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了许久，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一阵，找出了八百年前买的脸部按摩仪。
零碎的小玩意儿哐啷倒出，许完予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一个用在眼睛的按摩器械。
说明书还在，他一目十行，试着开了，发现还有电量。
他又打开另一个柜子，里面是没拆封的护肤品：喷雾、水、乳液、霜、精华……
许完予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操作按摩仪。眼周的皮肤层极薄，他每次用按摩仪的滚头擦过，一阵发麻、刺痛。来回弄了十几下，再冰凉的凝胶也被摩擦热了。
许完予深吸气，感慨好看就是受罪。
他狠下心，按照说明书，弄足了三十次，然后换了另一只眼睛。
全部弄好后，许完予重新洗脸，眼周红了一圈，唯一庆幸的是没有肿。
许完予心里有点懊恼，去网上找了方法，试着用冰敷补救。
他算了下时间，放弃吃早餐。
大概敷了五分钟，重新照镜子，眼周的红消下去一半，没那么明显了。
许完予松了口气，把眼镜戴上，那点红也被遮住了。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苦笑，本来就是戴个眼镜的事，自己折腾一大圈，劳心费力，估计也没谁会注意。
公司
“许经理，这个需要您签字。剩下的文件，您审核一遍，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给岳总签名了。”
许完予支着额头，闻言，点头致意：“好，辛苦了。”
“您才辛苦。”
“没事。”许完予微笑。
人走远，他卸了力气，晃晃脑袋，又灌了一杯浓茶。
空荡荡的胃发出抗议，隐隐作痛，许完予遭不住，还是去泡了一杯麦片。
浓香的麦片带点奶味，他忍着一股恶心，喝了半杯，还是放下了。
回到工位继续工作，许完予频频走神，最后跑到厕所吐了。
哗啦的水流冲洗脸，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憔悴得不行。他不想这幅虚弱的样子出去，去隔壁的消防楼道缓口气。
“为什么——”一道骤然响起的声音。
许完予眼皮微动，这是……曹文？
“冷静点，不要这么大声，嫌笑话闹得不够吗？”孙思玉冷冷地说。
曹文僵了僵：“不、思玉，你不能这么狠心，我、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孙思玉皱眉：“我说过了，在公司不要叫我的名字。”
“……”曹文像丧气的败犬，耷拉下脑袋，“对不起，孙、孙经理，我说话太大声了。”
孙思玉两手抱臂：“我希望你能够成熟一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想问题能够更周全，而不是纯粹靠一口气说话做事，完全不过脑子。”
“好。”曹文抹了把脸，“你说的这些我都能改，但可不可以不要……”
孙思玉目光微冷，曹文把“分手”两个字咽回去，对，omega要求他不要在公司提任何有关他们恋爱的事。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什么都会改，还有什么问题，你说，我全都改！”
孙思玉摆手：“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我也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通知你。”
曹文不敢相信：“你、你太无情了吧！你、你怎么……我承认，我做错了事，我就是为让你高兴，讨你欢心，我才鬼迷心窍地把之前部门的提案——”
“你怎么不说是已经被舍弃的提案！”孙思玉冷声打断。
曹文一慌，磕磕绊绊地说：“你、你都知道了……”
孙思玉嗤笑：“不仅我知道了，岳总也知道了。我还是从他口中知道的，你说可笑不可笑！你害我在岳总面前丢尽了脸！我都不知道之后——”
他没说下去，心情烦躁至极。
这才是omega最在意的事情。他不容许任何事情损害他的事业。
甚至包括他自己！
曹文脸色剧变，彻底慌了：“岳、岳总也知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被……”
他一把抓住孙思玉，“思玉，看在我们曾经的感情上，你、你帮帮我，我……”
孙思玉甩开：“我帮不了你什么，反正我是被罚了一季度的奖金，至于你……”
曹文死死瞪大眼睛，表情恐慌，孙思玉看得厌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看上这个alpha了？
昔日的滤镜尽数破碎，爱憎不过是一瞬间的转变。
楼下的许完予扯扯嘴角，他想到自己和曹文，又看到今天的曹文和孙思玉，只能说爱情这玩意儿真讽刺。
“岳总没有说，但可能还在走程序。”孙思玉想了想，还是提点了一句，“你早做准备吧。”
曹文觉得天塌了：“思玉，别，你能不能帮我说下情，我还有好多贷款要还的，房贷、车贷、学贷……”
孙思玉淡淡地说：“那你就更需要努力了。”
“思玉！”曹文拉住要走的omega，直接跪下来，“你帮帮我，你知道我从小生活不好，我爸妈也不管我，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有你了……”
许完予晃神，曾经他也听过这些诉苦，心生怜惜，但如今再听，内心毫无波澜。
他想，alpha太会装可怜了。
孙思玉没吭声，他看着哭得满脸涕泪的曹文，语重心长：“小文，人还是要靠自己的。”
“那间房子你先住着吧，我不赶你走。”omega一顿，拍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我希望我们的感情可以体面一点，放心，最后我还是念旧情的。”
这是警示，也是试探。
曹文眼睛陡然亮起：“真、真的吗？”
孙思玉点头：“行了，起来吧。一个大alpha跪着也不嫌磕碜。”
曹文还是有点不安，讨好地朝他笑。
……
许完予悄悄出去了。
他心情并不畅快，只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悯。
为谁呢？
为曹文？为孙思玉？还是为……
自己？
许完予自嘲一笑，他想起曾经无疾而终的恋爱，如今几乎想不起那些人的脸。
每一次谈恋爱，他都为了什么？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段稳定、温暖、相濡与沫，偶尔能给生活带来惊喜和波澜的感情。所以，他一直在苦苦寻找。
但其实一个人并不孤寂，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许完予靠着墙，失神地看向窗外：
我到底需要什么？
岳琛呢？
他又需要什么？
……
咔哒——
“岳总，今晚八点的会议……”
岳琛没抬头，只用余光扫了眼：“你替我开，需要交代的东西我发你，其他自行补充。”
“新季度的财务报表已经出了，董事会的例行报告书十二号前要提交……”
“这种裱窗户的活儿你推下去，到时收回来审核就行了。”
“好的。”
“还有其他事吗？”
“高通科技的执行董事李总，让他的秘书约您明天晚上去他的红酒山庄参加品酒会。”
“邀请函？”
“是的。”
“推掉，然后备一份礼过去。”
“好的。”
等所有事项处理好，齐助理微微欠身离开。
岳琛重新投入工作，不再分神。
十一点半，手机震动。
岳琛凭感觉按掉提醒的闹钟，顺手保存电脑文件，准备去食堂。
【吃？】他发给许完予。
很快，对面回了个“好的”。
岳琛：【你好严肃啊，不谈工作。拒绝.jpg】
许完予：【……】
岳琛：【更冷漠了。受伤.jpg】
许完予：【你吃什么，我给你点】
下一秒，消息被撤回。
许完予：【差点忘了，你是带饭来的】
岳琛：【今天没带，本来中午约了客户，被鸽了】
岳琛：【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许完予：【嗯】
许完予：【我要点辣椒】
岳琛挑眉，看出beta是故意的。
岳琛：【那也一样】
岳琛：【舍命陪君子】
许完予：【……不至于】
岳琛：【爱心.jpg】
食堂
许完予捧着手机，唇微抿，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指尖轻点上面的红色爱心，一下又一下。
“67号。”
许完予立刻收了手机，去到窗口：“你好，67号。”
“刷卡。”
“滴！”许完予刷了。
他把两份饭刚放到桌子上，就看见岳琛远远走过来。
本以为对方会发个包厢号，没想到，人居然过来坐上了。
“你在这里吃？”许完予迟疑。
“有问题？”岳琛左右环顾，“不干净还是椅子坏了？”
“这是食堂一楼。”许完予提醒。
岳琛“哦”了声：“怕显得谄媚，传你天天拍马屁？”
“……”许完予嘴角抽了抽，“一边去。”
他盯了alpha几秒，然后坐下了。
岳琛支着脸，心情不错：“你点了什么？”
“香辣鱼仔、麻辣兔头、爆辣鸭肉。”
“哦，纯肉。”岳琛笑眯眯的，“就没个青菜？”
“没有。”
“完了，我最爱吃青菜了。”岳琛叹气。
许完予思考几秒：“没事，吃完这顿，你天天都能吃青菜。”
“没良心。”岳琛幽幽地说，“盼我进医院。”
“吃。”许完予推给他。
“哦，不是辣椒。”岳琛报菜名，“春笋炒瘦肉、苦瓜酿豆腐、芥菜清炒……”
他挑眉：“怎么都这么苦啊？”
许完予：“吃不吃？”
“吃。”岳琛直接夹了一大口，含糊地说，“不错不错。”
许完予看他戏这么多，时不时就瞟一眼。
alpha还真就把所有菜都吃了。
全程面不改色。
许完予：“……你吃完了？”
“嗯。”岳琛擦嘴，“有什么问题？”
“没，你胃口不错。”
“当然不错。”岳琛点头，“毕竟和你吃饭，吃白饭都是甜的。”
“……”许完予冷静地说，“饭里面有淀粉，咀嚼时我们的唾液会分泌唾液淀粉酶，淀粉被分解成麦芽糖，所以你感觉甜。”
岳琛眨眨眼：“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吃苦瓜也是甜的吗？”
许完予一愣：“……不知道。”
“因为苦尽甘来。”
“……”许完予扯了扯嘴角，“好好笑哦。”
岳琛觉得beta假笑怪可爱的。
“心情好点没？”他问。
许完予怔了怔。
“苦尽——”岳琛比划一下，“甘来。”
许完予不自然撇开眼：“没，我、挺好的。”
“眼睛呢？周围有点红。”
“过敏发炎。”许完予心里叹气，觉得对方肯定不信。
“好。”岳琛笑笑，没再说什么。
许完予低头，筷子戳了下饭，几秒后反应过来，赶紧捋平，开始吃了。
忽然，岳琛出声：
“阿予，谢谢你中午请的这顿饭，非常美味。”
许完予抬眼，示意他继续——
alpha突然一本正经，肯定有目的。
“我晚上也请你吃回来，怎么样？”
许完予：“几点？”
“六点。”
“我不知道要不要加班。”许完予慢条斯理地说。
“你没有加班。”岳琛笑着说，“我看了你们部门的工作条，你这一个月都很闲。”
“岳总体恤民情，这么清楚。”
“不，只体恤你一个。”
“……”
“阿予，回答呢？”
“嗯。”
-
许完予确实不抗拒晚上和岳琛去吃饭，调整下心态，加上和对方这么多年的交情，真要说吃不下，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有时候吧，工作来得实在没道理。
许完予：【可能吃不了了】
隔着手机，只在楼上的岳琛微微皱眉，有点不悦。
又躲？
他思考自己要不要自己下去抓人了。
岳琛：【？】
许完予很快回消息：【我晚上要开会】
岳琛一顿，眸光微闪，心里慢慢盘算起来了。
岳琛：【什么会？】
许完予：【不知道，我现在帮齐助赶稿子】
许完予：【啊，我还要弄个部门季度报告书】
岳琛：“……”
见鬼了，推掉的会议和报告书又长腿回来了。
岳琛：【你和齐持很熟？】
许完予：【嗯？还好吧，刚进公司就是齐助带我的，我学习到了很多】
岳琛：【他就比你早两年进公司】
岳琛：【行，我知道了】
他按铃让齐助理进来。
“岳总？”齐助理态度恭敬，完全是兢兢业业的劳模形象。
岳琛眯起眼睛：“今晚的会议准备得怎么样？”
齐助理回答得有模有样，进度、主题一一列出。
岳琛没说话。
这小子浓眉大眼，一派真诚，还挺能侃。
齐助理犹豫：“是有什么问题吗？岳总？”
岳琛揉了揉额角：“没事，今晚的会议我来开吧。”
“哦哦，好的。”
岳琛摆手，示意他出去。
齐助理很有眼色，慢慢退了出去。
岳琛：【会议稿写到哪里了？】
许完予：【差个结尾】
许完予：【其实也没什么写的了，我直接发过去吧】
岳琛叹气。
许完予：【我尽量快点弄报告书】
许完予：【我们可以吃夜宵？】
岳琛摩挲手机屏幕，无奈一笑。
岳琛：【好】
许完予：【笑脸.jpg】
岳琛看着笑脸，想到的是许完予笑的样子。
他心情霎时变好。
-
最近还出了个怪事。
许完予总能在各种神奇的地方偶遇曹文。
他向来把这个人当成透明，以前对方也一样。
但不知道吹了什么妖风，曹文自己主动凑上来，开始是简单的“哈喽”、“嗨”，他通通不搭理。
后面曹文吃了瘪，就不再打招呼了，而是把他拦下来“叙旧”。
本来许完予想看曹文玩什么把戏，但发现对方只是不断地谈起他们的从前种种，言语间不乏怀念，实在把他恶心得够呛的。
“哎，完予哥！”曹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笑嘻嘻地坐在许完予对面。
许完予：“……”
他瞬间了没胃口，皱眉看向alpha，“你到底有什么事？别告诉我是良心发现了。”
曹文笑容淡了点，但还是强撑着：“完予哥，你变得好冷漠啊。”
许完予心想：是吗？怎么没把你冷死。
“哦。”
“你还是爱吃茄子煲。”曹文用一种渗人且诡异的眼神，盯着茄子煲。
许完予：“……”撞邪了一样。
他把茄子煲推过去：“不，你爱吃的话，你吃。”
曹文一脸惊喜：“完予哥，你对我真好。”
许完予：？
“我还有点事，你慢慢吃。”
曹文拦住他：“哎，你不吃吗？”
“饱了。”许完予警惕地后退一步。
曹文僵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说：“好巧，我也有点饱了，一起走。”
许完予受不了，示意他离远点：“行了，你有话就说，别天天搞这种偶遇，你几岁了？”
曹文尴尬，下一秒，他又说：“就不能是我想和你说说话吗？”
许完予呵笑。
“真的，我就是关心你。”
“好，我接受到你的关心了。以后可以不来找我了吗？”
曹文语塞：“……关心肯定要多关心，就一次不够吧。”
许完予：“你还要关心什么？”
“太多了。”曹文一个个数，“吃啊、住啊、穿啊……”
许完予看傻子一样：“你撞到脑子了？”
曹文欲言又止：“哎，完予哥，你现在说话怎么……有点难听啊？”
说话难听？许完予心里冷笑，他还算留面子了，如果换成岳琛——
他晃了下神。
“完予哥，你是不是和谁学坏了？”曹文开玩笑地问，“你交新朋友了？”
许完予冷脸，不搭理。
“说到这个……”曹文呼吸放缓，“我听别人说，你和岳总以前是高中同学？”
许完予瞬间看过去，皱眉说：“谁和你说的？”
“真是啊？”曹文激动。
许完予没吭声，审视地打量他。曹文僵了僵，解释：“不是，完予哥，我上回碰上你那个高中同学了，就、就我之前去交通局收集数据时，你刚好撞上的、我们当时不是一起吃饭吗？后来我又碰见他了……”
说到后面，曹文的声音变小了。
许完予眼前拨开了一层雾，看见曹文的小心思了。
他感到可笑，又觉得确实是alpha会干的事。
对方无利不起早，自然不会随便关心一个前任。
他还怀疑人家良心发现，自己才是傻透了。
“这么多饭全扔了？”
许完予被这声音拉回现实，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曹文眼睛一亮，往前一步：“岳总。”
岳琛扯扯嘴角，权作打招呼了。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许完予。
“岳总。”许完予不好显得特殊，也喊了声。
岳琛微微颔首，态度俨然不同于刚才面对曹文：“身体不舒服？饭全倒了？”
“嗯，有点。”许完予顺着他的话说。
“那要不要请假？”岳琛不动声色地站在许完予侧面，隔开了曹文。
“不用，我午休眯一下就好了。”
两人边聊边走，自然地忽略了在后面想要搭话的曹文。
最后，曹文只能没趣地走开，盯着许完予的背影却是越发热烈。
电梯内
“好马吃回头草了？”岳琛卸下外面那股劲儿，凑到许完予耳边。
许完予没好气：“他自己找上来的，神经兮兮。”
“所以嘛，好马吃回头草了。”岳琛点点头，“你不聊得挺开心。”
许完予怀疑岳琛瞎了：“谁家好马吃回头草？你别在那里瞎扯。”
“哦，原来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岳琛恍然大悟。
许完予：“……”这是点自己。
岳琛斜睨：“阿予，咱们不能当坏马，也要能识别什么是好马。这年头谁不会回个头，我还能把脖子扭三百六十度，转个圈呢。”
许完予：“你扭给我看看？”
岳琛幽幽地说：“你要我死啊，阿予。”
许完予冷哼：“关我什么事，话都是你说的。哦，这点你和他像。”
岳琛拧眉：“我和他像？阿予，你别白天讲恐怖故事。”
叮！电梯门开了。
许完予先走出去，岳琛立刻追上：
“阿予。”
“说。”
“你少理他。”
“嗯。”
“其他闲杂人等也少理。”
“……”
“多理理我。”
“……”许完予想，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岳琛又感慨：“阿予，我发现你前任都挺爱来找你的。”
许完予莫名其妙：“还有谁找我？”
“比如弹吉他那个。”
“……找我借钱也算？”许完予冷笑。
“那泡面头找你干嘛？”岳琛顺着杆子爬，贼利索，“也借钱？”
“不是。”
“哦，那就是惦记你。”
许完予：“……”
错了，他惦记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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