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过, 便是元旦。
当天两家人聚在周家吃飯，丁慧从客厅望出去，眼里满是怀念。
“听说这边有动静了。”
陸深和周长崇一起, 聊的自然是当下各种政策。
“这么快？”
陸深把公司的业务轉回国内后，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庞大了，但人脉和资源没落多少, 知道的事也比他们普通人快些。
趙萍拍着丁慧的手背，和好姐妹一起发愁。
“说实在的，我们这一大把年纪, 孩子也长大了, 对新房倒没有那么喜欢, 就这个小院子，还挺舍不得的。”
这一面都是老城区, 迟早要拆迁的。
丁慧从对门收回视线，点点头，“誰说不是呢，我年轻时也在这儿住过一阵, 四合的小院, 左邻右舍都不錯, 到时候重新选房, 大家就都散了。”
又轉头朝趙萍吐槽，“你不知道, 我们那边多偏僻，平常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我还就喜欢这个院子里的人, 热鬧！”
陸道衡和周玄清洗了水果端出来，放到桌上。
提议到：“要不你们搬到我们的小区去？”
赵萍听到周玄清的话，问他：“怕不是讓我来给你做飯的吧？！”
“哪能啊, 瞧你这么小气！”
虽然周玄清也有蹭饭的意思……
“你别想了，我现在看着你就烦，到时候出个门就能见到你，别给我气出心脏病来。”
丁慧听着他们俩拌嘴笑出声，轉头就见陸道衡坐在周周旁边跟着坏笑，有些惊讶。
在她印象里，陆道衡还是个大人聊天，只会在一旁低头认真算数的孩子。
“这一眨眼，他们都长大了。”
只是她不如赵萍好，没尽到当妈的责任。
陆道衡感受到她话里的自责，转移了话题，“要出去逛逛吗？这儿的景色，很快就看不到了。”
这边有很多老人，公园里自然也很热鬧，特别是现在放假，小孩儿们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串门，都在公园里玩儿。
几人剛下楼，四面八方的声音传来，好似在闹市中。
院子是围合式的老房子，七层楼高，大家有什么事儿，都在窗户边上喊，全院子都能听到。
院子中间有颗榕树，丁慧指着旁边，疑惑道：“我記得还有颗小一点的黄桷树，怎么现在没了？”
周玄清挽着陆道衡的手臂，故意看向别处，不搭话。
奈何赵萍不给他面子，“这院儿里誰不知道老尹家一个，老周家一个。两个皮猴子，高一那年，偏要掰上面的芽吃，把树给掰断了。”
“妈！”
干嘛在陆道衡面前提起这件事啊！
“现在知道丢脸了？”又转头和丁慧讲他的糗事，“当年和我那邻居家里的小孩，他们同一个班，可闹腾的呀……”
周玄清拉过陆道衡，“不準听！”
陆道衡任由他扯皱了袖子，笑道：“老婆你忘了，当年我已经住进院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
到了公园，果然很热闹，今年的雪来得又晚又急，几天过去，公园里的湖結了厚厚一层冰，有小孩儿在上面滑溜。
“真好，像过年一样。”
周玄清自告奋勇走在最前面，带他们去隔壁，“坐这里面喝茶。”
丁慧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机会，朝落在后面的陆道衡招手。
陆道衡见她有话要说，想了想，往前走了一步。
“妈，怎么了？”
丁慧看了眼走在前边儿的几人，低声问到：“阿衡，你是不是，是不是恢复記忆了？”
陆道衡：“……”
丁慧看他这样，就知道猜準了。
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你没失忆却骗周周？害他担心，你图什么？”
陆道衡讪讪的，问她，“你怎么看出来了？”
丁慧：“我这不是看你一点儿也不急，总觉得有些奇怪，而且周周说到哪儿，你都能想起来。”
陆道衡顺了顺周玄清剛才拉皱的衣袖，笑得坦然，“当然图那张結婚證啊。”
丁慧脸色一滞，脚步都停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们领證的时候就……”
“对，那个时候我就恢复记忆了。”
丁慧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可置信，“周周他，知道吗？”
陆道衡在他们面前，一向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优秀的，怎么能做出这种骗人结婚的戏来！
还把他们一起骗了，真是……
丁慧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和周周在一起后，变得有些不同了。
“知道一段时间了。”
听到这儿，丁慧的心才落了回去，顿了顿，和他认真道：
“你惯来是个有主意的，小时候我没时间管你，现在更没资格管你。不管怎么样，你知道父母爱你，希望你过得好就行。”
周玄清点头，看着不远处，茶馆里朝他们招手的人。
“妈，我知道你的意思，现在的我很幸福。”
丁慧的脚步有些重，偏过头去，眼睛里有些发红，话音中带着哽塞。
“好，幸福就好。”
两人把四个老人安顿好，周玄清找了个时机，拉着陆道衡偷偷溜走，自己俩去玩儿了。
直到吃过晚饭才回家。
回家时，刚出电梯，就被一块小半人高的黑布挡住去路，周玄清记得自己最近没買大件的快递。
“这是你買的，什么東西？”
陆道衡开门搬进去，放在客厅，足有一米宽。
“準备用来放书房里。”
说罢，拿了剪刀，小心从外面剪开，露出里面的牛皮纸来。
这看起来，像是一副畫。
周玄清站他旁边，“看起来质量不錯，包装得很好。”
不过倒是奇怪，这么久了，也不见陆道衡買東西回来装饰他的房子，这会儿却突然買了畫。
也不知道是哪个拍卖行的作品，或是哪位著名畫家的东西，值得他这么用心。
“很名贵吗？”
陆道衡正准备撕开最后一层牛皮纸，回应他，“畫家不算好，要不然还能多卖点钱。”
这话说的，怎么还损人呢！
周玄清没理他，去桌上找水喝。
作为藝术系的准研究生，他倒很好奇是谁能入陆道衡的法眼。
等他转身，陆道衡已经把牛皮纸撕下，露出整幅画的面貌。
“噗……”
周玄清没忍住，一口水差点喷到了画上。
“你干嘛买回来啊？！”
看着上面再熟悉不过的人，周玄清只觉得他浪费钱，去买一副……
周玄清简直没眼看。
陆道衡把画放到沙发上，站起身欣赏了一番。
“怎么，只准他画，我不能买？”
周玄清叹气，“不是说会给你画嘛……”
陆道衡盯了会儿画，又转身看他，正色道：“反正你的肖像画，不能在他手里。”
周玄清气过了，又觉得好笑。
“所以你就从宗白学长那里买了回来？”
“对。”
陆道衡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在他看来，画虽然是那人画的，但里面的人却是周玄清，谁知道他每天看着这幅画，会想些什么！
画里的人逆光靠在桌角，轻垂眼眸，盯着空虚的地方，像是在凝神思索。
美得讓人心惊。
陆道衡是外行，看不懂画里的技巧，他只知道好看。
“行叭，”买都买了，也不能退，周玄清只得接受现实。
“不过不能放书房。”
周玄清看他不同意地盯着自己，解释倒：“多尴尬啊，每天对着自己的油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自恋呢！”
转身时，又叮嘱陆道衡，“记得放到杂物间去啊。”
至于陆道衡听不听他的话，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日子过得飞快，今年过年时，因为陆深回国的原因，每天都在走亲戚，在外面的时间，比在家都长。
周玄清瘫倒在沙发上，“终于结束了。”
“终于能在家好好休息了。”
陆道衡倒还好，甚至有些高興，这段时间他的興趣之一便是带周玄清去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亲戚面前走一圈。
像是炫耀自己的宝物。
不管是善意的，还是尴尬的眼神，都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毕竟让喜欢的人融入自己的生活，本就是一件有趣的事儿。
两人靠在一起，周玄清从大衣的兜里掏出一大摞红包。
“今天的战果！”
要说过年走亲戚有什么好，那便是第一次见面，有红包拿。
每次必定装一口袋红包回家。
这段时间，他的小金库又涨了不少。
陆道衡看着数钱的小财迷，吻他的嘴角，“好久没呆在家了，明天我们哪儿也不去。”
周玄清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暗笑一声，道：“行啊。”
“明天刚好没事儿，我之前答应给你画的画还没动笔呢，明天你当我的模特。”
“……”
陆道衡半眯着眼，看过来的眼神有些警告的意味。
惹得周玄清低笑出声，拿着怀里的红包就往里面跑，“记得啊，明天当我的模特。”
“小坏蛋！”
陆道衡最后只得暗暗笑骂一声，看他跑没了影。
吃过午饭，周玄清开始摆布自己的工具，“已经很久没画过油画了，待会儿肯定很慢，你找个舒服的姿势。”
他把书房的沙发放到了窗边，落地窗外的景色不错。
周玄清看着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人，好笑道：“陆老师，我不是画你的工作照。”
“那你幫我。”
陆道衡虚心求教，周玄清自然乐意。
过去幫他把腿放到沙发上，一个屈膝踩着，另一只弯曲放进里面。
然后帮他侧身撑着头，“不用看我，给你拿本书。”
周玄清还贴心地帮他拿了本看不懂的数学专业书，“不错不错。”
很禁欲！
要是衣服再……
这么想着，周玄清便动手解他的家居服。
家居服是宽松的版型，盘扣也很好解开，只解了三颗，就露出里面坚实的腹肌。
“老婆，要不先感受一下再去画，说不定会增加灵感。”
周玄清瞪他，假正经道：“咳咳！是你里面没穿衣服，吓到我了好吗？！”
说着，从沙发上弹射跳开，去到画布旁边。
从画形开始，周玄清工作起来，很是专注，只偶尔看过去的时候，和陆道衡那双旖旎的眼神相撞。
最后实在忍不了，见轮廓打得差不多了，蹭过去趴在他面前，用笔刷勾开衣襟。
喏喏道：“我有点没看清里面的光线和明暗关系。”
并不是想干嘛……
“那老婆凑近点，看仔细了。”
陆道衡大方得很，倒显得周玄清那点小心思藏不住。
周玄清的笔刷不小心碰到肌肤上，激得肌肉瞬间紧实，轮廓更明显。
陆道衡倒吸一口凉气，扔了书，把人捞起来……
整个下午，画没作多少，沙发倒是糟蹋了，周玄清躺在他怀里，有些无力。
“陆老师……”
“嗯？”
“你不能这样，我要好好画画，好好学习的。”
陆道衡把下巴埋进他的发丝，轻笑到：“在我身上作画，我可没这样教你啊，周同学。”
“……你教得更过分。”
年一过完，周玄清画还差一点，但陆道衡却不像假期那么轻松了。
倒不是忙工作，而是心情不佳。
偶尔周玄清醒来，就能看到他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二月底，北城研究生出成绩，当看到成绩的那刻，周玄清高兴地抱住陆道衡。
虽然考完试就觉得很有把握，但知道自己上岸的时候，还是很激动。
“三百九十一！陆道衡，我过线了！”
陆道衡扯了扯嘴角，“恭喜啊。”
这个分数，南方的几所藝术学院，差不多都能上。
毕竟是跨专业考，周玄清对自己这个分数已经很满足了。
“怎么？不高兴？”
只是陆道衡没有如他所想的激动，有些好奇地从他怀里出来。
“周周……”
停了许久，陆道衡才鼓起勇气，笑道：“你就快开学了。”
周玄清：“还早呢，要下半年才开学！后面还有复试，不过我觉得问题不大。”
“是么？”
陆道衡由衷地为他高兴，但一想到以后三年，只有假期才能在一起，根本笑不出来。
“嗯！”周玄清信心满满。
他坐在陆道衡身上，盯着人看了会儿。
捧着他的脸，道：“还说我不会撒谎呢，陆道衡，你更不擅长。”
被看穿心思，陆道衡脸色彻底垮下去，揽着人的手更用力了些。
坦诚道：“只要想到你快要离开，就感觉呼吸不了。”
“周周，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陆道衡极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样痛苦的神色，看得周玄清心口一疼，再也不敢瞒他。
“那你闭眼，给你个东西。”
陆道衡还没反应过来，双眸就被一只手挡住视线，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手一拿开，一张纸放到自己的面前。
“准考证？”
周玄清指了指上面的字，“你自己看看，我的报考单位是什么？”
陆道衡犹疑地拿过那张已经过期的准考证，看到上面的报考单位一栏。
“……华大？”
周玄清瘫倒在他的肩上，嘎嘎直笑，“我还期待着你自己看到呢，结果又是帮我打印准考证，又是送钢笔的，硬是没发现。”
“我只能亲自揭秘啦！”
“陆道衡，你真笨！”
陆道衡还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中，“你不是要……”
周玄清凑近他，贴着他的耳边低笑，“嗯，我突然想到，可能会水土不服……唔！”
身子陡然被抱起，吓得他抓紧陆道衡。
“可是华大没有专业的艺术学院好。”
周玄清并不在意，“曾经有老师说过，画画的技巧谁都能学会，但对美追求和独有的灵感，不是每个人都有。”
“我这么厉害，在哪里学都是一样的。”
陆道衡听他胡诌一通，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呢。要是真如他所说，那就不会分各种艺术学校了。
不过，眼下什么都不重要。
他又能和周周一起，一直不分开了。
这对陆道衡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老婆！我好爱你！”
陆道衡抱着人往卧室去，一路心跳加快，吻得急切认真。
周玄清把人勾紧了些，他并不后悔这样的选择，人生也没有绝对的正确。
即使没有陆道衡，华大也是个不错的学校。
只是刚好，刚好能和陆道衡在一起。
世界上唯一的陆道衡，最好的陆道衡。
“我爱你。”
“陆道衡，我也好爱你，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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