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今生◎-
往事
香港人,尤其沈家这样的大家族,是最重视春节的。
浅水湾老宅里的佣人们在一周前就忙起来了,这栋房子平日里就亮堂得一丝尘埃都没有,这几天更是连角落里无人在意的桌布都换了,垂下一片雪白。
沈澈一直忙到除夕这一天。他作为执行董事,向远南集团在全球各地的几万名员工致新春贺词。
除夕夜,是沈家人聚得最齐的一天,国内的国外的,亲的堂的表的,都在这一天团聚——除了沈濯。
沈澈提前问过贺羡棠的意见,是想回贺家过年,还是在沈家。
贺羡棠问他:“你要回家吗?”
沈澈“嗯”了声。
沈濯不在,他身为长子,不回去不合适。
贺羡棠就说:“那我跟你一起!”
她和沈澈结婚一年,从未见沈宅里这样热闹过。
四处张灯结彩,红灯笼在晚风里晃,小孩子们在庭院里打闹,笑声飘进贺羡棠耳中,叮叮当当,一串小铃铛似的。
她只站着看了一会儿,这群小孩儿就围上来问她讨利是。
贺羡棠攥着一沓红包挨个发,沈澈过来,他们忽然一哄而散。
还剩下几个没送出去,贺羡棠干脆一窝蜂塞进沈澈口袋里。
“小孩子们好像都很怕你。”
其实沈澈对小辈已经是很温和的了,只是他话少,冰山脸,总是很严肃的样子,所以小孩子们都不敢在他身边吵闹。
沈澈没接这句话,只说:“晚上凉,进去玩吧。”
西侧厅里支了麻将桌,贺羡棠一进去就是焦点,有人给她让位置,她推辞了几句,被人扶着肩膀按着坐下了。
手气不好,总是贺羡棠一个人输,但过年乐在一个高兴,散一点财,她高兴,满桌的人*都高兴。
沈澈过来看她打牌,输了一场接一场,忍不住嗤笑。
贺羡棠这才觉得有点赧然,要给他让位置:“你来打吧。”
“坐着。”沈澈按住她肩膀。
他帮她摸牌,起手就是一副好牌,没打多久就胡了,清一色对对碰,赢三家。贺羡棠眉开眼笑,摸着他的手夸他。
有个小孩子忽然跑进来,一头撞上贺羡棠。
贺羡棠忙把她抱在腿上,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轻声问:“疼不疼?”
小姑娘只摇头不说话,小小的手紧紧握成拳,过了一会儿,像下了好大的决心,摊开手,细声细气地说:“舅妈,给你吃糖。”
是很漂亮的小姑娘。贺羡棠笑了,收下这份好意,说:“谢谢你。”
小姑娘也跟着笑。
她妈妈是沈澈的表妹,怕累着贺羡棠,忙把她抱走。
不知是哪位长辈说了句:“cici还蛮喜欢小孩哦。”
贺羡棠点了下头:“嗯,很可爱。”
“那你跟澈仔要努努力啦,早点自己生一个。”
贺羡棠顿觉被冒犯,她刚结婚没多久,还没有要小孩的打算。
长辈也许是好心,但她也不想答应下来,抬头看沈澈,强光灯刺眼,他眉眼英挺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绪,说话直来直去:“我工作忙,还没这个打算。”
长辈又开口了:“哎呦,古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
沈澈不耐烦的打断她:“我这不是成了么?”
长辈脸色不太好看,对贺羡棠说:“cici啊,你是不是嫌我话多?我这人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
这话讲的不客气,贺羡棠也不高兴。但毕竟上面除夕,她还是笑着摇了下头。
“她没有嫌你话多,是我不爱听。”沈澈声音依旧很淡,“姑母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她还小,不懂事。”
一共也没小几个月,这短护的太明显,一桌人寂静无声。
贺羡棠想笑,死死抿着唇。
沈澈揉她的头发:“我的打火机落在车上了,你去找一下。”
“嗯。”
沈澈又说:“我陪你一起吧。”
贺羡棠走出西侧厅,脚步轻快起来,哼着歌,眉眼弯弯。
她挽上沈澈胳膊,低声讲谢谢。
沈澈说:“今晚人多,有谁讲了你不爱听的话,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搭理他们。”
贺羡棠问:“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
“如果是你妈咪讲呢?”
沈澈说:“交给我。”
贺羡棠握住他的手,心安得像那年被绑架时一抬眼就看见了他一样-
今生
十点。
夜深了,太平山顶别墅一层的窗都开着,相较于恒温恒湿的系统,在春天,贺羡棠更喜欢自然风。
清风拂过,贺羡棠躺在窗边一张塌上玩单机小游戏。
沈澈回家时,贺羡棠已经睡着了。
外面起了雾,山上的晚风有些凉,把一盏灯吹的摇摇晃晃,落在她身上的光也跟着晃。贺羡棠一条胳膊蜷着,脸埋在里面,看上去丝毫不受光影打扰。
沈澈蹑手蹑脚地把她抱起来。
贺羡棠半睁开眼,被灯一晃,又闭上了。她睡了一会儿,鼻音有点重:“怎么这么晚?”
“最近有些忙,不是说了不用等我?”
“没有特意等你。”贺羡棠缠上他肩膀,鼻尖轻嗅,嫌弃道,“一股酒气。”
“只喝了一点点,这也能闻出来?”沈澈偏要去亲她,贺羡棠扭着腰躲,闹了一阵,彻底清醒了。
上楼洗漱,贺羡棠托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去拿吹风机。
沈澈也已经洗完澡,一身清爽,带着点很好闻的薄荷味。
他只系了条浴巾,贺羡棠目光落在紧实的肌肉上。
跟在健身房里刻意练出来的不一样,底子是年少时被父亲丢在射击场里锤炼出来的,沈澈又一直有运动的习惯,因而线条坚实流畅,却又不显得粗犷。
不多不少刚刚好,是贺羡棠最喜欢的类型。她无所顾忌地打量着,手上没了动作,沈澈接过吹风机。
“愣什么?”
他说这话时,带着明知故问的戏谑和一点得意。贺羡棠笃定他是故意穿成这样的,也故意说:“我在想前段时间和叶微去看的那场男装秀,模特身材一个比一个好哎。”
沈澈问:“比我还好?”
贺羡棠说:“当然啦,人家是模特!”
沈澈才不信,那些模特一天只吃一顿饭瘦的像电线杆。
“你再说一遍,谁的身材更好?”
贺羡棠紧紧抿着唇才不至于笑出声,十分放肆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沈澈放下吹风机,把她抱上流理台,眉梢轻扬:“嗯?”
“你吃醋也不能改变事实……”贺羡棠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在他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中立刻认怂,“你身材好,你身材最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
沈澈轻哼一声表示原谅,贺羡棠跳下来,把吹风机又塞进他手里,埋怨:“我头发还没吹呢!”
沈澈握住她发尾,细细地给她吹头发。贺羡棠教过他,吹头发要先这样再那样才能吹捧,沈董现在手艺好的能去当托尼。
贺羡棠发丝很柔顺,在手里不留神就溜出去了。吹完,沈澈捧着深深地问了一口,是一股很淡的花香。
“你换洗发水了?”
贺羡棠“嗯”了声,跳到他身上:“好不好闻?”
“很好闻。”沈澈托着她,偏过头亲了她一口。
贺羡棠其实又有些困了,趴在他肩膀上,眼皮昏沉沉的,嘟囔着问了句:“明天你还要加班吗?”
沈澈这几天很忙,有时连饭也顾不上吃,倒是贺羡棠刚结束一轮巡演,近一个月都没什么事做。
不过沈澈也千方百计地抽时间刷存在感,开会的间隙也要抱着手机找她聊两句,贺羡棠有时和Mia在外面玩,两分钟没回他,他就打电话。
他的话题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比如Tina在减脂,给他准备的餐食也都是清一色的减脂餐。
贺羡棠说:“如果你加班的话,我明天熬汤给你送过去。”
沈澈愉悦地说:“老公要休假了。”
贺羡棠又不困了,抬起头看他:“真的啊?”
“当然了。”沈澈低笑,“不然老公这几天忙什么?”
贺羡棠前阵子巡演,全世界各地到处跑,沈澈独守空房,想见她一面都得打飞的,好不容易逮到她休息,自然想把时间都空出来,只好加班加点几天,把手头的工作都先处理完。
贺羡棠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大口:“那咱们出去玩吧?”
“想去哪?”
三四月春光无限,当然去江南。
贺羡棠待在国外的时间久,大陆反而不怎么来,这次就他们两个去玩。
大陆治安好,不带保镖保姆,轻轻松松的,规划的路线是从南京苏州到杭州再到景德镇。
晏宁就是苏州人,什么好玩什么好吃,给了贺羡棠很多建议。
春天江南的气温起伏不定,一会儿热的要穿夏装,一会儿冷的能穿针织衫,尤其下过雨,那真是倒春寒。
南朝四百八十寺,江南一带自古寺庙就多,遇见了,贺羡棠总要进去,就是单纯地拜一拜,也没什么愿望。
她觉得现在很好,不想再要更多。
沈澈虽然不信这些,倒也愿意陪她。刚迈出大雄宝殿的门槛,雨忽然就下起来了,雨丝莲花状的雨链往下淌,在漆黄的缸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谁也没带伞,只好在檐下躲雨。
江南的寺庙秀气,隐在朦胧烟雨里,更显精致。春季里满目新绿,贺羡棠仰着头看风景。
沈澈牵住她的手问:“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贺羡棠说:“没许愿啊。”
她在里面拜的那么虔诚,边边角角都拜了,双手合十垂下眼睫,那么虔诚,居然没许愿。
沈澈问:“真的没许?”
他疑心她会信什么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没有。”贺羡棠说,“我只在香港许过一次愿,很多年了。”
沈澈刨根问底:“什么愿望,实现了吗?”
“说出来就不灵啦!”雨天,寺庙里清净,贺羡棠东张西望半天,见四下无人,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呲着小白牙笑,“不过已经实现了。”
雨水声滴滴答答。
沈澈好像猜到了她的愿望。
幽静的佛刹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姑娘,穿鹅黄色雨衣,在水坑里蹦。
贺羡棠没事干,视线就随着小女孩走,沈澈搂过她,捂着她微凉的双手,贴在她耳边问:“想要吗?”
贺羡棠语出惊人:“你给我偷一个?”
“……”沈澈的手贴上她小腹,“……你不能生?”
贺羡棠揍他:“你才不能生!”
“咱俩就不能都健健康康的吗?”
贺羡棠大笑。
去景德镇待了好多天,贺羡棠一进景德镇,就像进了米仓的老鼠,淘了很多好看的花瓶,还兴致勃勃地带沈澈去diy。
她手巧,捏一只细口花瓶,熟练的不像新手,捏完让沈澈上色,淡雅渐变的绿,要一个月才能拿到成品,贺羡棠朝思暮想,恨不得在当地住上一个月。
出来许久,沈澈工作都堆成山了,贺羡棠也要回港安排巡演事宜,他们不得不结束旅途。
落地当晚,恰逢晏宁和沈濯回香港,便从机场直接去浅水湾吃饭。
晏宁带着女儿,Angel冰雪聪明,小鹅蛋脸,一双大眼睛,完全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
晏宁问她有没有去西园寺吃素面,那里的素面一绝,素菜浇头,偏甜口的。
贺羡棠拿一串钻石流苏耳钉逗Angel玩,小孩子像猫,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Angel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拿到了就想塞进嘴里尝尝,贺羡棠忙制止她:“不要不要!bb乖,这个不能吃!”
她抬头,朝晏宁笑了笑:“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晏宁弯下腰,点一点Angel的小鼻尖,“叫伯母。”
Angel奶声奶气的:“伯母!”
贺羡棠心都要化了。
晚上回家,贺羡棠洗完澡,站在卫浴间的大镜子面前吹头发,忽然心念一动,把浴袍换成了吊带睡裙。
白色,短的,只到大腿。
鬼迷心窍,她还给自己喷了点香水。广藿玫瑰,有一点点柠檬味,闻起来像初夏清晨一支带着露水的玫瑰,很清爽。
贺羡棠抬起手腕闻了半天,满意了,小跑出去,一头扎进沈澈怀里:“老公!”
沈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你不对劲。”
贺羡棠:“?”
沈澈略一思索,问:“说吧,你把我保险柜里的酒喝了还是把楼下那支一个多亿的古董花瓶打了?”
媚眼抛给瞎子看!
贺羡棠生气了,小手给自己扇风降温:“你是不是瞎!”
“我没瞎。”沈澈挑了下细细的吊带,微微眯起泛光的眼,“你穿成这样……不是闯祸了?”
贺羡棠还在不停扇风。
淡定,淡定,目标还没达成。
贺羡棠把手腕凑近他挥了挥:“香不香?”
太主动了,犯的错肯定比一个亿要多。沈澈问:“你把咖啡泼到梵高那副向日葵上了?”
那是去年他辗转从一位美国的私人收藏家手里买来送给贺羡棠当生日礼物的,这些私人收藏家大多都拿钱当废纸,他找人牵线搭桥,颇费了一番力气。
贺羡棠快要被气得心肌梗塞了。
她瞪着沈澈,心想怎会有人如此不解风情。
“没关系,”沈澈将她拥入怀中,“虽然剩下的向日葵都在美术馆里了,但老公也可以努努力去帮你偷来。”
贺羡棠瞪着他:“你给我偷个小孩!小女孩!”
沈澈缓缓扬起一抹笑:“早说啊,你馋人家小孩儿了?”
贺羡棠撇撇嘴。
沈澈猛地把人抱起来,顺手拿了条领带蒙住她眼睛。
一片漆黑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贺羡棠不安地动了下,沈澈握着她的脚腕,细密的吻由此向上。
他在这件事上像一头最富有耐心和技巧的野兽,不多时,贺羡棠浑身变得柔软而湿润。
“沈澈。”
沈澈慢条斯理地啄吻她的唇,一只手仍然在作恶。
“让我看看你。”贺羡棠声音染上哭腔。
沈澈咬着她耳垂:“叫点好听的。”
不知怎么,在这种时刻,贺羡棠叫不出口。她张了张嘴,最终放弃,只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破碎的声音。
沈澈却执意要她叫,动作越来越快,过多的快感不断冲击着中枢神经,贺羡棠仰着头,像一只被折断颈的鹤。
在最接近天堂的前一秒,沈澈忽然停下了。
贺羡棠一口呼吸卡在喉间,藏蓝色领带染上水泽,洇出一片墨色。她侧过头,有些失神,摸索着咬沈澈肩膀。
“不要停!”
沈澈问:“叫我什么?”
“沈澈!”
“不对。”沈澈的手指在柔嫩的唇瓣上打圈,“不是这个。”
这些很轻微的刺激让她的身体不停叫嚣着。她哭出来:“老公,老公!”
沈澈言而有信,一把扯下领带。
顿时贺羡棠眼前一片白花花的灯光,尚没看清楚光源,就被沈澈托着抱在腰腹间。
太多了。
沈澈浑身上下的细胞好像都被那个称呼点燃了,他亲着她,动作都有些粗鲁,贺羡棠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死死咬着唇。
她脚尖都绷紧了,浑身汗涔涔的,听见沈澈在她耳边低笑。
“好可怜,bb。”
贺羡棠一口咬上他的唇。
第二天沈董唇角带伤去上班,公司里盛传他和太太吵架被家暴,就是这家暴的位置有点太诡异了,至于原因则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人说他在外面消遣被太太发现。
真是无风起浪,沈澈头疼不已,连着好几天邀请贺羡棠来品鉴公司新建成的食堂。远南集团香港总部上万名员工看着他们一向不苟言笑的沈董非要在食堂里喂太太喝汤,被太太臭骂一顿。
流言蜚语总算平息,沈澈妻管严的帽子却再也摘不下来了。
虽说想要一个小朋友,但贺羡棠和沈澈也没有多在意,他们都觉得这种事得顺其自然听从天意。
六月份刚入夏,贺羡棠胃口很差,总觉得厨房做的菜太腻,沈澈跟沈濯请教腌咸酸梅的方子,说贺羡棠最近总想吃点酸甜口的东西。
沈濯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丢给他一支验孕棒。
用完了,测出来两条红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