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她终于又能和她说话。
梅丽森和莫梨对上视线的瞬间，在对方瞳孔中找到同样的困惑。
婕斯还沉浸在女儿痊愈的欣喜之中，别说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反常,甚至就连她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半点没意识到不对劲。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得惨兮兮的。
一旁的莫梨和梅丽森虽有困惑,但都没选择在此时打断她们的‘重逢’。
莫梨很小就与母亲分开,对母亲的印象算不上深刻，可古怪地是，此时她脑海里竟然也出现母亲模糊身影。
如果她们有朝一日重逢,会不会也
梅丽森揉搓两下泛红眼眶,贴着莫梨的手臂小声嘟囔：“莫梨，我也好想妈妈哦,但我和妈妈重逢那天，肯定不会像这样抱在一起。”
莫梨以为她也在羡慕珍妮母女,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母亲肯定是爱你的，只不过她表达的方式和旁人不一样。”
梅丽森朝她吐吐舌头，嘿嘿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妈妈爱我。”
她双手像是捧着空气一样伸直十指放在身前，然后抬起手臂将幻想出来的物件放在头顶,她朝着莫梨眨巴左眼：“我知道,我妈妈是这么表达爱意的。”
的确，女王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亲手将女儿培养成新一任王。
这边梅丽森的‘加冕仪式’刚结束，那边的婕斯母女抱头痛哭也告一段落。
婕斯左手还留在珍妮的后脑勺上,总算想起屋子里还有两位客人。
‘海神’她倒是已经认识，她朝她尴尬一笑：“抱歉海神大人,我太激动了。”
她又缓缓将目光挪向一旁梅丽森，方才她脑子不清不楚之间,只瞥见几次她的模糊侧脸，下意识将她认定为布莱尔。
如果莫梨是海神，那么她的妹妹自然也是神明，或是神使。
她刚想要好好感谢这位‘海神使者’的帮助，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认错了人。
她睁圆眼睛惊讶道：“你不是布莱尔？”
梅丽森知道这时候应该摆出皇女应有的姿态，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朝着婕斯露出得体微笑：“夫人，我的名字是梅丽森，我的母亲名为索菲亚。”
“梅丽森，索菲亚。”婕斯在心中反复咀嚼母女的名字，很确定只能想起两个人。
对，她早觉得布莱尔的言行不是一般人，而且她的善良也的确像是女王孩子该有的模样。
至于梅丽森，瞧这女孩的衣服虽然沾染污秽，可马术服并非一般人穿得起的，自然身份不凡。
她的神情几乎可以用惊愕来形容。
梅丽森继续保持微笑。
莫梨从善如流，替她继续圆谎：“我并非布莱尔的亲人，因为一些巧合，我帮助布莱尔与她一同来到渔村，这些天正好遇见梅丽森，便将她一起带来。”
婕斯张着的嘴暂时闭不上，但脑内圆故事的速度倒是飞快无比。
海神救下布莱尔或许是巧合，以为她是孤儿害怕她被欺负，所以当时并未澄清她们不是姐妹关系。
后来，善良的神明为帮布莱尔寻亲离开渔村，却没想到落难的女孩身份不凡。
等等，如果她是海神，那么她将梅丽森公主带到这儿来，或许也不单单是为了布莱尔呢？
不不不，谁说布莱尔到这儿来，一定是因为意外呢。
指不定海神大人认可索菲亚女王的善良，是带她的女儿来拯救渔村的呢？
她眼睛愈发明亮，对着莫梨严肃道：“感谢海神大人的帮助。”
莫梨压根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但又觉得为了之后要做的事情，其实也没太多解释的必要，于是她学着和梅丽森一样保持微笑*。
梅丽森听到婕斯对海神的夸赞，完美笑容差点崩坏。
好大的误会，但她喜欢。
婕斯郑重其事感谢完，再次看向皇女之时，脑海里‘不愧是女王的女儿’的感慨还没结束，突然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可怕事情，如果眼前的不是布莱尔，那么真正的布莱尔——
她脸色刷得苍白无比，甚至无暇顾及怀里的珍妮，爬到莫梨面前仰着脸语无伦次道，
“海神大人，如，如果梅，皇女殿下不是布莱尔，那真正的布莱尔——她应当在骑士手里，请你务必救救她。”
莫梨并非不担心布莱尔，可她清楚慌乱只会适得其反，拍拍婕斯的肩膀，语速平缓道：“我就是为救布莱尔才特地来叨扰你，没想到来的时候您在昏迷状态。”
婕斯慌忙解释：“您的拜访怎么算是叨扰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告诉我。”
她对婕斯的尊敬实在无奈，于是先母女二人扶到床边，婕斯受宠若惊，珍妮有些惧怕她的触碰，连忙自己动作贴着母亲坐下，全程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她不觉得尴尬，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蹲下平视两人：“婕斯，我们是平等的，您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也千万不要对我下跪，好吗？”
婕斯讷讷点头：“好的莫梨大人。”
莫梨只求她不喊自己海神，换成大人总归在接受范围之内，她继续道：“我需要你一五一十告诉我，布莱尔被带走之前，这间屋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婕斯羞愧道：“莫梨大人十分抱歉，当时珍妮被疯狂的骑士使劲折磨，我真的吓坏了，半步都不敢离开她，后头若非莉拉和我说布莱尔被带走，我根本不知道隔壁屋子发生了什么，其实当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我压根没听见任何争吵，就好像。”
她停顿片刻，吞咽一口口水：“就好像，布莱尔是自愿与他走的。”
她说完立刻看向梅丽森：“皇女殿下，我并非在推卸责任，请您务必不要因此责罚——责罚我的女儿，若真要怪罪一切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因此将她留在这个糟糕的国度。”
梅丽森正在思考婕斯说的话，听到她的辩解陡然一惊，她对上苍老妇人视线的时候，困惑还没来得及收起：“我为什么要因此怪罪你？”
婕斯小心翼翼道：“因为我的疏忽，布莱尔公主才会被带走。”
梅丽森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她被带走并非你的错，若你需要我的宽恕才能安心，那么我以皇女之名赐予你宽恕，请不要再自责与恐慌。”
婕斯喜极而泣：“感谢您的宽容，我就知道皇女您与我们那位国王完全不同。”
梅丽森没有对她的吹捧做出太多反应，只继续保持微笑向她点头。
她朝莫梨扬扬下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说，布莱尔和骑士有没有可能认识。”
她没有与对方争吵，还让莉拉告诉她。
她必然知道对方的身份，而且笃定她也知晓。
所以，莫梨觉得‘骑士’很有可能是深海种族。
莫梨垂下眼眸：“对方不一定是王国骑士。”
梅丽森想起修道院的种种：“也不一定不是王国骑士。”
两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梅丽森压低声音骂了一句脏话，冷笑道：“如果我们的猜测没错，**国王还真是病的不清。”
莫梨沉思片刻，再次看向婕斯问道：“婕斯，他是直奔你的屋子，还是你给他开的门。”
婕斯回答的时候拧紧眉头，
“是我给他开的门，因为即便装作不在，王国卫兵也会踹门而入，检查屋内是否有人想要逃避捞珍珠。”
“结果，今天进来的是王国骑士，我都打算跟他们走了，结果骑士非要进屋就开始到处翻找，结果真给这畜生找到橱柜里的食物，大抵是莫梨大人您不希望坏人享受它们的缘故，所以畜生一碰，食物就开始腐烂。”
莫梨的确不希望食物落到骑士手里，但这事还真不是她干的。
她没有解释的打算，继续问道：“所以，骑士是因为找到食物，才打算把屋子翻个底朝天的？”
他到底是因为看到食物，还是因为看到她带来的食物，所以才打定主意翻找屋子的呢
婕斯的声音因为愤怒带上些隐晦的颤抖：“他一看到食物眼神都变了，珍妮当时因为好奇探出脑袋，结果被他掐着脖子丢到地上，还非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逼问她。”
“什么话？”梅丽森闻到。
婕斯现在想起刚才的事情还觉得诡异，她尽可能还原骑士的阴森语气，
“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很清楚你不属于这里，赶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我将让你品尝亲手杀死至爱之人的美妙。”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珍妮突然抖得和筛子一样，婕斯连忙把女儿抱在怀里安抚。
莫梨也试图拍打珍妮肩膀安抚，谁知道她一打算触碰她，她的反应比方才还要激烈：“不，不要靠近我！”
莫梨当然不可能因为她的反应生气，只是单纯有些好奇，试探性地问道：“你好像很害怕我？”
珍妮咬着下唇怯生生看着她，脸颊上的雀斑也跟着一起颤抖。
婕斯连忙替她解释：“莫梨大人她吓坏了，并不想要冒犯您，请您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莫梨摇摇头：“我不会与你女儿计较，不过，我希望她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吗？”
婕斯并不想逼迫女儿，可又不想得罪海神，她两难之下陷入了沉默。
结果依旧在恐惧中的珍妮却开了口。
她攥紧衣摆，声音就和蚊子振翅一样：“只要你别伤害我妈妈，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莫梨挑挑眉毛：“你认识我吗？”
珍妮乖巧摇头。
莫梨有些惊讶：“你不认识我，为什么害怕我？”
珍妮吞咽一口口水，搓搓衣摆：“你的味道和祂一样，都带着海水的咸湿味。”
梅丽森眨巴两下眼睛，把鼻子凑到莫梨身边使劲嗅了两下，她疑惑道：“没有啊。”
珍妮五指愈发弯曲，指甲几乎嵌入大腿肉里：“你们闻不出来的，只有经历过献祭的人才能感知到，祂日复一日在脑海里留下的恶心味道。”
莫梨舔舔嘴唇，将右手掌心摊开放在几人面前，手掌之中缓缓升起用魔力凝结而成的布莱尔，进行一场极为短暂的演出。
梅丽森和婕斯睁圆了眼睛却什么都没看见，但珍妮却因此愈发聚精会神，眼珠子跟着鱼尾同方向来回摆动。
很好，她看得见魔法。
她合上手掌之时，珍妮又瞬间变回恐惧表情：“我知道你不是海神，你想对我做什么？”
婕斯失声道：“珍妮，你怎么可以质疑——”
莫梨打断了她的话，直接把手臂举到她的鼻子前头：“闻闻。”
珍妮下意识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恐惧逐渐被错愕取代：“不可能。”
她又抬手抓住她怀里的八音盒，在空中抛了两下：“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和祂虽然算半个老乡，但也并不是一伙的，八音盒就是最好的证明。”
珍妮睫毛抖了两下，再与她对上视线之时，探究彻底盖过恐惧。
莫梨双手环胸，笑眯眯看着珍妮问道，
“珍妮，我原本来犹豫是否应该把你牵扯进来，现在看来，我如果告诉你我们的目的可能是杀死祂，你一定会加入我们的，对吗？”
珍妮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你说你要杀死祂？！”
婕斯猛地起身：“杀死谁？”
莫梨看着一惊一乍的母女俩，表情有些许无奈，谁知道她看向梅丽森之时，皇女也小心翼翼举起手。
“梨啊，我也挺茫然祂是不是我想的那个祂，而且为什么突然提到祂，又怎么变成杀死祂，咱能不打哑谜？”
莫梨耸耸肩膀：“好吧，我以为你知道祂就是深海之主呢。”
梅丽森咬牙切齿道：“你这就像说了半天那个就是那个一样，让人费解，直接说深海之主不就好了？”
深海之主这个称呼，并没有解决婕斯的疑问，反倒让她愈发困惑。
她急得满头大汗，在与女儿有关的事情上，她竟觉得忤逆海神也没什么可怕的，壮着胆子插进两人之间。
她直视‘海神’的猩红双眸，大声道，
“莫梨大人我很感激您的帮助，但我不会让珍妮陷入莫名其妙的危险之中。”
虽然母女的故事她了解不多，但根据莉拉诺亚的叙述，加上她的猜测，不难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现在，她需要的只向当事人确认。
她舔舔嘴唇，视线越过勇敢的母亲，看向同样不懦弱的女儿，
“珍妮如果我猜得没错，你遇到祂之前，先在大海前头许下愿望，诸如——‘我希望妈妈不再痛苦’之类的，对吗？”
第102章 第三十九条鱼
“是的,我几乎每天都要去大海跟前许愿。”
珍妮说这话的时候笑容略显苦涩，目光小心落在母亲身上，又快速挪开。
莫梨清楚,她并未因可怖遭遇感到后悔,心里眼里全然都是对自身愚蠢祈祷,导致母亲承担恶果的愧疚。
梅丽森诧异的目光落在珍妮和莫梨中间,重重呼出一口气：“莫梨你的意思是，她所遭遇的灾厄，是因为她的祈愿得到了回应？”
莫梨脑袋轻轻上下摆动。
婕斯满是老茧的手用力盖在嘴上,眼眶之中迅速积蓄起泪水：“天哪,你这个傻孩子，妈妈宁可自己死掉,也绝不想看到你如此伤害自己！”
她抬起另一只悬在半空的手，头一回‘打’了亲生女儿,拳头不轻不重落在她的肩膀上，却像是千斤重的石头砸中她的心脏。
珍妮也跟着吸吸鼻子，连忙摇头：“妈妈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婕斯死死抓着珍妮的肩膀：“傻孩子,你和妈妈说对不起做什么？我不是在责怪你,妈妈只是心疼你。”
她颤抖地，粗糙的，满是沟壑的手掌，轻柔得像是微风一样盖在她的脸颊上头,因为她身体的抖动，她比沙子更粗粝的皮肤,蹭得她脸颊一阵刺痛，可珍妮却没有躲。
她无法控制身体的千万次之中,早就想这么做一次。
她闭上眼睛贴着母亲的手掌，心脏的缝隙也一点一点被填满。
她的声音就和母亲的手掌一样轻柔：“妈妈，我也心疼您。”
婕斯的眼泪掉得愈发汹涌，珍妮很想就这样窝在母亲怀里，哪怕多一分钟也好。
可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不亲自将她这些年经历的灾难，亲手画上句点，怕是她们母女永远都没有安宁日子。
她又看向安静等待在一旁的莫梨。
她很肯定她不是什么海神，她的味道虽然和深海之主有些相似，但方才细细一闻，她倒也没分别出区别来。
血腥味浓厚，却没有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
以及，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关于八音盒里那位夫人对她说的话语。
“珍妮，世上最可怕的也不是遇到打不过的坏蛋，而是——你分明什么都没做，就觉得自己输定了。”
她已经因为放弃挣扎输过一回，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妈妈再受到伤害。
她壮着胆子将母亲拦到身后，对上莫梨猩红双眸，问道：“你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岸上和来我家的目的。”
她话音刚落，婕斯看起来比她更加紧张：“珍妮，不要这么对海神大人说话。”
“妈妈，她不是海神！”珍妮反驳道。
婕斯还想说点什么，莫梨主动再次申明：“婕斯夫人，我的确不是海神，只不过是个住在海里的巫女。”
她没留时间给婕斯反驳，看向珍妮继续道：“至于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并不能告诉你我的全部计划，但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们也可以做交易。”
她将洁白手掌向上举到珍妮面前。
珍妮死死盯着她的手心，吞咽一口口水。
梅丽森好奇问道：“魔法契约？”
莫梨嗯了一声：“只要违背就会灵魂碎裂的契约。”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和深海之主一样骗我？”珍妮依旧满脸写着怀疑
莫梨挑挑眉毛：“既然如此，我说的话你又如何能相信呢？”
她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梅丽森却主动握住莫梨的手：“珍妮小姐，我来替你和她做交易，如果真出事，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皇女面上不见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满满都是探索新事物的愉快，以及对好友的信任。
莫梨半闭上眼睛，嘴里发出一声轻笑：“笨蛋。”
梅丽森理直气壮：“你想要我出卖灵魂，好歹对我态度好些吧。”
“我要你的灵魂做什么，难不成，抓你去深海陪我吗？”莫梨眉毛再次上挑。
梅丽森眨巴两下眼睛：“你想让我陪你可不用和我做交易，只要等我人类躯壳寿终正寝，我完全愿意主动来陪你。”
莫梨缓缓抽出手，摇头叹气：“你看，所以我们的交易完全没有必要。”
梅丽森朝她吐吐舌头，又朝着珍妮伸出手：“珍妮小姐，你或许因为莫梨不是人类无法信任她，那么，可以请你相信身为人类的我吗？”
珍妮对外界的事情一清二楚，自然知道眼前的女孩是皇女殿下。
她是人类没错，可要说她有多信任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室，珍妮又觉得还不如相信只要达成交易，就绝对不会反悔的海巫女。
她呼出一口气，在婕斯再次出言阻止之前，抬手握住莫梨的手：“我不需要谁来替我付出代价，我可以承担与你交易的后果。”
“好。”莫梨答应地飞快，将另珍妮震惊话语说出口的速度，也十分惊人，“只要你告诉我几年前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可以发誓不会伤害你们母女，无论是灵魂还是□□。”
珍妮惊讶道：“你难道不该先提出你的要求吗？”
莫梨闭上左眼，再次开口：“我除却想知道真相之外，不会对你要求更多。”
“你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目的？”珍妮戒备道。
莫梨眨巴两下眼睛：“珍妮，你应该能看见交易魔法正在生效，你如果害怕，完全可以主动提出要求。”
珍妮张张嘴，犹豫之后也没有因为莫梨的友善，就放弃自己提要求的权利。
她不是贪心之辈，但也不是盲目信任旁人的傻子。
她提出数个，她认为对自己和母亲有利的规则，而莫梨一一应下。
末了，莫梨问道：“还有吗？”
珍妮摇摇头，认真道：“海巫女，如果你再不提出要求——”
“交易达成。”
莫梨没等珍妮说完，主动抽回手放在身侧。
梅丽森目光没从她们交握的手上挪开过，可惜地是，她并不和珍妮一样能看见魔力，所以在她视角之中，‘交易’达成就像是握手问好一样简单。
珍妮依旧无法信任海巫女的要求竟然如此简单，可她不仅没有不说真相的理由，也无法找到不与海巫女合作，就切断与深海之主联系的办法。
她要讲的故事并不复杂，甚至所谓真相，她方才已经说出大半，再增加的不过是与可怖海底有关的细节。
*
当年的婕斯本人并未走到绝路，她是渔村里最擅长游泳的女人，以她的身手只要别在海里开小差，哪怕所有采珠女都死光，她也能够活着回到岸上。
所以只要她加把劲，让自己一人吃饱绰绰有余，甚至如果她想要逃跑，也并非完全做不到。
偏偏，她无法带走珍妮，也绝对不愿抛下她，想要维持母女的正常生计，已经是难上加难，更别提她还无法看邻里活生生饿死。
随着王国卫兵得寸进尺，母女二人的日子也越来越糟糕。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暗自向光敏女神祈祷，期盼国王早日对珍珠失去兴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国王对珍珠的诉求愈发过分，珍妮也逐渐明白。
去她的光明女神，她根本不会来拯救她们！
她不愿再看见母亲夜半偷偷哭泣，她希望母亲重获幸福。
于是，她带着执念来到海边，一面许愿，
“我知晓光明女神无法拯救我们，可我知道深海之中定有救赎，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让妈妈不再痛苦，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祂听见了她的愿望之时，交易已经达成。
珍妮扯动嘴角发出一声冷笑：“我其实压根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达成交易的。”
梅丽森盯着莫梨垂在身侧手，说道：“所以，魔法契约的生效也并不一定要握手？”
莫梨摇摇头，说出她在魔法书里看过的介绍：“准确地说，深海之主与珍妮之间的并不叫交易，用你们人类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人类献出贡品，神明给予回应’。”
梅丽森百思不得其解：“珍妮是贡品？”
珍妮把手按在自己胸口：“没错，我就是贡品，天哪，再把自己卖掉之前，我从不知道我竟也能如此值钱！”
莫梨倒还想说个地狱笑话呢，人的器官组合在一起根本赚不了多少钱，但要是拆开来卖掉，可是能得到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巨额资产呢。
太地狱了。
梅丽森还是有些无法理解：“神明的回应又是什么，难不成指的是吃掉珍妮？那祂也太赚了吧，什么都没付出就白得一个灵魂。”
莫梨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其实吃掉珍妮并非最优解，吃掉她们母女二人，才是祂既能回应‘信徒’期待，又能得到报酬的最好办法。”
梅丽森眉头彻底拧到一起：“莫梨，你说的话越来越谜语人了。”
婕斯也百思不得其解：“莫梨大人，我也不懂，难不成是因为珍妮的许愿对象是野神，所以对面反悔了吗？”
莫梨耸耸肩膀，
“不，祂做的就是等价交换。”
她的手指落在婕斯胸口：“只要你死掉，你的痛苦也会随之消弭，可是你水性太好祂难以抓住，于是祂干脆吃掉你‘痛苦的根源’，无论是哪一种，祂理所当然得到自己的报酬——珍妮。”
梅丽森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修道院里的诡异场景。
他们带着强烈求生的欲望来到修道院，却种下必死的果。
“我希望不再挨饿。”
死人不会挨饿。
“我希望不再受冻。”
死人不会手动。
“我希望不再恐惧。”
死人不会恐惧。
天、哪。
皇女攥紧五指，恶狠狠道：“祂真的该死。”
“的确。”莫梨抬手轻轻按压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
她之前就很奇怪，明明光明女神真实存在，也真是个心怀慈悲的神明，为什么偏偏对教国中信徒的痛苦视而不见。
现在看来并非她不想管，而是根本无法干涉已经达成的‘合理’交易。
信徒许下愿望，神明回应期待。
不，神明根本不存在。
‘光明女神’压根不是传说之中，凌驾一切之上存在的神明，她不过是个非常有能力的‘普通人’。
啊，这样一切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她之前就想不明白，深海之主为什么会放过罗伯特，即便祂不想杀他，把他留在修道院中难道不是更方便控制吗？
现在看来救下他的是‘光明女神’。
第103章 第四十条鱼
珍妮每次祈祷完毕,都不忘嘲笑一下自己的天真，
“如若这世上真有神明存在，为何还会有如此多拼尽全力之人依旧在受苦受难,而有的人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坐享其成？”
她并非没有游泳天赋,相反,她完全继承母亲所有优点,独自下水练习几次就能成功在大海之中来去自如，灵活程度堪比游鱼。
她本想给母亲一个惊喜，所以才在她面前装作不谙水性。
她只想等成功离开浅水区域,成功在大海更深处找寻到生存希望那日,再一并告诉她。
她拨开海草，看到五颜六色的珊瑚礁,小巧的鱼儿成群结队从她指缝穿过，亲昵亲吻她的脸颊,她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结果——
“祂吞掉成千上百条小鱼，散发着腥臭味道的大嘴，一口就能将我咬住。”
时至今日,珍妮回想起当时在海底发生的事情,依旧无法控制住颤抖的身躯。
梅丽森的心脏也跟着故事起起落落，她紧张问道：“后来你是怎么逃脱的？”
珍妮将故事说到这儿，本也没什么必须藏住的秘密，然而再次看向的莫梨的神情中却带上些许犹豫。
莫梨双手环胸,朝她扬扬下巴：“如果你现在的停顿是因为打算编造谎言，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我虽然无法分辨你话语的真假，但魔法可以。”
魔法最大的好处之一——比测谎仪更自动化,没有bug，且不会出错。
珍妮连忙摇头：“我没想骗你，只是接下来要说的真相，听起来的真有些像是胡编乱造的谎言。”
莫梨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抬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两下：“我想不相信不重要，只要魔法认为你没说法，我们的‘交易’就不会有问题，再说，我是个女巫，还亲眼见过深海之主，难不成还有比这更离奇的事情吗？”
婕斯当时是亲自下海救的她，自然也看到一二诡异场景，直接替她开了口：“珍妮，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再说，当时的场面对我们来说离奇，对莫梨大人来讲可能司空见惯。”
莫梨惊讶道：“我司空见惯的场面？”
婕斯嗯了一声：笃定道：“莫梨大人，是您手下的鲨鱼使者救了珍妮，它们勇敢地与深海之主搏斗，从祂嘴里救下我苦命的女儿。”
她说完之后，惊觉自己居然未将当时救下女儿的鲨鱼，与当时在海边带来食物的鲨鱼联系在一起。
她发出一声惊呼：“天哪！”
她激动地握住莫梨双手，又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失礼，松开十指立马又想下跪。
莫梨一阵头皮发麻，连忙撑着着她的手肘将她扶起：“停停停，你要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别动不动就下跪。”
婕斯眼眶中的泪水又开始汹涌，她这次比之前还要坚持，连忙摇头：“莫梨大人，海边食物是您派遣使者送来，珍妮也是您让使者救下的，我怎么能不跪下感谢呢？”
莫梨严肃道：“如果你想感谢我，说谢谢就好。”
婕斯放弃下跪，郑重其事地重复了至少十次‘谢谢’。
珍妮知道母亲绝对不会说谎，也住不住发出惊呼：“鲨鱼竟然是听从莫梨大人指挥的？！”
这下好了，珍妮嘴里的她也变成了莫梨大人。
她半点也不为在此刻得到信任感到高兴。
一旁的梅丽森愈发幸灾乐祸，虽然皇女专属表情没太大变化，但在母女看不到的位置，她可没客气地用手肘撞撞她的腰。
她摆出一副苦口婆心遗憾模样：“莫梨你要是早露出你的鲨鱼牙齿，指不定都不用费力用魔法呢。”
珍妮彻底放下戒心，甚至还为之前的失礼感到愧疚：“对不起莫梨大人，我竟然没能认出您，明明您当时有亲自来到现场指挥鲨鱼群。”
海巫女亲自到现场指挥鲨鱼群？
莫梨还没来得及发问，珍妮目光落在她修长双腿位置，再次看了口：“您拥有如此闪烁漂亮鳞片鱼尾，竟也舍得将它变作双腿。”
鳞片？
莫梨不确定鲨鱼群是不是海巫女召唤的，目的又是什么，但她完全可以肯定，珍妮在海底见到的人并不是海巫女。
她没有对珍妮解释更多尾巴上的区别，只是用话语将故事进行了简单的总结，
“总之，你许下希望婕斯解脱的愿望被深海之主听见，你下海捞珍珠的途中祂来‘完成愿望’，献祭仪式进行到一半被鲨鱼打断，你意识模糊之间还看到‘我’在附近，对吗？”
珍妮重重点了两下头：“之后，我便被困在躯体之中常年动弹不得，该死的深海之主，明明交易没有达成还是要做下这种恶事。”
梅丽森握住她的手，感慨道：“珍妮小姐，您这些年受苦了。”
珍妮被陌生人握住手虽有些不适，但考虑到对方是皇女她并未强行睁开，而是摇摇头轻声道：“我说出来你们可能也不信，虽然我的身体无法动弹，但我的灵魂是可以在短距离内移动的，而且我能看到许多从前看不到，也摸不着的东西。”
她张开没被握住的五指，就好像上头真的有什么一样。
“你的意思是被‘困住’的这些时日，灵魂可以动弹，而且能看到比从前更多的东西？”
莫梨表情有些古怪。
珍妮点头道：“是，所以我并不觉得痛苦，反倒心情平静，学到不少东西。”
事情越来越越复杂了。
她之前先入为主觉得是深海之主困住珍妮，所以才让她动弹不得，现在从结果来看，她的灵魂与意志没有受到半点伤害而言，就绝不是腐烂魔法能够做到的事情。
并非惩罚，倒像是帮助她的灵魂免受腐烂。
难不成是珍妮在海底看到的人鱼，帮助的她吗？
她是谁，‘女神’又是谁。
诺亚与莉拉提到过的，将她们救下又给她们提供住所的‘那位夫人’，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梅丽森虽也满腹疑虑得不到解释，但由于她本人对魔法一窍不通，所以干脆将思考方向放在人类通俗易懂的部分。
比如，简单的区分好人与坏人。
梅丽森握紧拳头在空中使劲挥舞两下，暴躁道：“深海之主真是深海乐色中的超雄骑士，珍妮要不是运气好心态好，指不定真成疯子了，真讨厌这些强买强卖还坐地起价的家伙！”
海巫女勉强算是守序邪恶的商人，深海之壑里的物种就完完全全是混乱邪恶。
她摸摸下巴，看向皇女说道：“深海之壑物种逻辑与我们根本不同，它们认定的道理与世俗的公平根本不同，在他们眼里对你们的帮助更像是人类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替蚂蚁挪窝，死掉几只蚂蚁也无所谓，祂们还觉得你的感谢理所当然。”
梅丽森一肚子气，鼓着腮帮子不满道：“莫梨，你不许帮祂说话。”
莫梨当然没这个意思，她自己就是个实打实的人类：“我哪有？我要觉得祂是对的，现在就不会站在你身边了。”
梅丽森朝她吐吐舌头，难得露出蛮不讲理的一面：“我不管，反正我讨厌祂，需要理智的做出选择是一回事，但我不许你帮祂说话，明白了吗，莫梨大人！”
莫梨表情无奈：“好好好，皇女殿下。”
婕斯看着她们二人一来一回的亲昵交谈，是在感觉十分新奇。
她依旧认为莫梨是海神，而梅丽森又是真正的皇女，无论是神明还是皇女，在她看来都不会露出如此‘好说话’的一面，更别提一方无理取闹，还理直气壮要另一个包容了。
莫梨压根没猜到婕斯心中所想，就算知道她也没太大所谓。
她本就没扮成海神的意向，只是单纯觉得浪费时间解释没有必要，才‘将错就错’。
海巫女没忘记最开始为什么希望搞明白整件事情，虽然疑惑变多，但她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其实已经解决大半。
珍妮是深海之主众多交易对象之一，骑士不会是深海之主本鱼，但绝对与深海之主有关系，要么已经是被腐化的人类，要么就是国王知晓身份却依旧任命的海族。
呵，她或许改做好国王已经是条鱼的打算了。
但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没能解决，布莱尔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不过，她只要完成第二目的，这个疑惑必然能快速迎刃而解。
她要达成的结果，在被深海之主曲解之前的形容，还是有些相似的。
她要帮助村民得到彻底的解脱，但绝对不是以一刀了结所有人的办法。
她对上婕斯双眼，又看向一旁绝对称得上坚强与聪慧的珍妮。
她开口，突兀问道：“珍妮，你无法控制身体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尝试过干脆死掉？”
珍妮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认真回答问题：“没有。”
“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珍妮睫毛像是蝴蝶翅膀一样轻颤两下，她突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笑容：“莫梨大人，我方才说我不觉得痛苦并非为了安慰母亲，是我当真如此认为，至于偶尔想过的‘如果我死掉母亲会不会变得更好’，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可我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都活*着——”
她牢牢握住母亲的手，笑容更甚，
“哪怕无法真正见面，无法进行对话，我也清楚知道一切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母女俩在倔强这方面，还真是如出一辙。
“很好。”莫梨满意点头。
梅丽森在魔法方面一窍不通，可在别的地方，她和莫梨的想法几乎完全一致。
比如现在，海巫女不过开口问了个问题，皇女就知道接下来的正题是什么。
梅丽森再次摆出皇女应有的姿态，朝着母女伸出手：“婕斯夫人，珍妮小姐，你们的日子当然会好起来，但这完全取决你们的抗争程度。”
珍妮这些年虽然都被困在躯壳之内无法自由移动，但没人知道的是，她不仅能够看见魔法的流动，也能窥见一二世界的脉络。
她不停地看，不停地想。
八音盒里女人的话语，更让她打开全新的思路。
如果她自己都认定做一些改变必然会输，灾厄如何会结束？
神明根本不存在，皇女无法永远庇护，但她们可以选择自救。
她和母亲就算是死亡，也必须在抗争的路上咽气。
她不能在尝试之前就断定，想要的完美结局必然会失败。
她向前迈了一步，握住梅丽森手的同时抬眸反问道：“皇女殿下，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婕斯错愕地看向女儿侧脸，突然意识到她准备好的过度保护或许没有用处。
但母女之间天生就有一种特殊的连接，她并未对女儿想法产生过多怀疑，反倒是不讲道理的信任油然而生。
她握住女儿垂在身侧的手，试图将勇气传递一二。
皇女殿下欢快笑道，
“我可不会魔法，所以你们如果需要，我们倒是可以来个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交易，一场我们都能得到想要结果的交易。”
莫梨相信她们会成功的。
无论该死的系统想要如何从中作梗——
呵，童话故事就该有童话故事的结局。
第104章 第四十一条鱼
珍妮并没有直接答应皇女提出的交易。
她先是看向自己母亲,
“妈妈，您觉得呢？”
婕斯布满老茧的手掌，揉搓两下大腿侧边粗糙布料,她对皇室的恐惧并不比对巫女小。
甚至在她看来,她可以无条件信任‘海神’,却实在无法相信一个贵族会如此为她考虑。
即便,她是风评极好的索菲亚女王的唯一继承人。
她依旧心有疑虑。
她犹豫再三没给出回答，珍妮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妈妈，活着您让我自己做决定,您只管相信我就好。”
婕斯毫不犹豫点头：“我当然愿意相信你！”
她虽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一能够确信的是，女儿绝对不会伤害她。
但她会伤害自己。
她握住珍妮的手,满脸严肃地再补充一句：“妈妈什么都能答应你，除非你又打算出卖自己的灵魂。”
珍妮摇摇头,回握住母亲的手，将脸颊贴着她的手背上：“我已经知道伤害自己就是伤害您，我怎么还会做这样的蠢事呢？”
婕斯颔首，轻笑道：“既然如此,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好。”
灿烂笑容在珍妮面上留存片刻,当她视线落在皇女身上之时，出于礼貌，她站直身子与她视线齐平。
“皇女殿下您能够发誓，绝不违背今日许下的诺言吗？”她问道。
珍妮压根没想到的是,皇女直白的告诉她：“不能。”
她面带错愕地歪着脑袋，确认自己是否听错：“您说什么？”
梅丽森眨巴两下眼睛,表情理所当然：“你不相信魔法，所以你不和莫梨做交易,既然如此，我对着不知道是谁许下的誓言，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不会发誓。”
皇女悬在半空中的手未曾落下，不觉得手臂酸涩，反倒又在珍妮面前扬了两下：“珍妮小姐，我说的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交易’。”
珍妮抿抿唇：“你是皇女，想要反悔非常容易。”
皇女闭上左眼，并不否认身份能为她带来的便利：“是，只要我愿意，我反悔起来比魔法还要便利，压根不考虑什么等价交换，但你既然希望我‘发誓’，我姑且认为你愿意和我交易，所以我大胆推测你想要的，是能够用常识理解的交易，对吗？”
珍妮有点搞不懂皇女脑子里装着什么，可她自己也为不感到生气而意外。
她反倒有些想笑，对她的信任增长些许：“您说得一点没错。”
梅丽森单手叉腰，这次主动抓住珍妮的手晃了两下：“比起发誓，我觉得握手会更容易取得彼此的信任，你觉得呢？”
皇女握着她的手掌逐渐抬高，从常规握手变为手掌相贴。
珍妮心脏扑通扑通跳着，片刻之后，她用力点头的动作让下巴撞击在脖颈之上：“是。”
婕斯压根不识字，自然不可能在家中备下昂贵纸笔。
莫梨刚想说她能用魔法变出一副，稍加思考又觉得压根没必要多此一举。
珍妮未必信任她变出的东西，再者，她们要做的事情本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现在正是个公开梅丽森身份的好机会。
她朝着看向她的梅丽森摇摇头：“去问村民借。”
梅丽森瞬间理解她的含义：“好。”
凯森与米勒一个有笔，一个家里有纸，她们听说婕斯需要，立刻拿着东西来到婕斯屋中。
她们看到‘正常’的珍妮先是一惊，随后两人同频抹着眼泪，为婕斯感到高兴。
随后，她们又看向一旁梅丽森与莫梨。
她们见过莫梨，下意识把梅丽森当做布莱尔，仔细一看觉得不像，最后听着婕斯说出除却莫梨身份之外真相的时候，两人异口同声惊讶道。
“什么，她竟然是梅丽森皇女？！”
梅丽森面带微笑轻轻点头：“是我。”
她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谁知道两人同时握住她的手，没有讨要任何报酬，竟然先请求她无比救出布莱尔。
梅丽森觉得有些诧异，但想到这些互帮互助之人的纯朴之处，又觉得这样的反应其实在意料之中。
皇女回握住二人的手，许诺道：“我一定会救出布莱尔的。”
然，待到她们讨论完毕，梅丽森看着‘成品契约’颇有些哭笑不得，珍妮这姑娘看着精明，费尽心机竟也只是为村民谋福利。
她说她有痴傻期间的记忆还真不假，她对母女受到谁的帮助，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莉拉，诺亚，洞穴里的孩子们她一个都没忘。
梅丽森表情柔和，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珍妮突然迈开步子离开卧室，视线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三秒左右，房门被从外头粗暴推开。
莫梨还没来得及捏出攻击魔法，莉拉和诺亚焦急的脸庞便映入眼帘。
两人直接锁定莫梨，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腕，焦急的声音完完全全重叠在一起，
“莫梨！”
莫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布莱尔出事了？！”
她是女主，肯定不会随随便便死掉，难道和章鱼那次一样，**骑士虐待她了？！
该死的，她完全忘了系统爱搞事的性子。
布莱尔的天真再怎么褪去，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孩子，她在海里灵活无比，在岸上能躲得过谁，又打得过谁呢？
她没等莉拉和诺亚开口，甚至忘记设计好的村民拯救计划，撸起袖子骂骂咧咧，立马打算往卫兵营地钻：“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欺负布莱尔。”
梅丽森连忙拽住她：“你别冲动，不要忘记这事和深海之主脱不了干系，贸然冲进卫兵营地别说救出布莱尔了，把事情搞得更糟糕都有可能，先听听莉拉和诺亚说什么，好吗？”
莫梨抬手按了两下太阳穴，疲惫点头道：“你说得对。”
如果她面对的是人类卫兵，一时冲动也不过让村民从信任光明女神，变为信任她这个假冒海神。
然而，她要对付的是深海之主的手下，事情的麻烦程度大不相同。
一对一她未必没有胜算，可对方是个害死都少人都不在意的坏鱼，她做不到一边保护村民，一边救出布莱尔，又一边和不明身份的骑士对打。
她得先搞清楚状况。
她目光落在莉拉和诺亚身上，拍拍两人的肩膀，问道，
“你们溜进卫兵营地了吗？”
莉拉快速点头：“我，我们甚至听到卫兵长和手底下人，谈，谈论关于布莱尔事情的对话。”
莫梨朝她扬扬下巴，示意她赶紧说下去。
她也想快点把发生的事情告诉莫梨，上下嘴唇张合几次，努力半天，眼眶之中快速蓄满泪水的速度倒是飞快无比，嘴里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布，布莱尔布莱尔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努力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话，自暴自弃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嗷嗷大哭。
诺亚拍拍她的脑袋，无奈道：“她这些天和布莱尔朝夕相处的，感情比我和布莱尔深太多，现在有点难以接受，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
莫梨见莉拉这副模样，心脏被揪得紧紧地。
归根结底都是她自作聪明，还以为玩得过系统，带她到渔村来，美名其曰远离王子，便能轻易改变布莱尔的‘恋爱脑’。
结果呢？
她开启了掉san的深海之主副本不说，现在王子公主还‘找上门来’，结果海的女儿倒是不知去向。
她暴躁地抓两下头发：“诺亚你快说吧。”
“莫梨你也别着急。”诺亚说道。
莫梨咬牙切齿：“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诺亚呼出一口气，
“你不用着急，因为，她压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莫梨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惊讶道：“她没事？那你们——”
诺亚发出一声苦笑：“我只说她没受到伤害，但没说她现在很安全。”
莫梨听见布莱尔没受到任何伤害，这会儿已经彻底松了口气：“营救她的事情你别担心，她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只要诺亚和莉拉搞清楚她被关押的地方，上策就是按照她原先设想之中的，引导村民自发性发起叛乱，把卫兵赶出去的同时顺道救出布莱尔。
如若上策不行，便是她夜半独自闯入卫兵营地，总能救出布莱尔。
她完全没有想到诺亚带回来的情报，将她一切计划彻底打乱。
“莫梨，骑士将她抓走直奔王都而去，布莱尔现在怕是已经被带到国王面前了。”
*
布莱尔是祖母亲手带大的。
祖母很喜欢给她和阿米娜讲父母的故事，她提起父亲的事迹不多，就算说起来也总是一副‘不过如此，我上我也行’的语气。
布莱尔从不觉祖母自负，反倒对‘她上她也行深信不疑’。
祖母平日里要么说她以前的趣事，要么她十次有九次都会给她们讲述，母亲所做的英勇事迹。
她甚至还说，
“你父亲成为我的儿子并非我的选择，但你们的母亲，本是我亲自挑选的忘年交，没想到你们父亲呵呵。”
祖母的描述放谁家听着都古怪，可她本就是人鱼族中最古怪的女人，这么一想，好像这话也不算太过离谱。
祖母喜欢把母亲成为‘勇者’。
她说，
“你们母亲没有什么劳什子神明赐予的三叉戟，但她活着的时候，就连你们父亲都未必打得过她。”
母亲不歧视任何种族，公平对待所有族群。
但若是有人流露出打算伤害人鱼族的想法，她又会露出另一幅不好说话的面孔。
祖母说，
“如果三叉戟长眼睛，它应该选择你们亲妈，而不是按性别分配给我那倒霉儿子，呵，所以我说神明要么不存在，要么就压根不讲公平。”
布莱尔想要知道更多细节，但祖母思维非常跳跃，她不想说的时候，无论怎么问，她嘴里说出口的都会变成另一个故事。
然而布莱尔很执着，祖母不说，她就问旁人母亲的实际。
父亲知道，族人知道，族里的书上也有记载。
她的母亲可是人鱼族最大的传奇。
她能够抵达世界上任何角落，哪怕是天空。
布莱尔打小就想成为和母亲一样的人鱼。
祖母只说不能离开水底，可没说不能在水里看陆地。
小时候，她一找到机会就偷偷浮到水平面附近，让视线透过水面看着歪七扭八的星星，还有远处模模糊糊的城堡。
偶尔，她也会偷偷摸摸探出脑袋，只是不知道为何每次都被祖母发现，最后难逃训斥。
总有一天她要和母亲一样，亲自去陆地上看看！
只有成年的人鱼，才拥有每年一次够浮出水平面的资格。
她等啊等啊，终于等到机会。
她运气不好，第一个上岸的夜晚，竟下着将世界淹没的大雨。
她运气又有点好，竟然直接遇到城堡里的王子。
她并非第一次见他，在距离岸边遥远的尖塔之上，他站在窗口吟着歌颂大海的诗歌，被风带到她的耳边。
布莱尔看到过的书籍之中，人类的公主是近乎完美的存在，在每一个故事的结局，完美的公主历尽磨难之后，总会得到一个英俊，善良，风趣的王子与她们作伴。
结局。
王子和公主亲吻彼此。
布莱尔觉得他就是故事里的王子。
她肯定自己的爱，也肯定给他们会相爱，他将会带给她永恒的灵魂。
阿米娜说她的幻想不切实际。
祖母会说她是个笨蛋。
莫梨会问她，
“然后呢？”
他们亲吻彼此，然后呢？
如果是以前的她，或许会回答莫梨——
“然后当然是，永永远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啦！”
现在的布莱尔嘛。
她可能也会觉得这样的回答愚蠢不堪。
人是人，人鱼是人鱼。
他们是有脑子有思想的生物，她每时每刻的渴望都在变化，爱意为什么就一定是永恒的呢？
即便爱是永恒的，她的幸福难不成该依托于一个只谋一面的男人？
她对宫殿的期待也在潮湿的岩洞之中，潮起潮落落落落落，再也没有起来过。
当然，她不再想去城堡可不代表她讨厌陆地。
她喜欢岩洞，喜欢里头的每一个孩子。
唔，渔村里的婕斯婶婶也喜欢！
她喜欢和她们待在一起的感觉，偶尔，她对故乡的怀念倒是会如同潮水一般，起起起起起。
莉拉说她喜欢一整天都躺着，她不一样，她喜欢走路也喜欢游泳。
莉拉说这样的想法有病极了，她也喜欢，她就是停不下来。
至于王子。
他念的什么诗，长得什么样，她好像已经忘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打算放弃‘执念’，将帮助莉拉当做新的目标之时，她又莫名其妙达成了最初的执念。
她来到了城堡，见到了总在穿新衣服的国王。
他正换上一套新衣服，臃肿的身躯坐在纯金的椅子上头，略带不悦地看向被带到面前的布莱尔：“哦天哪，这是哪来的丑女人？骑士，你没把罗伯特找回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带这么一个肮脏丑陋的家伙污我的眼？”
她没听他的话，仰头看着梦中都在幻想的城堡天花板，头亮亮闪闪模仿星星而生的灯串，里头点缀着各种各样折射五彩光芒的宝石。
它们很漂亮。
国王的衣服也很精致。
她觉得不如大小各异的石钟乳，也不如莉拉给她改的衣服方便。
以及，她好像有点讨厌他。
渔村里的人过得是什么样的苦日子？而他，竟然还有心思用宝石点缀头顶。
骑士抓着她的肩膀往前一丢，他面对肥硕的国王微微弯腰，
“陛下，我觉得您应该想见她。”
国王眯起眼睛，嘴里喃喃着：“再浪费我的时间，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他又打算起身去换新衣服，可肥硕的身子导致他行动不便，再次跌坐在黄金椅子上头。
骑士装作没看见他的丑态，与他的拒绝，眸子里的猩红一闪而过，面上继续保持微笑。
他道，
“陛下，她就是索菲亚女王的亲生女儿，梅丽森。”
布莱尔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论如何费力让嘴唇张合，都再发不出人鱼引以为傲的优美声音。
第105章 第四十二条鱼
“她就是梅丽森？”
国王不想再摔第二次,这次倒是记得用双手按着扶手，借力支撑肥胖身躯缓缓站起。
他盯着布莱尔上下打量，被肥肉挤压到不比绿豆大的眼睛里,咻得闪过一丝精光：“很好,很好,你这鱼头骑士还算有点用处。”
骑士被唤做鱼头骑士,面上笑容险些消失，好在他受过专业训练，不过片刻又再次挂上骑士应有的得体笑容。
他微微屈膝,又将身子向前倾：“能够为陛下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
国王迈开笨重步子,来到布莱尔面前不过走上几步，便已经气喘吁吁,他双手握着杵在地上的权杖，身上的肉还没停下因剧烈运动引发的抖动。
他绿豆大的眼睛倒是依旧灵活,近距离再次打量眼前少女。
‘陛下，我不是梅丽森！’
布莱尔一个劲的摇头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为自己辩白的声音。
她试图伸手抓住国王裤脚，却被国王像是避讳什么脏东西一样躲开,甚至还用权杖使劲敲打她的手臂。
布莱尔吃痛缩回手,眼眶之中迅速积蓄起满满当当的泪水，她仰着脑袋迫使它们留在眼眶之中。
她张张嘴还想再尝试说点什么。
国王又退后两步，嫌弃盯着裤腿上留下的手印，小声嘟囔一句：“我刚换的衣服,该死的，索菲亚要是不拿出海之眼为她女儿赔罪,我是断不会原谅她的。”
他目光又落在布莱尔身上，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厌恶：“呵,我想索菲亚除却海之眼以外，必然是拿不出什么值钱东西，要不然她的女儿怎会穿得如此破烂，长相也如此丑陋。”
骑士跟在国王前头有段时间，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接话：“陛下，并非所有国家都有一个像您这样英明的国王。”
国王满意轻点脑袋，脖子上的肥肉多出现几层褶皱，像是波浪一样泛起涟漪，却无辜平添些许水面绝不会出现的油腻感。
布莱尔捂着泛红的手臂，嘴巴一张一合，依旧在努力向国王解释。
国王也跟不搭理她，竟然开始自言自语，
“哦天哪，索菲亚怕真是瞎了眼，竟觉得这样的傻子能替她治理国家，要我说，她还是早些同意将海之眼送给我比较好。”
他的手指摩挲着权杖上头，在他看来不够璀璨的宝石，已经开始幻想将海之眼镶嵌到权杖之上的时候，他必然成为有史以来拥有最漂亮权杖的国王。
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眯着眼睛又打量布莱尔半晌，然后摇摇头脑袋，
“哦不，她的女儿在我手里，光有海之眼是不够换回去的，我得再好好想想，让她付出点什么才好。”
骑士道：“陛下，我觉得您可以让罗伯特王子与梅丽森公主成婚，到时候您再问索菲亚女王要什么，她难不成能不给你？”
国王眼神一亮：“真是个好主意。”
好主意？
布莱尔陷入短暂地愣神之中，她无法否认自己的确有幻想过，她与王子成婚之后的场面，到时候她就是一条拥有永恒灵魂的人鱼。
但是现在。
她只觉得国王脑子出了问题。
梅丽森是皇女，是继承人，疯了才会想着嫁给王子，过来受这对父子的磋磨。
国王如果非要联姻，怎么也该是把王子嫁过去啊！
布莱尔决定放弃解释，脑子有病的国王就算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怕是也不能做出正常的决断。
她焦急的表情逐渐转变为鄙夷。
国王依旧沉醉于自己的美梦中，根本不屑和任何人交流。
他抚摸不存在的下巴，沾沾自喜道：“我也不能太委屈我可怜的儿子，你带她去换身漂亮衣裳，可别再让我看到这张丑陋脸庞，衣服钱就算我的，我可不像索菲亚一样吝啬。”
‘你才是七大洋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超级自私自利吝啬两脚兽！’
布莱尔愤怒挥舞拳头，龇牙咧嘴对着国王。
国王看只觉得她在发癫，躲到骑士身后，笨重的身躯拽着骑士盔甲，差点没把他拽倒，他根本不在乎骑士在想什么，皱眉道：“她会咬人吗？”
他自问自答：“她如此丑陋，绝对会咬人！”
即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鱼头骑士，这会儿也忍不住露出有些无语。
他试图说点什么，国王压根不给他机会，再次摇摇晃晃后退几步，拉出一个他自认安全的距离，用权杖顶了两下骑士后背，命令道：“你赶紧把她带走，我可不想被传染疯人病。”
‘我要是有疯鱼病，肯定第一个传染你！’布莱尔大大的眼睛，进行大大的无声抗议。
骑士听得到布莱尔想点什么，停顿片刻在心底赞同她的想法，转瞬之后他再次微笑对着国王：“遵命。”
待到皇帝再次离开换新衣服之时，他粗暴地将布莱尔从地上拽起，对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他不耐烦道：“丑陋的人鱼公主，别以为你装可怜对我有用，在我看来你也是个丑陋的家伙。”
布莱尔使劲挥舞拳头：‘我超可爱的，丑的明明是你和国王！’
骑士能够听见布莱尔的心声，他知晓族群之间审美不同，也不辩论这幅抢来皮囊的美丑：“人鱼，别以为我同你们一样在意外貌。”
布莱尔朝他吐吐舌头：‘外貌？不不不，我认为你和国王的心灵更是丑如出一辙。’
骑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反正我们深海种族在你们看来，都是肮脏与腐烂的一族。”
布莱尔朝他做了个鬼脸：‘你们想成为人见人爱的种族之前，先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吧。’
骑士翻了个白眼：“你别告诉我你真在乎两脚兽的死活，你不看看他是如何对你的。”
布莱尔重重摇了两下脑袋，严肃道，
‘我相信人类之中有很多好人，就如同我相信深海之壑中会有好鱼一样。’
骑士变化出的人类瞳孔轻微收缩，他耳朵动了动，似是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他嘲讽一笑：“人鱼，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他抬手试图抓住她的头发，却被布莱尔灵活躲开。
她从前是不擅长操控双腿，但在莉拉的魔鬼训练之下，如今她也能成功在卫兵营地偷东西了呢，反倒是骑士还不习惯手掌与鱼鳍的差别。
他只能愤怒瞪着布莱尔。
布莱尔手指扒拉眼眶下方，再次吐吐舌头，反过来威胁：‘你要是想让我假扮梅丽森，最好别惹我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的想法，而不是直接控制你呢？”骑士抬手之时，指尖开始流露出黑绿交杂的可怖魔力。
布莱尔受不得这腐烂味道，捂着鼻子却依旧挺起胸膛，瞪着他的眼睛在心里嚷嚷，
‘你如果能够控制我，我不信你会选择让我保留神智面见国王。’
骑士反驳不能，便选择不理会她的话语。
他按照国王的吩咐，让仆人将她重新打扮一番。
国王在政事上虽然没有任何高见，但他手底下的时尚团队倒真是世界顶级。
一顿折腾下来，布莱尔头一回感受到，原来人和人穿衣服的诉求当真是不同的。
她低头看着十分衬肤色的粉色衣裙，以及被打理到丝滑的巧克力色长卷发，倒真像是个‘人类公主’。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如愿以偿，脑海里反倒冒出一个古怪想法，
‘如果我把这身衣服卖掉，岩洞里所有的孩子都将得到一件舒适的新衣裳。’
骑士靠在门背后，凉凉道：“两脚兽宁可扔掉，也不会将自己的东西分享给他人的。”
布莱尔瞪了他一眼：‘只是你看到的人类会这么做，并非所有人类都这样。’
骑士满脸不信，也没兴趣在两脚兽的话题上和她争论不休。
布莱尔穿上笨重裙子之后，不比国王灵活，不知为何被发明的束胸卡得她无法呼吸，以至于她只能被动地被拽去高塔之上的囚室。
她跌倒在角落硬板床上头的时候，捂着胸口有些难以置信，
‘你给我上了什么刑具？’
骑士冷笑一声：“你亲爱两脚兽发明的美丽废物。”
骑士说完便锁上铁门，迈着步子离开高塔。
布莱尔坐在床上缓了好大一会儿，方才重新掌握呼吸方法，她左右打量着这间囚室，铁门出怕是无法突破，唯一的窗口并非封起。
她手按着胸口摇摇晃晃来到窗前，向下一张望，便知道为什么囚室会放心留出这样的口子。
高塔离地四五十米高，下头并非河流，而是实打实的粗糙石头地面，即便是她这条人鱼跳下去，怕是也立马摔成糊糊。
虽然一计不成，但她产生的恐惧并不多，双手扒拉着窗框，惊喜地发现这里能看清全城的模样，她很快找到新的乐趣，左右观察着王都里的百姓。
王都的整体色调与渔村截然不同，同样的太阳在这儿显然更加明亮。
他们都穿着五颜六色华丽的衣服，硕大的裙摆阻碍他们前进的速度，可他们却并不着急。
他们能够轻易得到精致的糕点，却不知为何吃上一口就丢到路边。
布莱尔望向臭水沟里满载的，只咬过一口的精致食物，她愈发觉得胸口无法呼吸。
他们浪费的食物，如果送给渔村里的孩子们——
还会有这么多人饿死吗？
*
“莫梨，把布莱尔救回来才是当务之急。”梅丽森拧着眉头严肃道。
莫梨当然要把布莱尔救回来，却不认为这是当务之急。
骑士特地让布莱尔假扮成梅丽森欺瞒国王，这恰好说明国王没有被控制。
国王再不理政务，也该知晓活着的，安全的‘梅丽森’，绝对比一个伤痕累累死掉的皇女管用。
她刚说出自己的想法，梅丽森看起来比她还要焦急：“莫梨，我还不是想赌万分之一的可能，不然，我们干脆带着罗伯特去王都，将布莱尔换回来，如何？”
诺亚头一个举手同意。
婕斯捂着嘴惊恐道：“王子在我们手里？！”
凯森和米勒有点头晕，但兴奋盖过一切不舒服，她们同时跳高：“如果我们手里有王子，布莱尔肯定有救！”
“布莱尔一定会没事的。”莫梨并不否认这点。
她抬手拍拍梅丽森的肩膀，笑道：“但我们也不该随意把罗伯特交出去。”
梅丽森略带困惑：“你打算怎么做？”
莫梨眯起一只眼睛，问道，
“你难道打算放弃我们原先的计划了？”
“当然不！布莱尔要救，大家也要救，虽然这么说很现实，但事情总要有个先后。”梅丽森果断说道。
婕斯连连点头：“莫梨大人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你们先去救布莱尔小姐。”
莫梨伸出一根手指在众人面前摇了摇，
“我倒觉得两件事都刻不容缓，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分要分个先后呢？”
她抬手指着梅丽森：“你留在渔村指挥大家，我带着莉拉和诺亚去王都救布莱尔。”
当然，在离开前她可不会忘记送皇女一份，她赞赏有加的‘黑魔法超级等价交换大礼’。
第106章 第四十三条鱼
莫梨从不否认很多时候她都会偏心眼,谁能在对待好友的时候完全不双标呢？
当然，那都是些琐事，真遇到天大的事情,她自认能完全做到‘公平公正’。
于是,她带着莉拉和诺亚离开前,往村民和卫兵的水源之中都下了些料。
*
莉拉虽然鲜少坐船,但她可以笃定举国上下就连**国王，这辈子都没坐过这样新奇的船。
船身不大却坚硬的像是石头，最为奇妙的部分在于,她的视线分明落在船底,但半点不影响她看清水面的起起伏伏。
甚至，她看得到真正的‘船夫’到底是什么玩意。
莉拉心跳扑通扑通响着,从上船开始就没再抬起过一次脑袋，她低着头使劲拍打诺亚手臂：“早知道这么有意思,我上次说什么都要着你去。”
诺亚上次坐过被鲨鱼围绕的船，可今天的透明船又在她常识之外，但她并不想给莉拉看出端倪，哼哼道：“我之前给你说鲨鱼的事情,你还不信呢。”
莉拉总算抬起头,吐吐舌头发出一声嘿嘿：“这场面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谁都会以为对方在胡言乱语吧。”
这倒也是。
诺亚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佯装生气：“归根结底还是你不够信任我。”
莉拉挽着她的胳膊哈哈笑道：“好好好，你下次就算说你坐过在天上飞的船,我也信你。”
诺亚刚想说‘这世上哪有船能在天上飞’。
莫梨啪得合上手中魔法书，严肃道：“的确有能带你们上天的载具,不过不是船，而是——一张飞毯。”
莉拉和诺亚对是一样,两人同时发出*哈哈大笑：“莫梨你在胡说八道吧？”
莫梨耸耸肩膀，笑道：“你们相信科学是好事。”
反正等哪天真见到了，和她一样重塑三观就是了。
今天的水晶船就是她突发奇想的产物，辛德瑞拉能有水晶马车水晶鞋，她们为什么不能拥有水晶船呢？
莫梨斜靠在看起来像是水晶，但实则柔软的船身上，凭借鲨鱼不会晕船的天赋，继续翻阅着手里的魔法书籍。
莉拉虽没明着惊讶莫梨还是女巫，但不表她心中依旧带着的困惑不存在，她想问的问题太多，倒不是怕莫梨会生气，只单纯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她扭扭捏捏来到莫梨身边，贴着她的手臂蹭了两下，问道：“莫梨，你刚才倒进水里的药剂，是不是传说中的魔药？”
诺亚挥挥拳头笃定道：“肯定是用来给村民强身健体的。”
莉拉眨巴两下眼睛，语气不太确定：“可是，莫梨给卫兵也下了一样的药啊。”
诺亚倒吸一口冷气，迅速坐直歪歪扭扭的身子：“莫梨，你下的应该是两种药吧？”
莫梨视线没从书上挪开，嘴角微微扬起：“不，两种药剂的构成完全一致，甚至是一个坩埚熬出来的。”
莉拉双手贴着脸颊，扭动尖叫的样子很像是某副世界名画：“莫梨，你该不会是搞错摇了吧！”
诺亚双手抱头使劲抽气：“天哪天哪，到底是顺便让卫兵也强身健体，也是同时让村民也跟着拉肚子？！”
“都不是。”
莫梨将书页翻到熬制药剂的位置，丝毫不避讳用手指点了两下，笑道：“你们可以自己来看看我到底熬的什么。”
莉拉本就一直在用余光瞥内容，这会儿得到允许，立马兴奋伸出脑袋挡住莫梨视线，眸子飞快左右转动着。
诺亚自然也很好奇魔法书的内容，可她刚想探出脑袋，脑海里瞬间出现修道院的恐怖场面，她至今也没搞明白自己怎么中的招。
她有些发怵，小声嘀咕道：“莫梨，我只看一眼，不会突然被献祭灵魂吧？”
莫梨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笑道：“黑魔法书听起来可怕，书本身也的确蕴含魔力，可它不具备达成交易的能力。”
诺亚刚想松口气，莫梨单手托腮扭头看她，表情无辜，说出来的话却渗人无比：“而且，如果我真觊觎你的灵魂，可不用这么九曲十八弯的，麻烦。”
她将书搁在大腿上，面上摆出和善微笑的同时，也不忘将施加幻术的牙齿变回原状，伸出另一只手向着诺亚心脏位置缓缓戳去。
诺亚双手扒拉着船身下意识往后退去，然后——
噗通一声掉进鲨鱼环伺的海水之中，她扑腾途中下意识抓住支撑物，反应过来才发现竟然是鲨鱼鳍。
她僵硬扭头，正好对上露出一排牙齿看起来像在大笑的鲨鱼，即便上次知晓鲨鱼不会伤害她，再次与它们零距离接触，诺亚还是忍不住爆发出尖叫声。
然而，她尖叫结束不仅无人理会，就连鲨鱼都没做出过多反应，只顾着把她拱来拱去推回透明船上。
诺亚湿漉漉坐在船角，看看鲨鱼又看看莫梨，两边都笑得灿烂无比。
至于她真正的朋友莉拉，完全被女巫‘收买’，正聚精会神研究魔法书呢，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只抬起脑袋摇摇头：“诺亚，你说你惹莫梨干嘛。”
诺亚：*&%￥#！
莫梨抿抿唇收起尖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红色药剂递给她，笑道：“喝下暖暖身子吧，在海上感冒可就麻烦了。”
诺亚一口喝下药剂，郁闷道：“你故意吓我做什么？”
莫梨眨巴两下眼睛，无辜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掉下去啊，而且，它们可不是恐吓你，分明是在帮你。”
莫梨手伸出船边缘，鲨鱼们竟然排成一圈，非常有次序的一个个让她摸脑袋。
诺亚瘪瘪嘴哼哼道：“我知道应该信任你，但是我忍不住不害怕魔法对不起。”
莫梨拍拍她的肩膀：“你不盲目信任我或是魔法并非坏事，我不可能为这种事生气。”
“那你刚才——”
“好吧我不装了，我是真想吓唬你。”
诺亚目瞪口呆，久久没才反应过来，她理直气壮的说了什么。
奇怪的是她半点没感到生气，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坏女巫’。”
“我从来没说我不是啊。”莫梨眨巴两下左眼。
诺亚笑得愈发开心，胸口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竟也跟着这场闹剧一起重重砸落在地消失不见。
莫梨给的药剂十分管用，虽然身上湿哒哒的，海风一阵阵挂着，但她没因落水感到半点寒冷，反倒从内里涌出的热度，将她身上的湿透衣服直接蒸干。
魔法，真神奇啊。
诺亚理智上没能停止扭捏，感情上根本无法停止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左右脑强烈互搏之后，她果断遵循内心‘就算灵魂被卖也值得’的欲望，将脑袋也探到魔法书前头。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之前做的如此多关于‘我虽然看魔法书但必须忍住，不被诱惑不去学习’的心理建设，在魔法书前头没有半点用处。
倒不是她直接被控制心神，而是上头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嘴角抽动得十分厉害，难以置信道：“莫梨，你怎么不早说我魔法书不是用通用语写的？”
“看不看得懂你都是看了。”莫梨眨巴两下眼睛表情更是无辜。
好有道理。
诺亚抬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话是这么说的，但你要早说我看不懂上头的字，我就不用纠结看还是不看了。”
她又扭头看向津津有味的莉拉：“莉拉，你又认不得上头的字，这么久是在琢磨什么？”
莉拉仰起脸语气理所当然：“字看不懂怎么了？里头有这么多配图，我感觉我大概理解莫梨做过什么了。”
诺亚无论怎么聚精会神，都无法理解乱七八糟的火柴人究竟代表什么。
莉拉手指在魔法书上来回比划：“你左边药水是太阳小人握着的，右边是月亮小人握着，他们喝下药水之后，头顶的太阳和月亮换了位置，我觉得指的就是村民和卫兵拥有的东西，在魔法的作用下等价交换了。”
诺亚又想起修道院的场景，脸色一变：“难道是灵魂？！”
莫梨还没开口解释，莉拉却摇摇头，替她否定道：“虽然我不排除有这样魔法的可能，但我觉得莫梨不会对村民用这样的魔法。”
莫梨笑道：“你这么相信我啊？”
诺亚也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不过脑子，她呼出一口气，闷闷不乐道：“我也清楚你不会这么做，如果你想简单粗暴的置换他们的身份，就不会费心思引导他们反抗，再说就算让村民控制卫兵的身体，渔村的惨状根本不会消失，只会让受难者变一批人，我虽然讨厌他们，但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结局。”
莉拉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所以交换的不是灵魂，而是一些村民被强行赋予的东西，回到了卫兵的身上。”
诺亚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恍然大悟道：“疾病！”
莫梨双手合在一起，啪啪拍打两下，她赞叹道：“没错。”
诺亚骂了一句脏话，笑得愈发开心：“完全是他们应得的。”
如果她直接用魔法帮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那么他们下次在遇到这样的事情，就如同从前的珍妮和婕斯一样，会再次选择祈祷神明的帮助，而非自己反抗。
但如果他们明白一切只能靠自己争取，而她在他们做出正确事情时候做出‘奖励’，下次即便得不到‘奖励’，也会知晓应该去做才能摆脱厄运。
只是。
她其实也清楚知道，没有这份‘奖励’他们在梅丽森的带领下也会成功，而且对他们来说或许会更好。
但她不甘心。
不甘心应该受罪之人完好无损的享受一些，无辜善良之辈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她觉得那一点都不公平。
现在，他们得到自己应得的疾病，虽还有与自己不匹配的武器，但倒也算两边势均力敌。
莉拉手掌来回在书页上摩擦，感慨道：“魔法还真是个好东西，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觉得邪恶呢？”
莫梨薅了两把她的头发，笑道：“首先这是未知的力量，其次，它本身不存在任何善恶属性，完完全全是由使用者赋予的。”
诺亚对此深表赞同，她并不讨厌莫梨的魔法，可要是再让她去一趟修道院，她是打死都不愿意的。
所以她应该惧怕的不是魔法，而是胡乱使用魔法的巫师。
她也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出船边缘，一条鲨鱼小心翼翼的将脑袋放在她的手掌下头，得到期待的抚摸之后，便有第二条第三条接二连三‘示好’。
甚至就连鲨鱼也不像是传闻中可怖，真正邪恶的只有某个超级丑鱼！
第107章 第四十四条鱼
莉拉换了个位置双手按在书上,面对面看着莫梨：“莫梨你说的一点没错，魔法本身没有善恶，真正有问题的,是使用魔法的人。”
她丝毫不遮掩眼中的艳羡。
“你想学吗。”莫梨突然问道。
她并非突发奇想,早在知道自己是海巫女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寻找‘魔法学徒’的打算。
可惜,小人鱼对魔法毫无兴趣，否则她早和向自己祖母讨教。
至于梅丽森，她身为皇女任务繁多,断然不会浪费时间在学习魔法上头,对她来说真不如找个魔法师来的简单。
诺亚太过冲动，非常容易陷入死胡同走火入魔。
莉拉,倒真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莉拉似乎有些难以相信莫梨说了什么，不算大的眼睛不再惧怕烈日,顷刻间变得圆滚滚。
她开口时控住不住自己的结巴：“我我我，你愿意教我魔法吗？”
莫梨将魔法书掉了个头放在她的怀里：“只要你想，没什么不可以的。”
莉拉吞咽一口口水：“我能学吗？”
莫梨穿来这个世界后难得笑得眉眼弯弯：“莉拉，你竟然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她不比诺亚白的脸上透出两坨红晕,动作有些扭扭捏捏：“可是,我不仅不认识这上头的字，通用语我也不认得。”
莫梨反问她：“你觉得如果有人教你，你学不会吗？”
莉拉快速否认：“当然不！”
莫梨语气变得理所当然：“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有旁的疑虑呢？”
莉拉表情还是有些呆呆的。
她抬手拍拍莉拉的脑袋,面上笑容更甚：“莉拉，你既然想好要跟着梅丽森回去,总得在御前会议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诺亚倒吸一口冷气：“什么御前会议，梅丽森不是只打算给我们找个住处吗。”
莫梨无奈道：“莉拉就算了,你竟然也没看出来梅丽森欣赏有加。”
莉拉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皇女喜欢诺亚哥哥呢。”
“不可能。”
诺亚和莫梨异口同声否认。
梅丽森早知道诺亚是女人，就算她真是男人，皇女也不是个会为爱做出不理智事情的恋爱脑。
莫梨打赌，但凡罗伯特是个有脑子的，梅丽森也不会完全不考虑政治联姻解决问题。
莉拉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她们为何如此笃定，只当在修道院还发生不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她没想对诺亚的生活刨根问底，只管朝她竖起大拇指：“诺亚，反正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诺亚挠挠后脑勺笑容尴尬无比，其实她早该告诉莉拉自己的性别，至于为什么一直不说，纯粹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们之间的相处本来就和性别没半点关系，特地提起来总觉得她好像在在乎什么似的。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莉拉，这或许有些无关紧要的真相。
莫梨自然没替诺亚掉马的打算，她跳过感情话题，直白道：“我认为梅丽森想让你们做她的亲信，如果可以，她可定会让你们加入御前会议。”
莉拉不解道：“我们都是孤儿，王室怎么可能接纳我们。”
莫梨摇摇头：“只要你们能力上乘，没什么不可能的，但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善良，对平民的了解，以及忠诚，才是她认为最不可替代的品质。”
诺亚还是满脸不信：“即便梅丽森乐意，索菲亚女王也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呢？”
莫梨的问题让诺亚猝不及防。
她想说，还能为什么？
她们是连平民都不如的孤儿，索菲亚女王帮助她们是因为她们善良，御前会议是什么地方？她们这样低贱的人如何配进去呢。
她早就得到答案，却还是反反复复问询自己。
为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问为什么呢。
是了，如果她的答案完全正确，不仅索菲亚女王本质与**国王不同，也说明——她打心底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她试图逃避不堪的真相，可莫梨压根没有给她机会。
她大多数时候很好说话，但也有绝对不依不饶的时候。
现在，她笑眯眯地，毫不留情扯掉诺亚最后一层掩盖，她问道：“诺亚，你觉得自己低**国王一等吗？”
“当然不！”
“既然不，为什么认为自己不够资格加入御前会议。”
诺亚终无法忍耐多年积攒的怒火，选择在此时此刻喷涌而出：“我如何想重要吗？世人都人类贵族的孩子生来就比平民高贵，更别提我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无论我们如何努力，在所有人眼里我们终归是低人一等的！”
莉拉有些诧异地看着诺亚：“诺亚哥哥，你竟然也会如此想，我以为你压根不在意呢。”
诺亚疯狂抓着自己头发，愤怒道：“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莉拉被她的吼叫声吓了一跳，小声道：“对不起，我以为你”
诺亚重重呼出一口气：“是我应该和你说对不起，这又不是你的错，抱歉。”
她郑重其事向莉拉道完歉，又看向一旁莫梨。
她这次坚定自己的看法，说道：“我同意梅丽森将我们带回去，是希望我们为她做事的观点，但我不认为她会让我们加入御前会议。”
莫梨像是钟摆一样摇晃两下脑袋：“我不同意你说的，她不会不让你们加入御前会议的观点，相反，只要你们能力足够，她绝对会费尽心思把你们弄进去，当然我也不否认阶级歧视的确存在。”
莉拉鼓着腮帮子哼哼两声：“莫梨，你真是把我搞糊涂了。”
莫梨哈哈笑着，这次同时薅了一把两人头发：“总之，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情，但你们的想法就和村民认为‘我们必须听卫兵的话才能活下去’一模一样，如果你将思维如此固定，那么你们就只能选择逆来顺受。”
她快速收敛起笑容，垂眸道，
“如果你们真打算如此，我倒劝你们不如直接放弃抵抗，做个快乐的傻子或许不至于把自己逼疯。”
只会埋怨先天的东西却不做出改变，倒不如什么都不想得到来的快乐。
莫梨本以为她们要思考一会儿，但诺亚这次却回答的干脆。
她死死盯着莫梨，一字一句说道：“莫梨你说的没错，我不能认为自己天生不如贵族，也不该笃定做不到，既然我说过想救更多人，就必须造出那艘船。”
“很好。”莫梨轻点两下头，满意笑道。
诺亚搓搓手，认真道：“莫梨我也要学魔法，不管它到底有什么副作用会不会让我变成丑鱼，我都要学它。”
莉拉兴奋地船上跳了两下，引得船夫鲨鱼略有不满，她吐吐舌头双手合十：“抱歉抱歉，我太高兴了。”
她抓着莫梨的手说道：“你快点一起教我们吧。”
莫梨眨巴两下眼睛，表情略显无辜：“我只说教你，可没说教诺亚。”
诺亚哼了一声：“我都认真起来了，你还在开玩笑。”
莫梨轻耸两下肩膀：“我很认真的告诉你，魔法并非所有人都能学的，首先它必须要耗费极大的时间与精力，需要非常集中的注意力，以及绝对稳定的情绪。”
莫梨加重在‘稳定的情绪’上头读音，诺亚不仅没有反驳，面颊还稍稍泛红。
她尴尬道：“我会努力控制情绪的。”
莫梨摇头：“情绪并非努力控制就能一直在预期之中，这与性格有极大关系，魔法不像别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害死身边所有人。”
诺亚不在乎自己死活，但她学习魔法的初衷就是为了守护，听到莫梨后半段话，自然立刻打起了退堂鼓。
莉拉指着自己问道：“我觉得我情绪也不够稳定，为什么我可以？”
莫梨严肃道：“相信我，你不会随便把人打成猪头，还嚷嚷着要杀了对方的。”
诺亚怒道：“你也别什么事情都告诉莉拉啊！”
莫梨眯起一只眼睛：“你也别敢做不敢当啊。”
诺亚双手环胸不满道：“好啦好啦，莉拉学魔法和我学魔法没什么区别，我总能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要是梅丽森看不上我，只能是她没品。”
“你这么想很好，而且，我除却魔法之外，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能教给你。”
莫梨再次把手掏进口袋里，竟从里头摸出一把朴素银剑。
诺亚没目瞪口呆多久，立马理解她的意思，拾起宝剑兴奋道：“你不是巫师吗，怎么还会用剑呢？”
当然因为——她是个实打实的战斗法师啦。
莫梨浅浅一笑深藏功与名，
“但不管是用剑还是魔法，要下的苦功夫都是一样多的。”
距离他们抵达王都还要至少一天一夜，她干脆再次变化脚底水晶船形状，将它变为足够一个练剑，一人学魔法的大船。
但，依旧保留船身透明元素。
莉拉看的目瞪口呆，快速改口：“老师我要学这个！”
莫梨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巴掌大的圆形玻璃，笑道：“魔法讲究的是等价交换，变形术无法凭空生出东西，但可以改变物质原有形状，你从这个开始练习。”
至于诺亚，她的训练方式就如同她的性格一样，十分简单粗暴。
她需要动脑子的地方不多，可需要动手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她跌倒又爬起，却半点不觉疲倦。
随着日升月落，望不到头的海平面逐渐出现繁华港口。
她全然没有将玻璃船隐藏的打算，继续让鲨鱼带着她们快速前进，直到成功停泊在岸边，鲨鱼依旧在船附近来回徘徊。
她穿着一身贵妇服装站在船头，手里拿着扇子来回轻摆，并不急着下去。
赶来的巡逻骑士本想直接抓走这三个怪人，可她们的奇怪突破了所有人的认知，反倒让骑士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随着岸边的人越聚越多，莫梨方才满意合上扇子。
她扭头看向身旁穿着铠甲的诺亚，笑道：“我们该下去了。”
诺亚有些局促，但穿着巫师袍的莉拉却截然不同。
她手里握着一根比人更高的玻璃‘法杖’，走在最前头轻轻一跃——进了海里。
然而下一秒，鲨鱼竟然将没落水的她直接顶回岸上，她双脚落地之时稍稍踉跄，但很快站稳朝着群众挥挥手：“嗨。”
诺亚做完心理建设，牵着贵妇人莫梨的手，以稍显寻常的方式踏足码头，随后，船以非常不寻常的方式，被鲨鱼驮着快速消失在视线之中。
包括巡逻骑士在内的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看着这奇妙场景。
莫梨又打开扇子遮住半边脸颊，她欢快的目光落到巡逻骑士上头，又快速挪开。
她勾勾唇角，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道具——辛德瑞拉的水晶鞋。
漂亮的水晶鞋在阳光下头折射出五彩光芒，在场所有人都因此屏住了呼吸。
她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都心如擂鼓，
“我这里有一双水晶鞋，只有世上最尊贵之人才能穿上它。”
第108章 第四十五条鱼
布莱尔天生就是一条好奇心极重的小人鱼,她为了探索与生活两不误，脑子总能成功分为好几块，在海里的时候,总能一边探索大海,又不拉下对从未踏足陆地浮想联翩。
现在,她即便被锁在高塔之上,也没忘自己的本性，观察身边每一道墙缝的同时，也不忘将视线穿过窗户,看向不知何时再次波澜的海平面。
海底下是什么？
她一清二楚,却暂时无法触及。
布莱尔这才发现，从前对陆地的全部渴望,并不代表她乐意永远离开大海。
哎，她有点想念姐姐和祖母。
不知道她们现在,正在做些什么？
祖母肯定早就发现她的‘失踪’，怕是每天都在骂骂咧咧她的不懂事吧。
她坐在岩洞中从未出现过的小床上，不柔软，但也不觉得硌得慌。
她大脑保留不停歇思念的权利,思维又开始发散到一些在旁人看来,可能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探索一些她认为正确的真理。
她双脚离地不过片刻，又忍不住脚尖轻盈落地，莫名其妙就开始载歌载舞。
她的舞蹈是跟着莉拉学的,两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篝火边上跳上一会儿。
露露死活都不愿意加入,竟然还说，
“姐姐们就放过我吧,我可不想跳奇奇怪怪的海草舞！”
布莱尔毫不犹豫反驳，
“海草多可爱啊。”
不仅可爱，还好吃。
她的歌声倒是毋庸置疑，这每个人鱼生来就会的本领，更是帮助孩子们入睡的一把好手。
鱼头骑士完全无法欣赏人鱼的歌声，更别提她那莫名其妙扭动的舞蹈。
他打开牢门专用放饭的格子，将瓷碗重重敲在地上，不客气吐槽道，
“一言不合就唱又跳的，是脑子终于被陆地的空气腐蚀傻掉了吗？”
布莱尔手指扒拉着左边下眼皮，朝他吐吐舌头：“你瞎说，只要你别对我用腐烂魔法，我的脑子肯定完好无损的，反倒是你，怕是引以为傲的法术用多了，脑子也跟着被腐蚀才无法理解如此可爱的舞蹈与歌声。”
她说完又用脚尖点着地来到牢门位置，试图弯腰捡起地上餐盘，结果因人鱼对双腿开发不足，一个踉跄险些将餐盘掀翻。
“呵呵，确实可爱。”鱼头骑士嘲讽一笑，转身隐到她看不见的位置。
她并不想浪费食物，老实双手端着餐盘，又朝着外头空气吐两下舌头。
布莱尔虽被关着，却丝毫没有丧失对生活的热情，她现在的鱼生一大乐趣便是期待每天吃什么。
根据鱼头骑士的说法，她的伙食全是宫廷大厨亲手烹饪，规格与王子齐平只比国王略差，一日三餐绝不重样，且绝对保证美味。
原本，鱼头骑士一顿至少要端十二菜上来，且顿顿有号称昂贵的海鲜，在布莱尔的强烈抗议之下，鱼头骑士方才给她换了较为‘简单’的吃食。
一荤一素，再来一杯特质饮品。
偶尔，这一荤一素也会合二为一。
今天的饮料是漂亮的蓝色，她小心翼翼喝了一口，舌尖竟然开始咕咚咕咚冒泡。
她卷起舌头试图留下泡泡，但尝试数次依旧徒劳。
布莱尔惊叹道：“没想到宫廷厨师还会泡泡魔法。”
她无视门外传来的嗤笑声，放下双手捧着的空杯子，开始目不转睛盯着今天的食物。
规则盘起的黄色条状物体，上头淋着还冒热气的红色酱料，酱料将里头的饱满肉粒牢牢包裹。
布莱尔凑到盘子前头使劲吸了一口，连忙拿起叉子艰难戳起一颗细小肉粒，小心翼翼放在嘴里，她嚼吧两下，兴奋道：“啊我知道，这是牛肉。”
她嚼吧结束，舌尖残留的酸甜味道却让她犯了难，她舔舔嘴唇，满脸写着困惑：“红色的难道是苹果做的酱料，可莉拉说只有坏掉的食物才是酸的。”
她砸吧两下嘴，不满道，
“好抠门的国王和骑士，竟然给我吃坏掉的食物。”
这次，门外传来一声轻哼。
布莱尔伸出被染成鲜红的舌头吐了两下，并不太在乎食物是否腐烂，因为莉拉还说过，
“富人会丢掉腐烂的食物，可对我们来说，吃坏肚子也好过饿死。”
她再次不熟练地拿起叉子，这次费了更大得劲，才让叉子尖端戳进黄色‘绳索’里头，她抬起叉子举到眼前细细端详，思来想去也搞不懂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黄色长条状，难道是变异海草！”
布莱尔恍然大悟。
她想象了一下沾着酸味苹果的海草，忍不住龇出一排牙齿：“哇，这玩意光想想就觉得难吃无比，人类的口味竟然如此奇怪。”
门外骑士忍无可忍，吐槽道，
“到底是人类口味奇怪，还是你的脑子奇怪。”
布莱尔发出一声轻哼：“要你管！”
她告诉自己，身为祖母勇敢的孙女，肯定不能在此时退缩。
好，勇者布莱尔，史无前例的大胆人鱼，将在此刻吃下沾着烂苹果酱的黄色海草！
她逼着眼睛将长条海草卷在叉子上，塞进嘴里一口咽下。
她将食物吞入腹中的速度太快，根本没来得及感受食物口感，剩下的只有奇妙的酸甜口感。
腐烂的苹果好像也不难吃嘛
她再次小心翼翼叉起‘黄色海草’，这次她发现叉子未必要用尖头戳住条状物，而是可以利用缝隙夹起。
甚至，也不必盘起，嘴巴张成河豚吸溜一下，就能将整根海草吞吃入腹。
她这次又大着胆子咬上一口，单手捧着脸颊眼睛愈发亮亮闪闪：“呜呜呜没想到烂掉的苹果也这么好吃，海草不像是海草，难不成是传说中的黄色鳗鱼，不这世上根本没有黄色鳗鱼，黄色的黄色是什么鱼呢”
布莱尔瞬间大惊失色：“天哪，只有人鱼才能五颜六色，坏蛋骑士该不会给我吃黄色人鱼肉吧？！”
她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祖母说人鱼不仅稀少，在岸上更是珍贵，而且吃下人鱼的家伙必然会被海洋诅咒，所以即便是深海之族也不会随意吃人鱼。
然而骑士忍无可忍，直接阴森森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道，
“人鱼，你可以说我们深海之壑的种族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但你也不能用不存在的事情污蔑于我，就算我能搞到人鱼肉，我是有病才哪来给你吃吗？”
布莱尔指着空盘子大声道：“就，就算你没有给我吃人鱼肉，但你给我吃烂苹果总是事实吧，你说，你是不是想害我闹肚子？”
骑士额头爆出两根青筋：“真搞不懂你来到岸上这些时日，到底吃的什么，竟然连番茄和苹果都分不清。”
“番茄？”布莱尔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她又指着盘子问道，“那那那，你就算没给我吃烂苹果，黄色海草呢，不对，它肯定不是海草，你说，它是什么！”
骑士深深呼出一口气，表情免不了有些崩溃：“人鱼，它叫面条，是人类最常吃的主食，还有，我为什么要给你吃那些，你口中如此奇怪的东西，对我到底有什么好处？”
“莉拉说，有些人为了恶心别人，是什么离奇事情都能做出来的。”布莱尔严肃道。
骑士一阵失语，半天才无力开口道：“我如果想要恶心你，大可直接用腐烂魔法，何必如此弯弯绕绕。”
布莱尔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没给我吃同族。”
骑士翻了个白眼：“弱肉强食，不吃难道饿死吗？”
骑士已经准备好下一句话反驳，可出乎意料的是，她仰着脑袋思维又好像飘到很远。
她想起她在渔村中见到的，所有她从未想过的可怕事情。
她沉默半晌，最后竟只吐出一句：“好吧，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见过人快要饿死的时候什么模样，就算我也没法指责什么，可我真的不喜欢那样。”
骑士金色睫毛向下弯曲，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人鱼，你不喜欢又如何？同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在世上。”
她抿抿嘴：“我知道，但就是不喜欢。”
骑士直接打开牢门，拿起她面前还未吃完的餐盘。
他半俯下身，冷笑道：“大部分人在没逼到极点的时候，尚且能保留些人性，然而还有一小部分人—*—不，你别这么看我，我想说的可不是小部分人到死都能克制欲望。”
布莱尔小心翼翼问道：“你想说什么。”
骑士翻了白眼，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冰蓝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有的只是如同深海之壑一般灼热，却让人发颤的诡异温度。
他轻摆两下脑袋，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人类的厌恶，
“王都之中的人也吃人，只是他们不吃同族的肉，而是将他们踩在地上，侵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如同腐烂之族一般苟活于世，有时候，倒不如直接死了。”
他说完扭头就走，砰得一声用力甩上门。
布莱尔死死盯着再次紧闭的牢笼门，心跳扑通扑通飞快无比。
她五指紧攥胸前领口，半晌之后才慢慢松开，拍拍裙摆再次回到窗户前头，试图将刚才的对话抛在脑后，可她根本无法控制住快速运转的大脑。
她双手托着腮望向下头熙攘大街，人来人往，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比欢快的笑容，可总有人些人垂着脑袋，根本看不清表情。
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拥有如此多的食物，还能将没有腐坏的直接丢弃，为什么要去做那些如此可怕的事情？
哎，如果莫梨在就好了，她肯定能够解答她的疑惑，而不是和讨厌的骑士一样，说些云里雾里的话。
她鼓着腮帮子，期待莫梨快些来救她。
她目光刚落在港口之上，正好见到光彩夺目的透明船从远处驶来，缓缓停留在港口。
她还未看清上头的人，便笃定那绝对是莫梨。
除却海巫女之外，谁还能拥有如此奇特的船只呢？
她兴奋地原地跳了两下，想要挥手向莫梨问号，等到手臂酸麻也没等到回应，方才意识到她站在这座城市的制高点，很轻松便能看清下头一切。
可海巫女就算视力再好，也很将视线难穿过层叠建筑。
她悻悻放下手臂，继续聚精会神观察莫梨的动向。
只见，她穿着她压根没见过的衣服，竟也拿出一副与国王全然相同的做派，高傲的仰着下巴，而她身边跟着的两个——
等等。
骑士诺亚和巫师莉拉？！
第109章 第四十六条鱼
莫梨稍稍抬高托举水晶鞋的手臂,在场所有视线，无一例外聚焦在她手掌心上。
她掷地有声，
“我手里的这双鞋十分特殊,若非真为这世上最尊贵之人,是绝无可能穿上它的。”
巡逻骑士立马推开人群,开口道：“既如此,这双鞋就该由我亲手献给国王陛下！”
他丝毫不掩饰眸中渴望，视线没有一分一秒舍得从水晶鞋上挪开。
莫梨面露困惑，问道：“国王陛下,必然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吗？”
他当然不是。
莉拉和诺亚在心底异口同声反驳。
巡逻骑士毫不犹豫回答她：“陛下当然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
他伸手就像去捞莫梨掌心的鞋,却被她轻松躲开，她快速向后退了一步,诺亚立马上前挡在她面前，拔剑的速度飞快无比。
她这些天虽然勤学苦练剑术,但想要与真正的骑士决斗怕是还有些困难，只是他生来便在与死神日夜搏斗，气势上竟高出骑士一大截。
巡逻骑士没什么居安思危的想法，选择这个工作也不过是因为轻松钱多,这些年训练最多的还是看人脸色的能力。
他感受到眼前黑皮小子危险系数不低,而且他手里的剑，绝对价格不菲，根本不是他惹得起的。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等反应过来应该拔剑的时候,诺亚的武器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甚至没着急反击,目光又在眼前的古怪三人组上来回打量。
贵妇人一左一右，跟着专属骑士与巫师,穿的衣服布料昂贵裁剪得体，身份必然不凡。
她们坐的水晶船价值不可估量，特别是还能使唤鲨鱼，他活到现在都没见过，鲨鱼竟也会如此‘乖巧听话’。
他听城堡里的朋友说，国王身边的首席骑士就是海里来的，指不定她们也
他一番分析，果断决定绝对不能得罪几人，甚至还得说服她们将水晶鞋赠予国王，到时候他多少能分些功劳。
他双指捏着架在肩膀上的剑往边上一推，对面的诺亚只是威慑，并没想真砍掉他的脑袋，自然配合将剑收起。
他搓搓双手，笑容之中带上些谄媚：“夫人十分抱歉，我太过着急吓到您了，但您真该听我的意见，将着鞋子主动交给我们陛下，到时候您想要什么赏赐得不到呢？”
莫梨只半闭着眼睛看他：“我说句实话，如若你的国王根本不是最尊贵之人，就算抢走这双鞋子也无济于事，他根本不可能穿上。”
诺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是啊，我们夫人手里的鞋子，可不是一般的物件，只要不符合条件，哪怕削掉脚后跟也是挤不进脚的！”
巡逻骑士愈发惊奇：“在这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鞋子？”
莉拉穿着斗篷看不见脸，又刻意压低声音，自然没人发现她不是个孩子：“当然有啦！阁下有所不知，我们不仅有最尊贵之人才能穿的鞋，还有世上最美丽的布料，它的材质是你们无法想象到的玄妙，比水晶鞋更加特殊！样式漂亮，穿在身上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舒适，甚至还有另一重你们绝对想不到的奇妙功效，那就是——”
她特地卖了个关子，巡逻骑士急不可耐问道：“还有什么？”
莉拉露出的嘴唇微微扬起：“它做的衣服被穿在身上，只有善良与称职之人才能看见模样，这样，国王还能用它分辨御前会议里有没有废物呢！”
巡逻骑士与围观民众同时发出惊呼。
谁人不知，他们的国王最不爱管理政事，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每小时换一套新服，只要能献出让他露出笑容的时装，无论提出什么赏赐都能被轻易准许，其中甚至包括——王国之手的位置。
衣服不仅漂亮，还能帮他分辨废物，他如何会不喜欢呢？
巡逻骑士想，如果他亲手将鞋子与衣服献给国王，这辈子都会有享不尽的富贵。
他又想去伸手夺莫梨手心的水晶鞋，但这次他按耐住冲动，苦口婆心道：“夫人，如若您手里的鞋子真如此神奇，手里还有如此奇特的布料，可别让它砸在您的手里，赶紧和我进宫去吧，国王绝对会给您满意的奖赏。”
莫梨看他丝毫不掩饰眼底贪婪的模样，心底已经开始犯恶心。
她要不是为了必须达成的目的耐得住性子，不然她真想直接把这家伙先丢进海里喂鲨鱼宝宝。
她摇摇头，再次强调：“我说过，我的鞋子只有最尊贵的人能穿得上，布料亦是如此，我哪怕将它烧掉，也绝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去见一个有可能穿不上它的人。”
巡逻骑士有些焦急：“在这世上，哪还有比我们国王更尊贵的人呢？”
莫梨表情有些困惑，反问道：“若是只用看的，我可没法分辨得出，你们的国王与索菲亚女王到底谁更尊贵。”
巡逻骑士脸色一变，怒道：“你，你难不成是邻国老女人派来的间谍？！”
她又举起掌心的水晶鞋，轻摇两下头：“我只是个为我的鞋子与衣服，寻找适合主人的可怜人。”
“既如此，你就该与我——”
巡逻骑士伸手就想去拽莫梨。
莫梨再次闪躲，这次她直接将扇子狠狠地，隔着盔甲拍在他手臂之上。
巡逻骑士疼得龇牙咧嘴，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苦笑道：“夫人，您可别再浪费您自己的宝贵时间了。”
莫梨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冷下脸愤怒道：“你有些惹恼我了，这下我是绝不愿意去见你的国王！”
巡逻骑士大惊失色。
莫梨摇摇头失望道：“你去告诉他，如若他真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就让他亲自来找我，我会把鞋子借给他穿穿看。”
“夫人，我绝对无意于惹恼你，我只是”
她压根没耐心听他的废话，再次打断，用扇子掩面嫌弃道：“如果他的手下都是，你这样听不懂人话的家伙，我倒不奇怪他不如索菲亚尊贵。”
她说的话，着实让在场所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似乎还嫌不够，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鞋子‘粗暴’按进裙摆开出花朵之中，与此同时，裙摆对侧开出的花朵中央，竟然吐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珍珠来。
她修长五指包裹珍珠，笑得眉眼弯弯：“不必再和我解释有的没的，简直败坏我的心情，现在，我要用它来换取，住在这座城市最昂贵旅馆之中的机会。”
“天哪，我从未见过如此硕大的珍珠。”
“谁要是得到那颗珍珠，再将它送给国王，怕是立马能得到上万金币的奖赏！”
“她到底是谁，怎么能有如此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难道是光明女神降临？”
百姓中的讨论停顿片刻，新一轮惊呼此起彼伏。
“如果她真是光明女神，难不成她拿出这些，是为了考验——”
众人的猜测进行到此刻戛然而止，因为谁都知晓后头的话一说出口，保准要被恼羞成怒的国王砍掉脑袋。
他们看向莫梨的眼神之中，竟蕴含着无法言说的希冀。
莫梨笃定，他们绝不是在期待，他们国王能穿上这双鞋子，成为名副其实最尊贵之人的瞬间。
她手捧着珍珠缓慢向前，无人敢伸手抢夺，自愿给她让出一条路的同时，都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口。
*
即便巡逻骑士一路尾随，扬言她要是不寻求他的帮助，事后必然要后悔。
莫梨自然不会搭理他，她来到王都中最昂贵旅馆之时，老板显然已经听到风声，态度十分和善，不仅表示绝不收她一分钱，还愿意将最好的房间免费安排给她。
莫梨面上表情不显情绪：“既然如此，那便多谢您的馈赠。”
老板凝望着她优雅背影，语气笃定发出呢喃：“如此气质，她绝对是女神本人。”
‘女神本人’到关上豪华大包间的门之时，立马原形毕露，第一件事就是用魔法，将包臀鱼尾裙变成宽松睡衣。
她蹬掉小高跟，纵身一跃躺倒在大床之上翻滚两下，不忘力拍打床铺对姐妹发出共富贵的邀请，
“莉拉快来，哎哎哎诺亚你别过来，盔甲会把床压塌的。”
诺亚顿住脚步，没好气道：“你嫌弃的表情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莫梨眨巴两下眼睛，无辜道：“我哪有，我只让你脱掉铠甲再一起享受。”
莉拉此时已经学着莫梨翻了几圈，四仰八叉躺好享受。
诺亚本也觉得铠甲之内闷热，慢慢吞吞脱掉厚重金属，但却没跟她们一起‘堕落’的打算。
她双手环胸站在床边，眯着眼睛看向莫梨问道：“莫梨，我觉得你在安心入睡之前，应该先向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不顺着巡逻骑士的话直接进宫，而是非要让国王来找我们？”
莉拉盘起腿坐好，举手道：“因为这样比较爽。”
莫梨严肃点头：“是吧是吧，重生归来我让国王为我的鞋磕头乞求，爽死了。”
诺亚没好气打断她的话：“到时候救不出布莱尔，我看你们两个爽不爽！”
莫梨眨巴两下眼睛：“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救不出布莱尔。”
“当然是因为”诺亚知道莫梨绝对有主意，她改了口，瞪视着她怒道，“莫梨你这讨厌的家伙，你就不能有话说话，非要我猜吗？”
莫梨眯起一只眼睛：“我当然可以直接告诉你们答案，但你们难不成这辈子都打算等我告诉你们该怎么做，而不是试试自己好好想想？”
诺亚话语一顿，瘪瘪嘴哼哼道：“哼，别说的你好像会突然消失一样。”
她当然会突然消失，到时候的海巫女，可是会变得非常不好说话呢。
莫梨似笑非笑：“你们打算一辈子都跟在我屁股后面？”
莉拉双手叉腰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两人：“诺亚，我觉得莫梨说得对，而且，我也不认为非国王不会亲自来穿这双鞋。”
诺亚微微皱起眉头：“他是国王，想要鞋子为什么不派骑士团直接抢。”
莉拉摸摸下巴：“因为他不能抢。”
诺亚满脸写着惊讶：“他为了珍珠都能把渔村围起来，不管我们的死活，为什么不能抢一双鞋？”
“我只猜到莫梨如果想要达成目的，必须促成‘不能抢’的条件，可具体为什么，我也也不知道。”莉拉满脸无辜，扭头看向莫梨。
莫梨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这聪明的笨姑娘。”
莉拉吐吐舌头，无辜道：“是你给我们出的难题太复杂了。”
莫梨本也没强求她们速成，只是摇摇头笑着解释：“首先，我不排除国王会让骑士过来抢东西的可能，但你们觉得结果是什么。”
莉拉和诺亚在此时倒是异口同声：“他会失败。”
莉拉哦了一声，巴掌拍在大腿上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不是没考虑他会来抢，而是无论他是否这么做，只要他喜欢这双鞋，最后都会达成你想要的结局，对吗？”
诺亚脑子还是一团乱，但也稍微得到些头绪：“**国王对穿着已经到着迷到达病态的程度，今天我们闹出如此大的阵仗，绝对能够拉满他的好奇心。”
莫梨啪啪拍了两下手，点头道：“你们认为的‘国王不可能为一双鞋上门’，本身就不适用于你们的国王，所以只要让他产生足够多的好奇，我们必然能让他来到这里。”
“可来到这里之后呢？他就算再蠢笨，也可能不会同意用‘梅丽森公主’换鞋的离谱要求。”莉拉问道。
莫梨摇摇头：“我也觉得他不会同意，而且就算他同意用布莱尔换鞋，那位将布莱尔亲手抓到王都的骑士，也不会同意他犯蠢的。”
诺亚愈发搞不明白莫梨到底想做什么。
她皱着眉头问出，心里早就确定的事情：“莫梨，你再告诉我一遍，你绝对会救布莱尔出来。”
莫梨没客气，抬手啪得拍在她的后脑勺上：“我当然会救布莱尔出来，不过你们好像搞错了一点，我们现在关于水晶鞋的讨论——其实和我想好的，营救布莱尔的计划丝毫没有关系呢。”
诺亚忍无可忍，拿起枕头狠狠出击：“既然没有关系你说这么多干嘛？！”
莫梨左躲右躲无辜道：“我都说了要教你们思考，给你们设陷阱也很重要啊。”
*
夜半，她骑着扫帚来到高塔之上，朝着满脸兴奋的小人鱼招招手：“嗨，美丽的公主，要是陆地逛腻了，跟着坏巫婆去月亮上头看看呗~”
第110章 第四十七条鱼
布莱尔一如既往猜不透,莫梨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诺亚为什么要扮成骑士。
莉拉又为什么要扮成巫师？
她乘着透明船大张旗鼓撑停靠之时，她搞不懂她为什么不仅不怕被发现，还生怕没被人看见。
她拿出光芒四溢的水晶鞋之时,布莱尔更是感到困惑。
她很清楚,莫梨绝对肯定以及一定,非常厌恶这个国度的国王,她的鞋子摆明了是要送给国王的，为什么？
难道，她为了拯救自己,竟然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布莱尔虽然很想如此期待,可现实的打脸总是来得飞快。
莫梨拒绝巡逻骑士的引荐，而是收起水晶鞋,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珍珠，双手捧着一路走进王都最富丽堂皇的旅馆之中。
布莱尔并不喜欢那家旅馆的老板,这些天，她几乎把全城的商铺都看了个遍，这位老板是最为趋炎附势的，对贵族们谄媚无比,对普通平民还算有礼,但要是对上穷人——
他每天宁可后厨倒掉食物，也不愿意分给饥饿之人一星半点，就连路过的野狗都会被他一脚踹开。
她看得一清二楚，那些食物新鲜无比,数量足够所有岩洞孩子们吃上一个月！
“莫梨怎么住进那种家伙的店。”
布莱尔鼓着腮帮子，脚尖轻轻踹在岩壁之上。
门外鱼头骑士视力不弱,自然也看见下头动静，他对城内百姓的了解更是不比布莱尔少。
他收回视线,发出轻蔑哼声：“海巫女本就算不上良善之辈，和恶心的人类交好也不奇怪，不是吗？”
布莱尔双手叉腰大踏步走到牢门前头：“你一条和国王同流合污的鱼，还好意思说别的鱼。”
鱼头骑士没有回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云朵上，语气中还带上些许嘲讽笑意：“嗨人鱼，我可从没说我是条好鱼，再说，我们深海族无论做什么，不都会被七海鱼群喊打喊杀吗，在你们眼里我们就该一辈子被困在深海之壑中。”
布莱尔双手扒拉着铁栏杆，将门摇得嘎吱作响：“没人想把你们困在那儿，是你们一出来就要做些坏事，难不成你想否认深海之主杀的那些人？”
鱼头骑士微微张嘴，停顿片刻发出一声轻哼：“我们是杀了些许人，可就连人类自己的族群都觉得他们无关紧要，凭什么要求我们来爱惜？”
布莱尔难得扳着一张脸，不愉快道：“既然深海族无法共情他族，又凭什么要求别族来理解你们？”
鱼头骑士猛地转过身，他拍在栏杆上的五指，甚至控制不住变为鱼掌，黏腻腐烂的触感从上至下滑落，布莱尔连忙收回手退后。
鱼头骑士却怎么想怎么不快，
“人鱼，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倒不如先照照镜子，看看现在露出的恐惧表情。”
她捏着鼻子挺直腰板，眼底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发自内心的厌恶：“你不分青红皂白折磨珍妮，还将我带我王都的高塔中关起，现在，你打算用腐烂魔法对我做什么？我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为何不能恐惧？”
布莱尔的话几乎字字句句戳他的肺管子，他怒气不减反增：“你可别光说我，怎么不谈谈你无比信赖的海巫女，她接近你难道就没一点目的吗？”
布莱尔反问她：“我接近她也有我自己的目的，我希望她带我来到岸上，感激她教会我从未思考过的道理，她从不指责我予取予求，我凭什么非要强求她不收取任何回报？”
“你——”
布莱尔已经逐步接受腐烂味道，双手叉腰大声道：“我怎么了我？我双腿用的确实不好，但我天生就知道如何使用双眼，怎么会分辨不出她为我做的一切，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呢？”
鱼头骑士被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气急败坏丢下一句：“人鱼，希望海巫女露出獠牙把你抽筋扒皮的时候，你还能笑的出来。”
他说完扭头就走。
她狂奔回牢门前头，将手挤出栏杆，学着莉拉做出国际友好手势，大喊道：“反正被你关在这里我肯定是笑不出来的！”
布莱尔倒也没有笑不出来，她总是乐观无比。
以及，她从一开始就确信莫梨绝对会来救自己。
她并说不清楚信任从何而来，也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在暴风雨夜出现在海平面上。
祖母曾告诉过她，
“没必要臆测没发生的事情，对方心里想什么不重要，得看她做什么。”
她看啊看啊，愈发笃信莫梨是条好鱼。
只是，她觉得无条件信任不难，但要搞明白莫梨到底有何打算，实在是困难无比，她自认思维跳跃，但莫梨还是让她望尘莫及。
更让布莱尔佩服的是，她万千跳跃思维之中，竟然还留存可怕逻辑。
搞不懂，根本搞不懂。
她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水晶鞋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最后竟联想到，莫非水晶鞋是莫梨送给自己的礼物？
人鱼放弃睡眠蹦蹦跳跳来到窗户前头，今天的月亮像是钩子一样尖尖的。
水晶能做成鞋，月亮也能吗？
月凉鞋会是什么感觉。
她踮起脚准备幻想‘月亮鞋’的脚感，喃喃道：“不知道月亮摸起来是什么感觉的。”
她话音刚落，面前突然飞过——一把扫帚！
扫帚上头坐着她正在思念的对象，她穿着纯黑色的斗篷，腰间别着一把镶钻匕首，与一根毫不相干弯弯扭扭的木棍。
她从她诡异装扮上挪开脸，眼睛愈发像是天上星星，又圆又亮：“莫梨莫梨莫梨，你脑子里到底能装着多少有趣的东西？”
莫梨眯起左眼朝她伸出手，笑道，
“嗨，美丽的公主，你要是逛腻了陆地，不如跟着坏巫婆去月亮上头看看吧~”
“你才不是坏巫婆呢！”
布莱尔嘴巴动得比脑子更快。
莫梨刚想笑，结果人鱼的动作依旧比大脑转动更快，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现状，巧克力色头发的人鱼双手扒拉着窗框，双腿运用不熟练但力道十足，轻易便促成她的纵身一跃。
她似乎想要坐上扫帚，但距离测算失误指尖没能碰到分毫，整个身子就直直向下坠去。
她下坠的速度倒是符合物理学，裙摆在黑夜中开出极为漂亮的花朵，但她的表情却不像是个正常人，半点没有恐惧而是哈哈大笑，她费力在呼啸风声中分辨她到底说了什么，
“莫梨，你看我在往下掉诶！”
她当然在往下掉！
莫梨决定把崩溃情绪往后靠靠，连忙控制控制扫帚，用比火O箭还快的速度向下，不符合物理学的拽住某只快速下坠的人鱼，将毫发无损的她丢到扫帚后座。
她因人鱼逃过一劫松了口气，后座的人鱼可没多少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只当玩了个万分有趣的游戏，悬空的双腿左右摇摆，兴奋道：“莫梨莫梨，刚才真的好有意思哦，在海里往下掉可不会被风呼啦啦吹呢。”
莫梨有些疲惫，无奈道：“你知道要是我没接住你，你会摔死吗？”
布莱尔眨巴两下眼睛语气无辜：“我知道啊，要不然我早自己跳下来逃跑了。”
莫梨咬牙道：“你知道可能摔死，还这么鲁莽往外跳做什么，我都来找你了，还差这几秒吗。”
布莱尔额头在她后背蹭了两下，撒娇道：“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接住我，所以才敢这么鲁莽。”
她对布莱尔实在没脾气，最后不仅说出‘算了，下不为例’，还特地遵守‘约定’带她去月亮上头看看。
童话世界大部分事情，完全不遵循现实世界的逻辑。
她们一直向上，甚至都不用离开大气层，就能清收接触到真正的月亮。
它挂在空中，就是真的空中。
它的表面并非坑坑洼洼，而是通体光洁的雪白。
布莱尔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两下，竟发现月亮的触感柔软非常。
她发出一声惊呼：“我还以为月亮是硬邦邦呢。”
别说，她也这么想。
莫梨方才只在空中绕，大部分注意力都留给了巡逻骑士，以及最麻烦的鱼头骑士，根本没给月亮多少注意力，说要带布莱尔去月亮上头逛逛，也不过是突发奇想的油腻情话。
她完全没料到，真正的月亮竟然是这副模样。
她再次被迫放弃常识，生无可恋把手掌按在月亮上薅个过瘾。
不黏的棉花糖，近看不刺眼的白炽灯泡，光滑且极富有弹性。
她呼出一口气，实在是没法停下脑内质疑：“既然月亮就是月亮，为什么它还能挂在天上不掉下去，为什么还会日月更替呢？”
布莱尔眨巴两下眼睛，古怪的看着莫梨：“莫梨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完全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好吗！
她咽下吐槽，咳咳两声：“我当然会有不知道的东西，你知道的，我一般不怎么离开深海，上头的事情并不了解。”
布莱尔又用额头蹭了两下她的后背，笑道：“嘿嘿，我还以为莫梨无所不知呢，没关系，现在是时候轮到我给莫梨解答啦！”
她语气难得正经：“月亮和太阳是轮班制，所以才会有阴晴圆缺。”
莫梨飞到上头戳戳月亮柔软尖角：“月亮依旧保留阴晴圆缺，难不成是因为，她每个月会固定变胖变瘦？”
布莱尔眨巴两下眼睛：“月亮又不吃饭，怎么会变胖变瘦呢？阴晴圆缺自然是因为，太阳只有一个，但月亮有三个啦！”
莫梨感到一瞬间的小脑萎缩。
布莱尔还在掰手指数着：“一个是圆月，一个是弯月，还有一个叫做半月，每个月亮要出来三分之一月，哦对，圆月脾气最差，和太阳吵架的时候，会故意挡住它，这时候就会产生日全食！反之，就是月全食。”
真是既科学又不科学的，她完全不知道应不应该吐槽，但她绝对不能独自承担如此巨大的‘秘密’。
两条鱼回到旅馆之中，莉拉和人鱼还没开始叙旧，莫梨立马抓着最为正经的诺亚，严肃道，
“诺亚，你知道我们刚才到月亮上去了吗？”
诺亚倒吸一口冷气：“你竟然能够靠近月亮？！”
莉拉对扫把爱不释手：“老师，我也要学骑扫帚上月亮！”
莫梨找回些许自信心，继续满脸严肃说道：“是啊我以前也想不到，竟然能够如此轻易摸到月亮，而且，月亮竟然有三个！”
她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半天，得到的并不是想象之中的惊讶表情。
莉拉和诺亚对视一眼，两人表情都分外古怪。
莉拉小心翼翼道：“莫梨你是压力太大了吗，大家都知道有三个月亮啊。”
诺亚拍拍她的肩膀：“别想太多，按照我们的计划，国王肯定会自己找上门的。”
莫梨：。
算了，她又不是人，不知道有三个月亮也挺正常。
往好处想，至少不是来到有三个太阳的星系，也不用担心三体人入侵。
对，没错，她要对付的只有深海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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