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鸢心里着急,一时半会儿便也没有多想,随意叮嘱他几句后便急匆匆地朝门外走去,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僵在原地。
门外的梨凰显然是已经等久了,火急火燎地就想进来:“你在弄什么呢,拖那么久。快让我进去检查检查,你屋里怎么一股妖气呢。”
“阿梨姐……”明鸢紧紧捏紧袖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哪有啊。”
梨凰不相信地眯起眼:“没有?那你倒是让我进去检查啊。我的凤凰羽也不会骗人,你这屋子绝对进过妖物。”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闯进来四处翻看,明鸢没办法,只好退到一边。梨凰进门时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怎么站得那么别扭,腿疼?”
“是啊,兴许是上山时候摔的吧。”
明鸢干笑两声,同时在心里将墨玉这厮祖宗十八代都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这厮藏哪里不好,居然变成蛇缠到了她的大腿上!
梨凰将她的屋子院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确实没发现有任何妖物的踪迹,哪怕心中再怀疑眼下也不得不放弃,只是在临走前古怪地看了明鸢一眼。
“你怎么流了那么多汗,脸还红成这样。”
“可能是姐姐你身上的火灵力太盛的缘故吧,我缓一会儿便好。”明鸢讪讪地笑,面上风轻云淡,实则都快要把裙摆上的布料给揪烂了。
梨凰哦一声,又继续在房间里搜寻起来,一边搜还一边同她说着闲话:“说起来你也见过白樾了吧,这么多年没见,你感觉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果断选择装傻,同时暗暗期待腿上的那只蛇最好不要搞事,“我和他本就接触不深,没什么印象了。”
“是么。”梨凰意味深长地回头看她一眼,“我记得不是这样的吧,你们当年玩得不是挺好的么,当他下山修道的时候你还是哭得最伤心的一个呢。”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明鸢就险些因为腿软摔到了地上。
他他他,怎能用蛇信子招惹她!
可麻烦的事还在后面,裙下那蛇似乎将玩她当成了一种乐趣,柔软而又灵活的蛇信子贴着她大腿内侧的那颗小痣不停绕着圈圈,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没有嘤咛出声。
明鸢赶紧以最
快的速度否认:“没有的事!你一定是记错了,他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我和他真的不熟!”
“当真?”梨凰若有所思,“可你从前不是最喜欢白衣道君吗,说这样看着干干净净的,多好。”
“我!”明鸢指缝深深陷入布料之中,感觉自己快要濒临崩溃。
蛇信子已经不再满足于欺负那颗痣,它在徘徊着不停滑动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从腿根处蹭过。
只需要再往上一些……
她心一横,大声道:“我现在喜欢黑的,越黑越好!最好从里到外都黑的不行!”
果然,在她这么说之后裙下的家伙果然消停不少,却依然用蛇尾在她腿上勾勾画画,无端端地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痒意。
她越是难耐,他就越是兴奋,当真是恶劣到了极致。
还好梨凰也没再坚持,仔细查看一遍房间确信当真没有什么妖物后就充满疑惑地离去了。
等人一走,明鸢便再也控制不住地跪坐在了地上,
“出来!”
她隔着裙子在大腿上重重一拍,果不其然一阵淅淅索索后一只小黑蛇便从其中爬了出来。他用绿豆大的眼睛看她一眼想要凑近贴贴,却被她毫不留情地赏了一拳头。
小黑蛇被打也不生气,反而顺势将她的拳头捞过来,蛇信子一点点顺着她的指缝舔过,将她好不容易平息的呼吸又挑乱了几分。
明鸢赶紧趁着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将他拍开,同时厉声斥道:“你怎么能做那么过分的事,万一被梨凰姐发现怎么办。”
她说着说着火气又上来,干脆又给了他一拳头。
这次小蛇不再像方才那样戏弄她。
就在她拳头即将挨上他的瞬间,蛇立即幻出化成一双指节分明的手,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拳头包裹在其中。
妖气散去,她猝不及防地对上少年漂亮的眼睛。
明鸢愣住。
“你身上灵气最盛,足够将我的妖气完全遮住,只要我还贴在你身上,她便没法发现我。”墨玉将她一双玉手拢在掌心把玩,懒洋洋地掀起一点眼皮,“再说,发现又如何,她还能将我打下去么。”
他的手很暖和,比她之前牵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舒服,简直是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明鸢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细细地看着他的面孔,从头发丝看到锁骨,最后停留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嗓子眼莫名地有些哽咽。这么一看,他和小黑蛇相似的地方真的有很多,不仅是行为举止还是性格都十成十的相似,也就是她之前被猪油蒙心才没有看出来。
刚初见端倪的时候还能自欺欺人一阵,现在他直接当着她的面化为人形,真是一点念想也不给她留。
明鸢握紧拳头,突然小声说:
“变回去。”
墨玉疑心自己听错:“什么?”
她咬咬牙,猛地捏住他的两边脸颊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
“我说,你给我变回去。”
墨玉迟疑了一瞬,随后讪讪地笑起来:“那个,你还要我变成什么样啊,我现在这样子不好吗。”
“一点都不好!”
明鸢泄愤似地用力揪着他的脸,直到把他的脸揪红才撤开手,气喘吁吁地坐回原位。
墨玉也不恼,自顾自地蹭过去挨在她身边坐下。
明鸢果断挪到另一边。
“我不想看到你。”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鸡毛掸子,横亘在他们中间,划出一道“楚河汉界”,“你最好理我远一点,否则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知道知道,但我想看到你啊。”他嬉皮笑脸地半倚靠在软塌上,“小绿,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做什么。”她一脸警惕。
据她之前的经验来看,和墨玉打赌十有八九都没有好下场。
“这次不一样,这次我不会骗你的。”他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就赌我在雪停之前能不能让你回心转意。若是我赢了,你可不能再赶我走。”
“那你要是输了,就发心誓永远也不要见我。”
“这么严重。”墨玉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苦恼道,“那我可得多准备一些留影石了。”
“你这无赖!”明鸢瞪起眼。
她这一眼没什么杀伤力,甚至比在角落里偷偷啃萝卜的兔子都还要“温和”些,墨玉笑得前仰后合,将软塌锤得梆梆作响。
他笑够了,才抬眸看向她:“若我重新变成蠢蛇,你是不是就乐意看到我了。”
明鸢不置可否,重重地哼一声。
他盯她片刻,懒洋洋地向后靠去:“只可惜啊,我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控制。”
“小绿,你应该也知道我是只半妖。我爹呢是上古凶兽黑龙,我娘又是修仙界的大能,所以我身上的力量极不稳定。不稳定的时候就会变成蛇,严重时还会失去所有神志,就像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明鸢回忆起那只总黏着自己不放,恨不得长在她身上的黑蟒,冲他翻翻白眼。
墨玉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说:“这两股力量在我的身体里博弈着,属于妖的那部分力量占上风时我就会变成蛇,属于人的那股力量占上风时我就会陷入狂暴。只有封家的玉清丹才能让这两股力量勉强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点。”
“滴血冥佩是属于你父亲那边的力量吧,你既已融合三块冥佩,为何还没有入魔?”明鸢不禁奇道。
寻常修士融合一块就会走火入魔,这家伙居然还能这样泰然自若地和她说话。
墨玉深深地看她一眼:“因为你啊。”
“我?”
他垂下眼眸,将她的手放置自己胸口之上,明鸢挣扎着想要收回手,却在这时候感受到了联通在他们之间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力量。
它将他们绑定在一起,从此生死与共,祸福相依。
是主仆契约。
“那我还挺厉害的嘛,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总是一门心思想解开呢。”她开始翻旧账。
“以前是我不好。”
明鸢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猛地回过头去看他。
他垂眸她抬眸,两人的视线恰好撞在一处。
大抵是因为房间里的炉火烧得旺,她又习惯了一个人住在山上的缘故。明鸢现在身上不过一件薄薄的寝衣,内里什么也没有,瞪着他的时候脸颊也红扑扑的,衣襟下的汹涌澎湃也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断起伏着。
不像是警告,倒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墨玉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心猿意马,赶紧轻咳两声前去把炉火灭了。
“好好的灭火做什么。”她不满意的嘟嚷,话音未落就见他顶着风雪走出了屋门,“你去哪。”
墨玉头也不回:“屋里太闷,我出去转转。”
“唉!”明鸢刚想叫住他,他就已经出去了,门外的大雪很快就将他覆盖,只能隐约见到窗外的一个小黑点。
“搞什么啊。”她挠挠头,自言自语道,“不过走了正好,要不我还不知道怎么安排他睡觉的地方呢。”
她原本只以为他单纯的觉得热,所以出去缓缓而已,并未多想。
直到一墙之隔的净室里传来水声。
明鸢原以为他在偷用自己的浴桶洗澡,刚想过去警告他别乱用她的东西,就听到一阵阵压抑的喘息传来。
沉重的呼吸声、断断续续的嘤咛声、试图想要掩盖什么的水声,以及从他口中说出的,她的名字。
第82章 昆仑山(十)约法三章
因为打赌的缘故,明鸢勉勉强强答应他留了下来,但是要对他约法三章。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意进我的房间。”想起昨天听到的声音,她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还好很快就衰退下去了,“还有我的净室,你也不许进!”
“这是两个要求。”墨玉出言提醒。
明鸢剜他一眼:“总之,你不许随便进去,若是被我发现赌注立即失效,你也赶紧给我滚下山去。”
所以不被发现就行了?他满口应下,摸着下巴偷偷在心里琢磨着坏点子。
明鸢总觉得他眼神怪怪的,但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多想,清清嗓子后接着道:“还有就是,你得留下来帮忙。”
“没让你做这个,你既然想要留下来,就必须付出点什么才行,我明鸢这里可不收吃白食的人。”她冲他抬起下巴,掰指头一样样数,“第一,我偶尔需要下山采买,你得跟着我,当我的跟班。第二,你要每天都将我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若是被我发现哪里有脏的地方,你就瞧好的吧。”
提重物和操持家务而已而已,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墨玉满口应下。
“第三么……”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滴溜溜地转,“你以后不许叫我小绿。”
“那叫你什么?”墨玉故作沉思一番,突然捏着嗓子道,“姐姐?”
明鸢差点被他这一出吓得摔下软塌,“你大白天的鬼叫什么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现在还在幻境里,她好不容易从季鸢的影子里挣脱出,这家伙差点一嗓子给她干回去了。
“好好说话。”她凶狠地警告他,同时右手按在看似毫无杀伤力实际上也确实没有任何杀伤力的鸡毛掸子上。
“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大小姐?鸢儿?还是……”他清清嗓子,突然很淡很淡地轻笑一声,“阿鸢。”
说完后他便笑而不语地盯着她看,眼里充满审视,似乎是想从她略显不自然的神色里看出些什么。
而明鸢只是睫毛轻颤了一下就别开眼,不耐道:“你这家伙模仿能力那么想做什么,还大小姐,你以为你是绿意还是方姨娘。”
见墨玉微微张开口似乎又要说些什么,她赶紧抢先一步打断他:“总之以后你想叫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许叫小绿。其他暂时没有别的要求了,你回去候着吧,明日记得早些过来伺候我,不许躲懒。”
“还愣着做什么,动呐。”
看他在那里一动不动,明鸢真生怕他会突然说些什么,赶紧跳下榻手忙脚乱地将他推出去。墨玉倒也由着她推,两个人就这样踉踉跄跄地来到某间看上去已经许久没人住过的厢房门口。
明鸢也知道这间屋子很破旧,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这个,我待会儿用仙法帮你清理一下便好,很快的。”
墨玉却并不关注这些,而是反问她:“你这里为何会多出一间厢房,有人在你这里住过?”
“啊?”她一怔,“没有啊,那里原本是当做客房设计的,只是从来没有客人来过。”
“是么。”
“那还有假。”
解释完之后她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怎么这个对话那么像是原配妻子正在质问招蜂引蝶的丈夫呢。
“哦,那我就再信你一次。”墨玉在她发愣的时候趁机揉揉她的脑袋,随后将房屋推开。
屋子里灰尘密布,诚如明鸢所说,当真没人住过。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他抬手将灯点亮,把破旧的房间照耀得一览无遗,“你就让我住这?”
“不行?”她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不喜欢你就回去啊,我又不拦着你,看你那么狼狈,该不会是在封家夺权失败被赶出来了吧。”
她说完后愣住,这对话好像有些隐约有些耳熟,他们是不是在之前也有过差不多的对话。
暧昧的梦境与现实开始逐渐重叠,在昏黄的油灯下逐渐被模糊了边界,她下意识看向墨玉,心想他下一刻会不会就像梦里那样突然朝自己亲过来呢。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墨玉猛地朝她靠近。
“没有!”明鸢立即像被踩到脚一样,猛地捂住嘴,扔下几句类似你自己清理打扫明天记得来帮我做家务云云便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房间。
她跑的那叫一个快,就连雪花都追不上她的步伐,木门在她身后被重重关上,抖落了厚厚的霜。
墨玉看她这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忍不住捂嘴大笑。
笑够之后,他拈起她不慎抖落在地的一点红梅,“看来之前给她的梦,还是有效果的嘛。”
***
或许是因为隔壁屋子里住了人的缘故,明鸢这一晚上都在做“噩梦”。
梦中的他似乎不再满足于亲吻,他想要做比亲吻更坏的事。他想,她便由着他,衣裙如层层叠叠地被褪去,
墨绿色的长发如海藻一般披散而下,纠缠在他们之间,挡住满屋春色。
她并非是不通人事的少女,之前当季鸢的时候也被嬷嬷要求学过不少房中术,对这种事不该陌生。
但看过和亲身体会是两回事,更何况书上的男角儿也不会做着做着就突然变成蛇,贴着她的大腿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这实在是过分到不行!
她起身洗了把脸,但还是感觉脸上有些烧红,于是又灌下一整壶冷茶。
窗外传来叮叮声,她疑惑地走出门去,才发现是墨玉在喂鸟。
“你做什么呢。”
“给你的大伯二舅表哥喂食啊。”他将谷子随意洒在地上,看鸟儿们竞相争食,“哦对,那只特别胆小的是不是你表妹,我看它比别人要小上一整圈。”
“你才是她表哥呢。”明鸢恶狠狠地瞪他两眼,一把将谷子从他手中夺过扔在地上,“谁和他们是什么亲戚,这些不过是野鸟而已。”
“我的亲人只有梨凰姐和离凤哥以及娘娘,其他的几乎没有见过。”
“那你爹娘呢。”墨玉问。他隐约记得梨凰隐约提到过,说她爹娘还给她和白樾定过娃娃亲来着,怎么在明鸢这里却从未提起过。
明鸢折花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什么好提的,他俩在蓬莱岛闭关,就连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了。虽说逢年过节也会寄些东西过来,但都是些平平无奇的小玩意。”
而且她也不太想和他们联系,他们自她步入金丹后就一直在催促她找个道侣好好修行,她又不敢说她喜欢上自己师尊,就只能含糊拖延着。
如今她和墨玉之间不清不楚,那更是不能说。
她将收集好的灵露放进药瓶里,一回头才发现墨玉的脸色有些古怪。
明鸢想起来自己在他识海中看到的,也隐约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起这些,于是赶紧闭嘴。
她犹豫着纠结要不要转移话题,就见他突然抬起眸子看向她。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爹娘的事?”
明鸢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但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识海中能看到的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有限。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好奇。
且墨玉的父亲似乎还来头不小……
墨玉却猛地一拍掌:“哎呀,锅里还炖着肉呢。”
“啊?”明鸢有些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已经被他连拖带拽地奔向了厨房。
一进去后她就先被这大变样的厨房看得震惊了一下,不仅锅碗瓢盆全都换上了新的,就连屋内的环境都与过去完全不同,说是焕然一新也不为过。
在昆仑山上半妖能使用的法术有限,那这也表示着,他为这厨房,现在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灵力。
“你身上伤还没好,就随意挥霍灵力,不怕会被反噬?”明鸢不赞同地皱起眉。
“有你在,我不会被反噬的。”他冲她挤挤眼睛,“我相信明大夫。”
明鸢冷哼,暗道一声油嘴滑舌。
灶台上的锅炉还在噗嗤噗嗤冒着热气,明鸢不抱希望地将锅盖掀开,只掀起一个角,就嗅到了一股鲜甜的香气。
“这是你做的?”她有些吃惊,毕竟墨玉之前的水平和她不是不相上下的么,怎会进步得如此飞快。
汤清味美,并未使用太过繁复的食材就能烹饪出绝佳的味道,明鸢只一口就忍不住瞪大眼,很难将面前的家伙和数月前随手一煮就是一锅糊糊的家伙联系起来。
她虽然口腹之欲并不重,但还是忍不住喝了好几碗。
她递给墨玉一碗,却在他即将碰到碗边缘的时候猛地将碗抬起不让他碰。
“你还没和我说你爹娘的事呢,你先说我再给你。”
墨玉也不恼,掀起一点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突然道:
“这道菜,其实是我爹教我的。”
听到他谈起自己的爹娘,明鸢赶紧竖起耳朵。
“我娘是封家庶女,不论是天赋还是灵力都平平无奇,封家的人也从来没她当回事,她也就这样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后院里。直到她遇见我爹,随后她就做了一件堪称离经叛道的事。”
过程并不复杂,无非就是世家的小姐对父兄俘虏的修士一见钟情了,于是毅然决然地抛下一切与他私奔的俗套故事。
“只可惜我爹骗了她。”他耸耸肩,换个姿势坐,“他只是想利用她离开封家,压根就没有和她白头偕老的意思,一离开结界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娘就这样被抛弃。更可悲的是,她这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但真正让封岚崩溃的并不是爱人的抛弃,而是她腹中的孩子。
虽然难过,但她对他还有情,甚至还想过要独自将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她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想到自己怀胎十月后竟然会诞下一枚足足有她脑袋
那么大的蛋。
她就这样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她以为自己顶多是运气不好遇到个负心人,没想到对方竟是凶兽黑龙。
名门正派的世家女儿竟妖龙生下孩子,让她一度沦为了整个家族的笑柄。她为表忠心果断将蛋扔进了河里,这才免了被驱逐出门的命运。但在家族里依旧受人排挤。
直到某天她突然消失不见,等她再次出现时,修为已经突破化神后期,手中还提着黑龙的头。
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与实力,也就是从那天起,她不再是封四小姐。
她是封家的未来掌权,封岚。
至于蛋的去向,没有人再提起。
“后来呢。”明鸢见他发愣,戳戳他的胳膊。
墨玉突然转头看向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明鸢,若是你诞下一枚蛋,你会不会很害怕。”
明鸢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是鸟,本来就应该下蛋。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第83章 昆仑山(十一)求欢
明鸢才刚喝到一半就听到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她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急忙往旁边看去:“啊呀,怎么就下雨了,我的药还没收呢。”
说罢边想起身去收,但外面的雨实在太大,这会儿手边又没有伞,她怕打湿自己的漂亮羽毛,于是犹犹豫豫地蹲在门口不想出去。
“墨玉。”她清清嗓子,走到他跟前,“你去帮我收药材吧。”
墨玉的脸色出现一瞬间的僵硬。
见他一动不动,她心里着急,又推了他一把。
“去呐,你不是答应了要听我的嘛。”她戳戳他的胳膊,秀眉蹙起,“而且你又不长羽毛,又不怕被打湿。”
“你真要我去?”墨玉突然昂起脸看她,笑得有点耐人寻味,“你就不怕我淋雨之后,会发生什么么?”
“能发生什么。”明鸢眨眨眼。心说你就是想偷懒吧,雨而已,说得好像之前在宗门里没有淋过一般,又不是天上下刀子。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于是墨玉的笑容更加诡异。
“总而言之,你不要后悔就行了。”
明鸢见他这样,心里咯噔一跳,忍不住想起昨天前天这家伙对自己做的事,忙上前一把拽住他。
“你,你该不会是想……哎!”
“我是正经人好不好。”墨玉猛地将手抽回来,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在她抓过的地方停留了一瞬,似笑非笑,“况且你还想让我去想什么,我想你行不行?”
“滚。”
“得嘞。”
他弯一弯眉,转身踏入雨中。
不得不说外头的雨确实大的过分,但因为明鸢有提前给晾晒的药材上添加防护罩的缘故,所以大部分都没有被淋湿。只有少部分被雨水淋中所以发生了异变。
“毕竟这里可是昆仑山,雨都蕴含着丰富的灵气,灵草和灵雨相互碰撞,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奇怪。”
她将药草施法烘干放到地上,一回头就看到墨玉面色古怪地盯着自己。
他身上滴滴答答的都是水,在厨房里累成一个小水洼,墨色的头发湿哒哒地垂下,遮住他半张脸。
“你愣着干什么,不会用法术把自己弄干净么。”
她嘟嘟囔囔地催促两声,可抬头就见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心下觉得古怪,忍不住上前将遮住他面庞的头发撩开。
却不料才刚想收回手,手腕就突然被他一把抓住。少年身上过分灼热的提问隔着布料传来,明鸢心中猛地一颤。
她掐到一半的诀也在此时此刻熄灭。
但很快,他又将她放开。
“你应该记得我们之间的契约吧。”墨玉在她身侧盘腿坐下,“就是你趁我虚弱之时定下的那道主仆契约。”
“啥叫我趁人之危啊,明明是你先咬我契约才成立的好不好。”明鸢瞥瞥嘴。
其实要是他不说,她都快把这件事忘记了了,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档子事。
她张张口还想说什么,腰上的通讯符就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她认出那是白樾的声音。
听到这个,明鸢先是紧张地看墨玉一眼,然后才认真去听话里的内容。
做完这个举动后她自己都诧异,现在明明是墨玉这厮追着她不放,她才是主动的一方,那么做贼心虚做什么。
想到这儿,她摇杆也挺直不少。
“白樾伤势加重,昆仑山的其他大夫弄不清他的毒,我得下去看看。”明鸢理直气壮地一挺胸,“你呢,就在家里好好地干活,知道不知道?”
她本以为他会说些酸话来冷嘲热讽,但他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还顺从地底下眉眼,说一切随她。
明鸢:……这种莫名其妙的愧疚心理是怎么回事啊!这家伙不是大妖吗,要不要在她面前脆弱成这样啊!
但她又想起来家里这位也是个病人,而且病的还要严重些。
她起身在他肩上按一按,用术法将他身上的水迅速蒸干,清清嗓子:“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且等着。”
墨玉顺势用额头蹭蹭她的手,低声说了句好。
***
不对劲。
这非常不对劲。
明鸢低头看着药碗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眉头是越皱越紧。
明明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这家伙一刀两断了,怎么又被他牵着鼻子走。而且每次都没办法拒绝他,就像被中蛊了一样。
“难道他真会蛊术……”她喃喃自语。
“小鸢。”
“但应该也不是啊,我在他识海中看过的,这家伙明明就是在北方长大……”她继续思考。
“小鸢!”
白樾连连叫了两声明鸢才猛地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将药碗放下:“抱歉,方才走神了。”
“无妨。”白樾摇摇头,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轻抿一口,笑道,“还是同从前一样,比旁人做的都要苦些。”
“是么。”
她没什么心情和这位便宜竹马谈什么往事,她刚化形不久就已经跟了段衡,在凌华宗的时间远远比在昆仑山要长上不久,离凤刚来找她的时候她都险些认不出,更别说这位也就玩过几个月的所谓发小。
白樾却不这么想。他只要有机会就开始和她回忆过去,从门前的柳树谈到天上的云,喝个药的功夫就能和她唠出四五件事来。
“你熬的药苦,凤哥和梨姐都怕你,所以都躲着你不让你进药房。我也怕,但我不敢说,就跟在你背后偷偷往药里加糖。没想到后来被你发现了,将我一顿好骂。那糖是真甜,能将所有的苦味都去掉……”
“什么糖?”她突然打断他。
“应当就是普通的栗子糖,娘娘还笑话你就喜欢些小孩子的玩意,记不起来了么?”
“这样啊。”她没太注意他说的后半句话,只是摸着下巴暗暗又琢磨了几分。
天色渐暗,她担心待会儿雪大了会回不去,也不顾白樾的挽留,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去。却在上山之前鬼神差使地拐到巷口处,还是托灵鸟从山下小镇中替自己带回了一包栗子糖。
金灿灿沉甸甸的油纸包落在手上,明鸢陷入沉思。
她买这个做什么?
那么大一男人吃点苦怎么了,她还嫌不够苦呢。
明鸢冷哼两声,又将栗子糖塞了回去,让灵鸟随便放哪都行。
“我才不给他带。”
她嘟嘟囔囔地推开院门,刚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看得怔住。
院子里倒是整齐得不像样,可见墨玉今天下午没少忙活。
门口的灯火虽然微弱,在这雪夜中却显得尤其明显暖和,就像是在告诉她,不管她离开多远,总有人会在原地等她回头。
有人一直在这里等她一样。
她心下微动,正要将上方的灯取下来,身后就突然过一道黑影。
“啊呀!”明鸢被吓得差点原地蹦起,发现是墨玉后又气又恼地凶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呢!吓我一跳!”
墨玉不说话,只是无比幽怨地看着她,嘴唇翕动,缓缓吐出两个字:“晚了。”
“什么?”
“我说,你整整晚了两个时辰。”
他将袖口挽至臂弯,露出线条流畅的胳膊,头发高高扎起,衣摆沾着一点炭火,满身的烟火味。看向她的目光哀怨无比,像极了等待水性杨花的丈夫归家的贤惠妻子。
只不过话本中妻子不会身高八尺,也不会将她压在树上,贴在她的脖颈间一遍又一遍地嗅她的味道。
“那个,我这不是为了去给你买糖嘛,不然药多苦啊。”她干笑两声就要去摸,却摸了个空。
糟糕!早知道半路上就不把那块糖扔掉了。
她按着他的肩膀想要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却碰到了他身上灼热到过分的温度。
他身上热,呼出的气也同样滚烫,明明是大雪纷飞的冬季,却让明鸢额角溢出了汗珠。
“小绿,我不舒服……”他将脸埋进她颈窝,闷声闷气道,“都怪你让我这个病人淋雨。”
“我!”明鸢想反驳却不知道怎么说,毕竟墨玉说的也是实话,只好嘟嘟囔囔地抱怨,“你这是苦肉计!”
墨玉不置可否,只是用力贴在她身上蹭了蹭。
期间有兔子偷偷摸摸地想要凑过来看,都被他释放的妖气给弹开。明鸢看不得他的妖气,还疑惑兔子为何不亲近自己。
“那我去给你熬点药?”
“不必。”墨玉轻轻摇头,给她看自己锁骨处的黑色烙印,虚弱道,“是雨催化了滴血冥佩的力量,所以我才会如此。”
听他这么说,明鸢更加愧疚。怪不得今天墨玉神色古怪,她不仅没察觉到他的病痛还把他往坏处想,她真该死啊。
“那该怎么办。”她问。
墨玉不动声色地弯弯唇角,却又在她看向他的一瞬间又恢复成了先前那病歪歪的模样,“青鸾之力可以镇压滴血冥佩的力量,没有比它更好的药了。”
“那我给你施点法?”
“这也太麻烦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她的发带,声音轻到近乎是蛊惑,“不如我们今夜一起睡,可好?”
第84章 昆仑山(十二)在黑暗中滋生的感情是……
明鸢半夜是被热醒的。
在醒来之前她一直在做一个怪梦,梦里先是被封家的那群人追杀,他们一边呼喊着她为什么要收留墨玉那个叛徒一边朝她身上扔符纸,炽热的熔岩将小鸟羽毛烧得乱七八糟,她一边使劲扑棱翅膀往前飞一边提防着是背后偷袭,没想到却最后一头扎进火坑里。
紧接着火海就变成了蛇坑,数只蛇将她团团包围在其中说要拿她当今晚的晚餐,明鸢被吓得吱哇乱叫,好在这时候最大的那一张蛇说要将她留下,她才勉强逃过一劫。
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太早,巨蟒就变成了墨玉,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边宽衣解带,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想被其他蛇吃就要被他吃……
再然后她就被吓醒了。
“都怪那家伙,说的什么疯话。”明鸢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嘟囔几句后又打算转身步入梦乡。
手上搂抱着东西在她怀里动个不停,她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在凌华宗,于是用力给了它一下。
“蠢蛇别闹。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去听师尊的课呢。”
“你哪来的师尊。”
少年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明鸢瞬间清醒。
“嗯?”见她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墨玉也不慌乱,反而老神在在地拈起她的一点发尾把玩,“做噩梦了?是不是想回凌华宗。”
“你能不能别总提这事啊,真的很烦,况且我已经和那边没什么关系了,我明鸢现在不过一介散修而已……等一下!”她骂骂咧咧地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不对,“你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她不是已经拒绝他了么,为何他又会在这里出现。
察觉到明鸢的怒气值正在不断上涨,墨玉果断两眼一闭选择装睡。
“喂,你少装死。”她没声好气地用力捅捅他的胳膊,“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明明已经弄了好几个法阵防你。”
“原来那个是你放的啊,真让为夫伤心。”他故意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却又在最后对她眨眨眼睛。
明鸢气不打一处来,捞起枕头对他就是一顿猛锤。
墨玉顺势变成巨蟒从枕头下方钻过去,缠在她的腰上。
“你现在倒是坦荡大方,之前藏藏掖掖的,现在说变就变。”她冷哼两声,“但是变成蛇也没用。”
“为何不行?”巨蟒吐吐蛇信子,竟口出人言,“我们从前不也是这样一起睡的么。”
“那能一样?蛇是蛇人是人,再说你那时候乖的很,又没有开灵智,简直就是小孩子一样的嘛……”
“开了。”他突然打断她。
明鸢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突然被他这一番话噎住。
“什么?!”
“我说,我那时候是有意识的。”他一点点往上爬,将脑袋搁在她的大腿上,蛇脸埋进她的小腹间,懒洋洋地甩甩尾巴,“包括你在我面前沐浴更衣,我都记得……唔!”
“闭嘴。”明鸢松开捏住他尾巴的手,在蛇脑袋上猛戳,故意板起脸,“你给我下去!别黏在我身上,热死了。”
她现在都怀疑自己大半夜做梦梦到火坑是因为眼前这个家伙的缘故。她怎么就忘了呢,这家伙可是单火灵根,那可就更热了。
墨玉对此并不认同:“我可以变凉。”
说罢蛇尾一甩,贴在她身上的那只蛇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凉起来,抱在怀里像冰丝一样,意外的好摸。
明鸢惊喜地抱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她怎么那么快就向他妥协。
于是她又把他推到一边。
墨玉也不恼,重新化为人形后跳下床,却在这时候不经意间“扯”到了衣带,衣襟松散,露出半边胸膛。
他动作极慢,明明不过一眨眼的动作硬是做了半刻钟,眼睛微微眯着,没见眼里尽是勾引。
明鸢果然将他叫住。
“怎么,改变主意了?”他转过头,发带也顺势扯下,满头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放宽心,我今夜不会对你做什么。”
“谁要管你这个了。”明鸢瞪他一眼,攀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目光望向他胸口处的一点红痕,“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那处被术法做了遮掩,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但细细探究就会发现其中不同。凤凰是神鸟,对邪祟之物尤其敏感,所以才会一直说这里妖气好重之类的话。
明鸢一打响指将笼罩在上方的障眼法消除,果然就这样显示在她面前,她的眉心也随之皱紧。
“你的伤根本就没好。”她笃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遮掩这些。”
墨玉挤挤眼睛,转移话题:“哎呀,我还以为你会摸着我的伤口问我痛不痛。然后我就会告诉你这都是一点也不痛都是伤疤了,你别心疼我。”
“这有
什么好心疼的,修仙之人谁身上没几个伤。要说的话我也有。”她说着就要挽起袖子给他看自己手臂上的伤疤,挽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劲,她和墨玉争什么。
再一抬头,就见他正捂着肚子狂笑不已,最后因为笑的太放肆到导致伤口裂开。
“活该。”她瞥他两眼,上去一把将他的衣襟拉开,“让你逞能。”
之前在山洞里看得不真切,如今在才看的真切。他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甚至比她之前给他治过的几次都要好上不少。真正伤害到他的事昆仑仙山上的这些灵气。
因着他父亲那边血脉以及融合滴血冥佩的缘故,魔气几乎已经侵蚀到了他筋脉的每一处。凌华宗毕竟是下界,在那里对他影响并不大。但昆仑山不一样,他与那么多的神族有过接触,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
“你怎么不和我说。”明鸢现在也意识到了这点,果断向后缩了些,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你不一样。”墨玉敛起脸上神色,一本正色道,“你在我身边,能压制我身上的邪气。”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伤势处,果然,黑气在感受到青鸾之力后迅速烟消云散,他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要好上不少。
他原本就只是想让她轻轻一碰,但明鸢却在这时候挣脱了他的束缚猛地向前扑去。
墨玉始料不及竟被她就这样扑倒到了床上,明鸢动作麻利地骑到他劲瘦的腰上,阻止他的起身。同时左右手同时抓住他衣领两边用力往外一扯——
入目是少年人白皙的胸膛与薄肌,以及镶嵌在他心口之上的那块黑到发邪的玉。
“墨玉……”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明鸢一探究竟,干脆也就由她去了:“这么着急呢,这就叫上我的名字了。”
“你闭嘴。”明鸢警告地剜他两眼,二话不说就施展灵力往那块黑玉上探去,不料却被它一把摊开。
她惊愕地看着萦绕在自己指尖的灵力,因为弹开她手的不是妖气,而是仙法。
“不错,这是我娘干的。”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去扶她纤细的腰,“哭丧着脸做什么,我又不会死。”
“你若是留下,说不定你也会成为牵制我的一环。”
他指腹上的薄茧就这样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在她腰间不断摩挲,明鸢有些痒,但到底还是强忍住了:“他们才不敢动我,而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任人宰割。”
她说完后猛地想起千方百计在她和封原之间牵红线的封岚。
察觉到明鸢脸色微变,墨玉抬手捏捏她的脸,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娘就是单纯地想拉拢你。毕竟昆仑山避世已久,搭上你就是搭上了昆仑山这条线。”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我们的事。”
“那时候?”明鸢敏锐地捕捉到字眼,“意思就是她现在知道了么?”
“对啊,那天你闹的那么大,她想不知道都难吧。”墨玉扯扯嘴角,低声自言自语道,“不过,也是因为那件事,所以才让我下定决心吧。”
“等等!谁要跟你说这个了。”
意识到自己再次被这家伙三言两语带偏,明鸢气急败坏地用力捏捏他的脸:“我是问你啊,滴血冥佩你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为何你身体里还有那块玉。”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啦,不愧是明大夫。”
“正经点。”明鸢板起脸,“你再这样,我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墨玉轻笑几声,突然捞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脖颈上。
明鸢一怔。
“明鸢,你还想不想杀我。”他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的手腕,“段衡被我重创,至少百年内不能再打你的主意。封岚和封家的其余人皆已被我囚禁,至于其他那这半妖宵小,你不必在意,有妖仆在,他们伤不到你。”
“你说什么……”明鸢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想要将手抽回来。
可他的动作却不容置疑。
他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手指,将它扣在自己的喉结上,轻笑,“你看,就像现在这样,只需要稍微用力一点,就能将我杀死哦。”
疯子。
简直就是疯子。
她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束缚,却越攥越紧。
后背出了细密的汗,顺着她的腰肢流下,消失在他们之间。气温不停上升,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臀下那越来越不可忽视的存在。
明鸢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小绿,其实我知道的。”墨玉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平静地看着她,“我们结契那天你偷偷摸摸来到我房间,其实是想杀我吧。”
“还有我刚入门那天,你其实也没打算留我性命吧。”
他一桩桩一件件清点着往事,按在她手腕上的力度不断加重,逼着她用力掐紧自己。窒息的感觉传来,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看向她的目光却愈发痴狂。
明鸢的眸中已经泛起水雾,双手不住颤抖。
她知道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
她对他动过杀心,不止一次。
她想让他别再继续,可嗓子眼却像被糊住一样,咿咿呀呀地说不出半个字。
他腾出一只手在腰窝上打转转,声音低得近乎是情人间的呢喃,“但是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能杀死我。再说,你不是对我的追求早就厌烦了么?”
“你既然早就知道我对你有杀意,为何还要放任自流。”她哑着声音问,“你就不怕我真的……”
墨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期待她的动手。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灵气。命门大开,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是心甘情愿死在她手里。
他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没想到她却突然俯下身,蜻蜓点水地在他胸口的伤口留下一吻。
“心疼的。”她半趴在他身上,墨绿色的长发从他胸前扫过,和她软绵的嗓音一样带来无穷无尽的痒意,“不管你会不会疼,我都会心疼。”
“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还没等她反应,扣在她腰上的手便猛地用力,紧接着一阵就是一阵地转天旋,她才刚碰到冰凉的床褥,就被迅速卷进炽热的浪潮中。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黑龙与普通人族男子之间存在的明显不同。
第85章 昆仑山(十三)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
“小绿大夫,你救救我好不好。”墨玉缓缓抬起眼,捞起她的手腕将她的食指轻轻按在自己胸口的伤势上,“我这里疼得紧呢,得让你来帮帮忙。”
明鸢一惊,想要将手抽回,却反而被他捞到唇边,在她的指腹咬一口,又慢条斯理地亲吻浅浅的齿痕。
不过轻飘飘的一口,齿痕淡得几乎看不见,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在撩拨。
他腾出一只手去把玩她的衣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明鸢心口一缩,头一次知道原来媚眼如丝这四个字可以这么写。
她当然知道墨玉的意思。
尽管时间很短,但他俩也确实正儿巴经地在一起过,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吵架,但情到浓时也曾做过一些很亲近的事。
他亲她的时候总是亲得很凶,眸中的情潮浓得几乎快要将她湮灭,扣在她腰上的手一下比一下用力,恨不得把她彻底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那时候她总是在害怕和期待之间反复横跳,纠结他要是真扑上来她应该顺其自然还是先给他一拳。
但很可惜,墨玉每次都是点到即止,亲一亲便罢,绝不会有下一步。
若不是在他还是蛇的时候就曾见识过,她估计会以为他不行。
而现在,可以说是比之前感受到的每一次都要明显,明鸢甚至不敢再往后坐,生怕会碰到它。
不料他却早一步看出她的企图,按着她的腰就是往下重重一按。
如同烙得通红的铁撞上冰丝琉璃盏,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惊呼。
“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怕你掉下去嘛。”和他身上的反应不同,他的表情淡定得可怕,甚至还有闲心和她开玩笑,“毕竟我还得仰仗着小绿大夫呢,你要是掉下去摔伤了该如何。”
说罢又扶着她的腰前后蹭了一蹭。
“闭嘴!”明鸢心知不妙,挣扎着想要下去,但对方的力气却比她更大,她想往左躲他便将她往右摆,她想往右逃他就将她扯回左边的位置上。
直到她不偏不倚地正坐其上,嵌入其中。
明鸢轻咬下唇,因着方才的拉扯,她的额角已经溢出一
层薄汗,墨玉给她带来的热意从下至上不断蔓延,直到将她也烧得通红一片。
虽是冬日,但因为房间里的热气相当充足,他们二人身上皆只有一件单薄的寝衣,往日里她觉得这样穿刚好,可眼下却生出几分后悔来。
窗户纸这样薄,要是被他一不小心捅破了该如何。
“放宽心,我还没打算做到这种程度。”察觉到她脸色的变化,墨玉笑着松开她,亲昵地贴在她耳边低语,“你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个回马枪,要是被她看见我们正在行欢的话……”
“梨凰阿姐平日里才不会随便过来,方才赶来也只是因为妖气波动的厉害。”明鸢瞪起眼打断他,“若我们双修,我的身上的灵力只会对妖气进行镇压而非,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些。”
她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墨玉唇边笑意更浓。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歧义。明鸢张张口想要将其收回,转念一想又觉得凭什么。
从她和墨玉在一块开始,她都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从前是觉得没什么,但现在是越想越不爽。
这里可是昆仑山,她才是应该是“主”才对。
“啧!”她舌尖在上颚重重一碰,随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将桌上的酒壶变到她手中,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饮而尽。
酒水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流,划进过于高耸的雪山间,漾出无尽春色。
醉意上头,明鸢低下头与他对视。
“墨玉,你刚刚咬我了是不是。”
他们近得密不可分,墨玉也就这样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慌乱的心跳,与此同时下唇就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那我也要咬回去。”
他一怔,疑问的话还未在舌尖滚够一圈,唇珠就被啄了一口。
明鸢主动的次数不多,她显然也不太擅长这些,所以亲的很轻,也很快,蜻蜓点水一般地分别在他两边唇角与下巴上各落下一点热度后便迅速撤离,只给留下独属于天上明月的心慌意乱。
滚烫的桃花酒香扑面而来,驱散了夜风的凉,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欲。
她紧张地看着他,都说酒壮怂人胆,但显然她的胆子也没被壮多少,只亲一口就不敢再继续了。这倒也不能怪她,主要还是怪她坐着的那东西太唬人。
“不继续了?”
他直起身子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亲昵地抱着她,沿着她的侧脸一路向下,在她的脖颈留下一个又一个灼热的吻,“再主动一些嘛,小绿。”
“闭嘴。”明鸢已经羞得快要说不出话。
讨人厌的绰号如今成了催.情的符,将她的心脏锤得咚咚作响,晕乎乎地叫她再不能分清东南西北,却还是能够在他凑上来之前迅速躲开。
“不是这样的。”明鸢按住他的头,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你不能像狗一样蹭我。”
“我是蛇,不是狗。”方才的那点浅尝辄止的亲吻并不能够让他知足,反而催动了他心中的无名火,墨玉憋的难捱,只想按着她再从头到尾亲来一次。
可明鸢却始终记得自己要硬气这点,说什么也不许他继续。
“这都不会,那我教你呗。”她拍拍他俊俏的脸颊,手指倏地向下一滑挑起他的下巴,活脱脱的一副流氓做派。
墨玉从未见过她如此这般,一时间愣在原地,由着她对自己上下其手。
昆仑山的酒后劲大,明鸢的思绪也愈来愈模糊,什么讨厌不讨厌的全忘了,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这可是她的地盘,她才是主人。
“蠢蛇,把舌头伸出来。”
墨玉喉结上下滚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对他吐舌头的姑娘。
她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贝齿咬在朱唇处,对他吐出一小点粉嫩的舌头,不过轻飘飘的一眼,却胜过千万种合欢药。
他听见自己如战鼓般的心跳声。
“快呀。”见墨玉不动,她又上前两步催促,“伸舌头——唔!”
霸道而又强势的气息再次覆盖她全身。这次他亲的更加用力,轻轻重重地蹂躏着她的唇瓣,同时双手紧紧掐着她柔软的腰肢,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即便动弹不得她也不忘自己身为主人的责任,一下子戳戳他腰一下子扯扯他的小辫子,身体力行地“宣誓主权”。
但这样的行为反而让他愈发兴奋,正如星火落入干柴上,燃烧了一整片原野,他捏着她的下巴不断向前,在唇上留下几道浅浅的齿痕。
可这样仍是不够。
想起她方才“伸舌头”的话,他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舌头化作蛇信子。蛇信子灵活纤长,能够轻易将她紧咬的贝齿撬开,往更深处追寻。
粉舌被蛇信轻而易举地缠住,他放肆地汲取着她口中的甘甜,甚至顺着她的舌根一路向下,直至触碰到她的喉咙深处。
他亲得太过吓人,把明鸢眼泪都弄出来了。
他趁机将软绵绵的明鸢揉进自己怀里,并恶劣地抬起腿滑进她的裙摆中,膝盖时轻时重地蹭着,让她哭的越发大声。
“小绿是个哭包。”他咬咬她的耳朵,无比恶劣地总结,“不止上面爱哭,下面也爱哭。”
“你闭嘴。”
明鸢眼泪汪汪地瞪着他。
他却更加放肆地去捉弄她,甚至还牵过她的手将她往某处引。
“你刚刚掐我脖子的时候不是掐的挺好的嘛,都把我的病给掐好了,说明小绿大夫实乃神医是也。所以,这里也劳烦你掐一掐可好?”
想到方才触碰到的热意,明鸢果断拒绝:“我不要。”
“大夫可是怕我赖账?这我也不会。”
说完不等明鸢回话,他便已经寻到泪水涟涟处,曲指在上方轻轻划过。
明鸢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放心,作为回报,我也会让你不再继续哭的。”他贴在她耳边笑,沙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蛊惑,“不过也有可能会哭的更大声哦。”
第86章 昆仑山(十四)发带
正如墨玉所说,她确实哭的不行。
她不仅嗓子哑了,双手酸了,双腿颤抖得不像样子,偏偏那人还不知足,黏着她还要再来一次。
“小绿大夫好会掐,要不要再重一些。”他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轻轻吐着气,“对,就是这样,一手捏着一根,一起用力嘛。”
明鸢恶狠狠回头瞪他一眼,恨不得直接把它捏断。
但她不敢。
因为她也在他的双指掌握间。轻拢慢捻抹复挑,弹出的不是琵琶音,是阵阵水声。
明月悄悄攀至树梢,天上晴空万里,屋内阴雨绵绵,她哭了一阵又一阵,乱七八糟的话也听他说了一堆。
“对,就是这样,再使劲一些。”
“好主子,让我亲亲……唉,你自己的味道你嫌什么。”
他的话天生像带了咒语,一字一句萦绕在她耳边,说得她恍恍惚惚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任由他作弄。
最后发生什么全不记得,只记得他总喜欢在她神志恍惚的时候问她:
“小绿,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她才不喜欢这个混蛋。
她想反驳,可倦意一重接着一重的袭来,她实在无力抵抗,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拖进怀里。
龙鳞冰凉凉的很舒服
,在这个热到过分房间里简直就像是个天然的抱枕。她舒舒服服地窝在他的臂弯中任由他伺候,感觉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
唯一让人烦躁的就是这个“抱枕”总是缠着她问她还喜不喜欢他。
“这个问题就这么重要吗?”她被他惹的烦躁,睁开水汽氤氲的眼睛瞪他,“咱们都已经这样了,你还问这个做什么。”
“一码归一码。”墨玉难得正经地道,“若这样就代表两情相悦的话,那合欢宗的人又该怎么说。”
况且他们刚刚连双修都算不上。
“可我又不是合欢宗的。”明鸢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实在不明白他在较真些什么,“咱们师出同门,几个月前你还要叫我一声师姐,这就忘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拉过他的手,在他指腹的茧子上摸来摸去。
明鸢摸完之后才猛地想起他刚刚做过的事,面色僵硬地又想把手收回来。他却早一步察觉到她的动作,反手便将其扣住。
少年人的手掌要比她大上许多,轻轻松松地就挤入她的指缝间,再向下一合拢,就这般与她十指相扣。
他盯她片刻,嘴唇微动,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屋内的火炉依旧烧得旺,欢愉之后的疲惫让她眼皮逐渐变重,在她即将沉入梦乡之时,恍惚听到她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就算你是合欢宗我也不介意。”
***
次日明鸢理所应当地起晚了。
等她睁开眼火急火燎地跳下床想去收自己晾晒在外头的草药时,墨玉恰好推门而入,她一时不察竟猛地撞入他怀中,只听他一声闷哼,紧接着地上便传来了茶盏落地的清脆响声。
“哟,这么一大清早就投怀送抱呢。”他也不着急去管地上的碎瓷片,而是顺其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在她唇边偷了一个香,“那我也不能太冷淡是不是?”
“一大清早地做什么呢。”她用力将他推开,同时上上下下审视地打量着他。
还是老样子,满脸的戏谑,和昨天那个紧张兮兮追问她喜不喜欢自己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明鸢甚至都怀疑昨天发生的事是否只是她的一场梦,不然为什么这家伙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端着碎了一半的瓷碗和她说话。
他一掐诀就将瓷碗全部恢复原样,叹口气:“只是可惜我今早起来熬的汤,变不回来了。”
“熬的什么?”她随口问。
“竹鸡汤。”
“什么!咳咳!”明鸢直接被口水呛到,赶紧借着咳嗽的时机转过去不让他看到她眼里的心虚。
他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顺便递给她一盏茶。
明鸢轻抿一口刚要喝,就冷不丁地听到他说:“我今天得下山一趟。”
“下山?去多久。”
“不会太久,顶多一两天。”他耸耸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舍不得我?”
“上一边儿去。”她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没脸没皮的样子,冲他翻翻眼睛,同时拉开抽屉将里头排列整齐的发带指给他看,“帮我选一根?”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一大清早孤男寡女的,昨夜还宿在一起,她现在还让他帮自己挑发带,怎么就那么像新婚的小夫妻。
只可惜她从不上妆,若不然让他描描眉也不是不行。
她在这边浮想联翩,那边墨玉却像是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只是目光阴沉地盯着抽屉里最边上的那根白色发带。
“你还没扔?”
她被他的突然变脸给唬得愣住,茶杯里的水也洒出两滴:“好好的发带为何要扔。”
“呵。”
他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就一把将其抢过。青色火焰在他指尖点燃,很快就将发带烧了个干净。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明鸢刚要出声阻止发带就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她想将落在地上的碎片捡起,却被他猛地扣住手腕。
“怎么,舍不得吗?”
他将她的手指掰开,拈起她掌心那块发带碎片,嗤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想着段衡那厮。”
明鸢盯着发带上的刺绣纹样,再结合墨玉现在反常的态度,瞬间反应过来:
“哎呀!”
那时候她离开仙盟离开的太过匆忙,再加上墨玉的事给她造成的冲击力实在太大,所以也顾不得段衡那边的事,当即就跟着离凤匆匆忙忙回了昆仑山。
回来后才发现头上还顶着段衡送的发带,她当时就想将它毁了。奈何上方有化神修士的力量,她一时半会儿毁不了,又不想专程麻烦哥哥姐姐做这件事,干脆就将它锁进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后来这日子一长她便也将此事置之脑后,直到今日墨玉再次将它翻出。
“我真是不小心的。”她心虚地干笑两声,主动将剩下那一点碎布扔进火堆里,“我又不是有毛病,怎么可能被他伤成这样了还喜欢他。”
“那我不也一样么。”他哀怨地看她一眼,见她不说话又垂下眼,“也是,我都忘了,是我死皮赖脸留在这里的,我果然还是不该奢求太多。”
明鸢嘴角开始忍不住抽搐。
她突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是那种纨绔少爷,骗得花魁对自己身心交付就要对她始乱终弃。提起裤子后就不认账,让人家小娘子在那里哭哭啼啼地求大官人恩准。
虽说墨玉的姿色确实足够当花魁,但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好不好,现在一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就犯怵。
“你和他一不一样你心里还没数么,我可没有和他做到这种程度过。”
墨玉垂下眼眸:“哦,所以你还是嫌弃我。”
这人没完没了了是吧。
“明知故问,你跟谁撒娇呐。”她戳戳他的胸口,冲他龇牙,“我是你的主子,你得对我放尊重点知不知道,唉你突然做什么!”
她哇啦哇啦的还在说话,就突然被人按着肩膀转过了身,罪魁祸首从身后用力搂住她,往她的颈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
“做什么?”他的呼吸太过灼热,明鸢偏过头去。
“帮你挽发。”他在她的下巴上咬了一口,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根发带开始在她头上比划。
“你还会这个?”明鸢奇道,“我以为你只会杀人呢。”
“我还会弄你,你要不要再试试?”
明鸢见好就收,不说话了。
但不得不说,墨玉的挽发手艺很不错,不出半刻钟就已经将她的头发打理好,甚至比她自己扎的还要好。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就听他说:
“从前当季玉的时候学过一些。”他黏起她的一点头发绕在指尖,控诉道,“你那丫鬟还不乐意教我,天天我摆脸色,当真是恶仆。”
“那你怎么不去问红梳。”明鸢反驳他。
“那不是为了能见着你么。”他又没脸没皮地黏上来,然后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明鸢推开。
拉扯之间她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发带,猛地意识到不对。
“这根发带好像不是我的。”
“是我买的。”他抬手将其系好,还不忘对地上那摊灰烬指指点点,“段衡的品味真不行,好好的给人带白色发带做什么,又不是家里死人了,不是黑的就是白,他是有眼疾吗认不出其他颜色。”
“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绿色就是比白色好看。”
明鸢撇撇嘴,决定不和他争执这个幼稚的问题。
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突然发现发带角落上有个纹样。
“你也学他,在发带上加烙印呢。”她摸摸上方凸起的纹路,本想查看一番到底是什么法阵,没想到却没有感知到丝毫灵力。
她借着镜子仔细查看,才发现那纹样绣的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青鸾。绣的人看起来手艺并不精湛,但胜在有心,竟也将它绣得有模有样的。
“我身上妖气重,可不敢给你炼制法器。但自己缝一条倒也还可以。”他松开手,得意洋洋地上下打量,“真不愧是
我,扎的真好。”
“我还以为你会想用个什么东西束缚住我呢。”她在镜中与他对视,半开玩笑道。
“不是我束缚你,是你束缚我。”墨玉俯身向她靠近,借着阴影的遮挡偷偷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等我回来,主子。”
第87章 昆仑山(十五)离别
墨玉离开后的第三天,明鸢就已经感受到了不习惯。
真奇怪。
明明他们也没有认识多久,在一起的时间掰掰手指都能数出来,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争吵,她为什么会对他念念不忘。
她晃晃脑袋,试图把某个讨厌的家伙从自己的脑子里晃出去,可是在点燃丹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自言自语:
“要是墨玉的话,估计都不用火符,直接将一打响指,啪一声就给点着啦。”
话音刚落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他。
明鸢懊恼地锤一锤脑袋,将碗里的药草一口气全扔进丹炉里。
雪早就停了,天空亮堂得不像话,整个山头笼罩在一片冬日暖阳当中,抬头就是白花花的云朵。
小兔子蹦跶蹦跶地从屋子里跳出来蹭到她脚边,它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圆滚滚地同雪地滚在一起,与从远处飞来的纸鸦撞在一起,倒在雪地之中。
“又给我写什么?”明鸢笑着将小兔子拎起来放到一边,捡起在地上蹦蹦跳跳的纸鸦,“这才几天,都来几封信了。”
她嘴里说着嗔怪的话,唇边却依旧高高扬起放也放不下来,纸鸦亲昵地蹭蹭她的手指,将的信笺送到她手中。
入目还是熟悉的字迹。
看得出来这家伙在外头过的还凑合,通篇都在说些琐碎的事,还有闲心问她想不想自己。
她对着信笺小小声地呸一口。
“我才不想他。”
转身却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好。抽屉里不大,却整整齐齐地放着两三封信,都是墨玉这几天寄来的。
她也问他,为何不直接用传讯符,他说不方便,还是用纸鸦秘术传信更便捷一些。再说,亲手写的,也更显他用心。
她被他这番话弄的哑口无言,只在心里暗想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会了。
“不过封前辈要是知道他们家的秘术被墨玉用来做这种事,估计也要气死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也掏出纸笔刷刷在信中写下:
“就不劳烦你费心咯,我这里一切都好,没什么闹心的。雪也停了,你真该来看看。反倒是你,那边过的如何,封家的事都解决了么,可有想回来找我。”
后面那句话她思来想去还是删掉了,总觉得还是太酸。
但却还是忍不住在嘴里反复念了又念,将想他的话稳稳当当地放在心口处。
她将窗推开,坐在软塌上看兔子追着纸鸦玩,刚想叮嘱他们小心一些别把纸鸦弄湿了,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一兽一傀儡瞬间躲到草丛里大气不敢出。明鸢过去将它们抱起在桌子上放好,起身去开门。
纸鸦在她的掌心里不断挣扎想要逃跑,似乎还是冲着门外那人来的,明鸢看看门外又看看它的反应,心尖一颤。
“该不会是蠢蛇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脚步也逐渐加快,三步并作两步猛地奔去,满怀期待地将门打开:“你怎么才回来……唉?”
“明姑娘,是我。”麻雀小厮搓搓手,干笑两声,“许久不见,姑娘还是那么有活力啊。”
明鸢眉心一皱,二话不说就想把门关上。
小厮赶紧阻拦:“明姑娘明姑娘,您先别着急,是我家公子要我来找您的,他旧伤复发,需要您去救治一二。”
“上次不是已经治过了么?”明鸢嫌弃地将白眼一翻。
自从墨玉走之后白樾就总是有事没事地来找她,她烦不胜烦,恨不得直接将人扔出去。但到底他也是圣殿的客人,所以她就是再不爽也只能忍着。
小厮摇摇头:“说来也怪,复发的不是公子之前中的毒,是那次和您在暴风雪天走散后受到的伤。”
“什么意思。”明鸢敏锐地意识到不对,“他身上有昆仑山的仙气护体,怎会被山上的风雪伤到。”
小厮支支吾吾地不说话。
她大概猜到什么,赶紧让他带她下山。小厮见她松口高兴得不行,赶紧在前面带路。
一来到客房门口,还没等靠近几步就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
“有那么严重么。”明鸢皱着眉推门而入,冲在软塌是叫苦不迭的男子道,“你好歹也是神鸟之后,区区一点小伤就叫成这样,真给我们青鸾一族丢人。”
“抱歉,让小鸢看笑话了。”白樾对她露出一个脆弱的笑。
嫌弃是嫌弃,但明鸢还是认命地留下来帮他疗伤。
“小鸢,你其实心里也很清楚我是怎么受伤的。”
明鸢给他包扎的动作一僵。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若是白道友无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小鸢。”白樾猛地叫住她,同时引灵气入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那日在暴风雪中你其实不是失踪了,而是去找其他人了吧。”
见明鸢脸色僵硬,他就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我猜那人身份见不得光是么,若不然你也不至于一直藏着掖着不告诉娘娘。”
“白樾,你不觉得自己这番话很越界吗。”她突然打断他。
他从未见过她冷厉的样子,于是见好就收举起双手:“抱歉,我不该胡乱猜测。”
明鸢冷哼一声,继续替他处理剩下的伤情。
待做完后她本打算给他留点丹药就离开,没想到往怀里一摸竟摸了个空。
“是清心丹没有了吧。若不然我们一起去找大神官要一份?”
大神官是西王母娘娘座下的首席侍女,掌管着整个昆仑山的索要灵药。明鸢对此毫无意义,只是仍在回头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白樾笑笑,对她耸一耸肩。
她心有疑虑,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跟着他一路往东侧走去,直到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几声惨叫声。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慎刑司。
哭声与咒骂声混在一起,融成一片谁也听不懂的乐章。
隔着琉璃窗,她能隐约看到殿中的景象。
面容憔悴的女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任由鞭子一道一道地落在她身上,却死活也不愿意放开怀中那团看不清的黑气。
她刚想过去看看那是什么,就听到路过的两个侍女在窃窃私语。
“在殿里受罚的人是谁啊。听起来真是惨的,是哪个殿的弟子。”
“据说是玉兔殿下座下的呢,本来修行的好好的,眼看今年就能破金丹了,结果你猜怎么着,竟喜欢上了一个魔修。”
“什么,竟有此事?”
“对啊。”那侍女左右看一眼,小声道,“你也知道在这九重天上,神族与魔族素来势不两立,她竟敢同魔修闹在一处。娘娘没有将她逐出昆仑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她说几句后的又笑:“不过,要我说,若这位姐姐相好的是半妖,那可就说不准了。天上天下就处这半妖最为低贱,纵是我们丢得起这个人,娘娘也丢不起。”
“那是自然,听说百年前曾有一个姐姐想要与半妖私奔,直接被权责三百下后逐出师门了。哎哟,那真叫一个惨烈。”
“竟是半妖,那也真是活该。”
她们二人越笑越大声,突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赶紧朝身后看去,却发现那里其实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于是两人一齐挠头:“真奇怪,难道看错了?”
角落阴影处,明鸢的拳头几乎快要捏烂。
她猛地回头看向白樾:“这就是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也不知道会遇见这些事。”白樾无辜笑笑,“恰巧路过而已。”
明鸢冷哼两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你是不是在套我的话。”
墨玉那么大一个人在那里,真要藏是藏不住的,被发现也不奇怪。但她对身边人也很熟悉。梨凰性子大大咧咧,搜过一次后就不会再查。其他人也是如此,她不认为白樾能有那么大能耐知道墨玉的身份,估计是猜到什么后在旁敲侧击。
他无奈摇摇头:“并非如此,我只是不忍心看你误入歧途。”
“那你认为什么才是正途?”
她冷笑着准备回怼,就看到远处飞来一个白色的黑点。
是纸鸦,但不是今早来给她传音的那只。
它不会说话,只能
着急地在她面前跳来跳去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她对白樾撂下几句话后便转身往角落里走去,小心翼翼地将纸鸦拆开想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却被入目的红刺痛了眼。
那是一张白纸。
准确来说是一张沾着斑斑血迹的白纸,上方的魔气与灵气混杂在一起想让人忽视都难。
她挥手将上方笼罩的障眼法撤去,死死地盯着上方的字迹。
白樾向她看来:“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事。”她咬牙切齿地捏着手中的信,“只是有笔账要去和仙盟那群人算一算。”
第88章 昆仑山(十六)(重写)让傲娇告白的……
这一路上,明鸢的心一直在狂跳。
她忍不住去猜想各种各样的结局,有坏的有更坏的,每当想到的时候就忍不住狠狠拧自己一下,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飞舟太慢,实在来不及,她操控飞行法器朝仙盟飞去。只可以仙盟结界层层加固,到最后就连法器也不行了,她就干脆化作原型飞过去。
但守卫仍比她想象的要严密的多。
她本打算根据纸鸦的提示潜入其中,没想到在大门口就被拦下。
“抱歉啊这位道友。”守卫对她拱一拱手,嘴上说着客气的话身上散发的冷气却是一点不少,“仙盟大会已经结束,咱们长老有令,非要事不可随意进出。”
“那我就是有要事呢?”明鸢急道。
他上下扫她几眼,笑起来:“道友说笑了,你一介散修无门无派的来此处能有什么要事,总不能是为那只妖龙来的吧。”
“我!”明鸢瞬间被他噎住,张张口正要反驳,就突然被人从背后叫住。
青年嗓音温润如玉,是她年少时曾恋慕过的温柔。
“长,长老。”那几个护卫见到他瞬间换了副嘴脸,一个个点头哈腰的,“您同这位道友认识?”
清河仰起头,嗯一声:“认识,是我的一个弟子。”
听说是她的弟子,那些护卫果真也不再阻拦,就这样任由他把明鸢领了进去。
明鸢在恍惚中被她攥住手腕,走了几步后才猛地意识到不对劲,猛地停下脚步。
清河长老诧异地看她一眼,很快脸上再次堆上笑:“怎么了?”
“长老,您或许还不知道,我已经叛出师门了。”她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一步,“您愿意帮助我我很高兴,但我并非凌华宗的弟子。”
“是么。”女人仰起头上下扫她一眼,视线落在她的头发上,“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问的是她的发色。
明鸢在凌华宗一直都是白发,久而久之他们也都习惯,现在突然见到它变成绿色,还挺让人诧异的。
"换了?"
“对。”她将脸扭到一边,淡淡道,“太丑。”
她这番话里似还有其他心事,清河长老听后也只是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回昆仑山后你过的如何?你离家多年,回去后还习惯么。”
“就那样。”
“你修为倒是增进不少,想来你到哪里都是勤奋的,不管是在凌华宗还是在昆仑山都是一样。”
“哦。”
她语气生硬,脚下也健步如飞,好像多和他说一个字就会丹田自毁一样。简直和之前她印象中那个乖顺可人的少女判若两人,清河长老心中惊奇,忍不住停下脚步。
不过刚刚好,她也将她带到了目的地。
“阿鸢,我知道你对凌华宗有怨,但你到底也做过我的徒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赴险。”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结界打开,眼前漂浮着一座小舟,船头尖尖,直指明月。
明鸢认出这是回昆仑山的方向。
清河长老走到她身后,语重心长道。
“回去吧,你年纪还小,辨不清是非,这点我能理解,但仙盟的事不适合你掺和,。”
“是么。”
明鸢偏头看向她,突然拍了几个巴掌。
“清河长老真是好贴心呢,对徒侄也能这样照顾,怕她卷入事件中还想办法将她送走,哪怕是她早已叛出师门也是小心翼翼地哄着。”她收起鼓掌的手,冷冷地看向他,“那墨玉呢,他不也是你徒侄,不也是段衡的亲传弟子吗,你们擅自联合仙盟之人我师弟囚禁,可问过我这个师姐的感受。”
清河长老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你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明鸢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到底也在凌华宗当过这么多年的弟子,她知道这些长老的秉性,也知道越是这时候就越不能退缩。
清河长老与她对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
“阿鸢,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挥手将悬挂在墙上的灯点亮,轻声道,“旁的孩子小时候都调皮,包括你大师兄也是,别看他现在总是一本正经的,从前修行时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只有你不一样。”
她勾勾唇角,似乎已经进入到遥远的回忆之中:“你小时候最守规矩,门规上说了不让私喝酒你便滴酒不沾,说不让私自下山你便从未下过,说修行者要精心,便从来不会为着谁而动怒。”
“你听话,懂事,是宗门的大师姐,师弟师妹们的榜样,也是你师尊的骄傲。掌门他,很喜欢你。”她深深地看她一眼,“所以你也应当清楚,和仙盟作对会有什么下场。”
“那墨玉呢?”
清河长老一怔。
她咬咬牙,语速极快地往下说:“他又凭什么要收到这种对待,被融合滴血冥佩又不是他自愿的。潜入凌华宗窃玉也好,混进仙盟也罢,都是封家逼着的,他哪有的选。”
“当年你们不来收拾封家,现在封家倒台了你们就来找他的麻烦了是吗?”她越说越难过,声音也有了些许的哽咽,“就因为他是半妖?”
清河长老有些诧异:“原来你知道,那你为何还……但你应该也清楚,半妖与其他族类都不同,他们本身就为天地所不容。若今日犯事的是你我,都不至于如此……”
“所以他就活该成为封家的替罪羊么。”明鸢突然开口打断她。
别人或许不懂,但她却看过他的过去。
主仆契约能让她感知到他的一些情绪,痛苦,悲伤,以及无济于事后的麻木。
他就像一根随风漂泊的芦苇,居无定所,摇摇晃晃,就连名字也没个正经的名字,还是拖了滴血冥佩的福。
无人爱过她,包括她自己一开始也……
虽然不愿接受,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当时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时,她第一反应是觉得恶心,第二反应才是因为受骗而感受到的愤怒。
她也是在之后许久才后知后觉,自己或许也和“规矩”里的大人物一样,同样习惯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规矩外的一切。
“长老,其实当年处决孟师兄的时候,我也在场。”
听到她提起故人的名字,清河长老的肩膀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我还记得孟师兄那时候对我说的话。当时所有师兄师姐都不愿意救治他,只有我去了,他身上伤的可严重啊,但当时的我不过是个才初入医道的小丫头,哪里懂得什么救不救的,只知道一味地包扎,他就说让我还是不不要去费这个力气了,他早就不想活了。”
“这样的话,他也曾对我说过。”清河长老闭一闭眼,“我这一生就只收过一个弟子,但却没想到这唯一的一个弟子身上竟有妖族的血统,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与他产生了懵懂的情谊。她知道自己身为师尊不该如此,可徒弟总是比她更有方法。
她出于无奈,只能狠下心亲手了结这段关系,没想到也就如此这般了解了一个人的性命。
“孟师兄最后还是自尽了。他说,他其实并不后悔。当年能喜欢上您,实在是这辈子最好的事。那时候的我不懂,为何身为半妖就非死不可,出身并非他能决定,我想,若是能选择自己的爹娘的话,师兄他也不愿意出身在这
样的家里吧。”
她昂起头看向清河长老:“这个问题,我长大后曾以为自己懂了。可现在却发现我其实还是不懂。长老,您见多识广,可否告诉我,为何半妖就非死不可?”
“你这是在与整个修真界作对。”清河长老颤抖着声音道。
“我不担心。”明鸢上前一步。
两个女人隔着过往与现在遥遥相对着,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影子。
好半晌,她终于软下语气。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只是碍于凌华宗长老的身份,我不能亲自带你过去,只能尽可能地给你指出一条明路。”
明鸢听后心中一喜,猛地抬起头:“多谢长老!”
“无妨,我只是不想让我的遗憾再次发生在你身上罢了。”
她轻声念诀,围绕在天空中的云雾便消散大半,明月终于得以见着全貌,她回过头看向她,朝她伸出手,对着天边的某一处遥遥一指。
“看到前方了吗,你待会儿就变成原型顺着那里飞过去,就能抵达监牢。以你现在身上的仙气,他们多半不会对你起疑心,进去不难,但出来可就……”她欲言又止片刻,却在对上明鸢坚定的视线后再次笑出声。
“也是我多心。你与他情深意笃,又怎会后悔呢。”她笑笑,话锋突地一转,“其实,你与墨玉,要比和你师尊合适得多。”
见明鸢目露惊讶,她笑得越发开心:“很意外么,其实你看向你师尊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也养过这样欺师犯上的徒弟,自然也知道这些。”
她深深地看她一眼,突然伸手用力将她搂在怀中,并趁此机会往她背后贴了一张符纸。
“这是高阶防御符,可在关键时刻保你性命。”清河长老松开手,看着这个和自己当年一样有冲劲的小姑娘,笑道,“忘了说,你这绿色的头发要比你之前白色的好看的多。等到时候你和墨玉喜结连理,可记得要来我店里逛一逛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在说那句话时,语气莫名的有些难过。
***
因着有了清河长老的指路,接下来的路程要比她想象的顺利许多,不多时就来到了监牢入口。那些守卫果真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苛,她不一会儿就溜了进去。
但越往深处走她就越觉得眼熟,总觉得这里好像在哪见过。
直到她看到旁边的柱子后才想起来,这哪里是什么仙盟监牢,分明就是禁地。她原以为他们将墨玉抓来只是为了审判他顺带让他当封家的替罪羊而已,没想到他们竟是想直接将他封印在内。
但也不难理解,毕竟墨玉身上已经融合了所有的滴血冥佩,再加上他半妖的身份,他的存在,对仙盟而言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以他们才会想方设法地将他封印起来。
性质一下子就变得复杂了。
怪不得。
怪不得方才分别的时候清河长老会露出那样欲言又止的神情。
“该死。”明鸢看着禁锢在他周围层层叠叠的结界,气得恨不得直接给那些琉璃状的东西一脚。
当然她也知道这其实没什么用。
禁地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法器不仅对邪魔之力有镇压,对她的神力也是如此。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事让他们开始提防,所以这次他们对禁地的防护相当到位,以她的实力绝对没办法强行破除将他的从这里救出。
但若是她再不行动的话,封印仪式一旦开始就全都来不及了。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原地团团转,突然瞥见荷包开了个小口,纸鸦正焦急地在其中蹦蹦跳跳。
它从荷包里蹦出,啪叽一下踩在结界上,竟无端端地在上方破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口子。
明鸢猛地反应过来。
不错,仙盟毕竟都是一群修士,他们的结界自然也是修士的力量更为敏感。但墨玉不同,他身上有着这世间最纯粹的恶滴血冥佩,若是由他来攻破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从此处逃出。
“不对啊,既然如此那他一开始为什么不自己跑出来呢。”也罢也罢,事到如今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明鸢敲敲自己的脑袋,“我得想个办法把他叫醒才行。”
她刚刚尝试了几下都没有办法让她苏醒过来,由此她猜测,大概是仙盟那些人对他使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深陷在识海之中,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对症下药,从识海那边进行下手。
结界厚的不像话,她在这个角度也只是能勉勉强强看到里面人的身影,但具体的情况却看不明白,更别是击破进入,事到如今,只有另辟蹊径。
她深吸一口气,在自己周围搭好防御结界后坐下,准备引气入体。
明鸢原本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他的识海会很困难,没想到却意外的顺利,待她念完诀之后再一睁开眼,等白光消散之后,她也来到了一处开满鲜花的山谷之中。
头顶日头高悬脚下春意盎然,就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远远看去还能瞧见几个村民往山脚出的小村落走去,炊烟渺渺升起,仿佛置身于画中。
她左看右看,不知碰到什么,只听一声嘶鸣,数只白鹭从草丛里跃起呼啦啦地飞上蓝天,纯白的羽翼拨开天幕,将这如梦似幻的一切都尽数都展示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地方。”她挠挠脸,刚想释放灵力感知一下墨玉的位置,就听到有人叫住她。
“哎呀,鸢娘子,你怎么在这儿,你夫君在村子里到处找你呢。”
“啥?”明鸢莫名其妙地看向这个朝她走来的村妇,“我还未成婚,怎会有夫君。”
况且她再怎么嫁也不至于嫁给个山间农夫啊。
村妇大抵是猜测到了她的想法,笑起来:“小娘子,你当真是在外面晒昏头了,你忘了?三年前你和你夫君为避世来到这里说要隐居,就连咱们半个村子都是你俩帮忙搭建的呢。”
“我夫君?”
“对啊,你忘了,之前我们还去喝过你们的喜酒呢。”
说完她对着不远处的一抹黑影摇摇一指:“喏,他不就在那里么?”
他话音刚落,明鸢果然就在前方的树下看到了黑衣少年,他半侧着脸对着她,依稀能看出墨玉的影子。
但是并不真切。
大抵也是因为……这里并非他的过去,而是他编织出来的美梦。
识海代表着修士们的内心,内心越痛苦识海就越是满目疮痍,越满足识海就越是唱繁花锦簇。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譬如某些人为了不让她更进一步而特意做出的伪装。
而现在,她必须要去亲手撕开这一层伪装。
“墨玉。”
她大步流星地朝着他走去,没想到他却像海市蜃楼那样看得见摸不着,不管她怎么走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如一,他不许她靠近一步。
她有些着急,开始小跑起来,随后小跑逐渐变成大跑,最后再变成拼尽全力的狂奔。
“墨玉!墨玉!”
她一边跑着一边用力攥紧了联通在他们中间的那根契约,用尽全力呼喊着:
“你在逃避什么!快给我醒来!”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站在远处少年突然朝她转过来,用她看不懂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现在这样不好吗?归隐山林,避开乱世,从此不再有什么纠纷与苦恼。你若是喜欢花,我便给你种满一整个山谷。”
面前的少年始终没有开口,她却清晰地通过契约感知到了他的情绪。
他希望她回去。
明鸢的脚步慢下来,对上面前人模糊不清的眼睛。
花似乎是跟着她脚步盛开的,她一旦离开那处地就会消失不见,变成一片空无一人的黑夜。
她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并不是这样,那时候花海一望无际,而不是只有她脚下的这一点。
他现在的情况极不稳定,已经不再能“困住”她。
“这里是很好,可我不喜欢。”
明鸢上前一步,厉声道:“因为这里就算再好也不是真的!我想见见最真实的你!”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碎掉的玻璃瓷碗一样裂成了好几个碎片她伸出手去触碰,碎片便瞬间崩塌瓦解。
紧接着她就掉进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里明鸢不停在下坠,她下意识想要变回原型飞上去却怎么也变不回来。想左右摸些能攀附的东西却怎么也摸不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突然摸到一根绳子。
绳子的一头束缚在她手上。另一端则隐匿在黑暗里。明鸢好奇地上手触摸,就在绳子上感受到了墨玉与她的灵力。
“这是就是我们之间的契约?”
她稍加思索,突地一把捏住红绳。
“既然如此,那我也能通过它找到你。”
果不其然,随着她的不断下落,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清晰。潮湿、阴冷,她原以为她会来到封家的监牢或是
猩红色的天如一只巨手将她死死掌握在其中,看不到来路也看不到尽头,她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绳,好让自己安心一些。
她进过墨玉的识海无数次,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地方。她一开始还以为地下密密麻麻的是类似符咒之类的东西,走近后才发现那些都是人,都是死于不同死法的人。
他们有人是直接被从头到尾劈成两半,有人是被一箭穿心,更有甚者被凌迟切块,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尸体都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束缚住,吊在悬崖边的一颗巨大枯树上。
因为数量实在太多,导致她刚刚还以为那些不过是些挂在树上的灯笼。
掌中红线也在这时激烈地振动起来。
明鸢幻视一圈,死死地盯着那在树下打坐的身影,咽了咽唾沫。
他身上给她的感应很强,手中红线也在不断颤抖着,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墨玉的心魔所在之处。
她走近后才发现其实那树下的不止一人,除却那团打坐的黑影外,还有数只忽明忽暗的光点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嗡嗡响个不停,像极夏日池塘边的那种小飞虫。
她原本以为那些和挂在树上的尸体一样,也是她识海中幻化出的产物,直到她走到树影之下,清清楚楚地听到来自光点的窃窃私语。
“你还真以为她会喜欢你,她不过是害怕被报复才不敢拒绝你罢了,她心里可一直在盼着你早死呢。”
“她可是神族之后,怎会看上你这样的蝼蚁?”
“你到底在执着什么?没看出她和神尊才是一对么。”
“像你这样的异端,渣滓,只配永永远远地烂在这里。”
“……”
光点绕着他不停转圈圈,每说一句他怀着的契约之力就会减淡一分,而那些光点的力量则会明显增强。
“我就说仙盟那群人怎么会有本事抓住你。”
是修士就会有心魔。
面对那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修士时,若是硬碰硬极容易两败俱伤,于是他们就想出了一种破局之法——唤醒心魔,将他从内部一步步瓦解,让他死在梦魇的囚笼里。
心魔之力强大,几乎没有一个修士能逃得过,若是被心魔缠身不出一日就会爆体而亡,而他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大抵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绑定的契约。
她随手拈起一只光球,用力一掐将它掐灭。
减少了一个声音,契约之力的流失速度也减慢不少。
但这样依然不够。
明鸢轻声念诀,身侧瞬时出现数根银针,只等她一声令下,银针便如细雨一般猛地向前迸发而出,精准地扎在那些细密的光点上。
但这强大的力量也让她遭到反噬,银针收回的瞬间她也被逼着捂着心口后退几步,喉头一甜,竟硬生生咳出几口鲜血来。
她用力擦去唇边的血,一抬头就发现那些光点竟又从数中飘出,重新将他团团包围。
“啧。”
明鸢随手捏住一把光点将其捏爆,然后抬腿踢踢他,没声好气道:“我说,你就甘心让他们这样诋毁你吗?”
黑影动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她一边捏着红线一边召唤银针去攻击那些光点,毕竟是在他人的识海之中,她能用的灵力到底有限,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你这家伙平时嬉皮笑脸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能胡思乱想。”
明鸢累的够呛,单手撑在树上,没想到刚一摸就摸到一把黏腻,吓得她赶紧将手收回。
光点顺势将她包围,宛若音浪一般朝她袭来,数不清的声音将她包围,或有指责或有嘲讽,一字一句像利箭般往她身上扎。
就在她打算调动全部灵力来对付这些光点时,突然被人捏住手腕往后重重一拽。
紧接着一道剑风贴着她的脸朝前劈去,将那些缠绕在她身边的光点全部清理得干干净净。
明鸢踉跄着后退两步,急急地昂起头朝他看去。
笼罩在他身上的黑雾随之散去,墨玉却在这时候将脸扭开。
“你躲什么呢,让我看看。”她扒拉着他让他转过来,却在看到他正脸的瞬间彻底愣住。
少年紧咬下唇,似乎对她的这个举动感到很是不满。
明鸢像是没看到他的不悦一样,继续捏着他的脸左右扒拉:“你脸上的那些鳞片是怎么回事。”
墨玉没有回答,只是依然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期间有不少光球试图飞到他们身边去,都被他挡了回来。
“你这不是能做到嘛。”明鸢咂咂嘴,“那你之前为什么还要让它们烦你。”
墨玉随意扫她一眼,没有吭声,又重新坐回原位。
他闭上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手中象征契约的红线,缓缓开口:“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没必要逃避。”
“你管这叫实话?”明鸢冷笑。
他沉吟片刻,突然开口:“明鸢。”
明鸢低下头看向他。长长的头发垂下与他的缠绕在一起,有些结发的意思。
他却主动将它们拆开,并向她露出他带有鳞片的半张脸。
“其实仙盟说的没错,我确实罪孽深重。这树上挂着的人,都是我杀的。”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掌,“我从不认为杀死他们有什么不对,修真界本就弱肉强食,有几人的手会是干净的?”
“所以你厌恶我,我也理解。”他自嘲般地勾勾自己的嘴角,“我知道你同我在一块是迫不得已,也知道你那时候答应我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放下段衡。现在你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咱俩的契约是不是也该解开了?”
明鸢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怪不得他临走的那天一直反复追问她喜不喜欢自己。想来也是心底的自卑在隐隐作祟,所以才会反复求证。
只是她态度敷衍又恶劣,再加上她柜子里还放着之前段衡给的发带,她本来对这些没当回事,没想到误打误撞中竟加深了他的观点。
“我不是,我没有,哎呀……”她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自己一没有把墨玉当替身二没有想过解除契约的事,但是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偏偏这时候光点又飞上来添乱,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本着反正这里是识海也没有外人的心态一狠心,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这亲的……确实有些不太浪漫。
嘴唇重重砸在牙齿上,额头也撞出个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打架。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墨玉死死地盯着她,看她在自己的下唇蹭够之后又去亲他的鳞片,直到在耳垂边上停下。
“墨玉。”
她面红耳赤地攀着他的肩膀,与他低声耳语: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第89章 昆仑山(十七)心魔突破
明鸢情窦初开那会儿,也曾幻想过自己告白的场景,那必然是在一个极其盛大的场面下,背后烟花燃放,脚下花开十里,她会认认真真将自己梳妆打扮后,以最漂亮的姿态将心意传达给心上人。
少女情怀总是诗,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漂漂亮亮的。
再不济,也要干净整齐。
可她却死活都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表明心意居然会在一片尸山血海里。
……而且她现在脸上手上都是血,衣服因为放炸小飞虫而破了一个角,头发也乱了,凡间的发带撑不住修士这样强有力的攻击,上方的绣花已经模糊的不像话。
她拈着发带一角不敢动,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只鹌鹑永远缩在原地。
可下一刻,她就被人掰正肩膀。
墨玉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啊?”她愣了一会儿,恍恍惚惚地开口,“我说,我不是,我没有。”
“不是这句。”他拧起眉,双手紧紧扣着她的肩膀,“下一句。”
他目光狠厉,带着说不出的蛊惑性,明鸢心跳如战鼓,忍不住开口:“我喜欢你。”
墨玉嘴角微不可查得上扬一瞬,又迅速绷直,然后继续捏着她的肩膀一本正经道:
“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你明明听清了吧!”
明鸢现在就是个傻子也回过味来了,当即给他就是一脚。
她摸着良心说她踢的并不重,可墨玉却在受击后直接歪倒下去,看得她人都傻了,赶紧走过去扶他。
没想到他却突然睁开眼,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扯进怀里。
明鸢措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还有些懵。
“你干嘛呢。”
“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他捏捏她的脸。
“你才是假的。”明鸢没声好气地拍开他的狗爪子,“我若是假的,还能站在这里和你好好说话么。”
“那倒也是。”他轻笑一声。他梦中的明鸢可没那么凶,不是在和他做那档子事就是在做那档子事的路上,衣服永远半褪着,当然这些可不能告诉她。
明鸢刚想骂一骂这个嚣张的家伙,就听到天上传来一声轰鸣。紧接着天幕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背后大树不停摇晃着,一切都在摇摇欲坠之中。
她捏紧手中的银针,警惕地朝天上望去。
周围轰鸣阵阵,地上也同样出现裂纹,一切都在预示着即将有一场风暴要带来。
紧张之间,她的脑袋突然被人揉了一下。
明鸢困惑的朝身后望去,就见墨玉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你干嘛呢。”
“仙盟的那群人要来了,你怕不怕。”他像是有瘾一样地拈着她的发尾不放,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小绿,你要是真的,那你可就得和我一起面对正道修士们的怒火咯。”
“啧。”
她将头往旁边一甩,发尾便如滑不留秋的鱼一样从他掌心游走,她稍稍一转身,就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墨玉一楞。
“怕什么。”她骄傲地抬起下巴,“若是连只蠢蛇也护不住,那我这主子还要不要当了。”
墨玉轻笑一声:“你说的对,主子。”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三条裂缝就已经增至几十条,它们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身后的树摇摆不停,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轰鸣,大地瞬间裂成几块,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墨玉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落到树梢之上。
他们刚刚站的地方已经全部湮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坑。
就算不用掰手指也能算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我说,这些家伙来的还挺快。”明鸢抬头眺望前方那些越来越近的黑点,抬手戳戳他的胸口,“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之前是怎么被抓的。”
“是我娘,她利用封痕与仙盟取得了联系。”他扯扯嘴角,自嘲道,“我当时就不该对他们留有余地。”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被他们进入到这陷阱之中,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这又不是你的错。”明鸢反驳,“仙盟那么多大能欺负你一个,这阵法又那么厉害,专门从心魔下手,要是他们针对我的话我估计也逃不出去的吧。而且说不定情况比你还要糟糕呢。”
“不会。”他抬手揉乱她的头发,“你又没有心魔。”
“你怎知我没有?”明鸢哼哼唧唧地打开他乱动的手,翻个白眼,“是修士就会生出心魔。我或许没有你那么厉害,但我有时候也会有很多坏想法。”
“比如大师兄罚我抄书的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他不能被突然昏迷过去,这样就不会看到我在偷懒了。还有之前师尊夸你的时候,我也会希望他能突然发现你的真身,然后二话不说把你扔下山去。”
“你管这叫阴暗?”墨玉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也曾生出过心魔。”明鸢没搭理他的奚落,依旧在自顾自地说道,“刚得知段衡的真面目时,我曾一度想过要与他同归于尽。”
“那你又为何没有那么做。”
“因为蠢蛇。”
墨玉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种回答,一下子愣住。
“我到底也是你的主子,我要是心魔缠身那你该怎么办啊。”明鸢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用力将头扭到一边,“总而言之你给我记着,就算封家舍弃你也无所谓的,不还有我嘛……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好。”
墨玉低低地笑一声,捧起她的脸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声音轻的近乎是呢喃。
说话间大地再次剧烈震荡起来,这次就连他们站立的树枝都开始逐渐消失,属于大能修士的力量越来越近,几乎近在咫尺。
明鸢抬起头向上望去,就察觉握着她的那只手突然收紧。
“你怕不怕。”
“开什么玩笑呢,就这些小喽啰,我怎么可能会怕。”她嗔他一眼,骄傲地昂起下巴,“再说了,哪有主子抛下仆从的道理,只要我们的契约还在,那我就永远不可能抛下你不管。”
“……可你先前不是说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你给我把这件事忘了!”她嗷嗷两声就要开骂,第一个字还未蹦出,很快声音就彻底消失在一片巨大的轰鸣声中。
刺眼的白光将他们完全覆盖,等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时,属于化神以上修士的威压已经向她袭来。
她急急地抬手去抵挡,但二者的力量实在太过悬殊,哪怕她已经做足准备仍是被逼退了好几步。就在她预备掏出符纸,一道黑影就已经从自己身边窜了出去。
黑影与白光撞到一处,轻而易举地就将化神修士的攻击化解了。
她瞪大眼看他。
骗她呢,这家伙怎么会强成这样,之前刚拜师门时实力不是和她差不多的么。
“唉,我没有告诉过你吗。”墨玉用一只手操控木剑和那些大能修士们打,还有闲心转过来和她闲聊,“我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原本的修为到底有多少。不过在滴血冥佩和黑龙血脉的驾加持下,我现在应该有化神后期的修为。”
“只是化神?”明鸢看到外面那些快被他打成孙子的家伙,嘴角微微抽搐。
怪不得他们要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暗算他,毕竟正面打怎么看都不可能会赢吧。
对面见状更加恼怒,竟又调动出数十件法器。这些法器样样不俗,单拎出来都足以毁灭一个小门派。
右手再次被握紧,她这才发现他抓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放开。
她回过头,发现他也在看着她。
“墨玉,你对上仙盟的这群人,有几成把握。”
“零成。”
墨玉淡淡回答,默不作声地钻进她的指缝里与她十指相扣。
“你这家伙——”明鸢冲他龇牙,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天幕再次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裂开。
而在那道口子后面,则是磅礴到过分的灵气。属于正道的力量如排山倒海
般袭来,轻而易举地就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明鸢。”眼见敌人越来越近,他的语气却平淡的不像话,就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你要是现在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把我封印回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仙盟里捞个长老当当。”
“你现在和我开什么玩笑呢!”她一边回头骂他一边用力将那些灵力弹狠狠甩回去,好在她是神族之后,这些法器对她暂时造不成多大伤害,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看来你不喜欢这个计划啊,那就只好换另一个咯。”他轻松地耸一耸肩,满不在乎地将剑抽出,“放宽心,不会让你死的。”
“你少说废话。”
虽然他俩一直在那里轻松地互相开着玩笑,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按照仙盟这个攻势,他们绝对撑不了多久。
墨玉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慢下去,但他们的法器还有十余个未上场。
天幕一点点褪去颜色,她心里清楚,等天幕彻底消失的时候,就是他们彻底陷入绝境之时。
偏偏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她那不安分的队友突然向前一步,二话没说就开始冲仙盟的那群人竖中指。
“不是吧,原来你们这些家伙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呢,最前面那个死秃顶老斑鸠。”
明鸢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这家伙疯掉了!居然在这时候去挑衅那些人,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果不其然,墨玉这边话音刚落对面的火力瞬间增强不少,为首那个头发较为稀疏的长老更是气的火冒三丈,灵力弹一发接着一发地向他们甩来,恨不得现在冲突破结界冲过来把他们碎尸万段。
眼看结界就要濒临崩溃,墨玉突然向她俯下身,随后伸手从她的膝弯处穿过,将她打横抱起。
剑意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却一点也没有伤害到她。
周遭的一切正在崩塌离析,墨玉一边抱着她寻找落脚点一边躲避那些发疯的长老的攻击,居然还有闲心和她说话。
她真想把他的嘴给缝上。
终于在天幕彻底破碎之前,他带着她来到了一座悬崖边上。明鸢认出就是结界的边缘,只要他们能把它破坏掉,就能从这里闯出去。
她刚想拉他一起想办法突破这道结界的时候,脑袋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揉了一下。
“小绿,刚刚说只有零成的把握,其实是骗你的。”
他趁着明鸢发怒之前收回手,低下头在她唇边轻轻一碰:
“若是只有我一个人,那就是零成,但要是有你在的话,就是十成。”
“什么?”
她还没从他这突如其来的吻中回过神,就看到他将一直牵在他们中间的契约红线拿起,随后用力将其斩断。
与此同时,身后的灵力箭如雨水一般倾泻而来,一道又一道的力量就这样撞击在结界上,终于,牢固的结界被撕破,露出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口子。
灵力箭不停与她擦身而过,却完全不能伤害到他,反而是墨玉的身上无端端多出数道伤口,待她被他推出结界之时,他已经伤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你到底想干什么——唔!”
风声呼啦啦地从她耳边吹过,将泪与血都一起融入雨中,再也寻觅不到一丝一毫的踪影。
而她也在坠落过程中,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一切。
他的意思是,仙盟力量之强,他们绝不可能全须全尾地从这里逃出。
但要只是将她送离这里的话,就倒还可以。
第90章 昆仑山(十八)契约
下坠的过程中,明鸢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周遭的景色正在不停变幻,下坠的感觉,她仿佛飘在一片云朵之上,寻找不到落地的方向。
终于,在一片飘飘忽忽之中,她透过云彩看到了一个身穿封家家丁服饰的男子。
他怀抱着一个蛋,正在密林之中不停穿梭着,可林中的雾气实在太大,他围着那颗巨树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出去的方向。
最终,他骂骂咧咧地在树洞前停了下架,将蛋往洞里一放,二话不说就开始刨坑。
一边刨还一边念叨:“小少爷,你可别怪我,这都是家主的安排。谁让你爹是那恶贯满盈的妖龙呢。”
“要不是因为这蛋壳刀枪不入,早就把你给弄没了,也不至于浪费这老大的功夫。”
周遭的雾气越来越大,那人刨土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符纸一圈一圈地贴在它周围,地上画着纹样复杂的法阵,她再也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记得在最后他猖狂的狞笑。
等明鸢再回过神来时,她又向下坠落了不少。
这次密林中不再有雾气,而是一个下雨天。
雨下的很大,将地上的泥土全部冲刷的干干净净,那仆从的坑挖的实在浅,撑不住大雨的洗礼,所以在一阵电闪雷鸣后,被他藏在土坑中的蛋也初见端倪。
它看起来比刚埋进去那会儿灵气更加充沛了,晃晃悠悠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壳而出。
果然,在又一声雷鸣响起之后。一道闪电批在了树上,大火熊熊而起,好巧不巧地巨大的将树枝劈了下来,大火熊熊而起,在黑漆漆的雨中显得格外刺眼。
可大火却没有丝毫烧到那个,反而将上方的泥土洗了个干净,她也终于见到巨蛋全部的模样。
那确实是一枚过分漂亮的蛋。
足足有一尺宽,需得两个成年女子环抱才行,上方花纹密布,看起来就像一幅画。
她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如触摸,却摸了个空。
明鸢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估计是在墨玉的记忆之中,就和之前一样,只能看但是不能去干涉。
好在这时候她已经不再继续下降,她也能够走到蛋壳旁去仔细观察它。虽然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它身边静静地陪伴着。
雨依旧下的很大。覆盖在它周围的泥土已经全部被雨水冲掉,它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树洞附近,看起来无比可怜。
就在这时候,明鸢意外发现自己可以移动了。
她拨开层层叠叠的云雾向前走去,在它身边坐下,虽然依然不能够触碰它,却也能简单地移动它周围的一部分东西。
她调动灵力将蛋周围的草叶子清走,避免它被烧到,又摘下一片巨大的叶子给它当伞,避免它被雨淋到。
这一片幻境很小,小的只剩下一枚蛋与一只鸟,还有下个不停的雨。
不知过去多久,烈火终于被雨水浇灭,乌云逐渐散去,就在第一缕阳光照到上方时,那枚经历风吹雨打的蛋壳也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就像是命运安排似的,就在小龙破壳而出的瞬间天上传来一阵尖利的鸟鸣,它下意识仰头望去,就看到了那掠过树梢的,青鸾鸟碧绿色的尾羽。
这是他来到这世间第一眼见到的事物。
也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颜色。
***
“醒了?”
“阿离姐。”明鸢缓缓坐起身,神志还有些恍惚。听到有人叫她,她便下意识想要下床,没想到刚挪动一点就感觉全身疼的不行,于是又狼狈地躺回去。
她张张口想要说话,却也只能吐出一些虚弱的气音,梨凰凑过去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听清她问的是:
“这里是哪里。”
她刚想回答,又听到明鸢问:“是阴曹地府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梨凰笑得前仰后合,二话没说就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一天到晚想的什么呢,这要是阴曹地府,你看到的应该是牛头马面,而不是你姐姐我。”
“万一你去阴差了呢。”明鸢虚弱地反驳。
“那鬼地方阴嗖嗖的,我才不去。”梨凰瞥嘴,同时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又给她渡了一些灵气,“你现在感觉如何?说老实话,你这趟可真是够凶险的,
居然昏迷了整整三天。”
“竟然有这么久么。”精纯的灵力注入脉搏之中,明鸢感觉好了不少,但依旧虚弱,双手交叠在小腹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阿离姐,那个,我还有个朋友……”
梨凰冷哼一声转过去,假装没听见。
明鸢见她这样心中更加紧张,却还是鼓起勇气问了第二次,没想到却一下子捅到了她的肺管子,丢下一句“我还有事要忙后”便摔门而去。
明鸢试图抬起的手还停留在半空。
不多时,木门便再次被推开,只不过这回进来的不是梨凰,而是她弟弟离凤。
和她不同,离凤的态度就友好许多,甚至还主动提起那事:
“明鸢,你也是够可以的啊,居然敢独闯仙盟,你知不知道那些家伙是什么修为啊,你对上他们就是鸡蛋碰石头知不知道?”
明鸢干笑两声,没说话。
见她这样,离凤干脆在她床边坐下,用力戳她的额头,凶道:“我发现你这家伙怎么那么记吃不记打呢,那群人也是你能招惹的?若不是娘娘及时赶到,你这会儿都被他们捉去炼丹了知不知道。”
“娘娘?”提起西王母,明鸢整个人都精神了,“她从天庭回来了么?”
“别打岔。”离凤剜她一眼,又继续在她额头上戳来戳去,恨不得把她的每根头发丝都拎出来数落一遍。
明鸢则是乖乖地坐在那里聆听兄长教诲,并见缝插针地去打听墨玉的消息。
“你总问那混小子做什么?”离凤敏锐地意识到什么,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两眼,“他险些把你害死,我不找他算账都不错了。”
“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嘛。”明鸢小声反驳。
“不过……”离凤叹口气,“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你做到这种程度。”
明鸢一怔。
“先是利用契约把所有的伤害都转嫁到他身上,再以滴血冥佩为饵把他们引进邪阵里,最后引爆内丹和仙盟那群人同归于尽。我说明鸢,你到底找了个多疯的家伙啊。”
离凤还在那摆着手指数墨玉的不是,就看到明鸢噌地一下突然站起。
看到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赶紧去拦,没想到却被她打开。
“明鸢。”看到她这个样子,离凤忍不住气笑,“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还想去找他。你知道娘娘有多生气吗。”
明鸢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却仍是背对着他。
“且不说你闯仙盟这件事,你可知那小子是谁。他身上可流着上古凶兽黑龙的血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是黑龙。当年咱们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才把这个族群给封印到万魔渊里,这帮家伙嗜血如命残暴非常,你和他在一起早晚会被反噬。”
他说完就想将明鸢带回去,不料她却在这时突然转过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离凤被她看得一下子怔住。
“阿离哥哥。”明鸢闭上眼睛,又睁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就在刚刚,我做了一场梦。”
“我梦到我刚刚破壳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雨水打湿了我的翅膀,我没办法飞的很高,我只能在树枝上停下等待雨停。可那场雨下的真大,大到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一样。”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着上方的疤痕。
就在前不久她还和墨玉比谁的伤疤更多来着。
“于是,我就干脆在洞里睡了一觉,没想到醒来时居然起了大火,我没办法,只好设法地把火扑灭,没想到就在这时雨停了。”
明鸢抚摸疤痕的动作一顿,声音也随之停下。
“那后来呢?”
“后来啊。”她轻声道,“后来我在树下捡到了一只蠢蛇,并将他带了回去。”
离凤朝她看去。
“但我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不只是梦,这是被我遗忘了许久的记忆,如今我终于将它找回,我就更加不可能会放开它。”
明鸢突然转过身,一本正经地看向他。
“所以哥哥,你就不要再阻碍我了,我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变的,就比如我现在要去捡蛇,你们就谁也阻止不了我。”
她大义凛然地说完之后就大踏步地朝门外走去,离凤欲言又止地想要阻止她,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明鸢已经拉开了门——
“哟,你要捡谁?”
木门之外,她以为身受重伤的墨玉此时正像个没事人一样笑意盈盈地站在她眼前,并在她震惊地目光下缓缓低下头,主动将下巴放在她的掌心之中。
明鸢心尖发颤,眼眶不自觉地浮起热意。
他的睫毛很长,像小刷子一样在她的指腹上扫过,带来丝丝麻麻的痒意。
“小绿,现在你再一次把我捡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