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论李盛现在多气,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现在的李唐王朝,确实打不起这场仗。
突厥是从南北朝时期逐渐强大起来的,在两晋十六国时,突厥还没现在这么拽,那时候,他还在给另一个游牧民族政权—柔然当小弟,直到公元552年,阿史那土门在大漠草原上建立了突厥王朝,自此突厥兴起。
而在后面的几十年中,中原久经动乱接连易主,而中原在因为混乱而逐渐羸弱的时候,突厥东吞西进,占据了很多的土地,人口增长地盘扩大,逐渐成长为一方霸主。
在突厥最强盛的时候,他们的领地东至大兴安岭、西至咸海,横跨西伯利亚和中亚地区,何等威势!
而在隋末唐初混乱的十年中,突厥也没闲着,东来一棒子,西砸一拳头,目的只有一个——让中原乱着,衰弱着,混乱着。
而如今李唐王朝统一了中原境内大部分地区,天下归一已成大势,突厥对这位邻居也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但万幸的是,如今在位的颉利可汗是一个可以交谈讲价的对象,因此李渊多次派重臣贿赂讲和,谋求短暂的和平,为刚刚平定的大唐提供喘息之机。
同样,这一次的两方对峙也是同样的结局——,在短暂的交锋后,突厥没有讨得好处,此时,常年出使突厥的郑元璹已经就位,进入了颉利可汗的大帐。
要么说专业人干专业事呢,郑元璹一到,立刻直中要害。
“突厥人不擅耕种,就算打下了土地也无法利用,这边的土地也不适合放牧;就算打下城池也无法管理收服,且掳掠得到的金银财货还要分给下面的大小可汗麾下部众,至于颉利可汗自己,付出了兵力,自己的大帐出力,却不能获得相应的回报,这是不合算的。”
颉利一听,沉默不语,这确实是实话,突厥实行王帐制度,他可以要求其他王帐出兵,但他自己的嫡系部众才是主力。
这时,郑元璹提出了一个让他心动的提议——突厥退兵两方议和,唐朝所献财货,直接进入可汗王帐,然后,他开出了一个让颉利无法拒绝的价码。
于是,郑元璹朝着这边一挥手,很快,成箱的金银珠宝便被搬过来了。
李盛抬头看看二凤,脸都气白了,他呜呜叫了两声安慰他:“别生气了,这些都是暂时存放在那里的,到时候,咱带着利息一块儿要回来!”
看着那边的颉利,李盛甩了甩尾巴。
有句话说得好,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颉利同学,等你来长安一展舞姿的时候,大概就会明白了,这些都是出场费啊!
突厥既然退兵,李世民和李建成便返回长安。
但李盛看着李建成的脸色可不是很好看啊。
李建成回了太子府就召集人来商议大事。
这次是两人一起带兵出征,虽然是他为主帅,但看着秦王在军中颇有威严,论起军心威望,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帝国继承人,当朝太子,竟远远不如!
来日若秦王有不义之举,他又该如何自处?天策府人多将广,秦王属下广布朝中,就连宗亲中也有不少偏向他的,据他所知,淮安王李神通曾被秦王所救,二人一向亲善。
而朝中大臣,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站队,但秦王一向有横行僭越之举,待他这个太子不恭敬,给他部下要官职倒是很利索,但群臣却并无丝毫反对,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对着属下们说起心中忧虑,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举办这种“如何推倒秦王让太子顺利上位”的主题大会了,这一次,太子府中的魏征,提出了非常明确的行动方向——先下手为强,早日把秦王搞死才是最好的办法,一了百了,绝无后患。
但,话说回来,秦王哪里是那么容易搞死的?先不说他位高权重身边常有护卫亲兵,他自己,也是能开大弓远距离射杀,近战能单手舞长槊的猛男一个啊。
于是,太子的小集体最终决定的路线是——多管齐下,以目标为导向,采取多种方法和形式行动。
在宫中,贿赂宫中嫔妃,枕边风吹起来;
在宫外,对李世民的部下要么威逼,要么利诱,尽量削弱天策府的力量;
对李世民自己,寻找合适的机会,能伤则伤,能杀则杀,只要人一死,那就是大局已定了。
李渊岁数也不小了,一共就这三个成年的儿子,齐王李元吉既不居贤也不居长,更不像秦王那样有大功有队伍,相反,只当年弃晋阳城当了逃兵一件事,群臣就不可能接受他。
到那时候,就算李渊再不乐意,也只能让李建成即位了。
在李建成的努力下,结交内宠这条路线效果显著。
“时高祖晚生诸王,诸母擅宠椒房,亲戚并分事宫府,竞求恩惠。太宗每总戎律,惟以抚接才贤为务,至于参请妃媛,素所不行。”【1】
李渊的后宫中很有几个宠妃,总是向李渊请求恩赏,也有不少人向李世民索求官职,但李世民那是铁面无私,选拔人才只看才能人品,就是不通融,也因此,以张婕妤、尹德妃为首的后妃对李世民很不满意。
相反太子李建成对后妃外戚那是大开方便之门,“内结宫掖,递加称誉,由是高祖颇疏太宗。”【2】
李渊也不是个脑袋清醒的,还真被枕边风吹晕了。
在李渊的结发妻子,太子和秦王的生母,太穆皇后窦氏的忌日,李世民思念亡母,在祭奠仪式上悲戚哽咽。
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谁见了不夸一句有孝心,但是,张婕妤和后宫中被李元吉李建成收买的妃嫔居然借此对李世民表达不满。
“如今天下太平,陛下春秋正盛,何必作此姿态,秦王实在不该在此时痛哭。”
李渊听后,竟“默然不语”。
李盛看着资料都要气死了!
想到那天二凤回来后还有些红的眼睛,还过来抱着马头闷闷不乐了许久,说母亲早亡,如今天下大定,若她还在,那便是皇后,但是现在,该有的尊荣体面一应母亲都没能享受上,早早便去了,想到这心里就很难过。
李盛听得心里都酸酸的。
再想想那边搂着小老婆的李渊,他气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早上尾巴毛都掉了好几根。
第62章
夺嫡之争,不光是两个人之间,更是两大利益集团之间的战争。
一方面,是李世民所代表的“秦王府”集体,与李建成的“正统”太子一方的帝位之争;
而另一方面,也是李世民所代表的新兴功臣团体,与李渊李建成身边的旧隋官员团体之争。
若李世民失败,那在立国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一大群人都注定再也不能得到自己应有的报酬,新君继位,失败者一方注定要被清算。
但说起来,在唐初,朝臣对李建成的所谓正统还真不是特别在乎。
人都有眼睛,这大唐疆域是谁打下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打仗的时候让秦王去拼命,现在天下平定要分蛋糕了,你说起正统名分来了,虽说大义如此,但总是不公道的。
若是提起战功,別说李建成了,就连李渊都得往后稍稍,把周边势力的老大拿出来比一比,刘武周、薛举、王世充、窦建德,哪个老大不是打头阵亲临战场冲锋杀敌,就李渊自己例外,入主关中后就久居长安,顶多出来劳军慰问巡视一下。
没干这份儿活儿,就别贪这份儿功。
太子若要服众,平薛举的时候在干嘛?打刘武周的时候又在干嘛?后面洛阳之战、刘黑闼反叛的时候又在干什么?说什么太子不能轻易上战场,你要是坚决请战,难不成李渊还能不给这个机会?
薛举的太子薛仁杲、王世充的太子王玄应,可都是跟着一起出去打仗冲锋在前。
若说统筹安排,哼,秦王当年去打刘武周,连军粮都是到了那里现筹措的;
若说安定后方纵横捭阖,跟周边势力的外交往来可都是李渊在主持;
退一万步,若不提战功只说政务,太子也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相对的,秦王战功卓越,大半个疆域都是他打下来的,在打天下阶段,谁有战功,谁开疆拓土,那谁说话就硬气,就跟后世草创公司一样,跟着老板把队伍拉起来的元老,总是地位超然;
二来,秦王在文治上,并不欠缺,当年打下洛阳后,河南一地的官员任免都是秦王操办,现在洛阳被秦王府经营得铁板一块,谁的势力都插不进手去,能力在这摆着,就算不是秦王自己治理,那也是他知人用人。
而且,秦王在天下平定后就大兴文学馆,一心读书明理,人家尊敬读书人的态度是摆出来了的。
故此,朝中很有一部分重臣心里是很欣赏秦王的,尽管没有明着站队,但是,在朝中有个名正言顺的太子戳着的情况下,不倒向太子一方,就已经是对秦王府无声的支持了。
在北方平定后,尽管江南还未收复,但两方的争斗已经是一日比一日明目张胆了。
在这期间,被李建成收买的后宫嫔妃,暗地里的损招儿可不止一回。
张婕妤在后宫很受宠爱,于是家人也很是骄狂,他的父亲看中了一块地,于是张婕妤便向李渊请求,李渊被小老婆哄得开心,就大手一挥发了敕令,把那块地赐给张氏之父。
但是,问题就在于,现在可是有主儿的,而且还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块地的所属,是李家宗室,为李唐王朝立下赫赫功劳的淮安王——李神通。
说道这件事,就要把时间线往回拉。
这块地是在河东境内,而李世民正是这一地的最高行政长官——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诏于管内得专处分”,就是说李世民在陕东道这一区域内,可以自行安排。
在北方平定后,李世民认为淮安王李神通征战有功,于是在自己的辖区内给了李神通一大片天地,这是好几个月之前就定下来的事情了,而好巧不巧,张婕妤向李渊求的,就是这块地。
李神通当然不愿意了,你想要地,跟皇帝请求,这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怎么能上别人锅里来舀饭呢?他是什么很好欺负的人吗?
何况,李神通向来与李世民亲厚,也不大看得上张婕妤的父亲——好听一点叫一声张国丈,但说到底,不就是靠着女儿才耀武扬威的吗?老子还姓李呢,不比你硬气?那也是靠自己征战有功得赏,你是什么东西,也来跟我吆喝?
于是李神通便坚决不给——“神通以教在前,遂不肯与。”
这下子,张婕妤可不乐意了,哭哭啼啼地去找李渊——婕妤娇奏曰:“敕赐妾父地,秦王夺之以与神通。”
简直是红口白牙颠倒黑白。
但李渊信了,他并不知道这块地已经给了李神通,在加上近些日子李渊总是听到小老婆们说秦王跋扈自专之类的话,这件事一出,他就下意识地觉得是秦王藐视他的命令,当下便诏令秦王进宫。
张婕妤告完状还不算完,还在李渊跟前上眼药:“妾听闻河东之地,只知秦王,不知陛下,只怕就算再下令,淮安王也不肯听从,不如还是另择一块地吧。”
李渊心里的火“蹭”一下就被挑上来了。
李神通早就跟秦王通过气了,于是李世民在李渊面前一点都不慌,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跟李渊说明白,事情总有先来后到,淮安王李神通有大功,若强夺他的赐地给张婕妤之父,那难免令功臣寒心啊,不如另外选一块地给张国丈。
李世民说的是时间先后公平道义;但李渊想的,却是君臣尊卑。
帝王之令是“敕”,秦王之令称“教”,如今他以帝王之尊,下了敕令,但淮安王居然自恃有秦王的教令,就不肯听从!
我可以说另选一块地,但你怎么敢擅自替我做决定!
天知道,李世民是在好好讲道理啊,但李渊已经听不进去了。
于是李渊大怒,叱责秦王:“我诏敕不行,尔之教令,州县即受。”
这话就重了,李世民想分辨,但看着皇帝铁青的脸色,和满是怒火的怒瞪着他的眼睛,当即默然,不再争辩。
有什么意义呢?他心下明了,这事儿,只怕就是太子勾连后宫专门给他挖的坑。
两边走,两边都走不通。
把地给了,那他秦王李世民就是连自己这边人的地都护不住的无能之辈;不给,便是如今这个结果了。
虽然被斥责一顿,但李世民并不后悔,他自认没有做错,至于父亲,张婕妤在身侧多有谗言,只怕也不明白事情的始末,就这样吧。
回了秦王府后,他便使人去叫了淮安王李神通,把今日的事对他说了,李世民一向是个骄傲的人,这是一出,心中未免有些不自在。
“陛下盛怒之下,我也不好多说,那块地,就让给张国丈吧,我另选了一块好地方给你,是我对不住叔父,连累了你,才让你遭此折辱。”
李神通是李渊的亲堂弟,从辈分上来说,确实是李世民的叔叔。
李神通看到秦王从宫里回来时候的面色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一场顺利的交谈,眼见情势如此,又素来知道秦王为人,他猜也猜得出发生了什么,秦王必然为他争辩过了,但陛下也肯定没有听从。
“殿下言重了,奸人蓄意谋害,谁能左右陛下心意呢?”
二人对坐,沉默良久。
这件事不久,宫中的另一个宠妃,尹德妃被太子授意,也把矛头对准了秦王。
秦王心腹谋士杜如晦在经过尹德妃的父亲家门时候,被德妃父亲阿鼠的家僮拽下马来殴打,致使杜如晦一只手臂受伤。
那阿鼠叫人打杜如晦的理由是什么呢?
——“汝是何人?敢经我门而不下马。”
说杜如晦经过他们家门没有下马。
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是哪号人物啊?经过你家门还得下马?
街上经过你家门的人多了,就逮住杜如晦自己了?
打完人还不算完,阿鼠顾忌秦王,便令德妃先下手,歪曲事实告状去了。
“秦王左右凶残暴戾,凌辱殴打妾父。”说是杜如晦先动手打人。
李渊闻之大怒。
“尔之左右,欺我妃嫔之家一至于此,何况凡人百姓乎?”
你身为秦王,我的妃嫔,是你的长辈,你居然都敢这样欺辱,那可见你对平民百姓是何等骄横跋扈了。
杜如晦被打伤后就被送回了家,李世民去看望过后心中气愤,正打算进宫找李渊说这事儿,就被传召入宫,还没说话,就被大骂一顿。
他惊愕不已,人心竟险恶至此!
要是他自己委屈,也就罢了,但是杜如晦跟随他数年,风餐露宿血雨刀山,都是一力追随,若是连自己的属下都护不住,那他还有何等面目去见杜如晦!
李世民当年是敢在李渊大帐前面嚎哭不止以此劝谏的性格,这些年父子亲缘淡泊,他也没了之前的随意,但今日实在是忍不住了。
当街行此强盗之事,毫无理由地殴打他秦王府中人,这简直就是在他脸上扇巴掌!
“陛下为何只听人一面之言呢?杜如晦是在经过德妃父亲府门口的时候被人生生从马上拽下来殴打的,手臂都被打断了,敢问德妃,口口声声说是我秦王府中人伤了他,可敢叫御医验伤吗?”
不等李渊说话,他躬身行礼:“臣请同德妃之父当面对质。”
李渊看着德妃有些躲闪的眼神,心下明白,只怕是另有隐情。
但被儿子这样不留情面地问到脸上,他还是很不高兴。
事情解决,李世民行礼告退,他最后抬眼看到的,就是对着他满脸失望的父亲,和从屏风后面露出的长长的裙摆拖尾。
他走的很慢,恍惚间似乎还能听见里面李渊在说话:“秦王常年在外领兵,做主帅久了,骄横自专,都不像是我记忆中那个孝顺恭敬的儿子了。”
——“秦王典兵既久,在外专制,为读书汉所教,非复我昔日之子也。”
李世民顿住,往后看了最后一眼,心下涩然。
陛下,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父亲了啊。
第63章
朝中诸臣无论是站位的还是不站位保持中立的,都是提着精神时时关注朝局,后妃骄狂至此,别说臣子了,李家宗室都很有些意见。
唐朝遵循了旧隋制度,在国朝内有各州域,又有诸位大行台,那在接受诏令的时候就需要有个优先级,对于这件事,当年李渊定下的规矩是按照时间来。
皇帝、太子、秦王、齐王都可以发出诏令,谁的诏令先到,就听谁的。
规矩是李渊定的,但是今天也是他自己破了这个规矩。
那块地盘,是李世民以秦王教令先给了淮安王的,那就应该属于李神通,但是后面却被李渊强夺给了张婕妤的父亲。
李神通可是老李家血缘最近的一支了啊,李神通和李渊是亲堂弟,俩人是一个祖父,就这样的关系,这样的功劳,还有秦王帮忙说话,难道都抵不过你小老婆几句话?
大家在战场上跟着你提着脑袋造反的时候,你那便宜岳父出过一分力吗?现在天下平定,倒是在老李家宗亲面前摆起架子来了!
这件事过去后,李神通府上便迎来了几个近支宗亲,又请了李世民来喝酒。
李渊看着是已经被酒色迷了心智了,跟着他一路打过来,现在受这窝囊气,太寒心了。
相比之下,秦王为这事儿还亲自去了宫里分说,听说还被责骂,可见其心性,是个讲道义的人。
几人说话喝酒,到了晚上,李世民辞别几位叔父,上马回返,应该是有点喝多了,话也有点密,一直趴在马上跟李盛用气声小声叨叨,仗着旁边有亲卫护从,也不怕摔下去。
亲卫在后面驾着马车,几次上来劝秦王进马车里,都被他拒绝了,坚持要骑马。
李盛都能闻见酒味儿,作为一个在后世严格遵循“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的文明守法老实人,他对于二凤这种喝醉了酒驾的行为有些担心,于是走得很慢很稳。
“飒露紫,你说我能撑住吗?秦王府、天策府、李氏宗亲、朝中军将,这么多人,我不能辜负他们啊。”
“不行,不能问你,你会晕倒的。”
“今日是杜如晦,来日便可能是房玄龄、长孙无忌、再以后还会是谁?我?还是我的妻儿?”
“如今齐王与太子勾结内宫,诸公主及六宫亲戚,都是骄纵肆意,动辄兼并土地,乃至侵占马匹,幸亏平阳姐姐早就回去了,不然她在宫中见此情景,一定生气。”
“医师说她受过暗伤,切忌肝气郁结,而今朝中如此局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伤心。”
“前日,我梦见母亲了,她问我怎么和兄弟闹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说什么,她是不是也去问过太子了?。”
说到这,李盛感觉自己脖颈处的毛毛有点湿湿的,他回头一看,二凤抱着他的脖子趴在马背上,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简直想冲进宫里马踏李建成!
李盛停住脚步,忍不住呜呜叫了两声,低下头努力往后转头蹭了蹭二凤安慰他:“不要难过了,是他们对不住你,不要为他们伤心。”
李世民抬起头摸摸飒露紫的耳朵。
他也不是傻子,明白自己功高震主,自当有所防备。
当初打下洛阳,河南一地便都是秦王府一系官员,如今连陛下都能看明白,洛阳,已经在秦王掌中了。
因此,太子为什么如此针对他,他是明白的。
在朝中,他是尚书令,领食邑三万户;在地方,是陕东道、益州道两处道台的尚书令,河东与川蜀之地在名义上都要听他的号令。
易地而处,若他是太子,朝中却有如此威望的实权亲王,有兵有地有人心,他也会不安。
于是,他早就把自己的属地上安排上自己人,包括亲信大臣、长孙氏族亲属,且积极拉拢山东氏族,努力让自己的力量壮大。
而这些举动,已经超过了一个亲王的本分。
“飒露紫,你一直在我身边,也觉得我是没错的对吗?”
飒露紫立刻重重地点头,生怕动作幅度不够大二凤看不到。
对!!!我的二凤,才是天命君主!
李世民拍拍他的脖子,心里感觉好多了,他最伤心的,不是太子故意害他,而是陛下的言语。
太子与他,是储位之争,手段是下作了些,但两方交手,哪有不伤人的?
而陛下,就算之前多有防备,他们终究是父子,而今,他被这样失望厌恶的眼神看着,怎么会不难受呢?
回了秦王府,李世民被扶下马去休息,李盛被牵走去了后院的马厩休息。
李盛看着外面的月亮,本来明亮的月光被一片飘过来的乌云遮住了,阴翳盖住了月色,李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秦王府也到了艰难的时刻了。
二凤会被伤害,而在这些伤害中,这些事情会逐渐消磨掉他对亲情最后的留念,最终才下定决心。
“期毕命于一死,本无情于再飞。”
这句话是李世民在《威凤赋》中的话,可见当时李渊和李建成对李世民的打压,已经使得生性热烈张扬的二凤灰心丧气。
李盛读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心脏都在抽痛,二凤是多么明亮阔朗,到了最后,也被逼到了这种地步。
今天实在是太不开心了,李盛决定进行一项快乐的活动安慰一下自己——他的积分已经攒够了,在被系统告知的第二天,他就跟系统说好了要花积分进行人造祥瑞。
李世民打下了李唐王朝的大半江山,又平定四方力压边境各族,为大唐开创太平盛世,这样英伟睿智的英雄,居然在后世被揪住玄武门一件事不放,他想到这件事就想找人吵架。
如果是李建成即位,他压得住突厥吗?镇得住功臣吗?唐初民生凋敝,连赋税都收不上来,又兼四境不安,战祸频频,看着他现在使出来的这些手段,李盛不认为他能把这样的开局盘活。
只有李世民能做到!
就知道扯着那点正统大义不放,开国皇帝不是说上承天命吗?那他就给二凤这个天命!
他就是要在二凤的登基大典上,向全长安的百姓宣布,秦王,才是真正的天命帝王!
他要让李渊明白,在他长达五年的时间里,不断地拉扯、端水、劝和、分割,甚至对秦王的防备和打压,是多么的愚蠢和不值!
他要让群臣信服,他要让四夷归心,他要让史书工笔,也承认李世民是天命所归!
第64章
“系统,我要看看我的积分!”
李盛看见积分后面的一大长串零心里很是自得,但想到攒积分的过程,又不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这都是他辛辛苦苦打工挣的啊!当年在战场上,他真是冒着枪林箭雨当人肉录像机给系统干活。
确定积分够了,李盛开始提要求,在他的畅想中,二凤登基那天的景象必须是最壮观的!必须震惊整个长安城,最好是中原地域都能看到!如果辐射范围够广,顺道震慑一下东突厥以及其他周边部族那就更完美啦!
“根据史料记载,二凤会在东宫显德殿即位,我要那天的云霞都是最华丽的颜色!笼罩着整个显德殿,到二凤即位的那一瞬间,我要让最耀眼夺目的太阳从云霞中跃起,光芒普照整个长安城!”
他的话音刚落,账上的积分立马少了一多半,李盛看得心疼不已,当即怼着系统开嚷——“你都还没给我出效果图,就扣我的钱!”
真是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在后世出图,都是先给定金,甲方满意了才给结清的。
“宿主不要激动,这这是预算的假设,还没有扣。”系统的声音非常冷静,倒是显得李盛小人之心了。
但是李盛的脸皮已经磨练出来了,只是甩甩尾巴,然后没事人一样简单地“哦”了一下,就继续说起来。
“我还要有一个凤凰图腾的虚影,就在群臣看向李世民的时候刚好出现,在他头顶上盘旋一圈鸣叫一声,然后离开,这一定震惊全场!”
李盛想得很美,但这话一出,积分直接被扣成了负的,他傻眼了。
“你不是说积分够的吗!”
这次,就连系统素来没有声调的电子音都能听出来一股无奈的感觉:“你这根本就不能算一个祥瑞!”
“太阳恰好升起,可以通过计算当天的行星运行轨道,借助天体之间的作用力,控制这颗星体的转动来实现;
云霞的颜色,也可以通过控制大气中的水汽湿度,计算好折射方向和角度,借助色散来呈现不同的颜色效果,深浅浓淡都可以微操,只要让小水滴以不同的形状来折射就可以了。”
说到这,系统话音一转:“但是,你要一只凤凰图影就很难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来迷惑整个长安城的人让他们产生幻像,那就只能借助海市蜃楼的原理投射过来,但就算这样,也要先在合适的地方先放好布景,然后要调节好长安宫城上空的大气湿度,一层层过度,才能不断进行全反射实现最后的效果。”
“而这种条件,与前面的云霞有所冲突,所以更难。”
“需要我给你讲一下海市蜃楼的原理吗?”
李盛炸毛:“看不起谁呢!我上过高中!”
他的尾巴蔫蔫地垂下去,心理落差很大,李世民曾有《威凤赋》,他就想要给二凤一次凤凰图像嘛。
看到宿主不高兴的样子,系统提示他:“你可以想办法把祥瑞加在自己身上。”
见李盛不懂,他开口解释道:“我们的任务是录下更多样化的图像,在这个小世界中,你是任务执行人,如果是为了完成任务,以你自己为载体呈现祥瑞的话,可以申请折扣的。”
李盛秒懂,这就跟后世一样,你自己打车回家公司不会管,但你加班到九点钟再打车回去公司就给报销,相当于把自己的事情变成了公家的事情,有项目资金的!
这样也行啊,都知道他是秦王的马,他的神异不也是秦王的荣耀吗
于是他振作精神,开始想自己可以怎样彰显神马的风采。
“加个翅膀行不行?后世游戏里面不都有那种天马的形象吗?”
系统默默地把面板打到前面,放了两个翅膀出来,与此同时,积分瞬间清零。
李盛很不满意,这也太写实了,他想要的,是那种高级一点的云霞一样的淡紫色色彩,映着阳光,最好还能有点碎金一样的闪烁。
系统又给他换了一个。
“这边的色彩太生硬了,要那种云雾一样的,云雾,你懂吗?就是我们那次在山上伏击敌人,清晨时刻松树林里的那种淡淡的白纱一样的感觉!”
系统改。
“我不要这个形状,太傻了,我小侄女幼儿园出话剧扮演小天使用的翅膀都比这个好看,我要那种很大的翅翼,张开后的光晕要陷在阳光里,把二凤也包起来那种。”
系统第二次改。
“这个边界能不能再自然一些,就翅膀边边这里,对,要这种似有形而无形的样子!”
系统再改。
“哎呀你不是高维文明的产物吗?怎么不理解我的心意呢?我是要那种轻松写意的装逼感,太用力了,传出去都没人信了,要淡,而有形,懂吗?这个透明度再调一下。”
“显德殿的云霞也要够华丽,对,这个金红色好看!”
“这个紫色能不能再往上一点啊,过渡要自然啊,对对,就是这样,漂亮!”
“这个青蓝色就往外边放,跟天际交汇就好了,对了,那天的天气一定要好啊!”
李盛说的很嗨,系统感觉很聒噪,尽管它只是个无机物系统,也感到自己的中控部分在嗡嗡作响,真是个麻烦的宿主!这都改了多少次了!
最后,李盛把自己所有的要求塞给系统后终于闭嘴了。
“那就先这样,我要前面的所有版本,我要再看看。”
系统不理他,冷漠且迅速地把账单给他看。
“又给我扣成负的了!”李盛震怒!
“你要求那么多,这个很难的。”
李盛气个半死,但是能怎么办?他都已经能想象到最后那精妙绝美的大翅膀了,现在就算跟他说积分不够,他也舍不得不要。
到最后李世民登基还有不到两年,他应该能攒够的!
于是,李盛举起自己的前蹄,在系统的不平等条约上按上了自己的马蹄印——如果到期不能交付积分,那就要在贞观年间翻三倍还!
简直离谱!但是他也没办法,马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有求于人啊。
李盛气哼哼的:万万没想到,就算到了古代跟系统对话,还要被奸商坑!
条约生效,李盛很自觉地跑去攒积分了。
怎么攒呢?李盛已经有经验了,就是找一些没收录过的景象,这样积分高一些。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忙得焦头烂额的李世民被频繁告知:“飒露紫又又又又出去玩了!”
李盛在外面可不是玩,他首先是把街上能看到的东西录了一个遍,简直是古都长安版city walk,这时候没有步数统计,否则他肯定高居榜首,至于跟着他一起走的秦王府亲兵,李盛表示那根本不是对手——他可是有四条腿在动哎!
这样跑来跑去了好几天,他被告了,准确的说,是秦王被告了——有人上书,说秦王纵马城中,冲撞行人,百姓商贩避之不及,实在是行为骄横不尊法纪。
于是李世民就在家宴的时候被李渊说了两句,回来后满腹委屈的二凤同学就跑去马厩撸马了。
李盛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这会儿气得两只前蹄在地上刨土:谁冲撞行人了啊!他一直都走得很慢的,而且他的目的是收录生活生产场景,对老百姓们都很客气的好嘛!
他还经常去各个小摊贩那里消费,什么木雕、马具、风筝、头花、彩绳、荷包,看到有人现场编草席、织渔网、砍柴、捕鸟,还要停下看。
跟着他的亲兵每次都多给钱,听说他们是秦王府的人,有的行人还跟着买呢,妥妥地拉动了长安街的GDP,这倒好,还被人骂了,李盛委屈大发了!
看着飒露紫把大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呜呜地低声叫,李世民心疼得不得了,飒露紫在家无聊出去玩儿是正常的事情,他素来熟知马儿的性情,这一看就是有人无中生有污蔑秦王府的名声。
但是李盛也怕给李世民惹事儿,于是从那天起就不出去了,大不了就三倍付积分给系统嘛,等以后二凤当了皇帝,他就算去龙床上吃点心,估计二凤也不会不允。
李盛开始在家摆烂,整天晒太阳睡觉看资料,但是在秦王府众人看来——飒露紫太委屈了!本来就习惯了在外面奔驰,回了长安跑不开就算了,现在连出去玩这个小爱好都被迫放弃,太子欺人太甚!
这将近半年来,太子一方一直对秦王府单方面打击,李世民看起来是在被压着打,但实际上,他根本不理会那些,他忙着拉拢关陇旧贵族。
李渊再好,年纪在这摆着呢,跟随李渊的旧隋臣子不免要放出眼光好好地看一看,在太子和秦王之间选定一位站队。
太子是正统不假的,但是如果他要顺利继位,首先就要清除秦王一派的所有近臣,李世民的势力太大了,这场权利让渡注定不会是以和平的方式来进行,既然这场战争一定会爆发,那他们当然要选更有利于自己的那一方。
李世民经略河东,是陕东道大行台,而后洛阳一战,这座都城也被秦王的势力收入囊中,因此,李世民的根基,就在关陇一带。
相比之下,在李渊的推动下,太子李建成则在河北一地更有优势,幽州罗艺就是铁杆的太子党。
关陇贵族,自然是出身关陇,在地缘上就天然地更亲近秦王,何况,秦王的功绩是谁都抹不去的,开国之战,打下了天下谁做主,就算李渊是当老子的,他也得承认,李唐王朝能走到今天,李世民功不可没。
故此,在两方势力中,关陇贵族站到了李世民的身后。
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去扎李渊的眼,但接下来的一件事情,就显露了一些痕迹。
武德七年六月,太子李建成派人送盔甲给庆州都督杨文干,被揭发。
杨文干是谁呢?他是太子李建成的旧部,在太子的筹划下去往庆州执掌一方大权。
而李建成在与秦王的多起交锋中也意识到,帝位的承继必然是不平静的,于是,他秘密派人运送96副盔甲给杨文干,以防事变。
但这件事,被李世民获知。
李世民又不是泥捏的,被坑了好几次,火气都憋着呢,得知太子干了这件蠢事,秦王府立刻开始了谋划。
须知,私运盔甲是谋逆死罪,别说数量这么多了,就算是三五个,那也是定性的死罪!
在秦王府的运作下,替太子给杨文干云送盔甲的二朱焕和乔公山在晚上疾驰去往李渊驾临暂住的仁智宫,向李渊告发太子谋反。
李渊大惊,随后便派宇文颖去传旨召见杨文干,这场会面的内容不为人所知,但结果是——杨文干反了!
李世民被召进宫中商议,随后李渊派他前往平叛,李世民跃上飒露紫的马背,低下头小声告诉他:“飒露紫,陛下承诺,待杨文干被平定,便改封我为太子!”
李盛翻了个白眼:信他个鬼,他给你画饼呢!
第65章
李世民出手,自然是马到成功,但杨文干的结局却和李渊的希望有所偏差——李渊让李世民“擒住”杨文干,但在打斗中,杨文干受伤致死一命呜呼了。
李世民剿灭了杨文干便返回长安,按照李渊的承诺,太子将会被废黜,秦王将会成为新的王朝继承人,但事实上,在李世民离开长安前往庆州平叛的时候,长安宫城内的局势已经有了变化。
李建成就算被囚禁,太子府中的人也不是木头,他,们动用了自己一方所有的政治力量来劝说李渊改变主意。
而李渊呢,在冷静下来之后,也发现了这件事情的不妥之处,开始怀疑这件事情是有人在暗中推手,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秦王。
旁观事态发展全过程的李盛表示:在这件事情中,秦王府确实不清白,但是这太正常了啊!
从年前,太子一党就开始多番为难,李世民又不是泥人,心里怎么可能没点火气?好不容易逮着太子昏头犯错,火上浇油是正常操作了。
搞政治争皇位,又不是过家家,没点手段,连下场都不够筹码,李盛看着有些后世的资料里把二凤描述成一朵小白花,一直被太子压着打也不还手,一心想着让皇父李渊做主,他看得简直想笑。
拜托,那是李世民哎!三战灭四国,在位期间把周边揍了个遍,把各大氏族门阀压得老老实实,一上位就把官员裁撤了一多半,各大世家连个不字都不敢有,一手开创贞观盛世,这样的人,你居然觉得他是个圣父?搞笑呢!
而在杨文干谋反一事中,除了刚开始的盔甲私运是太子的意图,后面事情的走向就不受控制了,秦王府插了一手,李元吉也有搅混水的嫌疑。
“太子私运盔甲,意图谋反”这个消息是在六月份的一个深夜传到李渊耳边的,彼时,他正在长安城外的仁智宫避暑,秦王、齐王跟随,太子留守监国。
李建成就趁着这个当家做主的机会,在一个晚上秘密地把盔甲交给自己的亲信尔朱焕和乔公山,让他们趁着夜色送去庆州。
在唐朝,私运盔甲确实是等同谋逆,但李建成这次却真的没这个想法,他只是想加强一下自己在地方的武装力量以作防备。
但这个消息被李世民探知。
说起来,李世民的情报工作一直非常优秀,无论是在外打仗探听敌情,还是回了长安监视太子,总能得到一些重要消息。
得知太子犯浑,秦王府众人简直想仰天大笑,这简直就是太子亲手递上来的把柄!
但是,仅靠这件事,要扳倒太子,只怕还差点分量。
汉武帝为戾太子刘据平反,说“子借父兵,家事而已”,难保李渊父爱爆棚也非要保下太子。
怎么样才能借着这件事把李建成钉死呢?秦王府的决定是扩大事态,宣称太子谋反,这也不算胡说,按大唐律,私运盔甲就是谋反!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发展。
尔朱焕和乔公山“半路忽然”意识到这是谋反,然后上了仁智宫向李渊告发太子;
李渊派遣宇文颖传召杨文干,“颖至庆州,以情告之,杨文干遂举兵反”,至于到底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而宇文颖,是李元吉的人;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李渊始料未及,要知道,太子当了五六年的储君,若真的谋反,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急之下,他对秦王承诺了太子位。
但后面事情平息下来之后,李渊的脑子也清醒了,因此,在李世民回到长安后,李渊“唯责以兄弟不能相容,归罪于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及天策府兵曹杜淹,流放嵩州。”
一边打了五十大板,太子仍是太子,秦王还是秦王。
李盛看着面色不好的二凤,低下头蹭蹭他的手臂安慰他,被撸了一把头毛。
秦王府中中众人也颇为不乐,白忙一回,还折进去一个杜淹。
“就算是两方博弈咱们掺和了一手,但太子私运铠甲是事实啊,陛下竟然也不做处罚,轻描淡写地就放过了!”尉迟敬德挺不忿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他那手劲儿大,震得上面的碟子都跳了两下,旁边趴着打瞌睡的李盛都被惊得抬起头左右看。
“多思无用,陛下就没想废太子,陛下没这个心,咱们再怎么使劲儿也白费。”
坐在李盛旁边的是房玄龄,看着飒露紫有些迷茫地睁着眼睛看来看去,他拍拍马儿的脖子,安抚地顺顺毛,看着大马又闭上眼睛趴下了。
“殿下还是早作防范,只怕太子不肯干休。”
杜如晦一语成谶,不久后,太子当着李渊的面邀请李世民和李元吉过府饮宴,一叙兄弟之情,李世民无奈应允。
这件事在历史上的记载是这样的:“建成等召秦王夜宴,毒酒而进之,王暴疾,咳血数升,淮安王扶掖回宫”。
就算这个描述有夸大的成分,但事情是确实发生了的,可见太子与秦王之间的夺位之争,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在这个时空,李世民再次受邀过府,李盛知道这件事是在李渊面前过了明路的,李世民是必然要走这一趟,于是他在系统那买好东西,决定到时候跟着去。
去之前,他还在秦王府闹了好几次示警,一听到谋士们跟李世民讨论这次酒宴,他就弓起身子,发出呜呜地怒吼声,还会很暴躁地用两只前蹄刨土。
在这番作态下,李世民和几个亲近谋士都心生警惕,但是李渊乐见他们兄弟交好,还专门赐了酒食,不去也不行。
当老大的想看这场兄友弟恭的戏,底下人就得唱好了。
不过,李世民把本来定好的随从数量增加了一倍,还带了李神通和李道玄一起赴宴,这俩人都是李唐宗室中比较亲近秦王一派的,若有万一,这俩人战斗力也可以,能护着他出来。
另有尉迟敬德受命带领两队亲卫在路上听候调遣。
除此之外,王妃长孙氏还给他在袖口缝了好几道棉纱,吸水性极佳,一大杯酒倒上去,袖子外侧丝毫不露痕迹。
到了太子府,李盛和看护他的亲兵就被带到了后面,李盛花积分看着那边大厅上的情况。
眼看着酒过三巡,上来了一队舞女劝酒,有一个身穿银红色舞裙的女子擎着一只很大的酒杯上来劝酒,李世民喝了几杯有些醉了,接过酒杯放在桌上,那女子不依不饶,执意相劝。
李盛一直瞪着大眼睛看,他能看见那女子有些躲闪的眼神和轻轻颤抖的手指,这杯酒肯定有问题!
李盛立刻叫系统:快点,给我下药!
就在下一刻,紫色大马直直地倒了下去,四只马蹄不停地抽搐起来,嘴边溢出大片的白沫。
旁边的亲兵吓得三魂七魄没了一大半,上来一看,飒露紫都翻白眼了!
这还得了!立刻就有人护住飒露紫,有人冲破太子府中人的看守往大厅冲过去。
大厅上李世民看着眼前的女子,一个劲儿地劝酒,他说不胜酒力稍后再饮,那女子像是怕他跑了一样,一直在旁边歪缠。
再联想到来之前飒露紫的异样,他心生警惕,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太子,跟他的眼神正对上。
太子冲着他举杯,他举杯还礼,那酒杯只在唇边碰了碰。
瞥见李元吉的眼睛也盯着这杯酒,李世民的心里立刻掀起滔天巨浪——这酒一定有问题,太子与齐王合谋,是要毒害他!
正当这时,堂上冲上来了秦王府的亲兵。
“殿下!飒露紫不好了!”
李世民拍案而起,那杯酒被震得一晃,滚到了他身上沾湿了一片。
他向太子拱手作礼:“殿下容我去看一看。”
说罢就要往外走,看着李元吉上来拉住人不放,李世民见状,心知是太子不肯放他走,于是心思一动,当即便痛叫一声假装晕死过去,见状,李元吉才松开了手。
旁边的李道玄和李神通立刻站起来,一人扶着李世民往外出了大门,一人去了后面找飒露紫。
第66章
李道玄扶着李世民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李盛也刚好跑了过来。
李神通过去马厩那边接应他,看守的士兵还想拦着,被他喝退:“此马乃是秦王爱马,若有万一,你们谁担得起这个罪责?!”
行刺毒害这样的大事,太子府当然不会到处嚷嚷得人尽皆知,也就是几个心腹官员再加上厅上的亲卫和劝酒的舞女,这边的守卫并不熟悉内情。
被李神通一棍子怼到墙上,那守卫便让开了,负责这边的小队长刚过来,横眉立眼地上前来呼喝,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马鞭甩在脸上,当即便捂住伤口大声叫起来。
李神通叫了那几个亲兵就上来查看飒露紫的情况,这马随秦王征薛举、平刘武周、擒双王、破反军,若是今日折在这里,别说秦王,连他也觉得心痛。
他提着心去低头看马,却看见飒露紫冲着他眨了眨眼,然后抬头一扫周围情况,后腿一撑就这么站起来了。
他正惊讶的时候,就看见飒露紫冲着他叫了两声,然后微微曲下前腿,看那意思是要让他上去。
李盛急得头顶冒火:搞快点,还要去看二凤呢!
李神通回过神来立刻翻身上马,带着身后的几个人出了门,到了门边还有人想拦着,都不用李神通开口,李盛高高抬起前腿,上去就是一蹄子按在人肩膀上,生生把人按得跪在地上。
那边的人被李神通瞪了一眼,又看看旁边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的同伴,于是也果断昏了过去。
李盛看到二凤的一瞬间立刻原地加速,马上的李神通都被晃了一下才赶紧拉住缰绳。
李世民也是心急如焚,一听说飒露紫不好,当即便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是太子在后面对他的亲兵大开杀戒了?还是也对飒露紫投毒了?
这会儿看到淮安王策马而来,飒露紫好好的,他才放下心来,一行人静悄悄地回了秦王府。
回了秦王府,李世民就“咳血不止,昏厥数次,至天明方消解一二”。
真相如何,只有秦王府内的人知道,反正,传到李渊和李建成李元吉耳朵里的消息是这样的。
另外,还有秦王爱马“口吐白沫数度晕厥抽搐不止”的消息,另有秦王府中侍从天刚亮就跑出来,有的进宫禀告,有的满大街地买药材,有的跑去找方英,这一番作态,李渊不得不信,于是当日便亲自来了秦王府探望。
李世民也早就料到,或者说,这正是他所盼望的事情走向,杨文干一事没能钉死太子,反而让李渊对他生了猜忌防备,由得太子多番逼迫,这次太子对他出手,他要趁此为秦王府谋得一丝转机。
因此,在昨晚回到秦王府后,他就已经在为这次会面做准备了。
一进内室,李渊便是一惊,秦王的面色实在是不好,脸色蜡黄毫无血色,眼窝凹陷嘴唇干裂,一开口,也是嗓音粗哑,一看便是被毒酒伤了喉咙。
再看着旁边掩面痛哭的长孙氏,和满面惊惶的两个小孙儿,纵然是李渊,也不由得滚下泪来:“你们兄弟,何至于此!”
父子二人相对垂泪,随后,长孙氏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两人说了很多。
“从晋阳起兵,你功劳赫赫,论起军功,朝中谁也比不上你,打下这江山来,二郎你功不可没;但太子是长子,又久居储位从无错处,国本不可轻动,我也不忍心夺太子之位啊。”
李世民沉下眼睛不作声。
杨文干事件,本来是最好的过渡政权的时机,废除太子之位后让李建成做一个太平王爷,秦王府便可以顺利交接,这场事故被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可以说是最和平的一种方式了,但,李渊反悔了。
从那次,李世民就已经意识到,皇帝是不会主动废除太子的,他舍不得,既然如此,那他就只能自己谋划了,事无完全之策,夺位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在如今的形势下,退守洛阳占据关中养精蓄锐,也是一条路,这样,起码能够保全秦王府众人。
走这条路,也是因为他探听得知,李渊曾经有过这样的打算,后来因为对他有所防备,这个计划被搁置了。
这件事不能是他这个当儿子的提出来,最好是由陛下自己说,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你的二儿子都要被你的好太子害死了,废太子你舍不得,那放我走总行吧?
李渊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太子与秦王之间的斗争日益激烈,这样下去,早晚会酿成大祸,不如就先把两人分开,洛阳是秦王打下来的,他自己也是陕东道大行台,不如就去洛阳镇守,远离长安。
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说了。
“尔兄弟同在京师,多有不忿,嫌隙渐深,不如你去往洛阳行台,自陕以东悉数归你统领,可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
梁孝王是汉景帝的同母亲弟弟,在自己的领地像皇城一样建造宫苑修筑城池,有天子赏赐的旌旗,毫不客气地说,就是自己封地的皇帝。
李渊这话一出,就是想让太子与秦王各分半壁江山了,以他的政治素养,猜也能猜到,李世民去往陕东之后,他在位期间还好,来日他百年之后,李建成也是压不住秦王的。
不过,天下是他李家打下来的,民间有分家,他把江山分给两个儿子,又有何不可呢?这样,两个儿子都可以保全。
李世民听后吐出一口气来,但却立刻支撑起身体不肯接受:“这不是儿臣本意,何况儿子怎么能不在父亲膝下尽孝呢?”
李渊听后心里安慰,劝道:“汉朝时的大臣陆贾,就是在几个儿子家轮流住宿,何况我是天下之主,长安与洛阳,东西两宫相隔不远,我要是思念儿子,或是你思念父亲,立刻就能前往团聚,有什么可悲伤的?”
见李世民满面不舍,他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好了,不要作此小儿态,洛阳是你打下来的,山东也是你平定的,你这一去,可要好好地为我大唐治理好啊。”
李世民安下心来,在塌上叩首拜别。
第67章
李渊出了秦王府大门,进了轿子走起来之后就问旁边的亲信。
“秦王的马果然也被毒害了?”
“回禀陛下,千真万确,那马臣也见过,秦王殿下当年从洛阳得胜归来,骑得就是那匹紫色大马,雄伟神骏非同一般,但今天去看,却是趴伏在地上,从胸腔肚腹来看,呼吸很微弱了。”
李世民挥手让他下去,抬手盖住眼睛:太子行事太过了。
杨文干一事,是太子的私心,秦王府掺和了一把,就连齐王,只怕也不清白,要不然,怎么宇文颖一去,杨文干就干脆利索地反了?
天下平定,到了论功的时候,他们三兄弟争权夺利他也能理解,近两年来,他只要出门巡视,就把秦王带出来,跟太子隔断,就是为了缓和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一母同胞,又是一起长大,总不会闹到哪里去。
但是今天,他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太子与秦王,已经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一个占着正统,一个有着军功,乱世中,二郎甚至还更硬气些,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但愿这一步他走的是对的,秦王去洛阳,太子留长安,两方都能保全。
回了宫,他立马就宣来了太子。
“听闻昨夜你们兄弟三人饮宴甚好啊。”李渊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李建成没说话。
“啪!”一个茶杯从上面砸下来,正落在他的脚边,激起一片碎屑,有细小的碎片飞起来划伤了他的手背,带来一阵刺痛感。
“陛下!那是有奸人毒害二弟,与儿臣无干啊!”李建成早已经安排好了替死鬼,但李渊不接招。
这位经历了乱世更迭的老者,眼睛已经有些浑浊了,但盯住人的时候威势仍在,李建成在这样的逼视中低下头去。
“奸人?谁跟秦王有如此深仇大恨,连他的马都要毒杀?那马是秦王座驾,随他二十余战从无败绩,是你?还是元吉?嫉恨秦王至此,连他的马都不肯放过?”
李建成猛然抬头,天地良心,他没有害过秦王的马!
但是那天来人报的就是秦王的马不好了,后面听说过秦王的马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他还以为是秦王为了脱身,不惜给自己的马下药,以此为借口离席,但是,这件事竟然成了自己的黑锅!
但现在是说也说不清了。
李渊心累地摆了摆手:“秦王如今病倒在床不能起身,你们兄弟间既然已经是这种情形,就不要在一处了,我已经允了秦王,待他病好了,便带秦王府兵将前往洛阳行宫,你们两个各自安业便是了。”
李建成闻言惊愕不已,但不等他说话,李渊已经在内侍的搀扶下回到后面去了。
他踉跄着站起来,往外走去,这件事干系重大,他要好好想一想。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弄明白一件事,秦王的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太子府的路上他就在问自己的亲卫:“那天,秦王的马是怎么回事?”
亲卫拉着一张苦瓜脸,他是真的不知道啊,据那天的管事说,本来还好好的,那马就突然趴下了开始抽搐,还一嘴白沫,一看就是中了毒,秦王那边的人特别宝贝那马,一看就急疯了,立马就冲出去了。
“只是,后来淮安王来了,那马又能起来了,还是驮着淮安王出去的。”
这要是中毒那他就是傻子!谁家中毒毒性就持续一刻钟的?!
李建成恨恨地一甩袖子往前走,肯定是秦王那边给马下了什么药,做成中毒的样子好去报告,秦王随着就离席了,可恨这次毒杀未能成事,终究没留下秦王的命!
关于马,太子觉得是秦王自导自演,李世民这边可都吓坏了。
那天晚上回了秦王府,李世民就把飒露紫带到自己的书房那边观察了一晚上,看着没事儿才放了心,到了第二天还把方英叫来看诊,确定平安无事后又让他开了解毒的药剂给飒露紫喂下去。
李盛对此是一百个拒绝,他当时的情况是系统搞出来的,实际上他的身体一点事儿都没有好不好,但是看着一屋子人担心的眼神,二凤的头发都乱糟糟的也顾不上就跑过来照顾他,李盛心一软,算啦,喝就喝呗,不就是苦点嘛,老子连草根都啃过,无所谓!
于是李盛低头把药一口口喝了,喝完就扭曲了一张脸,这也忒苦了!
旁边的方英被飒露紫瞪,无辜地摆了摆手,这是秦王的意思,解毒的药剂药性要强一些。
所幸早有人在旁边举了一块糖喂给它,李盛把糖块吞进嘴里这才感觉好受一点。
这会儿李渊离开了,李世民又带着几个人过来看飒露紫,望着紫色大马一边甩尾巴一边吃东西,悠悠闲闲的样子,几个人说起这件事来。
“飒露紫当时嘴吐白沫四蹄抽搐,肯定是太子府下的手,太子真是下了狠心,这是连马都不放过,若不是殿下早有防备又及时抽身,结果如何,还真是说不清楚。”
李世民提到这件事就恨得牙根痒痒,对他下手,那是意料之中,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连飒露紫也遭了算计,当时他听到人来报的时候酒都吓醒了,真是心神大震肝胆欲裂。
“陛下允了殿下前往洛阳,也是一条路,如今看来,废太子是不太可能了,若擎等着太子上位,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晚了,如今前往洛阳经营河南山东之地,养精蓄锐也好以待来日。”
这个“来日”,自然是指的李渊去世后,到时候兄弟两个自然还有一场争端。
李世民看着那边的飒露紫,他花费了大力气拉拢关中,如今就要远离中枢,朝中的人情利益也要安排好才能出发,不过还好,在外界眼中,他中毒病重,还有时间筹谋安排。
李盛知道了事情的走向,他嘴里嚼着干粮,看着天上飞过的云雀,二凤想走,这次是走不了的,都知道秦王有兵有将,洛阳又是大本营,这一去,就是龙归海鹰还空,再难辖制,李建成不会让这件事顺利成行的。
干完饭他溜溜达达找了个太阳好的地方趴着,哎,昨天口吐白沫,弄得他现在嘴里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味道,现在也没有给马刷牙的习惯,真是难受啊。
吃点什么可以去去味道呢?
李盛的眼睛略过院子里的东西,看到了那边石桌上的茶叶水,应该管用吧?
他站起身来甩甩头走过去,李世民折腾了一晚上,从昨天晚上去赴宴到现在都没闭过眼睛,这会儿回去休息了,桌子边是房玄龄杜如晦几个人在一边看着些书信一边说什么。
李盛慢悠悠晃过去,伸出一只前蹄碰碰茶壶,然后低头蹭蹭房玄龄:小爷要喝茶!
秦王府的谋士团其实算是跟飒露紫相处时间最长的了,秦王在外征战,他们跟着,秦王打完仗了回长安,他们也经常来秦王府商议事情。
他们经常从书房的窗户里看到飒露紫就在小花厅外面的草地上趴着睡觉,还时不时进来玩一下,要么就要吃块点心喝个蜂蜜水,要么就要让人给他梳毛抓痒,总之,对于飒露紫的生活习惯,他们是比较熟悉的。
但是李盛之前从来没有喝过茶水,因此,房玄龄一时之间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见他过来,还以为是无聊了,就把碟子里的一块糯米做的粘糕捻起来喂给它。
李盛张嘴吃掉,然后又继续伸出蹄子碰了碰茶壶。
杜如晦拿过一只茶碗倒了些茶水,又用另一只碗来回倒腾了两下晾凉了,然后试探性地推到大马面前。
李盛低头喝了,又往前推了推表示还要,他这么大一张嘴,这小茶碗根本不够嘛。
喝了四碗茶叶水,李盛感到嘴里的味道被茶叶味儿压下去点,满意地甩着尾巴走开了,留下几个人看着空茶壶和用完了的茶碗——刚才都用来给飒露紫晾凉茶叶水了。
杜如晦叫过旁边的侍从让他再去煮茶,一边把茶壶递给他一边笑眯眯地看着飒露紫:看来是没事了。
当时得知飒露紫被下毒,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心惊不已,好在飒露紫自有神异之处,就算是太子蓄意谋害也能平安无事。
这边言笑晏晏,说起即将前往洛阳的事宜,另一边,太子府中,就没有这么好的气氛了。
李元吉听李建成说李渊要放李世民去洛阳,当即就站起来表示不同意。
“大哥,绝对不能放秦王走!他有兵有将,去了洛阳,那关陇、川蜀都是他做主了,又有江河便利,你才是太子,但是江山半壁要被他占取,凭什么啊?!”
李建成看了一眼这个弟弟,对他这么激动有些不解,说起来,他自己对这件事的抵触都没有这么强烈,毕竟这次没能得手,陛下那边也很有意见,接下来再接着斗也是难说,秦王去地方上就任也未尝不可,起码,他的太子位不会再有波折了。
他以为李元吉是一心为他着想,但实际上,李元吉有自己的打算。
根据历史记载,李元吉小时候因为容貌丑陋不被母亲窦氏喜欢,长大后文治武功也不如两位哥哥,因此心里有些不平。
但其实,虽然窦氏不喜欢他,他老爹李渊对这个小儿子可以说是溺爱了,丢了晋阳也没治罪还好好安慰他,一直让他跟着秦王蹭功劳,秦王因有战功被李渊赐予筑币权,这项殊荣居然也给了李元吉,连太子都没有。
这待遇,相当可以了,但是李元吉不肯满足,他眼看着大哥因位居嫡长被封为太子,二哥也是权倾朝野的秦王,天策上将,同样是一母同胞的嫡子,他自己呢?只是个齐王,论权势远远不及,看着两人争夺帝位,他又何尝没有这个心?
但是论长幼,他排位第三,论军功,他也不及秦王,要想最后胜出,只有一种可能性——他的两个哥哥都完蛋了,才轮得到他上位。
那怎样实现这个可能性呢?简单,让太子把秦王干掉,然后再揭发太子,这样两人都毁了,就剩他自己了。
这个设想很美好,但李元吉觉得很有希望,何况他还有天命。
至于这个天命怎么来的,嗯,是个老道士告诉他的。
李元吉听说有个道士测字很准于是把人家抓了来,让人家测他的名字“元吉”这两个字【1】。
老道士都被抓起来了,难道还能跟他说:你死了条心吧,你就没有皇帝命,那他就连活着的命都没有了。
于是道士告诉他——“元吉”二字合起来是个“唐”,这说明齐王最终将会成为大唐之主。
怎么写的呢?“元”的短横写作一点,长横和左撇合起来,这就是“唐”字的广字头,“吉”字放在广字头下面,看起来就是个“唐”的字形。
多么牵强的解释,多么降智的剧情,嗯,想当皇帝想疯了的李元吉,他信了。
第68章
李元吉不但信了自己将是大唐之主,而且还非常努力地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着,一心想要搞死秦王顺便坑死太子,这样他就不战而胜了。
今天听说陛下要放李世民去洛阳,当即就着急了——秦王要是走了,谁来跟太子斗?他俩不斗了,我怎么从中获利当上太子?
怀着这样的目的,李元吉开始在太子耳边极力劝说,绝对不能放走秦王!
太子府中众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各不相同,像是以魏征为首的主战派,就认为,秦王一旦放走,就是虎入深山,倒不如就把他扣在长安城中,一点点削除其羽翼,慢慢地除掉他。
在诸多言语中,有一条戳中了太子李建成的痛点:秦王在关陇一带颇有民心,若是放他走了,秦王又素有大志,只怕不满足于半壁江山啊,与其等到来日再起干戈,倒不如就此扼住,先在源头上掐死这个苗头。
李建成听着底下人说来说去,再想到如今陛下的态度,竟是允许秦王建天子旌旗,关中半壁悉从其令。
而自己呢,名义上是太子,但朝中政令地方任免,一样样都是在陛下的眼底下,自己还没能当家做主呢,等陛下让位还不知道要多久,其中变数也不少。
若陛下福寿绵长,再多活十年,十年,够秦王把关中以西整治成铁板一块了,陛下百年之后,秦王是经略数年兵强马壮,自己呢?甫一登位人心不稳,届时两方争夺起来呢,想一想就让人心惊。
想到这里,李建成定下心意——要阻止秦王出任洛阳,把他留在长安!
既然定下了调子,太子府中众人就开始筹谋此事,齐王府、后宫妃嫔、朝中近臣,都要动起来了。
另一边,秦王府中李世民还在“养病”。
李渊赐了很多药材,为了在李渊面前作戏,太子府和齐王府也分别派人来看望,李世民没见人,让杜如晦接待的,一点面子没给。
两边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李盛在花厅外面看着,觉得两边都恨不得上去给对方一拳头把对面砸晕。
这边说多谢太子关心,秦王不胜感激。——杜如晦说话的时候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害人的祸头子居然还有脸来装好人,简直是无耻之尤!
那边说太子与秦王兄弟情深自该如此不必见外。——面上拱手心里骂娘,真是好事儿轮不着,烂摊子都推给了自己。
对面那个壮汉是叫尉迟敬德是吧,这个大铁块头一直瞪着我,妈呀他不会过来揍我吧,这人一看就是头脑简单做事冲动的莽汉啊。
寒暄过后那使者一转身就看到了花厅外面有一匹紫色的大马在优哉游哉地啃着一截草干磨牙,这不就是说是中毒了的那匹马?秦王果然是作戏脱身!
送走了人,杜如晦回去见秦王。
“殿下,那人是太子近臣,方才尉迟在侧,他言语情态有些瑟缩,但眼中却有些得意样子,说不得,太子府另有谋划。”
李世民直起身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也没什么头绪,秦王出任洛阳,是陛下亲口应允,应该没有变数,他摆摆手:“且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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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外望一望正在甩尾巴的大马:“所幸飒露紫无事,只是它怎么样也不肯再喝药,我本来还想再让他喝两剂汤药保稳。”
李盛才不喝呢,又苦又腥,方英还想过来给他灌药,被他一蹄子推远然后就后撤跑掉了。
李世民召集人来安排出任事宜,他在洛阳早有根基,但是朝中事也要有人支应,他与关陇世族打的交道没白费,又不少人是押宝秦王的,就算是经略地方,也不是就此远离储位了,故此,很有几位大臣暗中许诺为秦王在京师安排。
另有出行时的仪仗和兵将,不知道陛下允他多少人。
这边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那边出了岔子——太子府和齐王府两下里使劲儿,李渊耳根子软,又被说动了,令秦王出任的决定也似乎不是那么完美。
这件事令秦王府中人格外恼火。
“后妃中有人向陛下进言,说殿下当留在京师尽孝,又说秦王属下跋扈凶戾,去了地方说不定就要为祸百姓,又有张婕妤进言,说起昔日淮安王封地事宜,说殿下本就不把陛下的教令放在眼里,何况远离京师更是天高皇帝远。”
李世民看着手里从宫中传出来的信,气得一拳锤在桌面上,真是荒谬!
不过后妃而已,一无功绩二无贤名,竟然就这么诋毁自己!
更可恨的是,陛下还真听到耳朵里去了,他上次去拜见,陛下面色就淡淡的。
“殿下,齐王也多有谗言,说秦王府左右多有山东人氏,此去山东,殿下喜动颜色,必然不会再回返长安,陛下也很是不乐。”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经此一事可以确定,陛下心思已经动摇,出任一事,多半是没可能了。
“太子竭力留下您在长安,肯定还有后招,我们要早作防备啊。”长孙无忌手心里放了一大捧剥好的核桃仁,正一个个地投喂飒露紫。
李盛吃了一个又一个,感觉有点渴了还伸出前蹄按住他的手让他先不要喂了,自己跑过去喝了水才回来继续。
回来后就看见他的核桃仁孤零零地被撇在了外面的石桌子上,方才还在这的几个人都不见了,他歪头一看,去了里面。
“既然知道太子不怀好意,那我我们就要准备起来,时局不稳,要先安定后方托底,明日让温大雅和张亮来见我。”
温大雅,是秦王府的谋士,授官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听这个官职就知道,是秦王府集体中的核心人才,他是武德四年投奔到秦王府中,很受重用。
张亮,是一位文武兼备的人才,受山东老乡引荐,在武德五年进入秦王府中,虽然来得晚,但李世民对他一向颇多青眼,初为秦王府车骑将军,后授怀州总管,封长平郡公,在一众学士、参军、侍郎中很扎眼。
这两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出身山东。
太子多加逼迫,连外任都要阻碍,李世民颇为忧虑,于是派温大雅赶赴洛阳主持大局,负责洛阳军政要务,主要目的是稳定山东地区的防务,以免太子和齐王从这边下手。
另外,李世民把手中的很多财物都交给张亮,让他去往山东,统领现有的军队,同时在山东招兵买马以备不时之需。
秦王出任之事,就这样萧寂下去,李世民知道了李渊的心意,没有再去探听,李渊自然也不会跟李世民解释,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面对——武德七年七月,突厥入侵并州。
李世民请战,李渊不允,眼下太子与秦王争端正剧烈,若是把军权交给秦王,他拥兵自重,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就不好了,李渊别看有时候糊涂,但他仕宦多年,在这种时候,对权斗是非常敏锐的。且防备程度很高。
不允战事就算了,这时候有人建议迁都。
“突厥频频寇边,是因为国朝的财物收藏宫人百姓都在长安,因此突厥多次袭击长安,若是把长安烧毁掉,不再以长安为都城,那胡寇之患自然消失了。”
这话简直是不止长安人震怒,是只要是个脑子清楚的正常人就要震怒的程度了,迁都,可以,把长安城烧掉是什么操作?简直离谱。
何况,迁都就万事大吉了吗?突厥又不是傻子,迁都去了何处,那突厥铁骑自然可以攻打何处,身为一国之主,岂有不战而逃,为敌寇所逼迫而弃都城的道理?这也太没气节了!
要是有人在李世民跟前这样说,估计二凤得先拿剑鞘给这人来一顿狠的醒醒脑子。
但李渊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居然还真开始考虑这件事。
“高祖乃遣中书侍郎宇文士及行山南可居之地,即欲迁都。”
朝中很多大臣,如萧禹等重臣都认为不妥,但“终不敢犯颜正谏”。
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二凤的,李世民撸起袖子就上了。
满朝文武都不敢冒着被李渊驳斥的风险,在他迁都的兴头上劝谏,李世民才不管,在朝会上就莽上去一波输出。
“霍去病,是汉朝臣子,尚且有灭匈奴的大志,臣身为藩王皇亲,却眼睁睁看着突厥凌虐百姓肆意侵夺,使陛下有迁都之念,实在是作为臣子的过错,臣愿领兵取彼颉利,若不能战胜,再行迁都也可。”
这话听起来满满的忠心,但是,李渊听了肯定不大舒服啊,当场就不高兴了。
什么叫“我身为藩王却不能固守河山”,老子还是皇帝呢,秦王你是不是在阴阳我?!
第69章
秦王是不是在阴阳他老爹不重要,反正李渊冷处理也不能对李世民怎么样,眼下重要的,是突厥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办?
说起来,老李家也是定鼎中原坐了天下了,突厥老这么过来三天一劫掠五天一陈兵的,满朝文武都没面子,都呕着一口气,这会儿看见皇帝竟然想迁都退避,这口气就呕得更难受了,丢人!
但李渊不这么想啊。
兴许是岁数大了,不再想要打打杀杀;又或者心知朝中能出兵震慑突厥的就只有秦王一脉将领,而他又不想让秦王府更进一步,无论是哪种原因,这个曾经在晋阳宫拉起队伍一路带兵打进关中的老皇帝,已经没了当年的雄心,只想太平度日,在面对突厥时,也是一味忍让。
但心里想是一回事,眼下都被李世民问道脸上来了,无论心情如何,是“大怒”还是“大喜”,大朝会上满朝文武当面,他这当老大的,得给句话。
于是,李渊虽然不大高兴,但仍“遣太宗将三十余骑行划”,先让李世民去看了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世民还是带着飒露紫去的,随他一起的,文有长孙无忌和杜如晦,武将这边,就是裴行俨和尉迟敬德了。
到了并州,別说李世民了,李盛气得毛都要乍起来了:这TM的突厥人也太嚣张了!
看着那边躺在地上哀叫的唐兵,李盛感觉背上二凤的拳头都攥紧了,背上的鬃毛被不小心抓起来几缕有点刺痛,但李盛没精力顾及,他也紧紧盯着那边的人不放,两只前蹄不自觉得踏着地上的土,是一种很不耐烦的姿态。
但就算再气愤,没有统兵权,李世民也只能压住这口气,只能防御不能出战,真是憋屈!
回了长安后,李世民去会见李渊,把突厥人的嚣张跋扈狠辣决绝描述一回,“还日,固奏必不可迁都”,以突厥人的心性,难道你退让一步,他就会适可而止吗?
突厥人虎狼心性,兵锋相对尚且如此,焉能宽纵?
在李世民的劝说下,李渊的脑子回笼了一些,便不再提起迁都的事宜,这也让朝中官员松了一口气。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世民派去山东主持大局的温大雅和张亮被齐王府注意到,尤其张亮,在山东招揽兵马,被齐王一状告到皇帝案头,说他谋反,张亮被李渊打进牢房。
消息传到秦王府,李世民当即大惊,焦灼了一晚上,第二天天刚亮便快马入宫向李渊求情。
不快不行啊,这件事是齐王与太子府主导,而张亮是受他的命令在山东整兵,张亮入狱,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会遭受什么待遇,李世民已经调动了秦王府能调动的所有资源,只有一个诉求——在天亮之前,保住张亮。
但结果令人扼腕——李渊把事情交给了齐王处理,如今他亲自进了大狱,那所有的操作都没办法进行了。
李世民急得一晚上没睡觉,长孙无忌等人也谁不着,听说秦王在小花厅后面看着飒露紫发愁,一群人都跑过来了。
李盛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撸醒的,听说了这事儿,心里也是一紧,这件事,要是真砸实了牵扯出李世民了,李渊再心冷一点,秦王府只要听到一点消息,只怕明日就要起事。
虽然在真正的历史上,这件事没有引起什么震荡,但换了个世界,也难说呢。
于是他也愁得要命,一人一马对着大月亮长吁短叹,看背影都很寥落。
杜如晦几个人过来,也跟秦王坐在一起,智囊团一到,说话的阵地就转移到了里面,这时候长孙氏也被惊醒了,没一会儿后面就送了热茶滚汤上来,还有几笼点心,但几个人都没心情吃,喂飒露紫,罕见地连马都没兴致吃点心了。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李世民整装进宫。
李渊见到这个二儿子满面泪痕地过来为部下求情,陈说前些日子自己心中的惶恐。
大哥数度逼迫,连自己想要远离中枢去过清静日子,他都容不下,自己夜夜难安,但还是心存希望,派张亮去山东,也只是例行公事视察巡检,见一见当地军容,也是代他行事,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齐王打成谋反大罪,他战战兢兢,只有来求父亲了。
想起秦王连年征战在外,天下平定了却日日提心,前些日子他承诺了秦王外任洛阳,也未能成行,李渊叹了口气,扶起二儿子,开释了张亮。
李世民感激涕零地出了宫门,进了秦王府看见被折磨拷打得没一处好地方的张亮就阴下脸来,朝臣犯法,也轮不到他李元吉去动用私刑!
二凤是个骄傲的人,你动了他的人比动他自己都难受,只有没本事的老大才会护不住底下人。
这件事还没过去,尉迟敬德又出事了。
李建成攥到手里的张亮还没从嘴里挖出点东西来,就被李世民救走了,心里老大地不痛快,但“孤立秦王然后搞死他”的计划还是要进行下去,秦王府猛将多啊,馋得李建成流口水,他先是派人偷偷接触尉迟敬德,送了一大箱金子。
“太子殿下仰慕将军已久,又是承继天下的正统储君,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呢?我太子府必然倾心以待。”
尉迟敬德心里不屑:什么鬼东西也来招揽老子,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吗?拿点钱来就觉得我会背叛秦王,真是让人不爽。
他敷衍地拱拱手:“多谢太子厚爱,只是,秦王殿下于我有再造之恩,我要先还完恩情啊。”
太子的说客也不灵光,听了这话,还傻傻地上来追问一句:“那,这恩情何时才能报答完呢?”
尉迟敬德让人关门送客:“这辈子是还不完咯。”
门外那人气得脸发黑,尉迟敬德,你给脸不要脸!
当即回转太子府陈说厉害,当然添油加醋是肯定的,太子这些日子也在不停地收揽人心,但是,秦王府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好二弟灌了迷魂汤了,说什么,给什么,就是不接话,他昨天去拉拢段志玄也是被人直接拒绝。
李建成的面子被挫了一回又一回,这次是气得狠了,很好,看来利诱不管用,那就让你们看看拒绝我的下场!
李建成很不爽自己被撅了面子,没两天,尉迟敬德被人罗织罪名下狱,李世民又气又急,又是跑了一趟仁智宫找李渊才把人救出来。
太子好像是疯狗一样追着秦王府的人赶尽杀绝,李世民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齐王的一个举动,彻底引燃了秦王府的怒火。
李元吉进言李渊,陈说秦王悖逆之举,力劝李渊杀掉秦王。
但李渊毕竟是亲爹,还不像是李元吉那么丧心病狂,认为李世民平定四海有功劳且天下皆知,若随意杀害,必然招致天下的怨言。
李元吉是一点都不遮掩他对二哥的杀意了,直言道:“秦王常违抗诏敕,当年初平洛阳,便顾望四地不肯回长安,还分散钱帛以树私惠,违背陛下的心思,便是反逆。”
——“但须速杀,何患无辞”。
就是明说了,只要先把秦王弄死,罪名随便安就行了。
李渊沉默不语。
但,这个沉默不语,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
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里,李建成看着自己对秦王府人才的招揽计划几乎没有任何进取,干脆就采取另一种办法——以公文的方式,把亲王府中的重要人才都调离。
像是房玄龄和杜如晦,都高升了,但这俩人都挂着一张脸,升个鬼啊,老子在秦王府干得好好地!
为什么这些人这么暴躁呢?
这与唐朝的政令有关,按唐律,一旦是作为大唐的朝臣而非秦王府的臣子,那就得跟藩王保持距离,不能私下会见,否则就是犯法。
出了这一招后,李建成还专门派人盯梢,就是要抓他们的小辫子。
逼得几个人装成道士,大晚上地从墙头上进来见面。
随后,突厥又有异动,李世民请兵,李元吉又在私下里诋毁。
“秦王想要在外领兵,所以才对迁都之计多次阻挠,只要突厥一直来犯,那秦王就能一直领兵,这是有了篡夺皇权之心啊!”
从理智上,李渊知道这是齐王太子集团与秦王双方的争端,彼此有些言语上的诋毁是正常的,但是从感情上,他也确实有些心理波动——秦王军功太盛,的确不能再领兵了。
这档口,李建成举荐李元吉领兵出征。
“建成乃荐元吉代太宗督军北讨,仍令秦府骁将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等并与同行,又追秦府兵账,简阅骁勇,将夺太宗兵。”
既然拉拢不了,那就强行征兵,皇令如山,你拒绝就是谋逆!
李世民沉默良久,当即叫人去找李渊告发太子与齐王祸乱后宫,另一面,当晚便叫人都来秦王府。
对太子和齐王的指控不是凭空捏造,毕竟,李渊也隐隐知道齐王与后宫妃嫔交往不少,这一告发,他急火攻心便叫了人来问,又彻查真相,当了皇帝,要是被自己儿子在眼皮子底下戴了绿帽子,那他真要疯了。
这事儿不体面,但时间被牵扯住了,给秦王府留了喘息之机。
当晚,被调离秦王府,不能在明面上往来的人们,以各种伪装进了秦王府。
鬼知道李盛正在好好地吃草,突然看见从墙头上探进来一个大头的时候有多惊悚啊,为了遮掩面容,房玄龄的头上还顶着一大坨杂草,身上的道士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沾了不少草叶,看起来也就比街上的乞丐体面一点点。
杜如晦名门出身,还有点形象包袱,但也是一身伪装,一个文士,打扮成亲兵的样子来的,把头盔摘下来的时候李盛都看呆了。
随后又有别的人到了,有的是从后门肩膀上挑着扁担进来的,还有人是从后面小门跟着长随混进来的。
毕竟最近太子跟疯了一样盯着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人到齐了,让秦王稍有宽慰的是,尽管被从秦王府调离,但大家都是很有坚守的,秦王有诏,大家都来了。
夜晚烛火昏暗,秦王府小花厅里挤满了人,大家都看着面向地图沉默不语的秦王,等着他作出决定。
齐王征用秦王府中将领,若不做出对策,那就是等死了,战场上,齐王作为主帅,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让你带着步兵去打骑兵,你去不去?去,是送死,不去,违抗军令,当即处决。
这就是针对秦王府的明牌,这个牌局,到现在,太子联合齐王,已经把秦王府逼到了墙角,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牌局打不下去了,有人压着把你的牌都拿走,这怎么办呢?
李世民的手抚过地图上的宫城布防安排,眼神一厉——简单,既然这局牌我被逼得打不下去了,那就谁都不要打了,干脆,掀桌子!
第70章
眼下的局面已经是不死不休。
李世民见属臣皆已齐备,边转过身来朝向众人。
“而今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而今之计,是等太子发难我也好师出有名,还是我等主动出击?”
太子李建成往这边收买人屡屡碰壁,但李世民去太子府挖墙角那可是一挖一个准,故此,关于“太子、齐王与后宫勾连”一事,早有人来报给他。
要说李建成与后宫妃嫔有没有过度交往,这谁也不知道,但他与齐王,与后宫之中的张婕妤和尹德妃确实有很多往来,包括金钱上的贿赂、给妃嫔家属安排官职、包庇其罪行等等,这也经不住查,因此,李建成在面对李渊传他第二天进宫分辨的时候,也是早有准备的。
关于这件事,李元吉的建议是“宜勒宫府兵,托疾不朝,以观形势”,先拖着再说。
但李建成则认为大局在握不必忧心,就算李渊要翻脸,他们也不是毫无准备——“兵备已严,当与弟入参,自问消息”。
李建成也有自己的私兵,还招募散兵游勇,在长林门操练,号为“长林兵”,明天入朝被查问,他们也是两手准备,何况,李建成觉得当值驻守玄武门的守将常何是自己的人,玄武门可是朝臣晋见的必经之路,这种地方都被我掌控,有什么可忧心的。
由此可见,太子在明天估计也不是就束手就缚等着李渊问他,若太子就责问,领兵入宫,那他再进宫救驾,才是最优解。
“同气之情,终所未忍,欲待其先起,然后以文讨之,公等以为如何?”
如何?不如何,相比李世民,秦王府的属臣们就是一个字:干就完了!
于是这个计划几乎遭到了秦王府全体属臣的反对。
李渊在李世民与李建成的争斗中,反复多次,端水端得秦王府对这位皇帝已经没有丝毫信任了,万一这次他被李建成说得心软放过去,人家两父子又和好如初了,那秦王府便是错失良机。
别忘了,李渊对秦王早已有了杀意,太子把秦王府中人贬斥调离,李元吉检阅秦王府兵账,李渊“知起谋而不制”,这已经是默许的态度。
更有太史令向李渊禀告“太白经天”的天象,说“太白见秦分,秦王将有天下”,李渊在晚上召秦王入宫以天象告知,逼迫秦王自行了断。
其间种种,都可以说明,李渊的心意,早就定在了李建成身上,李世民在他心里已经是弃子。
既然皇帝的心意已然不可控,那么事情的发展,还是由自己这一方来掌控最好!
长孙无忌看出秦王的疑虑,无非就是父兄尊长人伦大礼,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于是上来劝他:“若殿下退避,李唐天下落入太子齐王之手,殿下您征战数年之地,只怕不过数月,就落入突厥之手,天下百姓再临战火,才是祸事!”
——咱这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天下啊。
先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上,咱这是正义之师。
房玄龄也拱手道:“为国者不拘小节,何况这天下,一多半都是殿下打下来的!殿下若再犹豫,我等不如这便改换衣装逃入山林罢了!”
闻言,旁边的尉迟敬德也上来附和。
“我等家国身命,全在殿下一身,且在外勇士八百人,皆已控弦披甲,情势如此,殿下不要再等了!”
老大你再不动手,我们就是擎等着死了!
李世民咬一咬牙,那就动手吧,但是他还是试探道:“不若占卜为卦?”
龟壳都找出来了,旁边的张公瑾上来就一把抢过来扔在地上——“占卜是因为心存疑虑才要占卜,如今还有什么可占卜的?万一占卜不吉,难道殿下便要放弃吗?!“
于是“取龟投地”,而后直视着秦王。
李盛在窗户那边一边吃瓜一边录像,这可是珍贵影像啊。
见到这一幕,他在心里给张公瑾叫好,真是猛男,就是,都这时候了,还搞什么唯心主义迷信活动?老张干得好!
其实,他也能理解李世民的犹豫不决,就像后世病人在做手术的时候,内心最痛苦最纠结的反而是手术室外的家人,做决定的那个人,注定要背负巨大的心理压力,而二凤是很看重秦王府中的人,生怕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害了他们。
被属臣们一劝一激,看来众人心意已决,于是李世民便也下定了决心,不等太子先起事了,他要先动手!
长剑出鞘,在月色下映出冷光,李世民挥剑指到地图上的玄武门,他将在那里与太子做出最后的决断——是非成败便在今日!
众人坐下来商议明天的细节问题。
轮守玄武门的常何,面上是李建成的人,但实际上,早就投向了秦王府。
在常何的墓碑上曾有记载:“七年,奉太宗令追入京,赐金刀子一枚,黄金数挺,令于北门领健儿长上。”
可见他与李世民早有渊源。
“常何在玄武门,那我们的八百人便可顺利入宫,且禁军首领也在我麾下听令,敬君弘与吕世衡也早有默契,不必担心。”
“殿下早两日便派了屈突通与张亮驰镇洛阳,后方安稳,殿下放心。”
“临湖殿周边有密林,我们的人进了玄武门便隐匿在那里即可。”
“听闻今晚齐王宿在太子宫中,明日便可方便行事了。”——一窝端正好
事情定下来后,已经到了后半夜,李世民让大家进食,短暂休息,然后便率兵从自己的弘义宫往玄武门去。
李盛自然是当仁不让,他还很有闲心地给自己挑了那块装饰有银边镶嵌有黑曜石的当胸护具,李世民看见飒露紫还挑东西,虽然面上不显,但暗地里不由得心头松了两分,轻轻顺了顺它的鬃毛。
李世民率尉迟敬德、长孙无忌等亲信九人,马裹蹄口衔枚,一路悄然潜行至玄武门,到了门下,他摘下头盔,跟城门口的常何遥遥对了个眼色,大门便转开了。
经过门口的时候,李盛注意到门轴下面有一大滩油渍,心下了然,这门推开合上一点动静都没出,必然是提前上油润滑过了,就是为了今天。
李世民带兵进了临湖殿旁边矮坡的林子里,尉迟敬德一点声不出,只靠手里的旗子,指挥着秦王府的兵众埋伏到合适的地方,一要隐匿身形,以免让人看出形迹刚进门就跑了,二来还要形成包围圈能及时援手秦王。
他们在这边准备,另一边,长孙氏的舅父也“率吏卒释囚犯,授以兵甲,驰至方林门,备与太宗合势。”
主要太子手里的人数比较多,预备着两边对上。
天刚亮,李建成和李元吉两人便从东宫往李渊的太极宫而来,常何面色无异,目送着两人进了玄武门,便向后一挥手,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便隔绝了外部的联系。
进了宫,两人策马前行,走到临湖殿时,便觉得气氛不大对,刚要调转马头往回走,只听到一声长长的马儿嘶鸣声,随后便看到那边的矮坡上冲下来了全副武装的二十余人,为首的便是秦王!
李盛眼看着两人要跑,就感觉都李世民的腿一动,他当即便长鸣一声呼喝着马马伙伴们往前冲!
看着这副情景,李建成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王先下手了!
这两人今天进宫以防不测身上也穿了盔甲,带了刀箭,但事出突然,李元吉一边往前跑一边转身向后拉弓射箭,因为紧张手抖,他的弓弦都拉不满,射出来的箭也绵软无力。
李盛在前面对着两人穷追不舍,后面秦王府众人也纷纷张弓射箭。
李世民拉动弓弦,长箭疾出,射中了李建成的后心,他身子晃了晃,便从马上倒了下去。
李建成掉下马的那一瞬间,李盛只觉得被背上的二凤身子也震了震,他心里叹息,到底是亲大哥,亲手射杀,正常人都得愣愣神。
但眼下不是愣神的时候啊,齐王还跑呢!
李盛扭头向后低低地呜呜叫了一声,李世民虽然有些发愣,但跟飒露紫一起战斗的默契还在,听了这一声,便下意识地握紧了缰绳伏低了身子,下一刻,便觉得飒露紫放开步子跑了起来。
李元吉在前面跑得飞快,他想去自己的宫室——武德殿。
说起来,李渊对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实在是很宠爱了,他年号武德,齐王的宫室便是武德殿,连太子都不敢在李渊跟前亲口诋毁李世民,李元吉倒是说得毫不忌讳,李渊也没怪罪过他。
眼下他只想着去自己的宫室,但李世民怎么会放过他,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李元吉必须把命留在这里!
只是刚才亲手结果了亲大哥的命,李世民还有些神情恍惚,冷不防披风被低垂的树梢挂了一下子,人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李盛也被带得往前一扑,趔趄了一下子。
李元吉听见声响,往后一看当即大喜,也不往前跑了,便调转马头往后面冲着李世民跑过来。
太子已死,若秦王被自己了结掉,那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顷刻间他便到了跟前,下了马拿起自己的弓弦就要往李世民脖子上套。
李世民跑得快,后面的人没赶上来,只有尉迟敬德追了上来,见状立刻大声呵斥。
尉迟的大嗓门是能把雪从树梢上震下来的,李元吉被这声响吓得手一抖,就趁着这个机会,李盛也爬起来了,当即便前面一冲,两只前蹄就踏在了李元吉的背上,整个身子的重量全部都压了上去。
李元吉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压进了地上的土里,还想挣扎着往上抬,李盛抬起左前蹄按在他的后脑勺上,身体重心前移,把他的头狠狠地按到了地上的泥土里——MD给老子死!
相比李建成,李盛对李元吉更加厌恶,李建成与李世民是帝位之争,但李元吉可是多得李世民的助益,要不是跟着李世民出战,他就连战功都蹭不上这许多,就这,他对李世民的恶意却比李建成更深重。
据旧唐书记载,当年李世民随李渊去太和宫避暑,他对李建成道:“待至宫所,当兴精兵袭取之,置土窑中,唯开一气孔以通饮食耳。”
——对于李世民这样骄傲的人,这种计谋,都可称为恶毒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简直是蓄意折辱!
就连李建成,想要秦王的命不错,可他也没想过要这样羞辱秦王。
此时想起看过的资料,李盛只觉得心口都气得疼起来,于是脚底下更用力了,他按着人的脸往地上砸,不过几个瞬息,李元吉呼吸不畅,便晕死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