！”
似乎是为了验证什么，她又抬起头，眼巴巴望着零，再次问出心中的不安，“零，你会兑现承诺的是吗？”
“当然。”
零伸手帮蔚岚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也不做其他动作，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蔚岚被零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她捏紧了手指，声音有些忐忑，“零，你怎么这么看我？”
“我已经撤销了控制塔针对十七区的所有攻击模式。”
零却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他凝视着蔚岚的脸庞，她的眼眶下方乌青一片，因为被噩梦折磨，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原本水润的红唇现在苍白干裂，总是灵动澄澈的眼眸里藏着惴惴不安，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憔悴。
只是短短三天的时间，蔚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这是零不愿意看见的。
他修长手指抬起蔚岚的下巴，让她仰头和自己对视，指尖轻轻描摹着她苍白的嘴唇，声音低落，“岚，这样你会高兴一点吗，我还是想看你笑的样子。”
蔚岚一愣，反应过来零说的是什么意思之中，一股狂喜袭上心头，忍不住喜极而泣，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又想起零让自己笑，于是拼命扯动嘴角想露出笑脸，她一边哭一边笑，泪眼朦胧看向零，从没觉得他冷淡的眉眼这么顺眼过。
零抬起手，指尖触碰蔚岚眼角落下的泪，异常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心尖一颤，然后是剧烈的刺痛感觉。
机械体的心脏只是一堆零件，蔚岚的眼泪却能让它产生生理上的痛觉。
零低头看向自己因为沾了蔚岚的眼泪，而变得湿润的指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表情有些迷茫困惑。
他收拢指尖藏进掌心里，缓缓开口：“岚，我可能出故障了。”
蔚岚正又哭又笑，情难自禁地抽抽着，听见零的话一惊，立刻就道：“怎么回事，那你快点进维修仓修复一下！”
零却摇头，抬手轻轻按住自己胸腔的位置，“体内程序运行一切正常，只是这里……很痛。”
蔚岚盯着零用手按住的位置，表情顿时有些古怪。
机器人也会心痛？
第68章 第 68 章
她张了张口,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零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有脑部存储器传递喜怒哀乐已经很厉害了，现在竟然还会心痛, 只能说人类老祖宗是真的厉害, 能创造出他们这样栩栩如生的机械体。
但为了安慰零所谓的心痛, 蔚岚不得不耐着性子, 尽量放柔了语调, “零, 那我扶你去树荫下坐一会。”
“嗯。”
零没有反抗, 被蔚岚牵着，亦步亦趋跟着她的脚步。
他出神地看着蔚岚阳光下小小的影子, 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完全包裹住她, 只可惜她每走一步，都会跳出他的包围重新回到阳光下, 他只能紧紧跟上，不让她跑得太远。
回溯仪倒计时还有七天, 为了在最后的时间里让蔚岚高兴, 零撤销了对十七区所有的监管控制，乔临对这一做法极为担忧。
“零, 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万一他们……”
“乔临，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乔临的话被零打断，他的手指在回溯仪屏幕上缓慢滑动, “按我说的去做。”
不同于以往, 零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此时的他，脸上明显带着不悦。
乔临诧异地看向零的侧脸, 这样的零让他感到陌生，心中逐渐升起不安。
他想起那个叫蔚岚的女孩，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从她出现之后。
他张了张口，还是忍不住说道：“零，那个女孩，你真的要让回溯仪送她离开吗？她是目前我们唯一有机会可以控制十七区的把柄，这么好的工具如果放弃了……”
“乔临。”
零转过头，冰冷阴郁的银灰瞳孔盯住他，“我不喜欢你这么说她。”
“我……”
乔临浑身一僵，一种被死亡笼罩的恐惧让他瞬间失了声，只能僵硬地点头。
零很满意乔临的反应，重新把目光放回面前的回溯仪上。
乔临也站在他身后看着，自从这次蔚岚再次回到古堡，零对她的关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而现在，他仅仅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就能让零沉下脸，按照零现在对她的在意程度，他很好奇，七天之后，零真的舍得就这么放她走吗？
整座古堡都在零的意识入侵范围之内，乔临的所思所想他轻而易举接取，“你不用好奇，七天之后我会送她离开。”
乔临一惊，立刻收回脑中的其他想法。
“停机坪最近不太平，你有空多留意。”
“是，我知道了。”
从控制塔出来，零去了一趟花园，看望他和蔚岚一起种下的向日葵。
朦胧的月光下，零独自一人漫步在繁密的花园里，已经是深夜了，土壤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露珠，他探测到向日葵种子的生命值平稳，脸上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
看完了向日葵，他从花园离开，路过栀子花树时，又精心挑选了几枝开得正盛的栀子花。
雪白的花瓣沾着露珠，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零捧着栀子花，离开花园，一路漫步来到蔚岚的房间。
蔚岚已经睡下，他并不准备敲门，只是静静站在门外。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的肩头，他活动了一下因为整夜保持一个姿势而略微僵硬的身体，抬手轻轻敲响了房门。
蔚岚刚洗漱穿衣，听见敲门声以为是机器管家例行公事要来带她去找零，还想着今天怎么早。
“来了来了！”
她刷的打开门，入眼的是零那张完美无瑕的英俊脸庞，然后就是扑鼻而来的香气，她目光下移，看见他怀里抱着的栀子花。
“哇，好香的栀子花！”
蔚岚目光惊喜，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花就是栀子花，在她遥远的幼年记忆里，那时候她还没有被送去孤儿院，乡下的外婆家就种着一棵栀子花，临水的花树，风吹过，飘来沾染着水汽的清浅香味，是她回忆里专属于夏天的味道。
地球经历过那样的灾难，那棵栀子花树一定不存在了，不仅是那棵栀子花，就连那座盛满她回忆的城市也不一定存在。
想到这，蔚岚眼眶微热，连忙低下头不让零发现。
只是时刻关注她的零还是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他轻轻抬起蔚岚的下巴，指尖沾湿她的眼泪，眼中露出迷茫神色。
他能感觉到，蔚岚现在的眼泪，和那时听见他撤销对十七区的控制，而露出的惊喜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她现在很难过，很失落。
他不明白，人为什么高兴的时候会流泪，难过的时候也会流泪？
似乎是想验证这两种眼泪有什么不同，他把沾染了眼泪的指尖放进嘴里，目光带着求知的渴望看向蔚岚。
“岚，你为什么又流泪了？”
蔚岚被零的动作弄得有些窘迫，她掩唇轻咳两声掩饰尴尬，然后一本真经地向零解释：“人的喜怒哀乐，情绪变化有时候也可以通过眼泪来表达，高兴也好，难过也好，甚至有时候生气了都会流泪的，这是人类最正常的一种生理反应。”
“是吗。”
听了蔚岚的解释，零抬手摸向自己的眼角，然后有些遗憾地意识到，即使他现在已经拥有了人类的喜怒哀乐，可情绪变化时，干涸的眼眶里却不会分泌出任何液体。
零捧着栀子花走房间，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放栀子花，只能暂时放在桌子上。
蔚岚顺手从桌子上拿过栀子花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花束浸泡在水里，浓郁的香味顿时在浴室内弥漫开，只是可惜找不到花瓶，要不然她可以把花放在床头，夜晚一定可以做个好梦。
整座古堡都是冷冰冰，别说花瓶，连任何有颜色的装饰物都很难找到，可是第二天，蔚岚打开房门时，零手里竟然拿着一樽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瓶，里面插满了嫩黄色的小雏菊。
“早安。”
他把怀里的花瓶交给蔚岚，樱色的薄唇弯起细微的弧度，低头看着蔚岚时，银灰色的眼瞳里流淌着丝丝笑意，“你的房间太单调，放一瓶花会鲜活很多。”
蔚岚愣愣看着零，从前他的脸庞总是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冰冷淡漠，高高在上很有距离感，现在他会经常笑了，虽然很浅，但也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顺温和起来。
“零，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了。”蔚岚由衷地感叹。
“可是我还不会流泪。”
零凝视着蔚岚的眼睛，“你说过流泪是人最正常的生理反应，我没有这种生理反应。”
“这……”
蔚岚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想了想，她只能道：“没关系的零，有的人类天生泪腺不发达，一辈子都不会流泪呢，而且你是机械体，总是有些和真正的人类不太一样嘛，你也不用太吹毛求疵，你看，你现在已经有喜怒哀乐，会笑会高兴了，你这样已经很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蔚岚鼓励地拍拍零的肩膀，安慰地说道。
零看着蔚岚，抿唇不语。
人类拥有区别于其他所有生物，更加复杂深刻的情感，并不能仅仅用脑部存储器中的喜怒哀乐来笼统概括，他总觉现在还少了点什么。
或许等到他会流泪的那一天，才会知道到底少了什么。
回溯仪倒计时还剩最后三天，乔临满脸郁色来到古堡。
“零，停机坪被他们攻破了。”
按理来说，停机坪的战机如果全面开火，十七区根本没有机会攻入，可问题却是，大部分战机需要得到零的授权才能使用，乔临一时大意，觉得对付区区卑劣的半血兽人，根本用不着出动所有火力，结果却是惨败。
现在只要零开通授权，他可以立刻夺回失地！
零正专心致志在培养皿中观察着什么，仿佛没有听见乔临的话，直到培养皿中的生物安静下来，他慢条斯理摘下实验手套，这才有空去看乔临。
“他们还有多久会攻上古堡？”
乔临面色难看，“最多还有三天。”
说罢，他脸上又露出希望神色，“零，只要你现在开通停机坪的所有战机权限，我可以立刻把他们打回去！那些低贱的杂种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提起十七区的半血兽人，乔临儒雅清俊的脸庞有些扭曲，停机坪被攻破，这种奇耻大辱他一定要血洗！
“不用了，那就让他们上来吧。”
零拿消毒纸巾擦拭双手，语气平静到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这下轮到乔临震惊了，“零，你说什么！”
“让他们上来。”
零又重复了一遍，他把沾染污秽的纸巾丢进垃圾桶，然后转身离开。
清晨，蔚岚在花园里给花浇水，惊讶地发现那盆她和零一起种下的向日葵种子，一夜之间竟然冒出了鲜绿的小嫩芽，晶莹的水珠凝在叶子上，在阳光下仿佛一颗颗小珍珠。
她越看越觉得可爱，捧着花盆喜滋滋地去花架下晒太阳。
正晒着太阳，头顶落下一片阴影，蔚岚手遮在眼睛上抬头去看，发现来人是零。
她立刻把向日葵发芽的喜悦和零分享。
“零，你快看，昨天还是光秃秃的花盆呢，没想到只是一夜的时间它就发芽了！”
零看了一眼花盆里的嫩芽又移开视线，他并不惊讶，似乎是早有预料，转而牵起蔚岚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里。
“岚，你说过把我当做最重要的朋友，是重要到不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会第一个选择我，是吗？”
手被零握住，蔚岚有些不自在，扭动着手腕想把手从零的掌心里抽出去，听见他的问题时表情一愣。
她眨了眨眼睛，显然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的答案。
毕竟一开始说把零当做最重要的朋友，只是她随口胡说的，没想到零竟然当真了，还这么郑重地来问她。
不过想到回溯仪开启在即，为了让零高兴，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立刻表情严肃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当然，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得到满意的回答，零眉眼舒展，终于露出愉悦轻松的笑容。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今天是蔚岚在浮空城的最后一天。
按照零所说，回溯仪的时空隧道大约会在傍晚开启，天还没亮，蔚岚早早就起床洗漱收拾完毕，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敲门声如约响起，蔚岚小跑过去打开房门。
今天零手里拿着的是一束鲜艳如火的红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越发显得花蕊饱满。
“早安，岚。”
零熟门熟路走进房间，拿出花瓶里前一天的满天星，把新鲜的玫瑰花换进去，又精心挑选了一朵最好看的别在蔚岚的发丝间。
他低头凝视着蔚岚，不知怎的，那样的目光明明温柔似水，可蔚岚看着，内心深处却蓦地涌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她正想说什么，突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嘈杂激烈的打斗声。
“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吵？”
蔚岚看着零，面露疑惑，古堡内一直都是安静的，从来不会有太大的响动。
零摇头，“我们出去看看。”
说罢，他牵起蔚岚的手带她往外走。
蔚岚的房间外是一条透明长廊，站在长廊的玻璃幕墙边，可以俯瞰整座古堡以及周围环绕的零星建筑。
她快步来到玻璃幕墙旁，看清墙外的景象时，瞳孔因为震惊剧烈收缩。
无数架飞行器，仿佛迁徙的庞大鸟群，黑压压一片从头顶飞过，又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发射的炮弹集中，下一秒，机身冒着浓厚的黑烟呼啸着坠毁。
“砰！”
“砰！”
“砰！”
接二连三巨大的爆炸声惊得蔚岚浑身颤抖起来，她嘴唇咬得发白，视线缓缓向下看去。
外面火光冲天，地面散落着飞行器的残骸，以及……支离破碎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兽类的。
古堡前方大片空地上，浮空城的守卫和入侵者正发生着激烈的战斗和厮杀。
零悄无声息来到蔚岚身后，目光同样看向外面，浮空城上空原本蔚蓝澄澈的天幕被爆炸升起的硝烟染黑，周围精美的建筑被破坏殆尽，他只是看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怎，怎么会这样……”
蔚岚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远离玻璃幕墙。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臂从身后环住蔚岚的腰，不让她后退，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重新抬起头，甚至推着她往墙的方向更近一步。
“是十七区的半血兽人，他们三天前攻破了停机坪的防守。”
古堡飞行器下降通道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穆柯正带领一队人在霍森的掩护下往里面冲去。
“大家小心埋伏。”
从飞行器下降通道进入古堡内部，穆柯走在队伍最前面。
金属质地的通道悠长，空无一人，头顶灯光亮如白昼，从通道向两边延伸，整齐陈列着一排排飞行器，那些飞行器的驾驶舱玻璃，正反射出冰冷的光，仿佛一双双眼睛在无声窥视着陌生的入侵者。
周围死寂一片，甚至能听见他们走路时脚步发出的回声。
穆柯面容沉肃，目光在偌大的通道内快速巡视。
安静，实在太安静了。
“队长，这里很不对劲啊。”
莱恩收起脸上一贯笑嘻嘻的表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外面厮杀那么惨烈，怎么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把守。
穆柯没有说话，手指扣动扳机，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一行人不知不觉走到通道尽头，尽头岔路口分别通往不同的路。
穆柯从口袋里拿出一份简易地图交给琼斯，“这是我上次进浮空城时记录的地图，你们按照地图去找实验室，销毁实验室内所有有关半血兽人的基因代码。”
琼斯拿着地图，疑惑问道：“队长，你不和我们一起？”
穆柯摇头，“霍森不知道能拖延多久，时间紧迫，现在开始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去找实验室，我去找岚岚，找到岚岚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虽然琼斯不赞同穆柯独自行动，这太危险了，但也知道在涉及岚岚有关的问题上他从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队长，浮空城这么大你知道去哪里找岚岚？”
穆柯伸手抚上手腕上那枚被血染红的狼犬标记，是他曾经和蔚岚签订的守护契约，“它会指引我找到岚岚。”
既然穆柯这么说，琼斯也不再多言，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
穆柯站在原地，目送琼斯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提步往另一条路走。
他走了大约十分钟，手腕上的狼犬标志突然有了反应，并且随着他的走动，有越来越灼热的趋势。
他猜测，自己可能是离蔚岚越来越近了。
与此同时的控制塔内。
蔚岚目光盯着面前的几台屏幕影像，看着枪林弹雨中的那几个熟悉身影，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零在机器的控制面板上操作着什么，余光一直密切关注着蔚岚，见她为了其他人忧心忡忡的模样，明明他的呼吸顺畅，此刻却无端觉得心口发闷。
他沉默着按下启动键，然后来到蔚岚身边。
蔚岚这时候也发现了那台正在倒计时的仪器，心中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零，那是什么？”
“引*爆装置的倒计时。”
零解释得轻描淡写，“会在古堡的四个地基爆炸，到那时，整座浮空城都会烟消云散。”
他停顿了一下，见到蔚岚震惊地睁大眼睛，然后下意识往屏幕影像的那几个男人看去。
他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冷意，垂下头，继续道：“巨大的爆*炸同时会引发公海区域大海啸，到那时，不仅是浮空城，连同十七区，所有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蔚岚这下更是吓得浑身一颤，立刻手忙脚乱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那台仪器面前，试图找到撤销暂停的按钮。
零站在原地不动如山，见蔚岚围着机器急得团团转，脸红扑扑的，甚至觉得她的模样很可爱有趣，看了她一会，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岚，装置一旦启动就没有办法撤销了。”
“什么？！零，你疯了！”
蔚岚这下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她三步做两步冲回到零的面前，急得差点抓着他的肩膀摇晃，“零，你不要冲动，十七区还是爱好和平的，事情也没有发展到不死不休的那一步啊！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家一起坐下来谈谈不好吗，一定还有办法撤销的吧？！”
“浮空城和十七区的恩怨已经持续了几千年，现在就让一切都结束也不算一件坏事。”
零说着，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蔚岚，“岚，你放心，倒计时会在回溯仪开启之后引*爆，你会平安离开这里的。”
“我放心，我怎么可能放心，你这么做大家都完了啊！”
蔚岚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没想到零表面看起来冷静，内里竟然这么疯，竟然一点后路不留，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零似乎是不忍蔚岚哭泣，把她拥抱进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贴在她的耳边呢喃，“岚，你这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十七区？”
“我！”
蔚岚下意识想说我当然担心十七区啊，但话到嘴边，她鬼使神差又改成了，“我当然是更担心你啊，零，你一定有办法撤销的对不对？”
零也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蔚岚，半晌之后，才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
期间蔚岚一直紧盯着零的脸，期待他能说出什么解决办法，直到看见他摇头，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一把推开零，在偌大的控制塔内来回走。
怎么办，怎么办？！
零的目光追随着蔚岚的身影，慢悠悠开口：“岚，我一点也不害怕面对死亡，你不用为我担心。”
蔚岚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恨恨转过身，看着零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无奈地一再叹气。
“零，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美好的事情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世界那么大，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等着你去发掘，你不能这么消极！”
零安静听着蔚岚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等她说累了，甚至拿起一杯甜水喂到她嘴边，语气平静地开口：“几千年来，我的躯体，外貌，甚至性别都已经换过无数次，可脑部存储器中的记忆一直延续着，岚，我已经活得够久了。”
“活着，实在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闻言，蔚岚表情一僵，顿时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口，绞尽脑汁地试图挽回零厌世的想法，“那，那个，也不能这么说啊，你看，现在你的脑部存储器已经完全激活了，和从前几千年是不一样的，你能感受到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从机械体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多么伟大有意义的转变，你怎么能轻易说毁灭就毁灭呢？”
零垂眸不语，手指在仪器的某个按钮上轻轻摩擦。
蔚岚精神一怔，紧盯着零手下的那个按钮，激动地咽了咽口水。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零，相信我，好好活着才有无限可能啊……”
零似乎被蔚岚说动，他抬头看向蔚岚，目光颇为动容。
“引*爆装置一旦启动，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终止。”
“除非……”
他停顿下来，目光幽幽看着蔚岚。
“除非什么？”
蔚岚急声追问。
零薄唇微动，视线转向蔚岚身后的门。
“岚岚！”
下一秒，门被一道大力撞开，穆柯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蔚岚猛地转过身，她下意识想往穆柯身边跑去，突然想起什么，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背对着零，快速朝穆柯眨眨眼，示意他快离开这里。
“岚，他就是那头狼犬？”
零悄然来到蔚岚身边，冰冷的眼神看向破门而进的入侵者。
“咳咳，是……他叫穆柯。”
蔚岚抬起头，目光和穆柯的视线相遇，见他面容坚毅冷肃，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心凉了半截。
“穆柯，这里很危险，你快离开！”
“岚，现在是十七区攻破了浮空城的防御，外面都是十七区的士兵，你应该更关心我的安危才对。”
零的声音冷到几乎没有温度，说话时，银灰色的眼瞳却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黑发青年，同样在他眼中看见了深深的敌意。
这是穆柯第一次见零，和他想象中的浮空城统治者不同，他很年轻，眼瞳表面附着一层很浅的银灰色网状纹路，很明显的机械体特征。
只是令穆柯感到惊讶的，是他看向蔚岚时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他太熟悉了，他喜欢蔚岚，男人对于女人的喜欢。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机械体也可以拥有这么强烈的生理欲望，在这一点上，他和真正的人类别无二致。
穆柯不着痕迹收回眼神，转而看向和零站在一起的蔚岚，一只手悄然按在腰间的武器上，另一只手朝她伸出，“岚岚，十七区的基因动乱已经平息，霍森还有阿尔曼他们在外面接应，我们接你一起回去。”
看着穆柯向自己伸过来的手，蔚岚面露难色，她转头看零，见他面色冷淡，脑袋动了动，眼神似乎往倒计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呼吸一紧，下意识捏紧了手指。
“岚岚？”
蔚岚的异常穆柯看在眼中，他以为是零控制了她，正要拔枪。
蔚岚立刻觉察到了穆柯的用途，一个飞扑冲过去，眼疾手快按住他拔枪的手，态度异常坚决，“穆柯，我要留在这里，你们不用管我！”
蔚岚的回答在意料之中，零微微弯唇，侧目睨向穆柯，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冷笑。
第69章 第 69 章
穆柯浓眉一拧, 他很了解蔚岚，她这么说一定是知道，浮空城针对十七区还有什么重大危机, 立刻拿出通讯器和霍森取得联系。
“你那边怎么样了, 找到岚岚了吗, 浮空城所有兵力都已经控制住, 只可惜那个乔院士还没找到, 他带走了实验室所有数据。”
通讯器里传来霍森的声音, 蔚岚隐约还听见阿尔曼在一旁大喊, “穆柯，岚岚是不是被那个变态机械体挟持了, 你先撑住, 我和霍森解决完这里马上就来！”
得知实验室数据没有顺利销毁，穆柯心中一沉, 他把枪收回腰间，看向零, 语气平和地道：“十七区只想求一个平等共存的机会, 如果不是浮空城一再压迫赶尽杀绝，我们不会越界。”
“哦, 那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闻言, 零面露讥讽。
“如果阁下能销毁浮空城实验室里所有十七区半血兽人的基因档案，届时，我们会退兵离开。”
“退兵？你们不怕这么做是放虎归山？”
零似乎颇为惊讶穆柯的说法。
“我们敢退兵自然不怕你们卷土重来。”
“哼, 真是愚蠢。”
对于穆柯试图求和的举动, 零不屑一顾，语气一如既往冷漠，“浮空城想要的从来不是和平共存, 而是凌驾一切之上，如果做不到，全部毁灭是最好的结局。”
穆柯面色一变，他没想到零竟然存着同归于尽的想法。
想到这，他立刻拉起蔚岚的手就要带她立刻离开，“岚岚，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没用的穆柯！”
蔚岚甩开穆柯的手，她瞥了一眼零的方向，绝望地开口，“零已经设置好了□□，倒计时结束，古堡的四处地基会集体爆炸，浮空城烟消云散的同时，产生的剧烈爆炸会引发下方公海区域大海啸。”
她闭了闭眼，艰难开口：“到那时候，一切都完了，逃到哪里都没有用。”
穆柯心中震动，顺着蔚岚的视线去看不远处一台仪器屏幕上猩红的倒计时，还有两个小时。
他立刻想到了什么，迅速打开通讯器找到霍森，言简意赅和他解释现在的情形，“霍森，你听我说，古堡四处地基分别埋着定时□□，你必须带人在两个小时内找到那些引爆器，找到之后立刻进行拆除！”
通讯器另一端的霍森听完穆柯的话，也是大为震惊，但现在没有时间给他犹豫，这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必须分秒必争！
挂断和霍森的通话，穆柯再次朝蔚岚伸出手，“岚岚，大家都在外面等着你。”
“可是……”
蔚岚看向倒计时，面露难色，她想留下来继续说服零。
“岚岚，□□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跟我走吧。”
对穆柯产生依赖似乎是一件本能，尤其是他此时坚定到令人安心的眼神，似乎不管什么困难，他都能想出解决的办法，蔚岚的心开始动摇。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零，见他站在原地没动，眼中冷意不再，甚至朝她露出温和纵容的笑，“岚，去吧，和他们好好道个别。”
他走到蔚岚身边，在穆柯克制警惕的眼神中，亲密贴近她的耳畔低语，“天黑之前记得赶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蔚岚和穆柯牵手离开控制塔，两人一路沉默不语，但都默契地越走越快。
踏出古堡大门，蔚岚远远看见前方空地上熟悉的人影越来越近，莱恩第一个欢呼雀跃起来。
“岚岚，是岚岚和队长！”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看过来，那一刻，蔚岚突然激动得有些想哭。
“岚岚！”
阿尔曼一脚踹开快冲到蔚岚身边的莱恩，抢先一步把蔚岚捞进自己怀里，快乐地抱着她连转了好几圈。
“好了好了，再转我头都晕了！”
蔚岚不得不大力拍着阿尔曼的背，让他放自己下来。
“岚岚，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
阿尔曼人高马大，现在却弯腰弓背地紧紧搂住蔚岚的腰，金灿灿的脑袋撒娇地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阿尔曼少将请你自重！”
莱恩不甘示弱，黑着脸把阿尔曼从蔚岚身边拽开，一转脸又喜笑颜开，“岚岚，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快摸摸我的兽耳！”
蔚岚于是也摸摸莱恩头顶毛茸茸的兽耳，这时小银和安德烈都跑过来，大家围着蔚岚你一言我一语。
霍森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靠近，见到穆柯，和他点了点头。
“引爆器都找到了吗？”
“找到了，正在拆除，大概半个小时可以全部拆除成功。”
“嗯，那就好。”
听霍森这么说，穆柯一直紧皱的眉放松下来，视线也看向蔚岚的方向，见她被大家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笑得很灿烂，看着看着，他也不禁露出笑容。
霍森却缓缓皱起了眉，他看向穆柯的侧脸，突然问道：“那拆除之后呢，你准备怎么做，如果不能终止倒计时，它还是会爆炸。”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凝重，“所有办法我们都试过了，无法终止。”
穆柯目光始终追随着蔚岚，仿佛永远也看不够，沉默许久以后，他收回视线，黑眸沉静坚定，“你只需要负责拆除，后面的事交给我。”
霍森微怔，他和穆柯从小一起长大，很了解他的为人处事，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会夸下海口，而现在，在他已经明确说过无法终止引爆器时他还能这么笃定，一定是有百分百解决的办法。
他有什么解决办法？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霍森面色一凝，“穆柯，你……”
不等他把心中的猜测问出口，那边蔚岚终于脱离包围圈小跑了过来。
“呼，霍森，穆柯说他有办法解决引爆器的问题，你这边呢，引爆器都找到了吗，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终止爆炸！”
“嗯，都找到了，很快就能全部拆除成功。”
“拆除成功？不是终止引爆吗？”
蔚岚疑惑看向穆柯，“霍森说只是拆除，那拆除之后呢，你准备怎么终止爆炸？”
穆柯看着蔚岚，无奈地摇了摇头，“岚岚，办法他们都试过了，引爆器无法终止。”
蔚岚一愣，“可是穆柯……你不是说有解决办法吗？”
“嗯，是有解决办法的。”
穆柯看着蔚岚，眉眼异常柔和，对上她那双信任期待的黑亮眼眸，忍不住心中涩然。
他伸手揉揉蔚岚乱糟糟的头发，细心地帮她理顺，温柔地解释：“虽然不能终止引爆器，可是我也有办法让大家都安全，岚岚你不用太担心。”
蔚岚呆呆看着穆柯，“是什么办法？”
穆柯却突然沉默下来，看着蔚岚的眼睛不再说话。
“穆柯，到底是什么办法，你说话啊！”
蔚岚心中不安逐渐扩大，她看看穆柯，又转头去看霍森，“霍森，你知道是什么办法吗？”
霍森同样沉默，如果他没有猜错，穆柯的办法，恐怕是必须有人带着引爆器离开浮空城。
目前引爆器的主要威胁是产生的剧烈爆炸会引发下方海域大海啸，从而淹没陆地，可如果能安全拆除引爆器，再把它带去远离海洋的内陆荒漠地区引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显然是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
“岚岚，引爆器虽然无法终止，可只要安全拆除，我可以把它带离浮空城，在荒漠地区爆炸和在海洋爆炸产生的威胁等级是完全不同的。”
果然如此。
霍森看向穆柯，眉心几不可闻地皱了皱，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这里距离荒漠很远吧，带去荒漠引爆，那穆柯你还来得及撤离吗？”
蔚岚焦急追问，这太冒险了！
“来得及的，我在军校时的飞行考核成绩是甲等一级，岚岚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霍森。”
穆柯向霍森投去恳求的眼神。
霍森心情沉重，面对蔚岚红通通的眼睛，他没办法反驳穆柯的话。
距离爆炸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顺利拆除引爆器大约还需要半个小时，剩下的一个小时，即使是最优秀的飞行器驾驶员，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到达荒漠中心，在引爆器爆炸之前再毫发无损地撤离。
穆柯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飞这一趟。
“霍森，引爆器什么时候能拆除，去荒漠有多远，到底能不能来得及撤离，穆柯他是不是在骗我？”
蔚岚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一只手紧紧抓住穆柯的胳膊，似乎生怕他离开一去不回。
霍森的视线落在蔚岚紧紧抓住穆柯的手指上，那双手纤细脆弱，此时却用尽了所有力气，指尖泛白，试图拼尽全力挽留。
他闭了闭眼，压抑喉间涩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松令人信服，“岚岚，你应该相信穆柯，他可从来不会说谎。”
虽然霍森这么说，可蔚岚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她趁所有人都在等着拆除引爆器的空隙，悄悄找到莱恩，用他的ID终端查询了距离浮空城最近的荒漠，以及飞行需要的时间。
从到达荒漠，到落地投放引爆器，再到迅速撤离到爆炸波及范围之外，一个小时简直是痴人说梦。
“岚岚，你查这个做什么？”
莱恩看着ID终端界面的拉契特荒漠介绍，和浮空城的直线距离有五千公里，顺风飞行抵达荒漠边缘大约需要两个小时。
正疑惑查这个做什么，就见原本还好好的蔚岚，突然就开始大颗大颗地掉眼泪，他顿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岚岚，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蔚岚抹了把眼泪，把ID终端扔回莱恩怀里，飞也似的往拆除引爆器的地基跑去。
昏暗的古堡地基内，引爆器已经全部拆除成功，此时所有人都撤离，只剩下霍森和穆柯两人。
穆柯把四枚引爆器放进特制箱子里，拍了拍霍森的肩，多余的话没有时间说，只留下一句：“保护好岚岚。”然后头也不回，提着箱子快步往入口处停着的那架飞行器走去。
一片狼藉的地基深处，霍森站在原地，肩膀上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灼热的温度。
脑中再次浮现蔚岚那双通红湿润的眼眸，以及那双因为用力抓握而指尖泛白的手指。
他僵硬地抬头看向前方，穆柯正向着入口亮光的地方义无反顾地走去，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几乎快要融化在光里。
“穆柯！”
霍森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
穆柯身形一顿，脚步却未停，他打开飞行器的舱门，迅速把装着引爆器的箱子放进去，这才有空回头去看霍森。
见他弯腰从一旁的医疗箱里拿起了什么东西，大步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这是最新型的作战防护服，爆炸时可以抵御一部分冲击波，你把它带上。”
穆柯不疑有他，站在原地等着霍森过来。
霍森手里拿着一件黑色外衣，他来到穆柯身边，把衣服给他披上，低声道：“平安回来。”
衣服靠近时，穆柯闻到一股浅淡的皮革气味，他正疑惑这件衣服的材质，怎么从没见过这样材质的作战防护服，突然后脖颈传来一阵刺痛，然后浑身脱力重重倒在了地上。
“霍森你做什么！”
他一向冷静的脸庞惊愕失色，想爬起来却无济于事，霍森刚才应该是给他注射了某种高浓度的麻醉剂，短时间内会立刻起效，浑身肌肉完全出于麻痹状态，意识清醒，身体却根本动弹不得。
霍森弯下腰，一根一根掰开穆柯的手指，从他手里拿走飞行器的钥匙，冷声道：“穆柯，你在军校时的飞行考核成绩是甲等一级，可别忘了我从来也不比你逊色。”
穆柯心中一沉，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咬牙低呵：“你疯了！你明知道这次是有去无回！”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霍森紧紧把钥匙攥在手心里，手背因为用力青筋暴起，他双目赤红，盯着穆柯那张永远沉静坚毅的脸咬牙切齿。
他最恨他这张脸，好像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他这次偏偏不让他如意！
“你明知道有去无回，明知道她更在意你却还要去逞英雄，穆柯，你到底想做什么！”
“让她伤心落泪，却留给我去安慰照顾，还要歌颂你的伟大吗，我没那么心胸宽广！”
“我！”
穆柯被霍森质问得哑口无言。
“你还是自己留下来保护她吧，至于我……”
霍森的声音变得低落，一向骄傲高昂的头颅低垂下来，露出自嘲的苦笑，“她根本不在意我，如果我死了能换来大家的安全，说不定还能改一改在她心里的坏印象。”
说完，他干脆利落站起身，刷的一下拉开飞行器舱门大步跨进去，又砰的一声关上舱门，重重按下控制面板的启动按钮。
飞行器发出巨大的引擎咆哮，呼啸着往外冲，隔着小小的驾驶舱玻璃，霍森深深凝视着外面正跑进来的一个小小身影，和她擦肩而过。
蔚岚气喘吁吁跑进地基深处，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穆柯。
“穆柯！”
她快步跑过去扶起穆柯，听他的指挥找到医疗箱里面的麻醉剂解药给他注射。
“谁给你注射的麻醉剂，霍森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现在在哪？引爆器呢，引爆器在什么地方？还有刚才飞出去的飞行器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浮空城的人……”
“是霍森。”
穆柯一句话立刻止住了蔚岚后面喋喋不休的追问，虽然没头没尾，蔚岚却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又似乎是不愿意相信，缓过神之后，第一次失态地冲着穆柯大吼：“你和霍森是都疯了吗，明明知道有去无回还都抢着去！”
穆柯注射解药之后力气逐渐恢复，他想站起身向蔚岚道歉，却又因为动作太快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小心！”
蔚岚眼疾手快扶住穆柯，看着他苍白的脸，后面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又想起霍森，眼泪忍不住唰唰地往下淌。
“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她一个劲地喃喃低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拔腿就要往外跑。
“岚岚！”
穆柯一把抓住蔚岚的手腕，神色焦急，“岚岚，你要做什么？”
“我现在必须回一趟控制塔！”
蔚岚按住穆柯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穆柯，你相信我吗？”
穆柯薄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蔚岚却突然低下头，冰凉颤抖的吻轻轻落了下来。
他浑身一颤，大脑瞬间空白，直到手臂传来冰凉坚硬的束缚，终于猛然清醒。
低头见到蔚岚正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锁链，把他的手臂绑在一旁的柱子上，穆柯的呼吸几乎停滞了，反应过来后，立刻疯狂甩动手臂试图挣脱。
“岚岚，你在做什么！快解开！”
“穆柯，你相信我，我会想办法阻止引爆器的！”
蔚岚站起身一步步后退，眼看着穆柯还在剧烈挣扎，手腕处已经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她狠了狠心，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开。
零曾经给过蔚岚古堡的所有权限，为了防止穆柯挣脱锁链追来，当蔚岚再次进入古堡，她第一时间打开古堡内的最高防御系统，阻止任何人进入。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蔚岚一路畅通无阻再次来到控制塔，看着遥远走廊另一头那扇紧闭的大门，蔚岚深呼了口气，捏紧了手指大步走过去。
沉重大门似乎有所感应，蔚岚的手指刚触碰，下一刻，门缓缓向两边开启。
零就站在门后，看见蔚岚，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岚，你回来了。”
蔚岚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越过零看向他身后的回溯仪。
天已经快黑了，回溯仪即将开启时空隧道，必须要赌一把！
她抬脚踏进门内，身后的门再次闭合。
零走到蔚岚身边，仿佛看不见蔚岚紧绷的神情，若无其事牵起她的手往回溯仪走去，一边关心地问她：“岚，和他们道别完了吗？”
“嗯，都道别了。”
蔚岚心里想着事情，回答得敷衍，零也并不在意，温柔地笑了笑，“那就好，既然都道别了，那岚你也能不留遗憾地回家了。”
看着这样的零，蔚岚心中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小心翼翼问道：“零，你那时候准备告诉我终止引爆器的办法是什么，你说除非什么？”
她眼巴巴望着零，眼中的渴望恳切令人动容。
零恍然大悟，“岚，天还没黑你就回来了，原来就是想问我这个？”
他眨了眨眼睛，又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头狼犬不是说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吗？”
“穆柯说的解决办法是把引爆器带到荒漠地区引爆，可是那样就必须有人要牺牲，这一定不是最好的办法！”
“零，你那时候说的一定不是这个办法对不对？”
闻言，零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那他很聪明，这的确是伤亡最小的解决办法。”
零的回答令蔚岚的心陡然一沉，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看向回溯仪的方向，悄悄捏紧了藏在口袋里的东西，好半晌不再说话。
外面的天空一寸寸黑下来，直到天际最后一抹彩霞被乌云吞噬，整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控制塔内没有开灯，只有回溯仪屏幕亮着微弱的蓝光。
“零，天已经黑了，回溯仪什么时候会开启？”
极度安静的空间里，蔚岚的声音突然响起。
“快了。”
零伸手拥抱蔚岚，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岚，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蔚岚点点头，脑袋抵着零的胸膛，听着那里传来一声又一声有规律的心跳声。
机械体拥有了心跳，拥有了喜怒哀乐，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蔚岚任由零将她抱在怀里，对零的不忍只在短短电光石火之间，直到回溯仪屏幕骤然亮起的那一瞬间，蔚岚还是本能地选择了十七区。
“零，对不起……”
她重重推开零，把口袋里一直藏着的一枚小型手雷毫不犹豫扔向引爆器的倒计时装置。
她在赌，赌毁掉倒计时装置能不能终止引爆器。
赌成功了，爆炸的那一瞬间，她可以借助回溯仪开启的时空隧道离开。
赌输了……死亡也只是呼吸之间。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眼前一阵白光闪过，整个世界随之天旋地转。
蔚岚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吸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飘起，她不知道这是爆炸引发的震动眩晕，还是回溯仪正在开启，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看见的是零被炸毁得支离破碎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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