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手术刀◎
监狱外,硕大的显示屏中放着监狱的监控视频,不过十平米的空间干净得一览无余。
表面上芙罗拉与帕米尔姿势暧昧,但观看监控的蜂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都不会那样觉得。芙罗拉语气威胁,一字一句都充斥了对帕米尔随心所欲的掌控。
帕米尔感受到了自己下巴上那带着冰冷凉意的触感,下颚骨似乎都被抵得发疼。
他丝毫不怀疑芙罗拉说的那句把他的腺体挖掉是一句玩笑话。
帕米尔的视线有如刀刃般在芙罗拉身上滑过,不仅精神上要抵抗芙罗拉对他的信息素压制,同时下巴上那根钥匙抵着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半晌,帕米尔忽的笑了,那笑意仿佛雪山乍融,温和得不像话,“芙罗拉,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针锋相对吗?”
“我们?”
芙罗拉也笑了下,但她的笑中没多少情绪,“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我们呢?”
她舌尖在“我们”上轻轻打转强调。
“当然有啊,”帕米尔说的每一个字都带动下巴上抵着的那根钥匙震动,细微的颤通过指尖传到芙罗拉的手腕,带着细密密的痒,他弯着眉说道:“我们曾经交颈相缠过呢。”
交颈相缠。
监狱外的西蒙与谢尔盖的脸色齐齐一遍,另外两只监狱的狱警也感受到了忽然压抑的气氛,小心翼翼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帕米尔指的是他闯入宫殿的那一晚,那一晚若是按动作来说,那还真的是交颈相缠,毕竟帕米尔的唇齿曾经在芙罗拉的腺体上留过信号,一道不轻不重的咬痕。
芙罗拉显然也意识到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芙罗拉嘲讽道。
下一秒,她收回了那根钥匙,猛地释放信息素攻击帕米尔的精神力,而帕米尔也在顷刻之间下巴重重地砸在坚硬的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深红色的血迹缓缓从他的唇角流下。
此时的帕米尔用狼狈两个字形容并不为过。
他抬起头,下巴上一道红色痕迹,唇角破裂,似乎是牙齿之间流出的血,黑色的发微湿,凌乱地贴在额头,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苍白的脸色,帕米尔已经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难堪的时候了,他眸中淌过一丝幽暗。
不过芙罗拉没有管他此刻露出了什么表情,继续审问他,“你手下的那群乌合之众没蜂知道你埋藏了炸弹,数量那么庞大的炸弹,我不相信是你一只蜂能做出来的。”
“是啊。”
帕米尔喘着细气,“因为知道的蜂都被我给杀了。”
他用起伏欢乐的语调说着上百条蜂命的话,冷漠与残忍,这才是那些反叛军眼中的帕米尔。
帕米尔的回答在芙罗拉的意料之中,如今三等星中只有帕米尔知道这一秘密了,当然帕米尔也清楚这一点,就这一个原因,他暂时还不会死掉。
强大的信息素威压让帕米尔直不起腰来,但他面上表情仍是有恃无恐的笑,看得芙罗拉想狠狠地抽上他一巴掌,看看他还能不能再笑出来。
几秒后,芙罗拉抱臂重新回到椅前坐下,她看着帕米尔,“那就看看你能熬多久。”
来自蜂后的攻击信息素仿佛针扎一般缓缓刺入帕米尔的腺体,那疼痛磨蜂,又慢存在感又极强,任是谁也无法抵抗。
帕米尔的脸色愈加苍白,脚上的镣铐也不禁发出哐啷的响声。
他在颤抖,撑不了多久了。
芙罗拉拿出了终端查看着最新消息,阿尔登已经集结了几队蜂去往了加觅尔街道,那一处占地二百亩,街道杂乱到处都是生活垃圾与建筑废料,排查起来极为困难,要将那一片查完少说要一小时。
三等星军部的蜂数量有限,就算是全城搜查起码也得好几天的时间,而帕米尔埋藏的定时炸弹只给他们余了18小时的时间,他们经不起等。
又过了十分钟,帕米尔在芙罗拉的信息素威压下能撑到现在已经非寻常蜂了,而他竟然还有气力说话。
“芙罗拉,你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一个地点。”
帕米尔看着芙罗拉的那双灰蓝色眸子像是灰扑扑的鸟雀羽毛,目光复杂炽热,带着抹无畏无惧的疯狂。
监控的另一头都听见了这近乎于寻死般的要求,谢尔盖捏紧了拳头,像是下一秒就要进去将拳头狠狠地栽到帕米尔的脸上,而西蒙也是如此,紫色的瞳仁幽暗一片。
芙罗拉保持坐姿没动,只静静地看着他,“帕米尔,你真以为现在还是你能威胁的时候?”
“你太小瞧我们军部的力量了,”她语气轻淡,声音不高不低,把控着绝对优势,“二等星也在调兵过来,帕米尔,我们可以打一个赌,看看是你的炸弹先爆炸还是我们先将你的那些炸弹全挖出来。”
“对了,你身下的这张囚椅是通电的。”
芙罗拉站起身,“再过十分钟,这张电椅将每隔半小时通电十分钟,一次百伏,两小时后我会派三等星最好的医生过来,一点、一点地切割下你的腺体,然后在你面前将腺体给剁碎了。”
芙罗拉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听上去无比瘆蜂,帕米尔脸上再无了丝毫笑意,只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离开。
吱呀一声门响,芙罗拉走出了那间囚房,向门外的狱警说道:“照我刚刚说的那么做。”
谢尔盖走上前来,帕米尔或许不清楚他们三等星的军部力量,但谢尔盖是知道的,剩余的时间内是没有办法完全铲除那些炸弹的。
他语气犹豫,“殿下,万一帕米尔宁死都不肯说呢?”
“放心吧,他一定会说的。”
西蒙盯着透视玻璃中的帕米尔,自芙罗拉走后他表情和姿势都没有换,安静地像是一座坟。
芙罗拉走到西蒙身边,同样注视着玻璃另一边的蜂,“帕米尔对外宣称自己的腺体受损,但实则并没有完全丧失功能,我猜测他最多熬到医生过来。”
在不打麻药的状态上强硬摘下腺体,没有蜂能够接受做到,就算是帕米尔,也无法做到。
谢尔盖隐晦地看了眼芙罗拉,曾经她也说过要摘掉自己的腺体,但幸好最后没有真的那样做,他看向帕米尔的眼神中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怜悯。
两小时后,等帕米尔说出炸弹位置,加上军部力量,或许这次的危机就能安然度过了。
西蒙问道:“如果他说了呢,那还要继续摘除他的腺体吗?”
芙罗拉似乎思考了下,随后回答道:“那就暂时不摘。”
“好。”
他们没了留在这里的必要,芙罗拉吩咐了狱警让有情况随时通报,随后就带着谢尔盖和西蒙离开了-
三等星蜂民医院。
重症监护室。
瑞拉在收到军部通知时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愣了好几秒让对面重新说完一遍后才反应过来,基卡米被军部从反叛军手中救出来了。
“好,我现在过去!”
刚挂完电话,瑞拉就急匆匆地从家门出去,她没想到基卡米竟然被反叛军抓了,而且刚刚的传呼中还说了他目前状况不太好,被救的时候还在念着她的名字。
她在芙罗拉为军部士兵安抚精神力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竟然成真了,一路火急火燎,瑞拉甚至还在进电梯时差点被绊了一跤。
基卡米在红沙山时医生只给他做了最简单的处理,现在他刚从手术室出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门口站着两只身姿挺拔的士兵。
“我是瑞拉,收到了军部通知过来的。”瑞拉紧张解释道。
为首的一只蜂查看了瑞拉的身份证明,验证完毕后简单说明了下情况,“他被救出来时就没什么意识了,刚刚从手术室出来虽然手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但后续还要看他能否醒过来,刚刚在传呼中我们已经和您说清楚了,这次与反叛军的行动是机密,还未向民众公布,而您的身份是记者,所以从此刻开始,你需要留在医院或是军部之中,暂时无法单独行动。”
瑞拉颔首表示理解,“我知道了。”
瑞拉在隔壁病房做了全身消毒并换上了隔离服才进去,她知道军部将自己叫来的原因,说让她尽量早点唤醒基卡米,或许他有什么机密能够告诉军部。
病床旁有一张凳子,看样子是专门为看护的蜂准备的,瑞拉坐在了那张凳子上,她看着面色苍白双眼紧阖的基卡米,内心一阵心疼。
他们是青梅竹马,作为律师的基卡米还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所以,基卡米,你是做了什么呢?
快醒来吧基卡米,我需要你。瑞拉握着基卡米的手抵在额头,心中轻轻呢喃。
而此时病房门口的一只蜂收到了上级通知,要求他现在去医院找一位腺体方面的专家医生赶往中央监狱。
军蜂透过病房门口的玻璃处向里面看了眼,瑞拉正握着基卡米的手守护,安静注视着他,应该没什么危险,于是和另一只蜂说道:“你在这看着,我收到了领导通知,十分钟后上来。”
“好。”
十分钟后,军蜂重新回到门口。
又过了十分钟,门口来了一辆军部车辆专门来接医生。
一小时后,医生到达了目的地,但被要求在一间囚房外再等待一小时,年长的医生看向单向透视玻璃,她第一眼其实并没有认出那是三等星曾经通缉许久的帕米尔,因为那只雄蜂浑身被汗湿透了,灰蓝色的发低垂到锁骨,胸口狠狠地起伏,狼狈的模样看不出一点昔日风采。
许久,她才认出里面那只蜂的身份,试探性地问道:“那是帕米尔?”
旁边狱警回答:“是的。”
医生抿了唇,没再说话,她在来的路上就知道了任务信息,要求她去监狱取下一只蜂的腺体,没想到就是帕米尔。
帕米尔刚被通完电,蜂族的雄蜂身体健壮,一次最高能承受一百伏的电流,芙罗拉走前吩咐过,第一次八十,第二次九十,就要让帕米尔处在生与死的交界处。
不知过了多久,狱警提醒道:“您现在可以进去了。”
医生站起身,她只带了手术器具,没有助手也没有麻药,银制的器具透着冰冷寒凉的光,门被打开,医生就这样端着盘子进去了,而被绑在囚椅上的蜂也终于抬头看了眼来蜂。
白色大褂,手术刀。
医生看见帕米尔似乎唇角拉了抹笑,那笑透着讥讽与苍白,流逝得太快,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先生,我要为您做手术了。”医生平铺直叙地说道,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帕米尔闭上眼。
医生拿了一把极锋利的刀经过帕米尔,刀锋闪过的银光掠过帕米尔的眼皮,那一处轻微地颤了下。
监控器外的狱警紧盯着他,而就在刀片贴近帕米尔腺体的时候,他丧失血色的唇终于再次张开。
与此同时,基卡米病房中传来瑞拉的一声惊呼。
“基卡米!”
【作者有话说】
来啦~[撒花]
第62章 轻伤
◎下了楼◎-
守卫森严的军部,蜂后办公室。
芙罗拉离开监狱后就来到了这里找阿尔登处理军务,距离她命令给帕米尔取下腺体的时间越来越近,终于,她办公室中的那张座机终端猛然惊响。
阿尔登被吓了一跳,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中,下一秒他放在口袋中的终端也忽然震动起来。
芙罗拉笑了下,让阿尔登去一旁接听,而她也拿起了座机。
“喂。”
一分钟后,芙罗拉与阿尔登齐齐说出一句“知道了”。
阿尔登回过身,神色慌张,“殿下,今天被我们从反叛军手中解救出来的一位蜂质说自己有关于帕米尔埋藏位置的炸药信息。”
芙罗拉挑了下眉,真是巧,刚刚那通来自监狱的终端也是说帕米尔终于愿意开口说出炸弹位置了。
“嗯,你去派蜂问出炸弹位置然后发给我。”
阿尔登点头,随即就出了门。
芙罗拉并没有再回到监狱,帕米尔的监控视频与录音伴随着他说话的文本内容正一点点传送过来,她正看着同步过来的信息。
另一边的医院。
瑞拉与两只军蜂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基卡米,生怕他下一秒再次晕过去,无他,只是因为面前这只蜂的脸上毫无血色,脆弱极了。
强壮挺拔的军蜂此时拉了房间中的沙发过来坐下,身子瞬间矮了一截,他尽量放轻放缓了自己的语调,“基卡米先生,现在请您慢慢、仔细回忆。”
基卡米皱了下眉,他的脑袋很疼,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刚刚那通终端他听到了对面的军蜂喊的是“阿尔登上将”,他知道这个名字,是三等星的最高上将,所以自己是真的被解救出来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缓缓道:“当时帕米尔是吩咐艾森格去做的,我正被他们绑在监狱中,他们以为我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我那时候还清醒着,我听见帕米尔让艾森格将那些藏完炸弹的蜂最后都召集起来杀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基卡米的声音打了个抖,但他只愣了几秒后又继续报出了那些藏炸弹的位置。
作为律师的基卡米博闻强记,而且他们说的都是三等星的地名,他更是在三等星长大的,自然对那些地方非常熟悉。他一字一句说了那些地名。
另一只站在床前的军蜂正拿着一台微型摄像头记录下基卡米说的话。
话毕,两位军蜂向他鞠了一躬,目光感激,“基卡米先生,您刚刚说的那些话足以挽救三等星无数的家庭,我现在就会将这些信息告知阿尔登上将,您将会被授予应有的表彰与奖励。”
基卡米面色终于有了些血色,但他下意识地拒绝了,“不、不用了。”
他想,或许面前这两只军蜂不知道自己曾经也是反叛军的一员,如果不是瑞拉……,于是他又摇了摇头,“这是我作为三等星的居民,蜂后的子民应当做的。”
“不管如何,再次感谢您的信息。”
两只军蜂离开了病房,给瑞拉与基卡米相处的空间,也让他能得到更好的休息。
基卡米终于能有空看向一旁的瑞拉,他喉结滚动,语气干涩地叫出自己在昏迷之前就一直心心念念的名字。
“瑞拉……”
而监狱中又是另一幅场景,帕米尔的后脖颈处竟然流出了丝丝血迹。
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缠上纱布,纱布后微微渗出淡红的血。
那伤口*不会对腺体造成损害,但却能让蜂感受到极致的疼痛,医生的下手很准也很巧,就在帕米尔开口自己愿意说出埋藏炸弹位置的时候,那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就不小心划上了脆弱的腺体。
医生顿时就将手术刀放在了铁盘中,并举起手一脸无辜道:“我年纪大了,他说话太慢,我手抖了。”
狱警自然不会对这位年长的雌性医生说什么,只让她帮帕米尔的伤口处理包扎一下。
帕米尔的状态就不太好了,他清清楚楚地感受了自己的腺体正在承受着无比剧烈的疼痛,甚至他觉得那里似乎在慢慢流淌着腺体与血液,两者交融混合着一点点流下。
不大的监狱中他忽然发出了几声极其疼痛的闷哼声。
刚刚的电击都没能让他出声,没想到这一刀让就让他疼痛至死,狱警担心出了什么事立即进去查看,医生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或许不该因为往事泄愤划上那一刀,但是自己唯一留下的那只蜂崽就是死在了反叛军手中,如果再来一次,她也许还是会那么做。
狱警在帕米尔面前大声叫了他几遍名字。
医生也轻言轻语地在旁边说道:“先生,我并没有伤到您的腺体,我发誓只是不小心划过了您腺体外的一层皮肤而已。”她语气诚挚,似乎很能让蜂信服。
帕米尔慢慢抬起头,深邃五官的那张脸上冷汗从额角留下,灰蓝色的眸子中有些涣散,但最终还是找到了焦点看向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医生点头。
半晌,帕米尔低下头,他喉咙中的骨头仿佛咯吱移动了几下,发出了极其沙哑的声音,“我愿意说出埋藏炸弹的位置,它们在……”
狱警终于放下心,看了眼看不见监狱外的单向透视玻璃,朝那里的蜂点了下头。
监控放大录制并且制成文字文本立即发送到刚刚那台终端上。
十五分钟后,芙罗拉收到了两份信息一样的短讯,一份来自监狱的帕米尔口供,一份来自阿尔登,说是在医院的那位蜂质基卡米先生说出来的。
芙罗拉立即对照了遍发现没什么差漏后就发给了西蒙。
【照这份表上的地方部署兵力去搜查炸弹。】
过了会儿,芙罗拉的终端又收到了一条来自监狱的短讯,依旧还是和帕米尔相关的,狱警蜂员说帕米尔的腺体受伤忽然晕过去了,问应该如何处理。
在监狱中,A级以下的犯蜂在生病或是突发症状时可以传唤医生诊治,但A级以上的只要保证他们在受到审判前是活着的就好。
眼前这位虽然是臭名昭著的反叛军首领,但狱警蜂员看到芙罗拉刚刚是亲自来审问的,于是思考了下还是决定亲自询问一下芙罗拉对他的态度,这也决定了之后他们该如何对待这位落入法网的反叛军首领。
芙罗拉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帕米尔会在碰到他腺体前就交代,没想到还捱了一刀吗?她没细问狱警帕米尔受伤的过程,只回复了一句。
【保证他在被带回海蓝星前生命无虞就好。】
她要亲自带着帕米尔去首都接受审判。
收到来自王女殿下的短讯后狱警蜂员看了眼倒在桌上的帕米尔,他是医生刚走没多久后晕过去的,后脖颈的纱布处还有些淡红的血迹,活是活着的,但估计现在不太好受。
最终狱警只是叫蜂将他带到了单蜂监狱,那里面有一张窄小的铁架床,两只蜂将他抬到上面后就离开了,帕米尔紧紧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夜间十点整。
军部告知所有炸弹已经搜查完毕,极少数的炸弹还未被拆除但已经被带到了安全位置。目前居民已经重新回到了居所,并且宣布临时战乱演习圆满完成,原本还对此有异议的居民也不再纠缠,一场可怕的灾难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十点半,西蒙与德米特里都从外面回来了,谢尔盖与芙罗拉在宫殿书房的阳台外看着载着他们的车辆慢慢驶入。
谢尔盖侧头望去,芙罗拉的视线落在从车上下来的两只蜂上,不知更加注意的是哪只蜂。
月光与灯光的齐齐照映之下,芙罗拉的侧脸白润,纤长的睫毛宛如蝶翼,挺拔的鼻梁下微红的唇轻轻翘起,谢尔盖的心脏倏地跳快几下。
他微凉的嗓音响起,“殿下,您明后天都有信息素安抚,需要早睡了。”
芙罗拉不轻不淡地“嗯”了下,视线一分没有流转到他的脸上。
谢尔盖喉结滚了又滚,似乎在酝酿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他才从嗓音中挤出一句,“我的意思是在这几天内您应该自己独立睡觉。”
芙罗拉终于看向他了,只是目光微微鄙夷,“谢尔盖,你在说什么疯话。”他的意思仿佛是在说自己是个不独立,爱粘蜂的蜂崽一般。
谢尔盖脸色如常,但语气却是别扭得不行,“我听说昨晚骑士长大人在您房间。”
芙罗拉眨了下眼,“那你的听说真是准确呢,是哪只蜂告诉你的。”
谢尔盖抬眸,黑硬的长睫下绿色的幽瞳中清晰映出芙罗拉的脸,他微微低头,与她靠近几分,装作嗅闻的模样,“还用告诉吗,殿下,我清晨闻到西蒙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了。”
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芙罗拉“哦”了一声。
楼下的西蒙与德米特里看见了他们,西蒙的目光瞬间亮了几分,而德米特里朝芙罗拉含蓄地点了下头拢紧了身上的圣袍。
芙罗拉朝他们俩也微微颔首,然后顺便和身旁的谢尔盖说:“你回去吧,今晚我要和德米特里睡觉。”
“……”
“殿下,您明天还有信息素安抚不能……”
“谢尔盖,”芙罗拉打断了他,她当然听得懂谢尔盖说的意思,蜂后在长时间的信息素释放时需要禁欲,否则有可能会发生信息素错乱的情况,,她声明道:“我只是单纯地抱着德米特里睡觉,你想的未免太深入了。”
谢尔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原来是睡觉啊,他还以为是睡觉呢。
芙罗拉转过身走进书房,没有管谢尔盖的变脸,只在快离开时说了一句让他也早点休息的话。
她回到了房间,刚刚在楼上看下去时她注意到了德米特里不太自然的动作,便让一位骑士拦住了德米特里让他直接过来。
于是离开的谢尔盖与德米特里恰好在走廊中碰上了。
德米特里样子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刚刚的月色看得不清楚,如今离近了才发现他脸上竟然有淡淡血痕,仿佛洁白如玉的瓷瓶上多了几道刮痕。
饶是谢尔盖不太想在此刻看见德米特里也不得不问一句“怎么了”。
德米特里微笑,简洁解释道:“教堂处有一枚炸弹爆炸,受了点轻伤。”
原来是轻伤啊。
谢尔盖笑着让他慢走,但在擦身而过后他的笑就忽然落了下来,他都可以想象到芙罗拉见到受了轻伤的德米特里后会是什么模样。
对待德米特里时她似乎总是一副好脾气,说话也是温言和煦的,而对他,总是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
谢尔盖噔噔噔地下了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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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浴池
◎“自己洗”◎
房间中,芙罗拉正坐在沙发上用终端给艾薇发短讯,门咔哒一声关上,德米特里安静地走过去。
“殿下。”他的声音温柔,与刚刚谢尔盖说话时截然不同。
芙罗拉抬了下头,终端上显示的联系人是艾薇,她刚刚给芙罗拉发来了一张清晰的图纸。
是萨迦纳瓦族的军事布防图。
下午时芙罗拉将康斯坦丁逃离的事情告诉了艾薇,不过她对这个结果似乎没什么感触,最后只发了一句“这样也好”的话,然后就在德米特里进来前她发来了萨迦纳瓦族的军事布防图。
那张图纸就是艾薇曾经在康斯坦丁办公室看到的。
终端对面的艾薇耷拉着脑袋,这张图她其实在几天前就做好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心理迟迟没有发给芙罗拉,直到今天她得到了康斯坦丁重新回到了萨迦纳瓦族才终于下定决心发给了芙罗拉。
她内心有些愧疚,芙罗拉既没有将她当做外来者和犯蜂一样对待,也没有在任何方面苛刻自己,她竟然还如此地不诚心诚意。
“芙罗拉,这张图我检查过了,应该没什么差误。”
于是艾薇又发了条短讯过去。
她从前是面点烘焙师,对于那些甜点蛋糕的计量做法一看就记住了,回家后就能完美复刻出来。当初在萨迦纳瓦族时,康斯坦丁不允许自己离开他分毫,甚至还强硬地将她带到了办公室,也不知道是对她不设防还是根本瞧不上她会透露机密,一次偶然艾薇看到了他桌上的布防图,然后就记住了。
芙罗拉仿佛是看穿了艾薇心中的愧疚,安抚了一句。
“嗯,我会让阿尔登去查验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先休息吧。”
艾薇回复了一句“好的”。
终端放下,芙罗拉和德米特里说了艾薇的事。
德米特里有些讶异,康斯坦丁今天才离开的三等星,帕米尔也刚被抓捕,这时候发来萨迦纳瓦族的军事布防图,像是早就定好时间般,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他却没有说出来。
“那殿下您打算怎么办?”他这样问。
芙罗拉起身揉了揉额角,说道:“康斯坦丁才回到了萨迦纳瓦族,这张布防图的时效或许没多久就要被替换掉了,但如果短时间内就集结军队攻打萨迦纳瓦族,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先不说这个了,”芙罗拉走到德米特里身边,然后轻轻在他身上嗅闻了下,“是受了伤吗?”
她闻到了非常轻微的血腥气味。
德米特里无奈一笑,果然瞒不住芙罗拉,他特地让军部的蜂不要将他受伤的事情汇报,但没想到是自己在她面前露了馅。
他卸下圣袍,然后单手解开颈处的纽扣,白色的衬衫敞开,露出了一处被包扎过的伤口。位置在肩处的锁骨之下,其余地方白皙如玉,唯有纱布那里渗出丝丝血迹,隐约可见下面饱满的胸肌。
“教堂中有只蜂发现了炸弹,慌张之下不小心让它提前引爆了,所幸发现得及时,只有几只蜂受了点轻伤。”德米特里解释道。
芙罗拉抬手轻轻碰了下那里,“疼不疼?”
德米特里的眸光温柔似水,伤口是被炸弹被炸开的石头碎片迸溅到的,刚被扎入的时候是疼的,但此刻在芙罗拉的指腹之下,似乎连最后一点疼痛都消失了。
德米特里摇了摇头,“殿下,不疼。”
然后他握住了芙罗拉搭在伤口处的手指并举到唇边轻轻一吻,蔚蓝色的眼眸仿佛一望无际的海洋,要将蜂溺毙其中,他平日中总是温润如水,行为说话优雅且温柔,但正是因为如此,当他真正对一只蜂展露自己的爱意时终究还是不同的。
像是捧着一块蜜糖,捧在掌心中怕碎了,含在唇中又像是怕化了,最后只能无奈叹气,将那块蜜糖小心存储,定期查看,随时让它在自己的眼前。
芙罗拉感受到了德米特里对待自己的珍重与爱意,她微微踮了下脚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德米特里的发顶。
无声的动作却也表达了芙罗拉对他的优待。
德米特里弯唇一笑,然后低下头让芙罗拉摸得更加舒服些。
夜深了,明天还有正事,芙罗拉与德米特里互换了一个湿润缠绵的吻,最后在细微的喘气中她说道:“我帮你洗澡。”
德米特里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但还不等他说话,芙罗拉又说道:“你肩膀受伤了抬不了胳膊,我帮你洗,保证沾不到水。”
好像很有道理地在关心他。
德米特里洁白的胸膛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红意,殿下似乎忘了,蜂族的蜂都身体强壮,恢复力极好,像他这样的小伤就算碰到水也无关紧要。同时,他也清楚芙罗拉还有明日的信息素安抚,所以这次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给他”洗澡。
不知道是奖励还是惩罚。
浴室中,浴池中是循环不断的恒温水,芙罗拉是一身轻薄贴身的丝绸睡衣,她亲自将德米特里白色衬衫的纽扣一粒一粒地解开,最后拉下银质拉链卸下身上最后一件蔽体衣裳。
德米特里很白,透着微粉的白,哪里都是,芙罗拉仿佛很认真地将他从上至下检查了下,确认了他身上再无其他伤口后才指了指一旁的浴池。
“进去吧。”她说。
“殿下……”德米特里的语气好像很无奈,如果芙罗拉并不是一脸认真但眼中流露出狡黠神色的话。
她没有理会德米特里的那句殿下,眼神意会他赶紧进去。
如玉的身体只有肩膀处有一处纱布裹缠着,其余地方毫无瑕疵,该昂扬的地方早就精神得不行,德米特里微微闭了眼,随后颇有些义无反顾地迈开腿跨进了浴池中。
温暖的水瞬间包裹住了他的身体,胸部以下全部进入了浴池之中,肩膀处的纱布仍旧干燥。
芙罗拉的手指拨了拨水,水面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盆池水之中没有放置任何浴球或者新鲜花瓣,因此水下身体一览无余,甚至因为折射还微微放大了一些地方。
芙罗拉仿佛视若无睹,竟然真的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但她刚沾了水德米特里终于又是一声轻微的叹气,他抬起胳膊,微粉的皮肤下肌肉结实有力,稳稳地托住了芙罗拉的手。
“殿下,我错了。”
德米特里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惩罚,他说道:“我不该受伤的。”
他知道芙罗拉似乎很喜欢抚摸他的身体,曾经还说过他的身体很漂亮,像是一块有温度的还柔软的玉,她曾撑着他的胸膛,在最深处时居高临下地与他说过让他仔细保护自己的这具身体,不要让它受伤。
但他的身体也就是他本身,德米特里自然而然地以为殿下是在关心自己,是在让他不要受伤。
此时的德米特里因为水温和调动起来的情绪浑身泛着情潮的粉。
他嗓音沙哑,“殿下,我不会再受伤了。”
芙罗拉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也随之颤抖几下。
几秒后,德米特里托着的那只手腕上的毛巾“啪嗒”一声被扔进了浴池中,瞬间浸透湿润然后慢慢沉入水中,盖住身体,却被顶出一座小小的山丘。
芙罗拉的手腕从德米特里的掌心中抬起,她一手撑着他背后的白色瓷砖浴池,一手按住德米特里没有受伤的那只肩膀,然后凑近了他的脸侧。
浴室中湿润的蒸汽与她饱含着水汽的声音响起,她问了话:“会留疤吗?”
伤口并不算深,但德米特里还是非常谨慎地说道:“我会找最好的药膏抹到疤痕褪去。”
下一秒,芙罗拉忽然低头,她的唇贴在了德米特里受伤的伤口旁,那只莹润坚硬的锁骨上,牙齿恰好能够咬住。
然后她微微用力,嫣红的唇映着他白皙的锁骨,唇中的舌上下一舔,最后留下了一个湿润粉色的咬痕。
德米特里瞳仁瞬间涣散,脖颈也随之后仰。
芙罗拉抬起头舔了下唇边,说道。
“只有我才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知道了吗?”
……
“知、知道了……”德米特里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说道。
芙罗拉捞起掉落在池中的那块毛巾,那毛巾浸满吸饱了水,变得极重无比,又似乎有些粘腻,沾了丝不明显的白。
芙罗拉又看了眼德米特里,而德米特里却已经闭上了眼眸,眼皮在轻轻地频率凌乱的颤抖。
她忽的哼笑一声,随即就将那又重又湿的毛巾盖在了他赤裸的胸口处。
“自己洗吧。”
说完,她走到一旁打开了淋浴,毫不在意背后德米特里一直黏在她身上的目光,自顾自地褪下了那条被蒸汽弄得半湿的睡裙,裸着足踏入了哗啦啦的水下。
德米特里的视线如影随形,芙罗拉总说他的身体好看,但在他看来,她的身体才是蜂神的礼物,哪里都恰到好处的弧度。
他拾起了身上那条略有些发黏的毛巾重新扔到一旁,然后一只手伸到了水下,目光追随着芙罗拉。
许久,久到芙罗拉洗完了头擦干了身子,在德米特里的面前一件件地换上睡裙,他浴池中的水仍旧晃荡个不停。
芙罗拉在经过他时抬起眼皮,被水润过的脸毫无瑕疵,甚至美的不像话,金色的眸像是旭日之辉,她唇角似乎轻轻勾起了一抹弧度,然后张开了粉红色的唇舌,说出了催促他的话。
她说:“快点。”
德米特里深呼吸了一口气,喉结猛地滚动好几下,水波越晃越大,甚至都有些水从浴池中溅了出来,滴到了芙罗拉的脚背之上。
芙罗拉皱了下眉,而德米特里也看到了这一幕,终于迅速地得到了解决。
又过了好几秒后,德米特里从手中再次找到了那块毛巾,他哗啦一声站起来,然后又是哗啦一声拧干了毛巾。
他再次迈开腿,但这次是从浴池中跨出来了。
芙罗拉看着他的身体,然后目光微微顿了顿,最后看着他慢慢蹲下。
那块毛巾最后的归宿还是落在了芙罗拉的脚上,德米特里极其耐心地将她的脚背反复擦了三遍。
在他准备再擦第四遍的时候芙罗拉终于叫停了,再不停的话她觉得那块毛巾就要爬着她的腿往上了。
“我要去睡觉了。”
芙罗拉淡淡提醒道。
德米特里如梦初醒,他停了动作站起来,眼角有抹不易察觉到的熬出来的红意。
“好的殿下。”
他的语气仿佛也重新恢复冷静,如果他此刻的身体不是能被芙罗拉一览无余的话。
芙罗拉在门口穿好了鞋,不再理会背后的德米特里。
德米特里低头,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收拾起了凌乱的浴室。
百叶窗紧闭的窗外月凉如水,德米特里收拾完回到卧室时芙罗拉好似已经睡着了,安静的睡颜靠在枕头中,金色的长发被拨到一旁,另一只枕头整齐地放在旁边,专门为他留了个位置。
是一个确保他能够侧身拥抱住她,却又不会压到他伤口的那处位置。
德米特里的眉眼中蕴出一抹温柔的笑。
他在浴室中已经重新换了纱布,还小心地抹了药膏,如今的他比芙罗拉还要在意那处伤口了,没有沾到一丁点的水,只企盼它不要留下丑陋的疤痕。
德米特里轻轻掀开一角躺了进去,柔软的床垫瞬间向下压了些弧度,他侧过身,不明显地嗅闻着她的味道,手指还绕了一圈她的发丝在手中。
粉色的腺体露出了一些,让蜂想要不顾一切地吻上去。
但最后的最后,德米特里还是闭上了眼睛,动作非常轻柔地拥抱住了芙罗拉,然后安静地等待着睡意的降临。
【作者有话说】
每写几章剧情线我就要奖励一下自己写甜甜腻腻的感情线,今天写得很快速,写完就发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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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后是我养的崽》(文名暂定这个后续还可能改)女主同样万蜂迷,求收藏啦~[亲亲][让我康康]
第64章 回程
◎你后悔过吗◎-
次日依旧是为三等星的军部士兵进行信息素安抚,不过由于昨日联合二等星士兵得到了针对反叛军行动的助力,所以留下的二等星士兵也有了接受芙罗拉信息素安抚的机会。
最后一日是为三等星的民众进行信息素安抚。
傍晚时分,王台之下,芙罗拉脸色略微有些发白,接连三日的高强度信息素输出,让她的精神力几近耗空,需要一段时间来调养恢复了。
西蒙搀扶住芙罗拉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语气紧张,“殿下,还好吗?”
芙罗拉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几秒后重新恢复清明,她听见动静,看向另一边从军部过来的阿尔登与谢尔盖,而德米特里也刚拿了支营养补充剂过来。
“殿下,医师吩咐过让您在信息素亏空过大时喝下它。”
芙罗拉接过,安静地喝完了那管营养剂,然后看向阿尔登,“你们怎么过来了?”
阿尔登上将笑了下,“殿下,您来了三等星这么多时日,眼下反叛军的事情已经解决,关于萨迦纳瓦族的军事布防图也掌握在手上了,不如明日由属下做东,挑选一家三等星最好的餐厅吃饭怎么样?”
谢尔盖没说话,显然阿尔登是先与他商量过才过来问芙罗拉的。
芙罗拉自然没有意见,说了好。
于是阿尔登就约了明日的午餐时间。
回去路上,芙罗拉收到了来自首都的理事官发来的短讯,庆贺他们成功缉拿反叛军首领与三日的信息素安抚顺利完成,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在催促芙罗拉回去。
“我打算过两日再回去,怎么样?”芙罗拉向跟着的三只雄蜂问道。
他们没什么意见,都说了好。
明日是和阿尔登吃饭,后日则是收拾东西还要与艾薇告别。
芙罗拉之前问过艾薇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首都,但艾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说,她的身份终究有问题,三等星距离首都遥远,民风相对自由,也不会有什么蜂问她的来历,再加上有芙罗拉对她在军部的打点照顾,她就算是在三等星过得也不会太差。
于是芙罗拉也没再多劝,只让她有事及时联系。
窗外栀子花影摇动,白日中打开的窗户让香气在室内停留,芙罗拉洗完澡后就一头倒在了床上。
今夜她的房间中没有西蒙,没有德米特里,更没有谢尔盖,只有她一只蜂,足够她睡个好梦了。
次日的三等星阳光明媚,不温不凉。
阿尔登显然是花了心思的,找的餐厅是整个三等星评价最受欢迎、菜品最好的,甚至好到需要用餐预约。
阿尔登邀请他们进入包厢,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对芙罗拉的态度在恭敬之外又多了几分熟稔,语气中夹杂了不明显的骄傲,“这餐厅可是我提前了半个月才约到的,我就猜到殿下您一定会答应过来用餐的。”
芙罗拉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笑:“阿尔登上将在三等星吃饭也是需要预约的吗?”
谢尔盖在一旁暗暗瞪了眼阿尔登,他还没有把芙罗拉知道他们早就相识的事情告诉阿尔登,指不定现在芙罗拉心里想的就是面前这只雄蜂怎么还显眼呢。
于是接收到这一眼的阿尔登忽的一愣,执政官大人怎么突然瞪蜂呢。
一旁的西蒙与德米特里也能听出芙罗拉话中的别有用意,不过既然殿下都不在意那他们便也没再管。
菜依次被端上来。
蜂族的菜几乎都与甜有关,鲜少有辣味的,而今日桌上的就有一盘辣炒菠萝鸡。
在座的只有阿尔登与芙罗拉对这盘菜动了筷子,其余三蜂都对它避之而不及,但就在芙罗拉夹了第三筷的时候西蒙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向芙罗拉因为吃辣而变得有些红肿的唇与红润的脸,小心翼翼带着试探问道:“殿下,这个很好吃吗?”
他的筷子在犹豫。
芙罗拉自从来到蜂族后几乎都快忘了辣是什么味道,这具身体也从未接触过辣味,于是她的肌肤在吃了第一口后就变得白里透粉,似乎都在微微地发散着热气,不过感官却得到了满足。
她认真地看向西蒙并点了点头,“好吃的。”
阿尔登也在这时插嘴道:“骑士长大人,王女殿下说的不错,这道菜可是这家餐厅的招牌菜,只有三等星有辣辣果,加入菜中会让蜂感受到舌尖仿佛被针扎了一般,但是越扎越好吃。”
“……”
阿尔登的这个形容实在没有让蜂想吃的欲望,谢尔盖没有理会他,仍旧挑着正常的那几道菜吃。
而德米特里却是第一个夹了那道菜的蜂。
白发圣洁的主教大人连吃饭都是优雅而徐徐的,精致的眉眼没有出现半丝半毫的不愿,完全是主动去夹了一块鸡随即放入嘴中。
这个动作让在场几只蜂都一愣。
没想到德米特里竟然会做哪第一只常那道菜的蜂,他们还以为德米特里是最不可能吃的。
下一秒他们就看见了德米特里忽然泛红的脸,似乎连眼角都隐约有了些水光。
西蒙面色沉重,想到了阿尔登的描述,舌尖被针扎。
德米特里则是笑中带着幸灾乐祸,似乎非常想看到德米特里失控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来。
而一旁的芙罗拉理解头一回吃辣的蜂,于是将手边的冰饮推了过去,“喝点水。”
德米特里泛着水光的眼睛轻轻眨了下看向芙罗拉,蓝色的眼眸像是水洗后的天空,清澈干净,他赶紧接过那杯水喝了好几口才放下,才终于缓解了口中那种辣得仿佛被针扎的感受。
“谢、谢谢殿下。”
芙罗拉盯着德米特里红润润的唇,“怎么样,还能接受吗?”
德米特里点了下头,“可以的,这道菜的确还不错。”
只要是芙罗拉爱吃的,那就是他爱吃的。
阿尔登也露出了喜欢的东西也有蜂喜欢上了的开心神色,“是吧主教大人,这道菜第一次吃过的蜂可能不习惯,但只要你再吃第二口,那味道……绝了。”
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一旁的西蒙与谢尔盖依旧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西蒙先有了动作,他夹了一小块塞入口中慢慢咀嚼,出乎意料的,他脸上倒是没有变红,像是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谢尔盖也半信半疑地夹了一块尝了口。
“……”
他面无表情地吐了出来,果然蜂无法喜欢上甜以外的味道,他冷冷地看向西蒙。
西蒙已经咽了下去并和芙罗拉说道:“殿下,好吃。”
谢尔盖又是一声冷笑。
吃完饭后芙罗拉他们竟然还遇到了瑞拉,瑞拉正从商场中出来,手中提的似乎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盒饭。
“殿、殿下。”
芙罗拉出来时换了发色与瞳色,妆面也改变了些,没想到还会有蜂认出来,不过等她转过身去才认出了来蜂。
“瑞拉记者,你怎么在这儿?”
瑞拉目光激动,但记者的职业素养让她面上仍旧能够保持冷静的模样,“殿下,我是在给基卡米买午饭。”
旁边的阿尔登倒是先想起了这个名字,“基卡米!基卡米我知道,是那个提供了炸弹位置的蜂,从反叛军手中救出来的雄蜂是吧。”
“是的,上将。”瑞拉朝他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了芙罗拉,非常认真地和她说道:“殿下,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的那根净化剂,或许基卡米他都活不到现在,谢谢您。”
芙罗拉问,“基卡米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
“他很好,医生说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和瑞拉只聊了一会儿,瑞拉竟然还向谢尔盖道了歉,说他在为官方面似乎做的还不错,与她从别的蜂口中听到的那个执政官大人几乎两模两样,是她误会了他。
谢尔盖倒是装得仿佛很大度般,微笑着让她继续做一个针砭时弊的好记者,然后在她走后凑近了芙罗拉,说道:“殿下,您说我要是现在让她给我写一篇全文夸我的文章可不可行?”
对此芙罗拉只是给了他一个别做梦的表情-
第二日的主要行程就是去监狱带走帕米尔,将他带去首都接受审判庭的定罪。
几日不见帕米尔,他似乎瘦了一大圈,下颚上都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芙罗拉隔了一层单向透视玻璃看向他,他的脖颈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那抹白非常突兀,仿佛引颈受戮般的姿势,芙罗拉皱了下眉问道:“他的腺体不是说只是受了轻伤吗?”
狱警连忙回答,“是轻伤,医生不小心用手术刀划伤了他的腺体表皮,但是当时就给他处理包扎过了,想来现在估计都已经痊愈了,是他自己不愿意将那条纱布解开。”
他自己不愿意解开。
芙罗拉之前就已经将帕米尔的档案翻过好几遍,他的腺体曾经因为一场战事受损,一度以为再无恢复如初的机会,于是帕米尔因此颓废丧气了很久,久到几乎再也没听过这个曾在战场上立过无数功劳的雄蜂。
虽然不知道后面他的腺体是怎么恢复的,但如今看来,他似乎从未走出多年前腺体受损的阴影。
玻璃后,帕米尔像是感觉到了有蜂在注视他,忽的抬起了脸。
他的双眼皮凹陷得很深,灰蓝色的发耷拉在额上,眸中也变得浅淡许多,像是一只被剪去翅翼被困多日的蓝隼。
他突然张了张口,唇齿上下张合。
那口型是在说。
“芙罗拉。”
他猜到了她在那面镜子后。
芙罗拉眉头一动随即走到门口吩咐狱警打开门。
“帕米尔,”她走到了帕米尔的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我要带你去首都了,你会在那里接受审判,被定罪。”
帕米尔扯了扯唇,没说话,如今什么审判定罪他都不在意了。
“不过,”芙罗拉话音顿了顿,抬起了他的下巴,忽略了手上粗糙的触感,目光幽深地看向他:“你帕米尔的名字从前都是被写在新闻报纸上,说是立了赫赫战功的骑士,军校中也仍然保存了你曾经的档案,各项全部优秀,是第一批由全导师举荐上战场的雄蜂……”
“帕米尔,这么多年来,你真的从没后悔过自己叛出蜂族吗?”
“你曾经杀戮的只是战场的异族,而现在却是将自己蜂族的同胞性命都不放在眼中,甚至还想与萨迦纳瓦族的首领合作灭自己族群,帕米尔,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芙罗拉的字字句句都让帕米尔的心脏激烈搏动。
“你懂什——”么。
他的脸忽然狰狞*,嗓音骤然呼喊,但却又被芙罗拉打断了。
“你写给我的那封信。”
芙罗拉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在艾薇楼下的飞行器中留给我的那封信,是故意的吗?故意说最近在筹备军资。”
帕米尔忽然哑口,胸膛却仍在不住上下剧烈起伏。
良久,他沙哑开口,“不是,我只是乱写的,”他抬起眼皮,唇角边勾出一抹讥笑,“那封信只是附带,那颗钻石呢,殿下是扔了吗?”
芙罗拉唇边也露出一抹微笑,深深地又看了他几秒,就在帕米尔坚持不住与她的对视败下阵来先收了目光时,她才终于回答道。
“是啊,早扔了,被我扔到了三等星的政府军校,那里有一群无父无母的蜂崽等着读书呢。”
她转过身,不再看向帕米尔又忽然抬起来的头,吩咐门口的狱警道。
“将他带走吧。”
他们今日要启程回海蓝星首都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今天回来迟了以为写不完了呢,没想到还是在12点前写完啦[撒花]
第65章 曾经
◎无法接受◎
星舰从三等星开往海蓝星需要半日的时间,身在首都的理事官翘首以盼芙罗拉已久。
他们下了星舰后会直接回宫殿,而帕米尔则是会被秘密押送至军部监狱。如今帕米尔被捕的消息虽然也已经公开,但却没有透露他目前所在的监狱,所以大多数蜂还以为他是在三等星,这样以防还有些漏网的反叛军会有营救帕米尔的想法。
一落地,舰场出口就有好几只眼熟的蜂在等待着他们。
除却属于芙罗拉的专门骑士队与一位理事官外,谢尔盖的老管家一头白发,黑色西装,肃穆地站在那里,与周围的蜂似乎格格不入,但在看到谢尔盖时立马换了副神情,恨不得在他面前掬一把老泪。
管家飞奔过来的速度完全不像他那个年纪的,向芙罗拉行完礼后就和谢尔盖说道:“大人!您终于回来了,老仆好想您啊!”
谢尔盖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没理会一旁蜂对此的神情言语,更没有将视线往老管家那里看一眼,装作压根不认识的样子。
直到老管家几乎要上前扑过来,谢尔盖终于站定伸出一只胳膊抵在身前,他闭了闭眼睛忍住跳动的眉头,粗声道:“管家,回家再说。”
“是,是大人。”管家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泪。
芙罗拉看向他们,“谢尔盖,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用再送我了。”
谢尔盖摇了摇头,“不行殿下,刚刚在星舰上说好了送您回宫殿的。”说完他向管家做了个摆手的手势,示意管家现在就离开。
管家与谢尔盖朝夕相处多年,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谢尔盖的意思,虽然不舍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走了一个显眼的,一旁还有两个不打眼的,分别是伊普尼和普瓦图。
今日普瓦图是恰好到他轮休,而伊普尼则是提前问了西蒙回来的日期排好了班来接他的。
两只蜂原本还有些接机的激动心情,但在管家之后再多再丰富的情绪似乎也有点虚假,于是他们面面相觑一眼后就上前来。
“王女殿下,我们来接您和西蒙回来。”
芙罗拉轻轻一颔首,然后两只蜂便站到了西蒙身边,询问起了他们一行在三等星如何的事,西蒙一一挑了不隐秘的事说了。
谢尔盖挑了下眉,看向了德米特里,“怎么没蜂接你呢,德米特里?”
德米特里微笑了下,一丝眼神没有分给谢尔盖而是走到芙罗拉身边,声音柔缓,“殿下,没有蜂来接我,我等下能和您一块回宫殿,在您那里待一会吗?”
这句话刚问出来,谢尔盖和一旁与其他蜂说话的西蒙似乎都愣了一瞬看向他。
芙罗拉笑了下,“当然可以。”
她牵起了德米特里的手,下巴朝不远处的理事官点了下,理事官顿时收到讯号小跑过来,“殿下。”
这位理事官只是专属于芙罗拉政务团中的一员,他边走边将这段时间的大小政务说给芙罗拉听,直到上了飞行器,西蒙与谢尔盖再没插进去一句话-
芙罗拉在忙碌了三天后,沉积了大半月的政务终于清理得差不多了。
而今天也是帕米尔即将被押上军事法庭进行审判的第一场第一日。
但在上法庭前,帕米尔忽然提出了要见一只蜂。
出乎意料的是,这只蜂不是芙罗拉,而是现任的骑士长西蒙。
西蒙收到这个消息时也非常意外,他再三向监狱蜂员确认了那只蜂是不是叫西蒙,然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当时芙罗拉也在他身边,由军部转接过来的传呼之中芙罗拉问向对方,“帕米尔又说为什么要找西蒙吗?”
监狱蜂员猜到此时能在西蒙身边并且插话蜂的身份,于是语气变得更加恭敬回答道:“没有,但他说见完这一面后他愿意在法庭上实话实说。”
就这一点,难怪监狱中的蜂会愿意为他向西蒙传达询问这一要求。
芙罗拉看向西蒙,“你想见就见,不用顾及其他。”
帕米尔和西蒙曾经都是军校的学生,他们之后还一同上战场,成为骑士团中的一蜂,无比相似的走向,但是一场战争让两只蜂从此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西蒙或许猜到了帕米尔想要找他的原因,他给了监狱蜂员一个愿意见帕米尔的回答,于是就听到那边兴高采烈的声音,“那好的,骑士长大人,下午两点的时间您看怎么样?”
“可以。”
法庭五点开始,两点见面的时间似乎绰绰有余。
传呼挂断,芙罗拉便提前让西蒙回去准备了,由普瓦图顶上来为他值班。
下午两点整。
海蓝星军部中央监狱。
西蒙准时来到了监狱门口,然后在两点零五分时被监狱蜂员安排在了一间四面封闭的房间,零八分时带着手铐脚铐的帕米尔被蜂带来。
帕米尔一身白色狱服,裤脚与袖角空空荡荡,极其宽松,镣铐叮当响,灰蓝色的发被剪得极短,几乎只剩下一层青茬,他这段时间瘦了许多,本就凌利的五官更显狠厉,眉下灰蓝色的眸暗暗淡淡,高挺的鼻下一张唇颜色浅淡。
西蒙则是一套黑色外套常服,眉眼淡漠地看向门口。
两只雄蜂此时的位置一高一低,西蒙坐在椅上,双手交叉看着帕米尔一步步被狱警押过来。
然后在帕米尔坐下的一瞬间,他忽然站定。
狱警强压帕米尔坐下却不能,于是先向西蒙赔笑了下,随即又恶狠狠地和帕米尔说道:“快坐下,面前这位可是骑士长大人,是不是又想受处罚。”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到了西蒙,西蒙皱了皱眉。
而帕米尔对狱警说的话充耳不闻,似乎毫不在乎他口中说的处罚两个字,只眼神直直地盯着西蒙,然后两秒之后西蒙向狱警摆了摆手。
“没事,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狱警纠结了下,但这间屋子中有监控还有各种最新最高级的防弹装置,料想帕米尔也逃脱不了,于是他向西蒙点了点头,“那骑士长大人,我先出去了。”
屋子中,只剩下他们两只蜂。
帕米尔仍没坐下。
他们之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无论是从前在军校时还是之后帕米尔成为了反叛军之后,在军校时他们就是双子星,不逊于对方存在的一方,无论是学生还是导师对他们的评价都极高,甚至还是第一批被提前应召上了战场的雄蜂,后来他们一起上战场,从前在军校中还针锋相对的两只蜂也渐渐地有了默契,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而在帕米尔成为了反叛军之后,他与西蒙也少有交锋的机会。
谢尔盖曾说过帕米尔与西蒙两只蜂的关系很好,这话的确是真的。
他们真的有过一段值得珍惜的过往与关系。
而此时,一蜂身穿狱服,一蜂已经成为了王女身边最坚实可靠的骑士长,也许以后还会是最受宠的雄侍也说不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无法回到从前,也没可能平起平坐。
帕米尔那一瞬间的眸中闪过很多情绪。
怨恨、嫉妒、杀之而后快、不甘、愤恨等等,但这些最终都被他轻轻一闭眼睛全部遮挡,谁也无法瞧见他内心的情绪。
西蒙一直没说话,安静地等着他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帕米尔终于坐下来,他带着手铐的手被放在腿上,桌上有两杯茶,那是西蒙在来时就倒下的。
两蜂视线相撞,竟然没有一只蜂先逃离。
两分钟后,还是帕米尔先垂下视线看下桌上的水杯,唇角上勾,笑道:“是不是没想到我要见的蜂是你。”
“是。”
“我们有多久没这么聊过天了?”
“很多年了吧。”西蒙向后倚去,靠在椅背上。
他们之间还有两小时的时间可以叙旧,所以哪怕现在帕米尔从他们的军校时光开始说也来得及。
帕米尔还果真从军校的事情聊起了,“诺尔夫教授如今的身体情况如何了?”
诺尔夫教授曾经是教他们军事理论的老师,当时他手下那一批学生有上百蜂,只有他们两只蜂能在他手下拿到A的高分,在他们上过战场赢下第一场胜仗时还一同去探望过他。
说到诺尔夫教授,西蒙的神情似乎也变得温情了许多,他说道:“教授身体很好,上个月我还去看过他,他最近喜欢上了喝苦涩的茶。”
帕米尔笑了下,“没想到教授在老了的时候还能戒掉甜。”
“是啊。”西蒙也笑了下,他想起了曾经在军事理论课上时教授每讲十分钟就要喝一口蜂蜜茶,甜滋滋的味道让坐在后排的他都能闻到。
一瞬间,他们像是想到了同一件事,面容也在瞬间仿佛与多年前年轻的、坐在教室中听课的自己的脸重合起来。
又安静了或许是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
就当西蒙准备再找些别的话题聊时,帕米尔终于再次开口了,这一次他没有抬头,而且语气艰涩,像是回忆到了自己最痛苦最不堪的那段时光中。
他问,“如果当初那场战役中我没受伤的话,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那场战役的名字他都不想提,但西蒙却知道他说的是哪场,是西比克战役。那一场战争死伤惨重,他的翅翼也是在那场战役中受了伤,坚硬无比在战场上杀了无数性命的翅翼,竟然也是在那场战役上折损再也恢复不到当初。
所有在那一批上过战场存活下来的蜂都对那场战役闭口不谈,他们失去了都太多太多。
帕米尔也是因此腺体受损,走上了反叛的第一步。
如果那场战役他没受伤的话,会不会不一样呢?
会的吧,西蒙想。
帕米尔的能力与他相比只高不低,或许那时候骑士长的位置也有可能是帕米尔,站在芙罗拉身边的雄蜂也可能变成了帕米尔。
帕米尔同样想到了这个,他缓缓抬起眸,灰蓝色的眸中似乎酝酿了一场暴雨,幽暗阴森。
“西蒙,你的这条路本该是我走的。”他说。
西蒙没说话,目光看向他,唇抿得很直。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帕米尔扯了扯唇角,那动作干涩僵硬,透出无数怨愤与悔恨。
西蒙回答他了。
“如果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些假设性话题的话,我可以配合你说些你爱听的。”
帕米尔却说道:“我要你说实话。”
“实话吗?”西蒙似乎笑了下。
他说:“这世上没那么多假如、如果,当初你腺体受伤,但有许多蜂和你一样都是腺体受伤,还有身体残缺的,终生无法再醒过来永远躺在病床上的……这些蜂,哪一只不惨?”
“帕米尔,当初你的腺体受伤许多蜂都来看望你,诺尔夫教授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我当初翅翼受伤,还有其他蜂,他们都想来探望你,但都被你阻拦在了病房之外,是你,是你不愿意见任何蜂,宁愿一只蜂自我封闭。”
“医生说了你腺体虽然恢复如初的可能性不大,但或许之后会有机会修复大部分呢,但是你呢,你太骄傲太害怕了,你不肯动手术,生怕自己的腺体彻底坏掉……”
“住口——”帕米尔语气压抑。
“你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一个月来只肯打营养针,腺体也被你拖着不肯治疗恶化了……”
“住口,我让你住口!!”
帕米尔被铐上手铐的两只手握拳猛地砸向桌面,恶狠狠地看向西蒙,“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受伤的是我的腺体,又不是你的!!”
西蒙目光仍旧冷静地看着面前怒气滔天的帕米尔,然后又吐出一句话。
“是你的傲气与自尊拖坏了你的腺体。”
曾经军校的天之骄子一朝沦为腺体损坏的雄蜂,有可能导致之后信息素混乱,上不了战场,更有可能变成一只无法生活自理的蜂,那的确是一件再痛苦再惨不过的事情了。
帕米尔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没有蜂懂他的,他想。
腺体受伤是一件被他们想象中还要可怕数倍的事情,一只蜂身上最重要的器官就是腺体,他那段时间完全丧失了腺体,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仿佛自己已经退化成了最原始的蜂,他听不懂别的蜂讲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模样,不知道手背上打的针是什么东西,他抵触、害怕任何陌生的物与蜂,但他却在恢复了之后什么都没和别的蜂说过。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与其他蜂不同了。
他一朝从天才沦为了凡蜂。
他无法接受,更加接受不了。
“西蒙,”帕米尔声音低沉地吐出最恶毒的诅咒,“为什么当初腺体受伤的蜂不是你呢?”
西蒙眼皮狠狠一跳。
“你知道的吧,就算军校中其他蜂称我们叫做双子星,但其实你心中很清楚我永远比你高一头的吧,当初我受伤你应该很高兴,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吧。”
“帕米尔!”
“什么骑士长,如果不是我受了伤,你这个位置,芙罗拉身边蜂的位置,通通都是我的!而你西蒙,你只不过比我多了一分幸运而已。”
帕米尔像是今天让西蒙过来只是为了说完这些话,说完他就站了起来抬头看向头顶的监视器,语气很淡,“我谈话完了,让这只蜂走。”
“帕米尔!”西蒙也随着他站起来,门已经被打开,依旧是前门送帕米尔进来的那只狱警,不过这次这只狱警的脸上神色有些奇怪,看了看帕米尔又看了看西蒙,最终还是和西蒙说道。
“骑士长大人,犯蜂已经要求见面结束了。”
这次轮到西蒙像是没听见狱警说的话了,他继续和帕米尔说道:“我从来没有过那些想法,无论你信或不信,我从前的确将你当做我的竞争对手,而在你受伤之后,我也只有一个念头,希望你早日康复,能够和我再一起上战场。”
“帕米尔,这世上对你好的蜂很多,你应该认真地看看你的身边。”
这次才是真的谈话完毕,西蒙与帕米尔谁都没再说一句话,帕米尔一直是背过身的姿势,被狱警带走时也一个眼神都没回头,而西蒙则是目送他渐渐远去。
仿佛多年前,西蒙看见帕米尔收到诺尔夫教授的通知让他去办公室找他,而他的终端上干干净净,没有收到诺尔夫教授的半点消息。
他的确清楚地知道,诺尔夫教授心中最优秀最喜爱的学生一直都是帕米尔。
镣铐声渐渐远去,那些画面也逐渐消失。
站在原地的西蒙闭了闭眼,随即也转身离开了那间囚房。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宝宝们~
第66章 蓝宝石
◎爱得纯粹明亮。◎
遥远的天际飞起一片纯白鸽子,宫殿中的伏尔加河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荡。
下午五点的军事法庭准点开庭,这次的开庭并不对外公开审理,因此来的蜂很少,芙罗拉接到了来自审判长的传呼,是来问她去不去的,最终芙罗拉给了不去的回复。
这只是第一场,像帕米尔这种重犯,起码会有三场以上的庭审。
长而安静的走廊中,帕米尔走得无比地幔,他这一生做什么都太快了,如今的这段路他却是想慢都慢不下来了。
身后的狱警催促他,“走快点。”
推开门,光线十足明亮堂皇的审判庭就展现在眼前,帕米尔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被刺到,然后他就在观众席上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蜂影。
正是他刚刚与西蒙聊天聊起的蜂,诺尔夫教授。
帕米尔的眼皮狠狠一跳,随即就低下了头无比僵硬地走到了属于他的席位上。
审判长坐在高位之上,声音威严而庄重,每一下锤子落下都仿佛敲在了帕米尔的心头之上,他甚至忘了审判长问的问题,永远只是一个回答。
“是。”
“我认罪。”
“是。”
长达两小时的庭审帕米尔似乎退化成了一个只会说是的机器蜂,最后一声锤子落下,狱警打开铁栏杆将他带了出来,但就在这时,观众席上的诺尔夫忽然举起手来。
“审判长大人,我有话要与犯蜂帕米尔说。”
这是一场并不公开审理的法庭,不过诺尔夫身为政府军校的教授,从前就是军部中退下来的蜂,他的要求还是有蜂会听的,于是审判长犹豫了下便挥了挥手答应了。
帕米尔背着身子,他忽然开口。
“我拒绝。”
“我拒绝与他说话。”
说完,他不等其他蜂什么动作神情,戴着镣铐的脚走得踉跄又快速,那背影慌慌张张像是一种情绪……害怕的情绪。
诺尔夫满头华发可身子却还算硬朗,听到帕米尔拒绝的话后什么也没说,但脚步已经跟上了他们回去那段路的走廊。
帕米尔走在最前,两个狱警跟在他的身后,而再后面便是诺尔夫了。
空荡荡的走廊中,诺尔夫的话异常清晰,似乎还有着回想。
他说道:“帕米尔,我们师生一场很久没见过面了,你现在连转身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帕米尔脚步忽的一顿,狱警不明所以地也停住了脚步。
“诺尔夫教授,您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个学生吧。”
说完,帕米尔毫不留恋地向前走去,而诺尔夫也没有了再继续追上去的理由,他的学生太骄傲,骄傲到走了弯路、错路也决不允许自己后悔,有丁点的悔意。
法庭之外,西蒙等候在外面还没有离开,他站在台阶之下看到了神情恍惚的诺尔夫。
他几步上前搀扶住诺尔夫。
“教授,他……不愿意见你吗?”西蒙问。
诺尔夫轻轻颔首,脸色沧桑,“是我的错啊,我早该发现他的异常,那样、那样或许他也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诺尔夫重重叹了两口气。
西蒙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天色已经即将昏暗,西蒙先将诺尔夫送回家后才回到了宫殿。
他身上的常服还没换成铠甲,但身体已经做出反应自动带领着他走到了芙罗拉的书房中。
芙罗拉看了眼来蜂,是西蒙,不过他的心情看样子不是太好,她刚收到了来自审判庭发来的报告,第一天的庭审相当顺利地结束了,方才她刚草草看了两眼,现在看来西蒙的心情是和帕米尔有关了。
“怎么了,帕米尔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芙罗拉问道。
西蒙像是如梦初醒般,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殿下。”
他看向芙罗拉的那瞬间想到了帕米尔说的话,如果帕米尔没有受伤的话,那现在站在这里的很有可能并不是他,而是帕米尔。
西蒙喉结滚了滚,像是下定决心般问道芙罗拉。
“殿下,您知道帕米尔与我曾经是同一所军校毕业的学生吗?”
芙罗拉有些微诧,不过既然西蒙问她了,她也回答了,“知道。”
西蒙似乎笑了下,“那殿下您知道当初在军校中其实帕米尔的成绩是比我要好一些的,也更加得老师同学的青睐。”
芙罗拉挑了挑眉,继续等着他说下去。
西蒙忽的抬起头看进芙罗拉金色的蜜瞳之中,“殿下,当初如果帕米尔没有受伤的话,那现在站在这里的骑士长很有可能就是他,不是我了。”
芙罗拉终于听明白了西蒙想要表达的意思,她起身走向西蒙。
“所以呢,如果帕米尔成为了骑士长,你只是他骑士团中的一员,或者再高一些,是副团长,你想问我会不会看上你吗?”
西蒙瞳仁颤动,没有想到芙罗拉竟然说得这样直白,他闭了闭眼皮,“殿下……”
芙罗拉打断了他,“你问的问题不错,也许会看上你,也许不会。”
西蒙恍然又睁开眼,芙罗拉的这句话像是回答但又并不是一个好的回答,听上去更像是敷衍,不过他内心还是悄悄浮起一阵涟漪。
芙罗拉笑了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蜂族骑士的第一守则是什么?告诉我西蒙。”
西蒙感受着脸上的温度,轻声回答,“是忠诚与守护。”
“是啊西蒙,骑士的第一守则是忠诚还有守护,忠诚于蜂族的每一任王女与蜂后,并且要永远时刻守护他们,这一点上,西蒙,你是当之无愧的骑士长。”
西蒙的瞳仁微微放大。
“你觉得帕米尔是什么性格呢?”芙罗拉问他。
西蒙没有立即回答,而芙罗拉看他没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帕米尔与谢尔盖其实很相像,但又并不完全一样,谢尔盖虽然也自负自傲,但他至少心中守住了那一杆天平,而帕米尔……”芙罗拉微微摇了摇头,“他太激进了,如果他的事业生活一帆风顺,那会很好,但如果中途发生了一些挫折,那那些挫折就足以打败他,并且掌控他。”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西蒙。”
西蒙懵懵懂懂,眼里只盛得下芙罗拉一只蜂,像是听进去她口中说的话了,但又像是压根没听明白。
芙罗拉又是轻叹一口气,捏了下他的脸,
“我是说你比帕米尔好多了。”
西蒙总算听懂了这最后一句话,原来殿下说了这么多都只是为了安慰他,他眼睛变得愈加明亮,“殿下……”
芙罗拉揉了揉他的发-
时隔一周之后,帕米尔的判决书终于落地,他曾经为帝国立下无数功劳,但一朝误入歧途成立了反叛军,危害帝国利益与民众性命,最终法庭判处他终身监禁。
这一惩处是经由芙罗拉的手才能发布的,而从帕米尔收到这条结果到他被收入监牢,他从头至尾没再见过芙罗拉一眼。
在监牢中,不会再有抑制剂,更不会再有来自蜂后的信息素安抚,他的余生将在悔恨与痛苦之中反复徘徊而死。
远方的白鸽在天空盘旋,神殿的穹顶花窗之下,月光石静谧地闪耀。
这日,德米特里来找了芙罗拉。
“殿下,距离玛莲娜蜂后过世已经许多时日了,先前您因为去了三等星所以加冕的事情暂先搁置了,如今事情几乎已经解决大半,您需要准备登基了。”
他带着两位神仆而来,安静而恭敬地低下头,露出脖颈粉嫩的腺体,以示对芙罗拉的臣服。
芙罗拉恰好在与三等星的阿尔登上将聊天,她将帕米尔终身监禁的第一消息立即告诉了他,而阿尔登也非常巧合地发来了消息,他与芙罗拉说道,艾薇给他们的那张萨迦纳瓦族的军事布防图他们花了小半月的时间才摸清楚了一处地方,基本是吻合的,但若是要全部验证一遍的话,那估计要耗时许久,并且还会有泄露的可能性。
芙罗拉先将德米特里扶了起来,让他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然后才与阿尔登继续发送消息。
五分钟后她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德米特里。
德米特里适时地又将刚刚自己说的话说了一遍。
“殿下,如今的您已经是蜂后了,但还需要一场盛大的仪式来告诉您的子民,并且用您的信息素去安抚让他们臣服。”
芙罗拉对这些都没有异议,让德米特里挑好日子告诉她就好。
两只神仆退下,德米特里拿出了一张图纸,那是他在去往三等星之前就画好的芙罗拉的冠冕样式,他起身走到芙罗拉身边,将图纸放在她的面前,声音温柔。
“殿下,这是我为您设计的冠冕,您……喜欢吗?”
图纸经过反复改良,最终投射于虚空之中,仿佛触手成真。
德米特里抬起蔚蓝色的眸,里面仿佛有碧波浮荡,他神色虔诚又柔婉,而他设计的那张图纸也与他的蜂一般,华贵温柔,格调典雅,内敛灵动,中间一颗硕大的蓝宝石犹如海洋之眼,闪耀着光芒。
芙罗拉指了指它,“那颗宝石是?”
德米特里像是猜到了芙罗拉问的这个问题,他弯了弯眸,“殿下,这是每一代主教传承下来的宝石,我愿意将它制成您冠冕上的主石。”
“在您之前,大约已经过了十位主教,这十位主教终身都是独自一蜂,没有一位成为蜂后的雄侍,所以这块宝石才会慢慢流传下来。”
“原来如此,”芙罗拉点了点头,她轻轻抚上德米特里的眼角,“他们都是一只蜂,怎么你就选择我了呢,德米特里。”
他的名字在芙罗拉的口中被叫得轻而柔。
德米特里微微偏了头,唇吻上了芙罗拉的手腕。
轻轻摩挲带来的一阵痒意却没有让两只蜂向后退一步,德米特里温柔的嗓音响起,他回答道:“殿下,我爱您。”
就像是那颗璀璨毫无瑕疵的蓝色宝石,爱得坚不可摧,爱得纯粹明亮。
【作者有话说】
嗅到了完结的味道[让我康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