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学校里的四季桂开了。◎


    初雪。


    今年的初雪又早了些,才十月底,细如鹅毛的雪花便纷纷扬扬而下,为绿茵覆上一层纯色。


    望雀帮望鲸围上纯白色的围巾,两人如同往常一样,结伴来到学校。


    中午下课后,望雀还是和毛情杏一起吃食堂。


    她们的口味偏好差不多,几乎每回都能选到一个窗口。


    现在两人的话题已经从学习进一步扩展,电影电视、爱好、旅游……或者随意抱怨几个人。


    比如毛情杏,她现在已经从高一的某个过于自信的Btea,抱怨到了最近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要去了她的联系方式,起初早中晚打卡问安,在知道她的第二性别之后又狠狠破防辱骂她的Alpha。


    望雀边听边笑,时而附和,时而说起自己在医院遇见过的无理取闹的病患及其家属。


    饭后,她和毛情杏往往会各自回到班级或者寝室休息。但最近毛情杏又开始参与十一月初学校运动会的事务,常常忙得脚不沾地。


    “学校那帮老师简直是把我当他们秘书使唤。”毛情杏找到机会和望雀聊天时,她总是这样咬牙切齿。


    可能是堆给她的事务达到了一个临界点,今天中午毛情杏又捧着一摞文件穿梭在教学楼走廊,看到同在走廊的望雀和薛向笛时,她直接双目放光。


    “望雀!”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没有给薛向笛一个眼神。


    女生迎着细雪,发丝微动,宛如自天宫下凡的神仙妃子。


    “帮帮我吧。”


    她眨眨眼睛,牵了望雀的手腕。


    “到时候给你们班加分。”


    声音夹过了头,神仙妃子瞬间变成了人间的牛马。


    望雀没忍住笑,欲盖弥彰抬手遮了遮脸,把另一只手上的物理卷子塞给了薛向笛:“帮我放一下?”


    薛向笛缓缓点头,被望雀这个轻松而惬意的笑容哄得迷迷糊糊。


    后者很快被毛情杏拉走。


    毛情杏走之前,还回头深深看了薛向笛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薛向笛:???


    他一头问号。


    不是她什么意思?


    薛向笛百思不得其解。


    *


    午后,田晴捧着一摞批改好的周考试卷走进教室,望雀刚巧在门口碰上她,顺手接过一半。


    寂静的班级随着试卷一张张送到每个人手里逐渐沸腾。


    发完卷子,望雀回到自己的座位,简单翻看一遍自己的试卷,又把它随意叠了叠,装进了文件夹。


    满分,没什么看头。


    “哇,谭文岭你考这么高!”后座孙言忽然惊呼。


    望雀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回望。


    身后谭文岭桌子上,摊着一张标分“113”的数学试卷。


    孙言捏着自己的卷子唉声叹气:“我这回又只考了八十多分,为什么啊,我们不是一起学的吗……”


    “我借了小薛的错题本和他整理的思维导图,可能是这个原因。”谭文岭说。


    望雀附和:“这回的题目难度的确不高,基础好的人上一百二没有任何问题。小薛的基础学得是真的好。”


    谭文岭拿过孙言的试卷,瞧了瞧,表情一言难尽:“你……你怎么做到计算题全错的?张老师都在这儿给你打了个问号……还有这里,也是算错的。没算错你也能上一百啊。”


    孙言赧然,支支吾吾:“我算快了嘛,草稿本看错了行……”


    望雀伸手翻了翻孙言的草稿本,变成了和谭文岭同款的“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你这……”


    只见孙言缺页掉页的草稿本里左边一坨竖式,右边一圈除法,数字大大小小,歪歪斜斜着塞满了一整页草稿,根本分不清题目。


    两个习惯了“薛向笛式整齐”的人顿觉眼睛被攻击。


    “你稍微写整齐点嘛,像小薛那样。”望雀给他建议,“你看你着本子写得,自己分得清楚吗?前天周考的时候你在哪里打的草稿,能把对应的题目找出来吗?”


    孙言讪讪一笑:“不能。”


    望雀就想去敲薛向笛,让他展示一下自己的草稿本。


    身体转了半圈,倏然一顿。


    ……薛向笛,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讲过话?


    望雀这才发现,身边那人异常安静。


    要是换了以往,他早就跟着转过了身,看看另外两个组员的成绩,再一起讨论什么题错得最多,什么题错得不应该。


    要是大家起了纷争,薛向笛又会憋着一股气,自顾自地把有争议的题目算上好几遍,确认自己的正确之后,再得意张扬地向剩余两人炫耀。


    但这会儿,他居然一动没动,一言不发。


    望雀差点以为薛向笛悄悄出了教室,但一侧头,人确确实实坐在椅子上,脊背端正挺直,面无表情,垂着眼眸,看着自己桌上的试卷。


    从望雀的视角,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羽。


    教室吊顶的灯管洒下白光,在少年眼下投出一片迷蒙的灰影。


    虽然和他平时安静的样子很像,但……望雀觉得他在难过。


    “……小薛?”她侧过身。


    “嗯?”薛向笛微微晃了晃脑袋,侧头,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尾音上扬,“怎么啦?”


    他在难过。


    望雀心下确定。


    她余光一扫,看了到薛向笛的分数——


    125。


    自从第一回预估过薛向笛的成绩后,他每次周考完,都会问望雀他这回能考多少分。


    而望雀每次也都告诉他,根据他的水平预估他的正常得分。


    他的分数也确实没有一回高出过望雀的预估。


    这一次也是如此。


    当时望雀做完了周考试卷,侧眸对上薛向笛直勾勾的眼神,报出的就是这个数字。


    125。


    可能……这样确实很让人难受。


    无论如何努力,如何练习,都无法走出那个被预估好的范围。


    没有任何惊喜,得不到任何成就。


    如同坠入海中之人浮浮沉沉,海面近在眼前,却无法再上升一步。


    望雀攥了攥自己的指尖,感到一股子轻飘飘的酸涩。


    她不该把分数报那么高的。


    可能是薛向笛近来勤奋专注的态度也感染了她,对于他的复习进度,她也多了分在意。


    其实他每次考试都有进步,虽然不多,但确实有在脚踏实地地慢慢爬升。


    于是她根据他的状态,也跟着更改了预估的分段。


    不是他正常能考出来的分数,而是他踮踮脚,可能考出来的分数。


    “你们叫我吗?”薛向笛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他转头看了看谭文岭和孙言,“我听到了一点,是在讨论计算题?”


    “是啊,”孙言什么都没察觉出来,还在为自己得到的“88”而发愁,“小薛你考了多少啊?”


    薛向笛把卷子给孙言看,得到了后者惊叹的夸赞:“哇!小薛你考得真好!”


    薛向笛微微一笑,加入了小组内对这次周考的讨论会。


    沉默不语的人变成了望雀。


    刚才薛向笛那一丝被她捕捉到的落寞还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家里那只小鹦鹉生病的样子。


    平日里热情大胆的小鸟猛然间沉闷下来,怪可怜的。


    哎呀……


    她无意识绕了绕自己的发尾。


    得想办法补救一下。


    “小薛。”


    趁几人讨论的间隙,望雀叫他。


    “嗯?”少年侧身歪头,全然看不见一点儿难过。


    “方便把你这学期所有的错题本和月考卷子给我看看吗?”


    “好啊。”少年有须臾的愣神,却没有提出疑问,迅速把东西找给了望雀。


    望雀捧着他那堆卷子本子研究起来,薛向笛搞不清楚她想干什么,她也没明说。


    下午自习课时,望雀还拿着那些题出去了一趟。


    直到下课,她才踩着铃声回到班级,把东西还给薛向笛,还递给了他一张新试卷。


    “标准定时,做完给我。”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


    晚餐时间,高三(14)班门口没有出现那个漂亮挺拔的身影。


    “毛情杏今晚不找你吗?”望雀正要起身,田晴像只小狗似地凑过来。


    “她说晚上还有事要忙,就不去食堂了。”望雀回道。


    “那跟我去?”田晴咧开笑容,向望雀伸出手。


    饭后,田晴借口想起来有事没做,提前跑回了教室。


    薛向笛果然在教室里。


    她赶紧飞奔到薛向笛身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对方全神贯注写着卷子,没有被外界分走一丝注意力。


    谭文岭拉过田晴,压低了声音,简单说明了状况。


    田晴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可以等薛向笛做完卷子再说话。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之前,薛向笛把填满的试卷交给了望雀。


    他心脏跳得很快,单纯是因为他争分夺秒写完了最后一道大题。


    他居然写了最后一题。


    自己的脸一定很红。他想。


    视野中,望雀捏着红笔,审视着卷面上的字迹。


    随着她的目光游移,薛向笛感觉自己也在被她一寸寸审视,无处遁形。


    “好了。”


    望雀翻回试卷,哗啦啦一阵响声。


    侧眸看见薛向笛紧张的表情,她勾唇一笑,撑起下颌。


    “你猜你多少分?”


    少年声音如落雪,细碎轻微:“……135?似乎,不是很难……”


    “141,难度和这回的周考一致。”


    望雀把卷子还给薛向笛。


    薛向笛睁大了眼睛。


    “稍微做了点有针对性的题型设置,但难度确实是一样的。”望雀眉眼弯弯,灰色的瞳孔照映室内的白光,如同窗外的尖月一般清亮,“怎么,你不信我啊?”


    “我信。”薛向笛忙不迭地接话。


    下课铃声很快响起。


    田晴坐在座位上蓄势待发,当望雀身影从教室门口消失的一瞬,她立马冲到薛向笛身边:“小薛,我跟你说,晚上那会儿我问望雀了,她说她不是同性恋。”


    薛向笛还在出神。


    “喂,小薛,她说她不是同性恋。小薛?哈喽?”田晴在薛向笛面前挥手。


    “得了得了,这人已经被迷晕了,埋了算了。”谭文岭挑眉。


    *


    深夜放学,望雀还是在老地方看见了望鲸的身影。


    女孩笑着朝她快步走来,脖子上却少了出门时她帮她戴好的白色围巾。


    “小鲸你围巾呢?”望雀问道。


    “借给一个Omega学姐了。”


    望鲸答道。


    “一个可漂亮的学姐,傍晚的时候我见她在操场边的长椅坐着,像是在难过,冻得嘴唇发白,就把围巾借了她——噢,对了姐姐!”


    望鲸说着,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打开,阵阵幽香从她手心荡开。


    “学校里的四季桂开了。”


    少年笑吟吟的,将一簇完整的桂花别至望雀鬓间。


    鼻尖飘来一丝花香。


    轻甜,柔和,清冽,像是满月当空洒下的流银,又似新雪初霁后的白雾。


    【作者有话说】


    [黄心]


    17


    第17章 (文案后段)


    ◎像是瘾品。◎


    十一月初。


    趁着难得的大晴天,学校召开了为期三天的运动会。运动会早上没有早读,自然不需要像往常那样早起。


    望雀和望鲸悠悠闲闲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还专门准备了一些椰子水带上。


    出门时,望雀朝客厅拐角的架子上暼了暼,走过去翻出一只抑制剂喷雾。


    望鲸见状,一边穿鞋,一边随口问道:“姐那是我的抑制剂,你的在下面那层,都是新买的还没拆封呢。”


    望雀将抑制剂喷雾的小瓶子捏在手中,转了转:“这瓶借我?我过后给你买新的。”


    “你拿着干什么呀?”望鲸好奇。


    望雀默了默。


    “不知道,”她把小瓶子往衣兜里一塞,“突发奇想吧。感觉带一个在身上比较保险。”


    望鲸想了想,点头附和:“也是诶,姐你也给我拿一个Alpha的!分装的那种就行!”


    “碰上了Alpha易感期不跑你还想上去帮人家?”望雀语气好笑,手上还是翻出了望鲸要的东西给她抛了过去。


    “我可以把抑制剂扔到那个人脸上再跑。”望鲸稳稳接住望雀丢来的塑料小瓶子。


    抵达学校。


    几乎全校师生都聚集在了广阔的操场上,一眼望去,绿荫场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不过细看下来,还是能分清楚班级之间的分界线。


    望雀和望鲸分头,来到了高三(14)班的位置。


    一路走来,热闹喧嚣,迎合着主席台上时不时传来的广播通知,为凛冽的寒冬添了分属于年轻人的热意。


    望雀在人群中穿梭,终于找到了薛向笛他们。


    他们三个朋友照旧坐在一起,带了两个小桌子拼起来,还在草皮上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野餐垫——一看就是薛向笛的主意。


    “望雀!来这边!”田晴的声音大起来,颇有穿透性,她正从书包里掏出一袋袋零食往小桌板上堆。


    望雀走过去,从背包里拿出装椰子水的保温杯,还有一些昨天买的水果。


    这都是他们之前说好了的,大家商量着带上不同种类的食物,一齐拿到运动会上吃。


    望雀知道他们几个人除了谭文岭都参加了项目,几天前就想着要准备些合适的饮料。


    矿泉水太过普通,超市里那些运动饮料似乎不错,果汁酸奶会不会不太解渴……总之她左思右想,最后准备了些温热的椰子水带来。


    清新自然,不会太酸太甜,非常合适。


    “砰——!”


    跑道那头炸起一声枪响,围得水泄不通的起点冲出几道轻盈迅捷的身影。


    与此同时,主席台的广播里响起毛情杏的声音,诵读着为运动员加油的稿件。


    运动会正式开始。


    现今的运动会与旧日也没有什么不同,欢腾的人群,热心的志愿者,奋斗的运动员,还有天边热烈的骄阳。


    一切都是青年人该有的样子。


    稍微有些不同的便是运动员的分组。


    现在的运动会分为AB两组,A组是ALpha参加,B组是Omega参加,剩下Beta进行过体能测试后,按照测试报告分到AB两组之中。


    比如望雀参加的就是A组的800米,田晴参加的是B组的4X100米接力。


    班上Alpha少,全部参加也填不完A组的项目,于是大半Beta都被高大的体育委员抓去填坑。


    在此之中,余都荣幸地达到了A组的及格线,被全班同学兴高采烈地推去了A组的5000米长跑。


    得知此等噩耗,余都整个人都碎了。


    但她也老老实实接受了这个安排,这会儿正在班级区域的某个角落蹲蘑菇,试图在5000米项目开始之前再自欺欺人一会儿。


    望雀过去,主动分了她一些椰子水。


    余都有气无力抬眼:“这么一大瓶,你喝得完吗?”


    望雀想想也是,于是问了圈班上参与项目的其他同学要不要。


    椰子水分来分去,很快见了底。


    望雀提着保温杯,在饮水机设置点碰上了薛向笛。


    对方见到她后对她微微一笑,主动向她伸手:“是不是快要到你的项目了?”


    “嗯,快了,还有十多分钟吧。”望雀看了眼时间。


    “我帮你接,你先去准备吧。”


    望雀从善如流。


    800米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跑的时候度秒如年,结束过后除了沸腾的心跳,似乎什么都没剩下。


    望雀嗓子发涩,慢慢从跑道离开,踩上柔软的草垫。


    迎面看到薛向笛捧着她的保温杯,笑容如春日般和缓。


    “我到处走走。”她拿过水杯回了个笑,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背影看上去悠闲自在,不见半分疲累。


    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胸腔中愈发混乱的心跳。


    刚才跑步时努力得有些过头了。


    她心想。


    *


    学校植物园这边鲜有人至。


    本想着跑完步随意走走,平复平复呼吸,望雀却慢慢逛到了植物园这里。


    虽然大部分花草都不复夏日的翠意,但些许常绿的植株仍旧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兜兜转转,她又碰上了薛向笛。


    遇见他时,少年正绕过一个拐角,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两人视线一交汇,什么话都没说,却也默契地走到了一起。


    操场那头的欢腾在这里似有似无,恍若梦中的背景音。


    就像每个和薛向笛凑在一块的午休,暖意融融,人烟寥寥,到处都安安静静。唯有远处公路上奔流的车辆传来些许风声,带着商场顾客的喧闹,以及或动感或婉转的音乐。


    然后薛向笛便会开口说话,注视她的眼神认真又明亮。


    无论她什么时候看过去,对方都是这个神情。


    她喜欢见到他认真时候的样子。


    不止他,她喜欢任何认真的人。


    只不过,最近她确实关注薛向笛最多。


    可能是因为他离她最近,可能是因为他们近来相处最久,可能……


    望雀的视线不知不觉落在了少年光洁的后颈上,一时间,思绪飘飘荡荡,仿佛即将抓住什么东西,却又落得空空如也。


    薛向笛开口说了话:


    “原来你走到这边了,我说怎么没在操场周边看到你。”


    “你找我?”


    “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呀?”望雀算了算时间,薛向笛要在刚才碰见她,必得是第一时间就走向她这个方向才行。


    “之前体育课,你也喜欢往这边走。”


    望雀微怔。


    最近这一个月的体育课,她没有来过植物园。


    她忽然就想起来十月初,想起来刚刚换了座位的那个时候——


    薛向笛总是在看她。


    他到底看了她多久?


    她心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不会……吧?


    他会喜欢她?


    真的假的?


    他不是说不喜欢她吗?


    望雀挖空了自己的记忆,也没搞清楚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的。


    而那种快要想起什么事情的预感越发强烈。


    “望雀,我有……”


    鼻尖飘来一丝轻微的酸甜味。


    ……糟了!


    望雀如梦初醒。


    月初是薛向笛的发热期,她想起来了!


    周边的酸甜味愈发浓郁,渐渐显露一分苦涩。就像是蔚蓝美丽大海之下阴暗角落的水草,抓住了猎物便要死死缠上,最后将其溺毙。


    几息之间,望雀感知到的涩意越来越重。


    无形的信息素仿佛生出了透明的触手,逸散在这空气之中守株待兔,而后终于碰上了心仪的食物,于是迫不及待纠缠而上,想要把其吸噬殆尽。


    她闭了闭眼,右手不自觉撑上了自己的侧颈,试图驱散那股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什么牌子的柠檬茶,简直比酒精劲儿还大!


    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理智控制着她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薛向笛身边。


    先离开。


    她想。


    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薛向笛怎么办,她只能思考如何让自己脱离对方信息素的贴近与纠缠,如何让自己不跟着陷入失控。


    然而薛向笛不让她走。


    “望雀。”


    少年几个跨步,转身挡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了?”


    他的神色万分无辜,眸中茫然不似作假。


    两人被迫停驻在植物园一条无人的小径上。


    望雀呼吸都停了几秒。


    明明他们之间隔着正常的社交距离,明明还是室外,她却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可劲儿往她身上扑来,酸涩,甜腻,又泛着不可忽视的苦味。


    像是一杯纯净水被不断加料,放无数的柠檬,添无数的蜂蜜,再满上半罐子的生普洱茶,混合成了这样一种强烈而浓重的饮品。


    像是瘾品。


    她开始黏糊的大脑拼命运转,伸手摸了摸衣兜,却只触碰到早上塞进去的喷雾小瓶子。


    东西带少了。望雀暗暗咬牙。她应该把自己的抑制剂也带上,而且不能带喷雾款的。


    就得拿针剂。


    一人来上一针,什么心思都消停了。


    可能是她以前维护过社区环境,当过呼叫保安驱赶在公共场合标记情侣的热心市民,照顾过望鲸,甚至在医院当过志愿者,也没觉得信息素对人的影响能强到小说里描述的那样——迷魂汤一样的地步。


    只要不过分接触,保持距离,控制理智,不会有问题。


    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现在看来她还是天真了。


    Omega的信息素居然真能让人迷糊成这样。


    好想咬点东西。


    但是以当下的情况,她去啃颗真柠檬都不能啃眼前这个人。


    不然以后她再当热心市民自己都脸红。


    望雀把瓶子死死捏在手心,指甲深*深嵌进皮肉,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印记。


    “……薛向笛。”


    她张了张嘴,吐出的声音沉到自己都惊讶。


    “……你发热期到了。”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仿佛在咀嚼着言语。


    眼前少年表情一顿,倏然张大了眼睛,每个神色的变动都是那样顺眼:“…什么?”


    后知后觉,热意如蛛网般自后颈向全身蔓延。


    望雀朝他走了一步。


    少年下意识后退:“……等,等等…我没……”


    他抬手抚摸后颈,只碰到了滚烫的皮肤。


    少年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忘了提前贴上防溢贴了!


    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


    眼前的女Alpha眸色深深,锐利的五官不带任何情绪,灼灼朝他看来。


    他第一次直面她的攻击性。


    【作者有话说】


    [绿心]


    18


    第18章 (文案后段)


    ◎只与你有关。◎


    要躲开她吗?


    薛向笛止住本能后退的步伐。


    书包留在操场,他身上没带任何抑制类用品。


    最简单快捷的办法……


    他迎上望雀灼灼的视线。


    她灰色的瞳孔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无关阳光,无关生理,无关保温杯。


    只与她有关。


    爱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如此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人?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出神。


    父亲爱母亲,爱到用他的名字去祭奠她,却不愿意跟他讲任何有关母亲的事。


    他转而去问自己的阿姨。


    “假的,其实你爸爸就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他只是用爱粉饰自己的无能,不要学他。”阿姨说道。


    然后他问她为什么要和他父亲结婚。


    “因为恋爱脑好骗。”


    她这样回答。


    他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此后慢慢学着独立,慢慢认识整个世界,见过好多人,又拒绝好多人。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和阿姨一样,坦荡又自由地生活在这世上。


    可当他看见望雀眼里的自己时,他却生出一种万分恶劣的想法——


    如果她只看着我就好了。


    要是她会为了他停留更久就好了。


    他根本拒绝不了这种特殊。


    如果有她,自己会不会过得更轻松一点?如果有她,生活中是不是会少很多令人难过的事?如果有她,未来会不会……


    他完全停不下来去想无数个“如果有她”。


    就像晕头转向的蛾子,不管不顾地扑向能够致它于死地的火光。


    愈发接近,心脏便愈发鼓噪。


    她是Alpha,他是Omega,他突然陷入了发热期,四下无人,他想不出来还有比这更无辜的情形。


    她看上去很喜欢他的信息素。


    只要一点点刻意,一点点引导……


    一切便会水到渠成。


    没有人会怪他。


    她也不会怪他。


    这是比表白被拒绝更深的联系。


    但……


    空气中似乎只有他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


    薛向笛还是退后了一步。


    “……望雀,我现在没带抑制——!”


    他突然被女生拽了手臂,脚下一个踉跄,便撞进了对方怀里。


    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他瞬间红了脸。


    拉他手臂的手转而摁上了他的后脑勺。


    他顺势埋在女生侧颈,闻到了茉莉皂角的味道。


    清清的,甜甜的,但是没什么用处。


    她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


    好想知道。


    可惜他现在虽然进入了发热期,但人不是浑然无觉的,腿有些发麻,但他的意识却还在。


    他知道自己做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不正确的,望雀不是任性的对象,他也没有可以任性的对象。


    茉莉皂角的清香味就在鼻尖萦绕,绕啊绕啊,绕成了洗衣液的清香,他仿佛嗅到了老式家具的陈旧木香,一股无比尖锐而刺激的气味直直捅向他的心脏。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他只能怪他自己。


    为什么刚巧在这个时候,发热期到了呢?


    如果他考虑得多一点,准备得更妥帖些,就算只是把书包带上,会不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如果他做得再好些,如果他没有给父亲打那通电话,如果他的母亲没有因为他而死去……


    要是人可以不犯错就好了。


    “望雀……”他小心翼翼出声,声音哑得不行。


    “闭嘴。”女生语气僵硬,被薛向笛挨着侧颈有些发痒。


    薛向笛乖乖噤声,连她衣服都不敢碰。


    女生迅速抬起另一只手,冰凉的水雾贴上后颈,浇灭了沸腾的血液。


    连带着浸湿了他的发尾。


    她立刻松开了他,又举着手里的小瓶子对自己来了许多下。


    管他是不是Omega专用,她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空气中黏着她的信息素味道根本散不掉,她怀疑自己快要被引出易感期了。


    ……


    用处不大。


    望雀摇了摇只剩了小半瓶的喷雾抑制剂,狠狠皱了皱眉头,起身就要往远处走。


    薛向笛却突然伸手抓住她衣袖:


    “…你去哪儿?”


    少年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惶恐。


    “医务室。”望雀语气有些不顺。


    抓着她衣袖的手松了。


    望雀脚步一顿,回头,只看到少年局促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眸,耳尖眼尾都泛着红。


    “抱歉。”他轻声说。


    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望雀心里那点烦躁瞬间平复。


    “你不去吗?”她软下语气问他。


    “……嗯…嗯?”薛向笛茫然抬头。


    “比起我,你更需要去医务室吧?”望雀有些无奈。


    薛向笛再次垂首,眉毛压着,抿着嘴唇,缓慢吐出一句:“我……”


    “…我有点走不动……”


    腿软。


    喷雾型的抑制剂效果对他来说普普通通,根本平复不了他急促的呼吸,指尖泛起痒麻,连带着腿部肌肉也跟着痉挛起来。


    他感到自己面颊滚烫,眼眶发热,鼻尖也有了些许酸意。


    于是立刻侧过脸去。


    “没关系,我…我坐一会儿就行了,谢谢你的抑制剂……”他语无伦次说道,慌忙摆手,“你先过去吧……”


    望雀疑惑歪头,若有所思,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她背过身去,在他面前蹲下:“我背你。”


    薛向笛身体一僵。


    “……谢谢。”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望雀背人的动作很稳,不带一丝摇晃,手也没摸什么她不该摸的地方。


    “你不用撑着,抓紧一些,不然会摔下去。”她对薛向笛说。


    “呃,好,我知道了……”


    薛向笛搂住了望雀的脖颈。


    望雀欲言又止。


    “…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


    薛向笛还在讲话。


    “…不要对着我脖子说话。”


    望雀忍无可忍。


    薛向笛搂她脖颈的手一紧,再也不开口了。


    *


    植物园距离医务室大约有个十多分钟的路程,望雀背着个人,速度再次减缓,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才抵达医务室门口。


    进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正在值班。


    望雀放下薛向笛,向医生女士说明了情况,并向她要了一只Alpha的抑制剂,主动退了出去。


    坐在医务室外的椅子上,望雀毫不犹豫挽起自己衣袖,往胳膊上打了一针。


    随着药剂缓缓渗入身体,她紊乱的气息才渐渐平复。


    太难熬了。


    她双手捂脸。


    少年红着眼尾,默默垂眸的样子还停留在她脑海里。


    她本以为,自己也算是比较正视欲望的那一类人,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喜欢的她会尽力为自己取得,不喜欢的就明确拒绝。也许未来会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与之携手一生。


    但现在看来,她还是正视少了。


    刚才把人拉近的时候,按着人的肩膀后颈的时候……


    她真的很想做点什么。


    更别说有的人还毫无知觉,不停在她侧颈吸气吐气。


    吸气吐气。


    望雀狠狠闭了闭眼,顺手掐了胳膊一把,转身去卫生间往脸上拍了拍冷水。


    她喜欢他的味道。


    这个认知在此刻无比清晰。


    漂亮的,热烈的,张扬的,浓重的……


    全是她钟爱的元素。


    就连刻骨的苦涩都带着让人上瘾的回甘。


    怎么会有人如此合她的胃口。


    而且对方似乎还喜欢她。


    望雀一下子阖紧水龙头。


    一滴滴自来水顺着松动的水阀缓缓落下,砸在生出些许裂缝的水槽之中,声音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


    滴答。滴答。


    ……不能这样草率。


    她返回医务室,值班医生已经从隔间走出来,正好和望雀对上视线。


    医生往办公椅上一坐,向望雀招招手:


    “跟你说一下哈,你送过来这位同学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但可能是因为某些旧疾或者心理阴影,这会儿有点应激,在里头躺一会儿就行了。”


    “应激?”望雀目露担忧。


    医生摆摆手:“害呀,估计是小时候生病接连碰上了发热期,太难熬产生了心理阴影,喷雾对他作用不大。这回没在第一时间得到缓解,可不就应激了嘛。”


    “我给他打了抑制剂,你让他缓缓,休息休息就过去了,药都不用吃。”


    望雀点点头,付了两人抑制剂的钱,立刻抬步去了隔间。


    进去门掩了一半,她便迫不及待开口询问:


    “小薛,你现在还好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不用客气。”


    薛向笛窝在病床里,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半张脸。


    “我没事……”


    他声音闷闷的。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少年的眼睛不复往日的光亮,低低不敢看她。他说完后抿紧了嘴巴不再言语,把自己往被褥里缩了缩。


    望雀能瞧见他濡湿的眼睫和红意未褪的眼尾鼻尖。


    他哭过。


    但没让她瞧见。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应该什么都没带就跑过来找你的……”


    见望雀神情似乎有些疲倦,他又开了口。


    “如果我有早做准备,就不会这样麻烦你了,对不起……”


    他第一次表现出如此脆弱的模样,语气里都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却还是强撑着没在她面前掉眼泪。


    望雀却是一愣,隐晦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


    这一刻,她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男生做出了题目后亮晶晶的眸子,想到他藏起难过后的微笑,还想到他站在舞台上,穿着礼服,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那样耀眼夺目。


    ……


    人怎么会如此恶劣。


    她居然有点想看他哭。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顺着他的话引导。


    少年一愣,目光飘忽闪躲,最后又安定下来。


    他伸手扯了她的袖子,就像在植物园那里拉她时一样。


    “……我喜欢你。”


    ……完了。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无关天气,无关运动会,无关椰子水。


    只与他有关。


    【作者有话说】


    [绿心]通知:明天2.2不更新


    19


    第19章


    ◎这让她感到惊异,新奇……而着迷。◎


    房间中的信息素还未完全散去,望雀仍能闻到一丝丝沁人心脾的酸甜。


    薛向笛话说完,还死死攥着她的衣袖,脆弱又执着地盯着她看,紧张得身体发颤。


    望雀微微动了动手,他好似突然梦中惊醒,连忙松开了她的袖子,再次把手臂藏进被褥,只留下半张脸露在外头。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望雀有些伤脑筋。


    她抬手调了调眼镜的高度,目光掠过病房隔间的每一处,就是避开了薛向笛。


    这太突然了。尽管她有所预料,但当有些话真的说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没办法迅速做出应对。


    答应还是拒绝,这不是一个短时间能给出的答案。


    如果是过去的她,碰上有人这样突然向她表白,她定会想都不想就拒绝掉。


    但薛向笛不同。


    他不是她毫无印象的陌生人,而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至少也是关系不错的同学。


    她不能那样草率——不管是拒绝还是答应。


    年幼的望雀见父母恩爱和鸣,自然也想象过她自己的梦中情人。


    她想,也许对方会富有魅力,会自信张扬,会勇往直前,更会负责认真。


    慢慢的,她对梦中情人刻画出来的蓝图越来越细致,也越来越冗杂,最后变成一个难以负担的沉重包袱。


    她更偏爱漂亮的人,所以她希望未来的另一半美丽。


    她渴望尝试不同的新鲜事物,热爱生活,于是她希望未来的另一半勇敢坚韧,同时自信热情。


    当她低落时,她希望未来的另一半善解人意。


    当她疲倦时,她希望未来的另一半拥有足够的力量与她分担。


    当她痛苦时,她又幻想也许未来的另一半可以是个比她强得多得多的人,像无数人做的英雄梦那样,无往不胜,无所不能。


    如此,便可救她于水火。


    但可惜,她不可能遇到满足以上所有条件的人,她自己都不能。


    人生短短十几载之中,她遇见过漂亮的人,遇见过自信的人,遇见过善解人意的人,也遇见过独立的人,但是没有人符合所有的特质,满足她所有的希望。


    于是她选择拒绝,并默默等待。


    现在,又一个人出现了她的眼前。


    仔细想想,他确实漂亮好看,站在舞台上时自信张扬,性格很好,甚至有直面困难的勇气。


    他看上去与她追寻的月亮无比相似。


    可望雀并没有对他动心。她只是对他多了分好感,远远达不到喜欢的层面。


    隔间病房的窗帘被外头的微风吹起,望雀上前关窗,不让冷风进来,稍稍打破了两人之间僵硬的氛围。


    她站在窗前,背对着薛向笛,悄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也许以前的她会答应吧,但现在她不会。


    因为她明白,建立在期望之下的关系是不正常的,爱人不是满足她需求与渴望的结合体。


    由无数个漂亮词汇构成的薛向笛如同天边亮眼柔和的月晕,闪闪发光,以至于让人无法分清真正的光源。


    她其实并不了解薛向笛,不是吗?


    认认真真算起来,他们才认识了一个月左右。


    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看到。


    窗边,室内室外空气交汇融合,望雀又嗅到了那一缕没有散尽的酸涩。


    可是你喜欢他的信息素,这还不能代表什么吗?


    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她。


    你喜欢,他喜欢,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不可以在一起吗?


    是的,没错,逻辑完全正确。


    望雀关上了窗户。


    但是她的原则告诉她,这种逻辑不能用在人身上。


    人不能像物件一样喜欢即取厌弃即去。


    如果她不能做出承诺,那么就不要开始。


    她走回床边。


    沉默中,单薄的少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倒在了雪白的病床上,眼眸也没了亮色。


    心跳的紊乱仍在持续,她不清楚这是生理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真的在因他心动。


    但……


    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她终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而且,这样的薛向笛她从未见过,她似乎终于触碰到了他的缺憾。


    如同终年研究太阳的学者惊异地发现了绚烂球体上的黑子。


    这让她感到惊异,新奇……


    而着迷。


    *


    “望雀呢?”


    “她人呢?”


    “这会儿要颁奖了怎么连她影子都没见着啊?”


    “不知道啊,我给她发了消息,但是没回,不知道她手机有没有带在身边。”


    主席台边,田晴捧着手机,和一脸急色的体育委员讨论着望雀的去向。


    800米项目即将颁奖,获得了第三名的望雀却不见踪影。


    田晴大概知道一点内幕,但她给薛向笛也发了消息,同样不见回复。


    这就难办了。


    往操场又转了一圈,依旧找不到人,谭文岭问了一嘴,提议道:“估计忙着呢,不然你替她领一下?”


    田晴一拍脑门说“对啊”,装作望雀上台了。


    抱着奖状和笔记本奖品下台,望雀这才顺着微风姗姗来迟。


    田晴一股脑把东西塞给她,问道:“你刚才哪儿去了呀,到处都找不见你。”


    望雀神色略带歉意:“抱歉啊手机开了免打扰,临时出了点事,过来晚了。”


    田晴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忽然风过鼻尖带来一丝酸甜,惹得她眼皮一跳。


    ……这是,信息素的味道?


    望雀的信息素原来是这样酸酸甜甜的味道吗?


    ……等一下。


    田晴忽然转过了脑子:“哪儿来的信息素?”


    她怎么越闻越熟悉。


    怎么那么像……那么像薛向笛……


    “薛向笛的信息素。”望雀回答。


    田晴:果然是小薛的……小薛???


    她霎时瞪大了双眼:“这……啊?怎么……什么情况?”


    望雀表情有些微妙。


    “我和他在路上碰到,他发热期到了。我把他送去了医院,这才晚了。”她说着,略过了一些比较私人的情节,“不过他这会儿已经没事了,人在休息,你们可以等午休过后再去看看他。”


    没想到田晴直接点破了她的未尽之语:“他和你表白了吗?”


    望雀一愣,点点头:“嗯。”


    “那……”田晴抿了抿嘴,眼神中满是好奇,“我可以问问,你有答应吗?”


    *


    其实薛向笛没有觉得望雀会答应他。


    毕竟他们真正熟识起来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个月。


    一个月实在是太短了,须臾之间便没了踪影。眼看着第三次月考即将来临,他与她便不会再坐在一起。


    到那时,又是谁会与她并排?


    这明明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薛向笛还是免不了失落。


    失落着失落着,就想起来和望雀相处的那些小得微不足道的事。


    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因为望雀对每个人都很好,他并不特殊。


    可晚上回家,薛向笛在加班学习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找出望雀给他的那张卷子,捧着瞧着,细细研究,又轻轻叹息。


    这让人怎么放下。


    渐渐的,情绪积在脏腑,不吐不快。


    于是他上网络搜索如何表白,出来的不是文辞腻到发酸的甜言蜜语,就是不到胸有成竹不要表白。


    否则就会死得很难看。


    翻啊翻啊,最后薛向笛扣上了手机,心里还是打定了表白的主意。


    就当他会死得很难看吧。不让他说他绝对会遗憾好多年。


    所以得说,准备一些听上去不腻不肉麻的好词句,还要找个好机会。


    比如挑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不会被打扰,也不会让望雀尴尬难做。


    他提前好多天就决定好了日子,并为此做了不少心理暗示,唯一忘掉的变量是他自己的发热期。


    结果就把自己从表白现场送到了病房。


    他原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说这样的话了。一个人躺在隔间里的时候,他甚至开始害怕望雀会生气,会觉得他太麻烦,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静悄悄地缩在消毒水味的床褥里,不受控制地演绎着待会儿望雀会如何冷脸,如何用厌倦的眼神看他,越想越难过。


    可能她不会过来了。


    是啊。


    她拿了抑制剂大概自己就走了,怎么会管他。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他会找机会跟她正式道歉的。


    现在不是一个好的道歉时机,走掉了也好。


    令人惊喜的是,她回来了。她没有走。


    她看上去或许有些疲倦,但并不生气。


    于是他赶紧向她道歉,却不知怎么的,被她带到了最开始找她那个话题上。


    要说吗?


    他问自己。


    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时候?


    他想了很多,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张开。


    在真正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薛向笛的脑海一片空白,唯有仿若梦中才有的潮起潮落,应和着他清晰而沉重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


    任何词句都无法描摹他那一瞬间的心情。


    他知道他的行为太过唐突,所以他不应该抱有希望。


    但是。


    但是……


    但是。


    这怎么可能。


    古老的长剑悬在头顶,将落未落。


    他松开了拉着她衣袖的手,垂下了眼睛。


    不要抱有希望。


    他开始给自己催眠。


    她拒绝是很合理的。


    不要多想。


    薛向笛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精美玩具橱窗前的小孩,艳羡地看着一个个同龄孩子牵着大人的手,蹦蹦跳跳走进装潢精美的店门,来到他眼中如昂贵画框一般的橱窗。


    而他只能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回家,在楼下花坛摘一朵开得最漂亮的野花当做上天送他的礼物。


    等在橱窗不会有人接他,走进店里他也没有足够的货币,他只能自己走回家,花也只能自己摘。


    后来阿姨店里不忙时会来接他,他也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在校门口翘首以盼。


    他从来等不来任何东西。


    望雀走动了几步,他听到了她关窗户的声音。


    窗上锁扣“啪”的一声合紧,室内越发安静。


    薛向笛更加安静,呼吸都没有了声音。


    “……我需要时间考虑,可以吗?”


    终于,无边的寂静被一道平和的声音打破。


    尖剑急速坠下,最后停在了他的眉间。


    ……太好了。


    薛向笛目光暼过望雀皱皱巴巴的衣袖,缓缓把脸埋入枕间,不让她看见他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青心]


    20


    第20章 (捉虫)


    ◎小鸟啊小鸟◎


    运动会的晚上没有项目安排,于是学校早早放了学,没有留学生继续上晚自习。


    望雀和妹妹走出校门,转进一家奶茶店。望鲸挑了杯自己没有尝过的全新口味,望雀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饮品菜单出神,最后鬼使神差点了一杯便宜少糖的柠檬水。


    浅浅尝了一口,原本酸甜可口又物美价廉的柠檬水在这一刻像是差了一分味道,说不出来的乏善可陈。


    她兴致缺缺喝完了这一杯柠檬水,心不在焉回到家里。


    吃饭,看会儿书,洗漱,睡觉,一切都与往日别无二致,却又因为今天发生的某些事情而变得有了些许不同。


    她在期待什么?


    望雀仰面躺上床铺。


    窗外夜色浓郁,月光却格外明亮,映亮了她的这一片关得严严实实的小窗户。室内的人只能看见流银般的月色,感觉不到室外刺骨的寒凉。


    学校里不是没有人谈恋爱。


    她忽然想起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因为现今人类拥有了第二性的特殊性,学生时代各个学校抓早恋不再像古时候那样严格。AO之间的吸引如同刻进了人类的DNA,只要是一个健康的人,就很难抵抗这种源自生理的吸引。


    大部分学校对于恋爱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人不大张旗鼓搞出孩子、做出什么有背文明道德的事情,就不会被抓到办公室喝茶。


    也就是说,她只需要考虑自己喜不喜欢。


    ……所以,她喜欢吗?


    望雀发现自己很难清晰地回答这个问题。


    人对另一个人的心动总是这样不讲道理,又没有逻辑可寻。每当她琢磨出一个看上去可行的答案,总会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反驳。


    望雀感到自己很难平静下来。


    千千万种思绪不断在脑海中飘荡,来来去去不见停歇。


    当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半个晚上,到了第二天脑子里还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她明白自己算是彻底陷进去了。


    为什么久久得不出答案?


    因为她不能立时做出承诺,又无法抗拒生理上的那种喜欢。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会。


    完全毫无道理!


    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的人仅仅与一人浅浅对视,便可以宣扬自己爱上了对方。


    现实地说,如果没有发生薛向笛突发发热期这事儿,她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


    如果没有这件意外,她可能会像以前一样权衡利弊,最后得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很简单,高中生谈恋爱还是太耗费精力了,也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之中——虽然她也没什么远大的人生计划。


    经历变故之后,她的世界似乎不知不觉变小了,原本的海阔天空恍若只剩下了父母妹妹和一日三餐。


    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见过了太多无可奈何,有的梦想一辈子也不能实现,有的渴求一生也得不到回应,世界上的东西太多太多,但一个人能得到的却太少太少。


    她能和父母妹妹好好生活在一起,已经是大多人求不来的福分。


    尽管她现在没有之前那样疲惫,但有些理念认知依旧镌刻在她的骨子里,让她依旧踏不出自己的小圈子。


    也难怪很多人把她认作Beta。


    可是……这样就好了吗?


    她想起来自己第一天走进高三(14)班,面对着台下数张陌生的脸,仅仅是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想起来休学之前跟她表白的几个同学,到现在她已经忘了他们喜欢自己的原因。


    她还想起来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从窗台发现了一只浅蓝色的虎皮鹦鹉幼崽。幼崽被她吓了一跳,扇动翅膀跌到了下层没有装修的楼层。


    可就是那么一眼,让她发现了小鸟飞行时的磕绊,看清了小鸟稚嫩却如溪水般好看的羽毛,让她莫名其妙对它上了心。于是她费尽心思联系上了楼下的业主,进去捧了小鸟回家。


    这只小鸟顺理成章变成了她的小伙伴,她的所有物。


    送去宠物医院,医生说这只小鸟先天发育有问题,飞不稳。


    于是她花了许多时间在这只小鸟身上,不厌其烦,不辞辛苦。


    她经常和小鸟聊天,为它拍照留影,趴在它旁边,看着它一蹦一跳靠近自己,然后笑开,软声细语问它:可爱的小鸟,你以后会长成什么模样?亲爱的小鸟,你想飞起来吗?你想飞到天边去吗?


    当小鸟歪着脑袋发出清脆好听的鸣叫,她便会学着童话故事里魔法使的动作,把它捧在手心举起来,捧得高高的,以此来满足她自以为是的愿望。


    她很喜欢它,可惜它因病离开得早。后来她养了其他同色系的小鸟,却没能再体会那时的心情。


    现如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产生过这样强烈的喜爱的情绪了。


    心跳喋喋不休的鼓噪,一动一语。


    你喜欢过那么多漂亮的东西,没有想过再把其中一个……据为己有吗?


    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蠢蠢欲动。


    你有想过再做到些什么,再得到些什么吗?


    她像是被引诱着点亮了恶魔栖居的油灯,灯中恶魔晃晃悠悠飘出来,开口说话却带上了自己的声音,失真又梦幻:


    “可爱的小鸟,你以后会长成什么模样?”


    “亲爱的小鸟,你想飞起来吗?你想飞到天边去吗?”


    “小鸟啊小鸟,向我许愿吧。”


    油灯中的恶魔纠缠着她提问,不停蛊惑她,大言不惭说着这可是难得的许愿机会。烦人的小鸟叫声喋喋不休,声音就在耳廓边打转。


    “你找到了我,唤醒了我,许个愿望吧。”


    “你有此生无法释怀的遗憾吗?——许个愿望吧!还有什么是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我来帮你实现它。”


    望雀猛地闭了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年轻人的欢声笑语重新钻进耳蜗。抬眼望去,四处都是少年青春洋溢的面孔,似乎大家都存着用不完的力气,有着说不完的梦想,踮踮脚就能够到天空。


    而她只需要微微集中精神,就能发现其中薛向笛的身影。


    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肤色,墨色的头发,还有他像孔雀尾羽般的青蓝的眼瞳。


    原来他在人群里是如此惹眼的存在,视线扫去,轻而易举便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男生正笑着守在几张课桌组成的摊位前,向来来往往停留的行人介绍着摊位上的商品,自信流畅,如数家珍,昨日的脆弱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痕迹。


    还有什么是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望雀顺从心意,走向了他的方向。


    先靠近他再说。


    *


    每当学校举行大型活动,总是少不了社团或者班级摊位的影子。


    举行活动的过程中,全校师生都不用上课,大多数人都无所事事。不知道是哪一届学生想出了摆摊的主意,总之到了现在,摆摊已经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传统。


    每当大型活动开始,学生们就会以班级或社团为单位,搬来桌子椅子放在校园道上,便宜出售一些可用的旧物或者从某个犄角旮旯淘来的新鲜物品。


    在前往薛向笛所在的摊位之前,望雀已经把大部分摊位逛了一遍,收获了一把几块钱的磁吸软尺,一个价格只有市面上一半的水晶球摆件,还有一小束雪白的满天星干花。


    她打算把摆件放在老城区家里卧室的桌上,干花送给望鲸。


    最后,见薛向笛那边儿人少了,她才过去。


    殊不知薛向笛已经偷偷摸摸观察了她许久。


    人到了跟前,他本想说点什么,却半晌张不开嘴。


    身边担任了店主职位的女同学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没听见他招呼,主动迎上前:


    “同学,我们这里是流浪动物救助社的摊位,这些明信片呀透卡呀立牌呀都是根据学校里的流浪猫制作的……”


    望雀瞧了瞧摊位上的东西,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什么陶瓷杯和眼罩都有,比薛向笛告诉她那会儿又多了些种类。


    她翻了翻,甚至瞧见了一叠做工精美的小册子,里面全是流浪猫猫们的简笔画和对应的信息记录,像是爱好、生日、出没地点等等。


    “如果对这些猫咪感兴趣的话,欢迎参加我们社团举行的志愿活动哦。要是你想把它们其中一只带回家,我们也会提供领养相关的帮助……”


    店主同学还在热情洋溢地介绍。


    望雀饶有兴趣地听着。


    之前薛向笛送给她了一只喝水牌以及一盒Q版猫咪明信片,大部分都画着一只三花猫的图案,长得标致漂亮,还有一对透蓝色的眼睛。


    她在小本子上翻到了对应的那一只三花猫,店主同学介绍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这只三花叫彩陶,性格特别特别乖,当时社团统一给猫咪们绝育的时候,就它最听话呢!而且……”


    望雀听着,下意识朝薛向笛看去,发现对方也在看她。


    被抓到偷看,男生有一瞬间的紧张,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镇定地对她点点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还朝她露出一个特别乖的笑。


    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望雀垂眸,偷偷勾起*嘴角。


    【作者有话说】


    [蓝心]通知:明天2.5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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