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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宋书梅转过身去开门。


    陈川被屋里头潮湿的水汽扑了满身。


    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眸,眼皮低垂着,没有往里面看。


    宋书梅没忘了小姑娘因长途奔波导致水肿严重的腿,特别跟陈川说:“你动作轻点。我去烧锅水,等会给乔落泡泡脚,按摩按摩。”


    陈川点头,“妈,水烧上你不用管,剩下的我来就行。”


    “你会?”


    宋书梅惊讶。


    他又点头,“放心,我跟医生学了。”


    宋书梅问完觉得多此一问,以陈川的性格,他肯定什么都弄明白后才把乔落带回家,便没再多言其他:“好,我把水烧上就回屋休息。”


    陈川没再多说什么,掐烟的手指互相蹭了蹭,侧身和宋书梅错开。


    这才看清楚侧对着他的乔落,微垂着颈,手一如既往地缩了起来。


    苍白凹陷的脸颊被热气蒸红,多了分活气,发丝遮掩了她的眉目。


    总之状态还是很差就对了。


    陈川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半秒,神色如常地站在她跟前,“我抱你了。”


    说什么啊。


    又没办法拒绝。


    乔落心念自我厌弃一般炸开,表面上没什么反应,连头都没抬,任陈川把她抱起来朝外走去。


    腿因行走的动作无力耷拉下去。


    乔落的视线凝了下来。


    北方冬天的房子里暖气开的足,不像南方冬天那样纯冷,穿单薄的衣衫反而刚刚好,但格外凸显出她空荡荡的左小腿。


    那里没有支撑力。


    只有布料在晃荡。


    太薄了,实在是太薄了。


    远没有牛仔裤硬朗。


    更没有羽绒服的遮挡。


    头顶冷白调的光不客气的落下来,却烫得难忍,乔落眼眸颤动,觉得骨头缝里干痛,呼吸都没有刚才那么顺畅。


    压在心口的石头又长大不少。


    那场暴风雨不知休,不愿停。


    不过瞬息,那股从身体深处冒出来的疲惫让她喘不上气。


    快要淹没了。


    “你是打算累死我吗?”


    “还是我抱着比较舒服?要是这样的话,一小时一百八怎么样啊老板?”


    耳畔的声音压有点低,字眼有点贱,尾音并没有多热络,反而偏冷。


    像个吝啬的刻薄鬼。


    乔落乍然从缠绕她的浓黑中清醒过来,视线一动。


    两人已经进屋了,但她还悬着半空中,思绪游走的太厉害,完全没发现。


    但她没发现,陈川就不能把她放下去?


    非得这么抱着?


    乔落投过去一个冷燥的眼神。


    无声地说:你有病吧。


    她手搡他,挣扎着要下去。


    陈川忽而笑了声,“嗳,不给你下去。”


    “……”


    他犯什么病。


    乔落侧头,咬牙两秒,松开,反正她又不累,慢慢张开唇,面无表情地说:“有本事你抱一晚上,打死都别动。”


    “啊,”陈川眸子毫无感情地一弯,嘴角上扬出一个礼貌微笑,“巧了,我没本事。”


    他俯身,手臂松开。


    乔落猝不及防被他放在床边。


    她慌张地用手撑住,火猛蹿,愤懑地抬起头,表情有点龟裂。


    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明光下都变得亮不少。


    熠熠生辉地呈开。


    这样才可爱嘛,陈川低着头看她,嗓子一咕哝,毫不走心地说:“呀,手滑了,不好意思啊。”


    乔落视线下移,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


    定神两秒。


    她猛伸长手臂,手卷着袖子抓住他的左手,张口就要咬下去。


    “?”


    “……”


    乔落掀起眼皮瞅他。


    有种无能狂怒的喜感。


    陈川短暂愣半秒,没料到这么一出。他飞快压住嘴角,迅速抬起右手抵住她的额头。


    一个死要低头,一个死不松手。


    “乔落,”陈川怕他劲大了给人掀翻过去,狭长的眸子挟裹着笑意,“你属狗的吗,这么爱咬人。”


    乔落懒得理他,单纯牙痒。


    她的额头不停往前撑,陈川抵着她往后搡。


    下秒,他右手挪开,乔落啃了上去。


    陈川“嘶”了一声,掐住乔落的后脖颈,用平时捏流浪小狗那个情况拽她。


    扯不动。


    他啧了下。


    乔落蓦地一顿,那的皮肤有点敏感,陈川逮到这个空隙立马躲开她的牙。


    别说。


    挺有劲。


    乔落本能地抓紧他的手臂,紧盯着他,唇都气红了几分:“拿开你的狗爪。”


    陈川表情冷淡,目光讥嘲,嗤笑:“搞搞清楚,谁是狗,谁的狗爪不安生。”


    他还特意晃了晃被强制扣押的手腕。


    两道视线纠缠到一块。


    “你才是狗,”乔落说。


    陈川勾唇,眼底却没欢愉。


    “所以呢?”


    “……你先放。”


    陈川算是发现了。


    乔落这人死犟,胜负心很重,容易被激,一上头就炸。


    哪是可怜小猫啊,分明是小狗。


    爱冷脸逞凶的那种。


    他眸子半眯起来,“你求我啊~”


    “啊”字拉长了尾巴。


    听得乔落两眼一黑,没等她开口,宋书梅的声音传过来,“小川,你把客厅的行李拎过去,我给乔落简单整理一下。”


    乔落下意识放开,反手拽住他的右手扯开,顺势给他手背上一巴掌,安安静静地坐稳了。


    行。


    这回算她牛。


    陈川喉结轻滚,发出短促的一声低沉的笑。


    乔落肩膀僵住,听不出他的嘲讽那是不可能的。


    下瞬,她又听见他懒洋洋地朝外头应了声:“来了。”


    他嘬了下,转身走了。


    乔落抬手碰了碰后颈的皮肤,只觉得发烫,抬眼时全是怨念。


    刚就应该咬死他。


    -


    陈川扛着行李进来,宋书梅跟在他身后。


    她先给乔落披衣服,转头打发陈川,“你下去看水。”


    陈川懂他妈的意思,懒散地点头,斜一眼床边阴郁的乔落才走。


    “乔落,内衣装在哪个里面?”宋书梅拨弄一下她的头发,顺了顺,“我给你收拾收拾。”


    这个气息太具有哄骗性。


    让她没办法沉默。


    乔落嚅动了下唇,抬眸认真瞧宋书梅,哑声说:“稍大点的那个包里。”


    “好。”


    宋书梅拎起那个包拉开拉链,又把柜子门打开,一一放进去。


    又挂了一个驱虫的艾草包。


    刚关上这扇柜门,宋书梅就低咳几声,乔落手指尖勾住衣服。


    明显发现宋书梅脸色变差了点。


    她心口一紧。


    陈川早上来了,靠在乔落房门口的墙上,静静地在等。


    他一听到咳声,立马抬步过来,“妈,你先去睡吧,剩下的我来。”


    宋书梅摇头,不怎么在意:“没事,就几件衣服。”


    陈川抢走她手里的行李,声线稍柔和些:“妈,几件衣服我不行啊?”


    宋书梅无奈地瞅了他眼,对着乔落温柔道:“那宋姨先去睡了,有什么事你叫小川。”


    “好。”


    乔落低应了声,迟疑地加了句。


    “晚安,宋姨。”


    宋书梅眼神更温柔了,摸了摸她的头:“晚安,乔落。”


    等宋书梅走了,陈川去给她收拾行李。房间里没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私密的东西宋书梅已经弄好了,只剩下一些衣服和杂物。


    他的手快碰到旅行包最下面的东西时,乔落忽然出声,“里面的东西不要了。”


    不知道是触到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又急又燥。


    陈川手一顿,没回头,慢悠悠地“嗯”了声,拎起旅行包搁在旁边。


    乔落怔愣,望着扁了的黑色包片刻,眼底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


    局促间,她转眸去看其他地方。


    呼吸才得已流畅。


    陈川高挺的背影对着她,挂衣服的动作散漫,细致。


    近十分钟过去,终于收拾好了。


    柜门关上,陈川觑她一记,漫不经心地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乔落袖子里的手指蜷缩起来。


    她慢慢开口:“宋姨……”


    没说出口。


    觉得不吉利。


    房间灯光暖色调,陈川侧靠在柜子上,半张脸都浸满了光影,下三白多的眼睛沉着显得凶狠,倒没什么特殊反应,嗓音无起伏地说:“我妈脑癌复发,位置没办法手术,正在保守治疗中。”


    这一段话陈川说的稀疏平常,眼神都格外的平静、冷淡。


    高挺的身体不卑不亢,静静地立在那。


    乔落怔然几秒,呼吸微顿,手握的更紧了。


    软肉发出针扎似的疼。


    半晌,她“嗯”了下。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恍惚,也更不懂陈川带她回家的意义是什么。


    一家人甚至还兴师动众地为了她改造了房子。


    为什么呢?


    分明都是陌生人。


    因为姜旭吗。


    如果是这样,那恨和怨更合理吧。


    乔落抿紧唇。


    不安和迷茫渐浓。


    她不知所措,越是这样,外露的情绪就越淡,内里就越压抑。


    “准备泡脚。”


    陈川歪了点脖子,眼皮半睁,懒气中透出点戾气,调子也淡。


    “我去端水。”


    房间剩下乔落一个人。


    她慢慢抬眸扫了圈,整个屋子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个陌生人就少了心意。


    干净,整洁,温馨。


    他们一直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来告诉她:欢迎你来。


    她视线停在书桌上,台灯下摆了一小盆多肉,光照着,绿油油的。


    下头还有张小可片,字体歪歪扭扭——“姐姐,你好,我是小鱼。”


    乔落抓紧床边,眼神松动。


    陈川端着木桶出现门口。


    她微一晃神,他就到了跟前,高大影子落下来,将她遮蔽其中。


    木桶里冒着热气,放了中药包,水颜色挺深的,药香飘溢满屋。


    陈川没看她,直接推袖子蹲下来,


    他伸手扯住她的裤脚,乔落绷紧腰,想躲的本能被无反应的腿打断。


    她做不到,下巴颤了颤。


    选择放弃。


    不然呢。


    她又干不了什么。


    陈川当没看见她的反应,慢慢卷起她的裤脚,抬起来放进桶里,“水温高,忍一忍。”


    乔落神色趋于木然,“不重要,感觉不到。”


    皮肤被熏得发红,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陈川舀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顿。


    他仰眸,嘴角微翘,“老板,18号技师的服务您满意吗?”


    什么…18号…?


    乔落差点没跟他的野路子。


    昏黄的光落在陈川的身上,沾染了漆黑的发丝,高挺的鼻梁,没什么诚心的笑。


    “看来是不满意,行吧,”陈川站起来,去洗把手,回来给她配药,“不满意也没用,反正你都得用。”


    乔落:“……”


    给他搭个戏台子。


    是不是能自个唱一天?


    正想着,陈川把水递到她跟前。


    这次没再叭叭。


    乔落默不作语地接过,吃药咽下去,余光晃过那只修长的手。


    陈川。


    矛盾二字的代表作。


    等她吃完,陈川擦干净她的腿,放到床上,开始按摩。


    他手法不太熟练,但每一步都很认真。


    眼前的天花板十分干净。


    乔落静静地看着,也感觉不到什么力度,身体四处空荡荡地漏风。


    药劲上来,她缓缓闭上眼。


    今夜是她在北方的第一个晚上。


    比她预计中的要好太多。


    最起码,没有厌恶、嫌弃她是个残疾人。


    陈川手上动作放轻,指尖碰着白皙皮肤上蜿蜒曲折的疤痕。


    这里仿佛是一条看不见的锁链。


    锁住了属于乔落的后半生。


    十分钟后,他留下一盏夜灯,提着泡脚桶起身,轻轻关上门。


    -


    “5:00”


    天离亮还有两个多小时。


    北风呼啸,余雪飞扬。


    何必言最先起床,他摁开灯,眯眼缓和一下,掀开被子下床,看一眼睡姿感人的赵明让,穿上外套去外面洗漱。


    路过客厅,地上滚了七八个啤酒瓶子,桌子上的烟灰缸摁满了烟头。


    他浅浅皱眉,抬腿越过去。


    洗漱完,何必言拿着单词本去阳台背了半小时,抓了一把雪回来直接摁赵明让脑门上,紧接着响起连续几声:“我擦我操……”


    赵明让直接清醒,冻的他打了好几个激灵,差点去见他姥爷了。


    “靠,何必言你是真不当人,”赵明让擦净脸,闭着眼在被窝里疯狂蹿,“早知道多请两天假,都周四了还得去上课,这不要人命吗!我也想休学。”


    “还不起床?”


    何必言幽幽地看着他,警告味儿十足。


    赵明让立马爬起来。


    何必言见状,去装好单词本书,穿好校服,拿着棉袄套在外头。


    规规矩矩的十足的好学生党。


    他家住在阳光副食店后巷右边的道里第二家,两家离得特别近。


    赵明让在前面那条道里第三家。


    很近。


    何必言从赵明让兜里拿了钥匙,出门去给赵明让拎校服,回来砸到他脸上,威胁道:“五分钟没收拾好,我给你爹打电话。”


    再有半小时,赵明让他爸赵磊就从警队值完班回家了。


    何必言冷酷地添上一句:“当然,你也可以拖到你爹回来。”


    “操!何必言杀人诛心你!”


    “我才不想瞅见他呢。”


    何必言瞥他一眼没接腔。


    赵明让麻溜地换好校服,冲出去洗脸。


    不太亮的房间没什么杂物,堆满了书籍和卷子,整齐干净又格外冷清,何必言拽住包带,斜挂到左肩,擦了擦眼镜戴好,摆正微歪的挂历,去敲他妹何必语的房门。


    这间房比他的房间小不少,在整栋房子最里面的位置。


    他低声说,


    “小妹,到点了。”


    屋子里响起小女孩柔柔的声音,“好的,哥,我马上就好。”


    三分钟后,何必语背着书包站在了何必言身旁。


    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赵明让咋咋呼呼地骑上自行车,拍一把后座,“来,坐你让哥这。”


    何必语今年初二,学习好,不怎么爱说话,是个腼腆安静的小姑娘。


    她额前厚重的刘海有点长了,黑框眼镜压在鼻梁上、只能看见半张脸,声音小小地说:“不用了,谢谢让哥,我同学来和我一块上学,”又转头看推着自行车的何必言,“哥,我先走了。”


    何必言点头,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好。”


    她一走,赵明让就说:“怎么你妹比小时候那会还闷啊?学校里没人欺负她吧?”


    这个点的路灯还没关,昏黄的支在头顶,路上上学的人不少。


    何必言扭头,文气的眉眼渡了层暗光,看着何必语与一个小女孩走在一块,消失在道口,他才说:“小川打听了。没人欺负她。”


    “那没事,快快,去买饭,饿死了,”赵明让蹬自行车,没忘了对着陈川的窗户吹个口哨。本来无动静的窗帘蹭一下被拉开,他瞪大眼,哇了一声。


    紧接着,灯也开了。


    沾满冷雾的窗内出现了一只手,朝他们竖起中指,然后关灯。


    简直是亿万倍伤害。


    赵明让一脸“我操他怎么这样”的痛惜。


    何必言踹他自行车一脚,“美了吧,让你瞎作,扰民,这下真舒坦了。”


    赵明让仰天叹气,回头做个鬼脸,脚一用力,瞪出去老远。


    两辆自行车渐渐消失在昏黑的街道上。


    陈川半靠在灯旁的墙上。


    外头学生一阵一阵的,声音忽大忽小。他望着无光的房间,摸出烟盒,倒了根含在嘴里,拨弄两三次打火机都没打出火。


    连试七八次后。


    陈川终于不耐烦地啧了声,眸子低暗,把打火机掷进垃圾桶,烟扔到桌子上,走两步把自己摔回床上,裹着被子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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