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友冲进门的时候,周景宸跟在队伍的后方,一般来说这种相对正经的棋牌室是不会出现大规模的违法事件,但也不排除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人生出不轨之心。
今晚这趟突击检查,算是没白来。
撞开1003门的时候,里面香|艳的画面冲击了人的视线,衣衫不整的两个女人蹲在地上拉着自己落到低处的衣领。
平头男人和手带檀木手串的男人相比之下倒是显得淡定多,将他们那短如烟头的物件不慌不忙塞进裤子中。
第一个冲进房间是一位新来的实习警官,处理这种事情经验不多,但气势还是在。
“蹲下,别动。”
周景宸在杂乱的场面中神情丝毫不慌,视线在那几个男人身上审视了几秒,又转到被盖住大半的摄像头。
看来这家棋牌室的管理人员也该教育教育了。
在场的几个男人倒是没有让他眼熟的面孔。
麻将散了一地,四个男人加两个女人整齐地蹲在墙边,同事拿着执法记录仪在前面拍着。
“别拍我呀。”
“给我留点面子。”
……
“留面子,干违法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你的面子了?把手拿开!”
拿着执法记录仪的小李直接吼出了声,像是暴雨中的垂直锋利的剑,雷鸣、暴烈。
周景宸听了睨他一眼,一只手去抠了抠耳朵,随后向他投去了满意的目光。
这小子,气势可以出师了。
平日的习惯养成的习惯,他会从抓捕嫌疑人的那一刻就认真观察他们的神情,因为这能显示出一个人的心理素质。
蹲在前面的两名男人神态些许慌张,一看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有贼心干了没贼胆承担。
对比之下,角落最里面的男人完全没有半点慌乱和恐惧,反倒是一脸的淡定自若,粗壮的腰肢挺得笔直。
他眉头轻蹩,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脸生,没印象。
看样子这人不是个善茬,今晚大家要熬夜加班了。
在执法记录仪面前,他还有闲心抬手去挠痒,好一个悠闲舒适。
手上的那串檀木手串忽然让周景宸目光一顿,三圈,珠子饱满光滑,在灯光下泛着油光,一看就是长成品,坠落的珠子形状是个莲花,正好落在他小臂纹的菩萨座上。
周景宸的身子僵了一瞬,记忆如涛水喷涌而现。
难道是……
新来的小张将众人拷上手铐,站起身去问满脸严肃的周景宸:“周队,这些人?”
周景宸稳了稳心神,还不能确定的事情只能先留个心眼,
“找两人在这看着,等全部查完一起押下去。”
“好。”
新来的同事总是满腔热血,第一次出警就有收获换做谁心情都是无比激动的。
有一个可能就会有很多个,所以在进陈语宁他们的房间时,还是小张带头。
力道甚至比刚才还要大。
在看到屋内的情形时,周景宸在后面几乎是一瞬间就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眸,像清晨的晨露,清澈见底,濯清涟而不妖。
他从没怀疑过她会做一些违法的事情,但是对于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他有些意外。
准确来说是很意外。
前夜在小区楼下约她的时候她怎么说的。
她说:今晚有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就是来这里打麻将?
自己难道连那几块方方正正的麻将块都比不上了?
舒展开的眉头又皱起,他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答应赵锋桦来替他带队了。
这样就不会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心胸狭窄的一面。
剩下的一秒他扫视了一下屋内剩下的三人,衣衫完整,脸上的几个贴条挡住了些空白愣神的表情。
在往前看,另一个男人脸上空空如也,在众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邓俊熙完全没想到今晚运气会这么背,会遇到警察来查房,虽然说自己没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摄像头摆在自己眼前,心中还是有所顾忌。
小张的执法记录仪清楚的记录下每个人的动作和神情。
周景宸也是最先反应过来,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到陈语宁的侧边,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她清楚地听见了手中捏着的‘發’被自己失手扔在地上碰撞的声音。
她无法控制地吞了口唾沫,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周……景宸?”
周景宸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邓俊熙没想到陈语宁会认识眼前这位冷脸严肃至*极的警察,眼神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
后者也在审视他。
一道冰冷、锋利甚至感觉不到善意的视线。
小张还沉浸在刚才的激动中,余光看见周队反常的往前走了一步还以为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你……”他酝酿着语气准备上前一同查看,刚抬起的胳膊还没使劲,就被一只手掌从半空拦住。
然后小张就被侧了个身,面向卢彦的方向。
“周队,这……”
与此同时,周景宸沉着声音,微微低头,撩起眼皮看向被纸条糊了一脸的女人:“女士您好,警察惯例来查房,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
陈语宁还在状况外,那眼前那双眼眸漆黑如夜,在灯光的反射下她能清楚地看见根根睫毛如羽扇,眼中没有什么温度。
但神情却是宁和淡漠的,甚至她敏锐且确定的察觉出了一丝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陈语宁知道,此刻他不只是周景宸。
他这次没有开玩笑。
幸好她有将十身份证随身夹在手机壳后面的习惯,不然这个情形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巧的证件被递过来,周景宸公事公办地接过。
低头拿着一个黑色手机在摆动着什么。
小张见状也很快反应过来,检查着其他三人的证件。
李沐晴没这个习惯,告诉了小张她的身份证号码也就算结束。
陈语宁站的笔直,手指垂在身前,缴在一起。
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偏偏在拒绝人家之后在这里遇见?
陈语宁,你真是蠢成猪了。
当时是脑子抽了,为什么要选在麻将馆啊。
这下不知道想丢的芝麻丢没丢成功,想要的西瓜也不知道该怎么想自己了。
无比懊悔的情绪埋没住她,呼吸好像被某个手掌紧紧掐住,她不敢再看他的神情,他的动作。
他,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情绪漩涡铺天盖地袭来,让她狠狠地陷进去,贴条下的五官紧皱在一起,生理反应让她的嗓间干涸不已,只得靠不断吞咽唾沫来制止想咳嗽的欲望。
周景宸拿过她的身份证瞄了几个数字,记在了心里。
她也不过才22岁而已,证件照片比起现在更加青涩些,更圆润些,与普通女孩无异。
照例跟本人核对完后他伸手递给她,却将她写在脸上的情绪尽收眼底,加上那有些一言难尽的纸条……
给人一种莫名的喜感。
像是神勇威风的警犬穿上了粉嫩的小裙子。
他忍着笑意,眉眼舒展开,还是冷着脸开口叫她:“陈语宁。”
陈语宁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
总不能说拒绝他是为了来跟朋友组局打麻将吧……
哪里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见着姑娘眉头还是皱着,泛着光感的嘴唇快要撅到天上去了,满脸都在写着不开心。
周景宸轻咳一声,稍微放缓了语气,提高音量。
“陈语宁。”
“啊?”她肩膀颤抖了一下,瞬间回神,脸上露出一丝无措和惊吓。
周景宸冲她扬了扬头,将手中的证件又往前递了递:“喏,拿好。”
空调暖风隐隐不断送来,吹起了她脸上的纸条,像个移动的‘丧尸’,但她却恍若未闻。
她愣了半秒,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哦。”
然后接过。
“你的身份证请出示一下。”小张查完李沐晴,走到了邓俊熙旁边。
“我来吧小张,你去看看小李那边结束了吗,一会儿收队把那伙人押下去。”
“好。”
队长发话,小张脚下拐了个弯走出了门。
周景宸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往下拽了一下衣领,抬脚走到邓俊熙旁。
声音又恢复了刚才的冷,“拿一下你身份证。”
气场这个东西要么是与生俱来的,要么是有后天的自信和底气托底。
而周景宸,恰恰具备了这两点。
两人的身高明明差不多,但邓俊熙却被这股强大的气场逼得往后退了半步。
巧的是,他也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的习惯。
邓俊熙捏了捏裤缝,“抱歉,警官。我没带身份证。”
正和他意。
“身份证号。”
“389291……”
周景宸摁进那部手机查询,邓俊熙的私人信息立马显示到屏幕上。
24岁,现在税计局工作。
周景宸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稍,将眼前的男人和上面的照片进行比对。
那眼神带着三分审视和一分冰冷,总之邓俊熙感觉这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
仿佛已经把自己看了个透。
两个大男人横在中央,桌子上的麻将局乱作一盘,陈语宁只差一张牌就能自摸。
李沐晴在这边急得要命,从刚才周景宸进来她就已经认出来对方就是自己那个傻得可爱的闺蜜的心上人,因为三年前陈语宁偷拍他的几十张照片还躺在两人的聊天记录里。
但是!
她认出来没用啊!
陈语宁脸上的贴纸依旧挺拔啊!
在crush面前怎么能是这种形象?
说好的淑女形象呢?!
李沐晴恨不得掐着自己的人中,向前一把给她全薅下来。
可周景宸的气场太严肃,周身气压莫名低沉,让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喂,喂。”她只得偷偷给已经两眼发直的陈语宁打手势。
陈语宁满眼都是男人高大宽阔的背影,哪里注意到为自己形象着急上火的闺蜜。
按流程走完也不过几分钟,没一会儿对门传来一阵人员走动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来任务已经结束。
周景宸关上工作机的屏幕,正常流程走完,他也该离开了。
他好心给众人一句善意的提醒,却在转身的瞬间瞄到了没李沐晴的小动作,对着某个方向在脸上比划着什么。
“下次记得随身携带身份证件。”
目光所及之处,周景宸想都不用想她在给谁打耳语。
可是,对方看不看得见就不一定了。
男人转过身来面朝自己的时候陈语宁正晃神,看到他衣服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闪着亮光的东西,在黑色制服上显得格格不入。
周景宸看了一眼半敞开的门,对面的几个嫌疑人已经被押走,几个同事在进行善后工作。
视线又远及近,落到她干净温软的眼睛上。
“下次再来这种场合玩一定注意分寸。”他忽然出口,两人离得很近,带着低哑又有些厚度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声线偏冷,但已经没了刚进门那时的薄凉感。
陈语宁哪里还敢反驳,连连点着头,沉默不语,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
李沐晴在身后看的咬牙切齿,看着不争气的闺蜜,恨不得替她上场。
周景宸看着面前碎发有些炸毛的头顶,刚才那股不由得莫名来的气忽然就彻底消失,甚至肩膀还有些微微颤动,仿佛在忍笑。
走廊外的喧嚣归于寂静,左心房里跳动的声音像火焰的外壁一样灼着陈语宁的心口,火热又难耐。
周景宸向前一步,抬手,捏住她脸上的一个纸条,轻轻一用力,就将它拽了下来,收进手中,攥紧。
一只清透灵动的眼睛彻底暴露在自己眼前,温润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空调制热的味道。
一切都虚化了起来,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两人周围。
他从中捕捉到一丝慌乱和惊恐,那双眼睛受惊般地转移了目光。
纸条攥在手中有些发热,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及时敛了神情,转身走出门。
“踩线行为更不要有,有的话也不要让我看到。”
第22章 解释“麻将也没你重要。”
李沐晴开车扔在公安局门口的时候,懊悔的情绪已经快淹没了她。
“来来来,你过来。”李沐晴在这次让卢彦坐到后座,她亲自开车,让陈语宁坐副驾。
“干嘛!”陈语宁耷拉着眉角,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李沐晴虽然恨铁不成刚,不过面对自己的闺蜜还是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东西,递出窗外。
“喏,给你,记得一会儿送给你的帅警官。”
素净修长的手掌摊开,五个紫色小星星七横八竖地躺在她掌心中。
刚才在麻将室里脸上的纸条被他拽下的那一刻,陈语宁的触感才彻底回来。
周景宸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口的时候,李沐晴就冲到陈语宁面前恶狠狠地给她把脸上的纸条全拽了下来,看着自家神情呆滞的闺蜜,她渐渐地憋不住笑,放肆的笑声环绕在陈语宁的身边。
就连站在后面的卢彦肩膀也没忍住抖动起来……
全场只有邓俊熙没有明白这笑容是什么意思。
一场闹剧过后众人也都没了心思,就连今晚全程笑脸的邓俊熙也有些挂脸。
陈语宁摁住了李沐晴想往垃圾筒丢的手指,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扔那些纸条。
“也不早了,我把你送回去吧。”邓俊熙捡起刚才在混乱中丢在地上的‘东风’,转身对陈语宁说。
陈语宁跟李沐晴对视了一眼,收回手,微笑着:“不麻烦你了,今晚大家都累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邓俊熙稍转语气,半开玩笑地笑着:“也没想到今晚还能遇到这么一个惊喜。”羽绒服被他折起挽在臂膀上,“那行,你们回去也注意安全,回家给我发个消息。”?非亲非故,给你发消息干嘛?
陈语宁干笑两声,没有应答他的话,只是将她在学校中应对家长的那副挑不出错的表情此刻充分展先了出来。
打发走邓俊熙之后,陈语宁就被李沐晴拉进了副驾驶,中间她还不忘从李沐晴手中拿回纸条,路上在座位上叠起了星星。
边叠边骂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蠢。
叠好的一个借一个的星星放在了中控台上,这是她转移紧张和焦虑情绪的办法。
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让自己脑子里单纯回放刚才的一幕幕。
谁知道这女人啥时候把星星拿走的。
陈语宁:“……”
“送给他干什么,难道还纪念一下刚才我的蠢样子吗?”
“嗯哼,你这样想也不是不行。”
陈语宁小声怒吼一声,抬手拿过了自己叠好的五颗星星,其中有一个还露着‘尾巴’,
“李沐晴!”
“好了,把握好机会,快去。”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陈语宁心中说不清是不想来这里还是不敢面对某个人。
总之心中是有些着急上火的。
如果李沐晴没有锁车门或者卢彦不在车上,她大概率是会选择没出息地拉开车门上车。
李沐晴尾音上扬,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气音。
“陈老师,请你好好审时度势,不是刚才在车上还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叠着星星吗?”
“我有点……害怕他。”
一想到他工作办案时候的表情,严肃地像谁都欠他一百万似的,生怕下一秒就会幻听让罚自己站警姿或者训斥自己手部动作不标准。
澄黄的路灯光照在她脚下,旁边学校的保安亭也已经关了灯,唯有几家饭馆商铺还在亮着五颜六色的灯。
背后公安局的办公室灯光也基本都已经变黑,只有五楼最东边的一间还亮着白色的光,窗边还有一颗绿植的影子。
还有就是一层的值班室的灯光也在不分昼夜的亮着。
陈语宁转过身来想着摇了摇头,还没行动就一脸英勇就义视死如归的神情。
李沐晴将车停在对面商铺前面临时停车位上熄了火,半个身子趴在车窗上,反手握住陈语宁冰凉的手。
“你别慌,我给你捋捋。”
“首先,是阿姨先让你和邓俊熙见面的?”
“嗯。”
“其次,那天晚上周景宸又跟你发消息说今晚想约你出来?”
“嗯。”
“然后,”李沐晴咽了口唾沫,“你拒绝了周景宸?”
陈语宁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不算拒绝吧,我跟他说今晚有要紧事,约在了明天下午。”
李沐晴虽然不是语文老师,但是有一个跟陈语宁一样的习惯——抠字眼。
听着只觉得那三个字格外刺耳。
“要紧事?”
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
她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咬着牙,企图减轻一些心中的悔恨。
“不行,你让我上车,我要回去…”
两人拉扯间丝毫没人察觉到五楼的那一间办公室熄了灯。
“那这样岂不是更让人家误会了?他会怎么想你?你口中的要紧事就是麻将大于他。”
“就这样,你先给他发个消息,先问问人家有没有空。”李沐晴把稍微给她暖热乎的手推了出去,催着她去拿手机发消息。
人在面对跟自己在意的人有关的事情时,真的会顾及到方方面面,换句话说,无论多么自信优秀的人,面对喜欢的人时,自卑感仿佛就像黏在血管上一般,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暗暗滋生。
“行行行,你要是真害怕就别发了。”
吃硬不吃软,这是陈语宁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最典型的特色。
李沐晴作势就要去夺她的手机。
“欸,别。”
犹豫就会败北的道理她太清楚了。
还记得大学时期喜欢的一件白色连衣裙小小的纠结了一下第二天去的时候就已经买没了,对于这件事她真的很后悔,也一直记到现在。
“我发。”
对话框刚被打开,26键还没有显示出来,陈语宁就听到一声清泉落壁的干净声线从身后传来。
……
视死如归变成了不可置信。
“我没幻听吧,李沐晴,你快帮我看看后面……”手机壳被她骤然收紧的力气抓到鼓起,眉毛快要皱成‘囧’字。
李沐晴也听到了那声陈语宁,好像从悠远的山谷中传来,静谧而深沉,声线干净清润。
高大的身影站在橙黄的光线下方,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李沐晴拿手挑了挑陈语宁的下巴,另一只手摁下了打火机键。
“宝贝,你的帅警官来了,把握好机会哦。”
说着松开踩着的刹车,一脸的看戏神态,车子慢慢启动,卢彦在后座刚刚落下的车窗也被她升了上去。
卢彦:?
“加油哦。”李沐晴留下一句飘在空中的话,以及一股汽车尾气。
“欸,李沐晴,你别走啊!!”
车子缓慢从自己身边开走,陈语宁脚下下意识地跟着往前挪了几步,还不敢太大声。
这女人,真的就这么走了-
周景宸审完今晚那伙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几个嫌疑人倒是敢作敢当,对违法行为供认不讳,按列进行拘留处罚,但是今晚那个手带檀木手串的男人过于让他印象深刻。
毕竟让一位警察印象深刻必定有所蹊跷。
没什么头绪,也只能先行作罢。
结果靠近窗子准备换衣服下班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单薄的身影站在对面的街上。
静止不动,跟驾驶座上的女人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周景宸挑了挑眉,对她出现在这里感到很意外。
于是定睛看下来,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结果十分钟过去了,那道身影还是背对着自己丝毫没有行动。
要不是风吹起她的头发丝在空中飘动,他都以为对方只是为了来公安局门前聊个天。
如果今晚没有在棋牌室里看到她的身影,脑海中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在作祟,他是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的。
可是,一想到她拒绝自己而选择去和一个男人去打麻将,心中就好像有道宅门一般,就连呼吸的频率也变得短而急促了些。
他要去问个清楚。
难道自己真的比不上那几个硬邦邦的麻将牌?
还是那个男人才是她口中的要紧事。
所以他换上自己的冲锋衣就急匆匆地下了楼。
直到看到她在昏暗不觉的路灯光下舒展开小巧而白净的手掌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打下班的指纹卡。
陈语宁的身前已经空无一人,身后的压迫感已经有些爬上心尖。
她认命地呼了口气,将手掌里的五颗星星虚拢起来,转过身去。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道路,男人的神情匿在昏暗里,看不真切,唯有那道身影修长挺拔,一身黑色的行头与夜晚融在一起。
陈语宁站在路灯下,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粘在地上,西北风从未停止,明明这层轻薄的羽绒服阻挡不住这凛冽的风,但背后生起的一层薄汗提醒着此刻已经有些压抑不住的紧张。
她清楚地听到一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随后一阵有规律的皮鞋声音浮现在耳边。
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路上的车流量已经降低不少,想来应该是几辆飞驰而过车的残影盖住了他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入眼的是一双整洁的黑皮鞋停在自己半米前,陈语宁克制着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跳,还能分出一分心思来想着不能压瘪手心中的叠好的星星。
周景宸看着面前耷拉着脑袋一身白的“兔子”,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心虚的样子,已经有些忍俊不禁。
但这人偏偏对她蔫坏,板着脸冷着声喊了一句:
“陈语宁。”
一声轻若蚊子声的嗯从低处传来。
像做错事的小朋友,等待家长的训斥。
周景宸扯了扯嘴角,垂眸看向她柔顺飘逸的几缕碎发,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
“抬头。”
在纠结要不要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一阵摩挲的布料声从自己头顶传来,很重很近,陈语宁一度以为他是要打自己,于是反应极快。
“喏。”霎时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紧闭着,用力之大感觉连眼尾的鱼尾纹都皱出来不少。
手掌摊开,叠好的紫色星星在昏暗的灯下闪着光。
周景宸被她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她以为自己是要打她吗?
他只是想把手从兜里拿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女孩颤抖着的长长的睫毛忽如羽翼,挠的他一阵心痒。
低沉的笑声再也抑制不住地从胸腔内传来,看见她这样害怕,心中那股还为成形的怒火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直到一阵凉风微微拂过,手心中的东西被他捉走,陈语宁才完全睁开了眼睛。
周景宸瞄了一眼那五个叠的不算多完美的星星,一眼就认出这折纸跟今晚贴在她脸上的是同一种。
男人的笑意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耀眼:“送我的?”
“嗯。”
陈语宁默默地呼了口气,幸好不是冷着脸。
“貌似这星星的颜色有些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周景宸哪里肯轻易放过她,非要刨根问底,把今晚的尴尬事拿出来将她审讯个明白清楚。
“……”
夜晚气温骤降,风不知何时变得强了些,不止是不是紧张情绪有些放松下来,陈语宁打了个哆嗦。
大脑在此刻还算灵活,她斟酌了几秒,小声开口解释:“今晚的事,我可以解释的,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论心理素质的强大性,陈语宁自诩在那群小孩子和家长面前练就了一副天衣无缝的强大心脏,但是术业有专攻这句话还是在此刻让她有了更深的理解。
不要企图在跟一位警察的对视中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这会让你输得一败涂地。
陈语宁默默收回自己略显心虚的眼神。
“我想的哪样?”
“就…打麻将不是要紧事,我是因为其他理由拒绝你的。”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周景宸只听到了气音。
但是他听到了前面的关键词,明知故问地发出一声:“嗯?”
“嗯,我的意思是,打麻将不是我那晚说的要紧事,而且也没你重要,是因为我妈想让我相个亲,所以我为了让他对我印象差点故意选在了麻将馆。”
陈语宁一股脑地将自己的心里话全嘟囔了出来,顺带着提高了几分音量。
话语一落,丝毫没注意到眼前男人骤然变得幽深的眼眸。
第23章 贪心“嗯?说话。”
路旁的树木已经变得光秃,干瘪枝干影子在间断的路灯下拉的极长,张牙舞爪地延伸到街道尽头。
陈语宁一口气说完自己心中所想,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蓦然落了地。
“说完了?”
“嗯。”
“陈老师。”
周景宸换了昵称,一脸寻味地凝视着她,那眼神无比摄人,仿佛里面有热流滚烫沸腾着,下一秒就要在这低温中喷薄而出。
带着冷冽气息的身影忽然向自己走了一步,声音下沉:“拒绝我就是为了去相亲?”
陈语宁下意识被这股带有侵略性的气息逼得后退一步。
地上的一双影子随之都往后挪了一步。
周景宸不打算放过她,跟着她的步伐微微俯身,两道影子叠在一起。
“嗯?说话。”
身前的安全距离在此刻快要趋近于零,在后面看两人亲昵地像是他在环着她般,这是陈语宁活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也是第一次跟异性有这么近的接触。
凛冽的冷风中她甚至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
她真的害怕下一秒手表就会发出因为自己心率太高而怀疑自己突发疾病的警告声。
男人蛊惑般的声音环绕在脑海中,搅的她心神不宁,更无法思考。
陈语宁被这种眼神盯得心里一紧,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只能顺着自己的本心去回答。
“事实就是这样,我也不是什么麻将迷。”
知道眼前的姑娘脸皮薄,他稍往回退了半步,地上的影子仍然缠绕在一起,随后自然地转了话题:“今晚胡了几把?”
陈语宁闻声抬头看向他,似乎在确定他说这话到底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周警官刚才不是还帮我撕下来今晚的成果吗?”她指了指他另一只手心中的东西,愤愤地说:“所以为了表示感谢,送给你了。”
手心中的星星已经渡上了几分他的体温,周景宸垂眸笑着,眼睛弯弯:“看来陈老师这方面的技术还需要精进一下。”
刚才还不确定,但是这句话再听不出来他在嘲笑自己那就太蠢了。
凭什么?
她要扳回一局。
旖旎的氛围散了不少,陈语宁的脑子也慢慢转动起来,带上了一丝狡黠:“不知道周警官技术怎么样?还是说,周警官每次去麻将馆都是在执行任务?”
她并不觉得周景宸不是不会打麻将,而是觉得他工作性质这么忙,加上有些敏感,在技术方面肯定和自己差不多。
谁料面前的男人只是淡淡一笑,那眼神像是要自己吸进去。
“我技术好不好,陈老师好像比我还要了解。”
原本他在心中的形象如高大伟岸的白杨树般正直,但现在这话在他嘴中说出来多多少少带了几分不正经。
这种感觉不亚于撕裂对一个人的刻板印象。
不是觉得这话不应该在他嘴中说出来,只是觉得从前他跟自己之间的距离如银河般遥远,他的生活、他的性格、他的事情都遥遥不可及。
此刻沾染着些歧义和颜色的不正经话说出口,她才有种实感——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被拉近的实感。
夜色掩盖了她因害羞而发红发烫的脸庞,却掩盖不住她的发抖的声线。
她音量不大,在这时断时续的车流声中显得分量不足:“这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周景宸几乎是一瞬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却有些哭笑不得,他可不想留给她的印象是雷厉风行古板刻薄的教官。
他贪心地还想要更多。
“陈语宁,我也是个男人,脱去这身警服,我也是个沾染着世俗的普通人。”
“不要带着任何有色眼镜来看我,更不要觉得我是什么高大伟岸的人。”
听到这话,陈语宁忽然就笑了,几声清脆悦耳的笑声横着两人当中。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你此刻能告诉我这些话,那么你一定是个值得我去信任的人。
“周景宸,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是周警官,也不是陈老师。
这一刻,他们只是自己。
至于周景宸搓麻将的技术到底怎么样,陈语宁那晚一直认定是跟自己的水平是差不多的,毕竟他也没有否认。
未来的某一天她发现自己被戏弄的时候。
周景宸喜提了三天的客房生活。
因为她在周母口中得知他在上警校之前,不仅混迹于棋牌室,甚至还差点成为职业斯诺克选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在赵澜给陈语宁打第四个电话之前,周景宸将她送到了小区楼下。
“快上去吧。”
“嗯,你到家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注意安全。”
某人已经完全忘记了邓俊熙让自己回家后报个平安后自己的反应。
“那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周景宸双手插兜站在单元门前。
……-
或许是老天捉弄人,也或许是天意注定。
周六约定好的见面并没有顺利进行。
整个大队被上级紧急召集,根据情报处同事的消息,那伙犯罪团伙不知道从何处察觉到警方已经盯上他们,正在监控中的几名嫌疑人准备畏罪潜逃。
抓捕计划要提前进行。
往常周六睡到日上三竿的陈语宁今天居然一反常态的起床吃了个陈母做的早饭。
“今天真是长见识了,陈语宁居然起床吃早饭了。”赵澜边打趣着自家闺女水肿的脸,边给她盛了一碗八宝粥。
陈父背着手从阳台上走出来,手上还沾了不少泥土。
陈语宁抓了抓头发,没搭理自家母上大人,反倒是关心起自己前两天在花鸟市场买的几盆子花来,唯恐陈父又对它们动了什么“手术”。
眼下他手上的泥土让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爸,你对我的花做了什么?”
很久没有吃到香喷喷的油条和米粥了,陈语宁着急地塞满整个嘴巴。
“给你的茉莉花和桂花移了一个更大的盆子。”
“哦。”她像只河豚,腮帮子鼓鼓。
“还担心起你的花来了。”
陈父不抽烟不喝酒,唯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自从来了南城后,陈语宁家的阳台上的花越来越多。
开花的是自己买的,只有绿叶的是陈父弄来的。
“放心吧,你爹我又不会害你的花。”
听着他洗手的水流声,陈语宁吐了吐舌头,心里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惦记着下午的重要事情,她在饭桌上总是下意识地去看手机,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然逃不过赵澜的法眼。
“你今天什么安排,光盯着手机看。”
“下午约了李沐晴出去做美甲。”
陈语宁咽下嘴里的东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
等到美美洗完澡湿敷完上完粉底液的时候,手机忽然来了一条消息。
[zjc:不好意思,今天有紧急任务,下午无法赴约,改天我请客吃饭。]
还真是简短风格,没一句废话。
难怪总感觉心里没有安全感,原来根源在这上面。
职业使然,她即使不开心也只能坦然接受。
她深呼一口气,心里忽然生了一股燥意,大力地扯下干发帽后,头上的束缚感消失,她才觉得心里没那么堵。
[陈语宁:没关系,那你记得注意安全。]
几乎是秒回过去,但等了几分钟对面毫无响应,看来是真的去忙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在粉底液加持下白的发光,棕色美瞳泛着高光。
化妆三件套上了俩,这个门,她就算是独自也得出。
刚想拿起手机来给李沐晴call一个,又忽然想到昨晚她还给自己倾诉跟卢彦的事,心情挺低落。
这更得叫她出门散心了啊!
[cyn:女人,下午出去嗨吗?]
[lmq:帅警官呢?]
[cyn:被放鸽子了,他有任务(哭泣jpg.)]
李沐晴直接甩来一分钟的语音。
“哈哈哈哈,你俩玩环环相扣游戏呢,行吧,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陈语宁:……
要不是看在我一次性的美瞳加全妆,我才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城西新开了一美甲店叫归隐与山,要不要去那里试试?”
两人在城中地铁口汇合,陈语宁今天穿了一件咖色面包服,将头发半扎起来,显得格外有活力。
“城西?”
李沐晴拿着手机给陈语宁看地理位置。
地铁过去还得半小时呢,位置有点偏。
不过她们俩都不是那种扫兴的人。
“我想起来了那边还新开了一个宜家,可以顺道去逛逛买个冰激凌。”
结果到了城西站跟着导航走了二十分钟以后,才知道为什么人家起名叫归隐与山。
这个美甲室在一个环山路上,到那的话要走一段环山坡路。
周围的街道也是只有寥寥几家店铺开着,高楼大*厦的数量并不多,道路两旁的冬青林四季常青,旁边的香山公园在太阳底下静静矗立着。
不少年轻人成群结伴地骑着蓝色的共享单车行驶在机动车道上。
“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大学城?”
“嗯,城西还是近几年才开始着重发展,不过我看着这里好像更适合上学养老。”
“得了吧,我们上学的时候巴不得学校在城中呢。”
“可能是年纪上来了,看到绿色的景色比那些灰白色调的水泥砖觉得好看多了。”
“那你老了和你帅警官来这里养老。”
“嘘,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语宁撇撇嘴,揽着李沐晴开始了爬坡路。
这个美甲店也和其他门店不一样,竹子元素贯穿整个小院,里面不少大学生在等着排队,人人一条光腿神器搞的她们俩都不好意思低头看自己的穿搭。
李沐晴裹了裹自己的貂皮外套,说了一句:“年轻真好。”
刚开业生意爆火,她们俩排了号要等两个小时。
“走吧老阿姨,先去逛个宜家炫个饭再来吧。”
“走吧陈老师。”-
从美甲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一片,香山公园里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不少广场舞大军跟着欢快的音乐在舞动。
因为工作要通勤,她们俩都选了个一块猫眼玻璃珠款式的美甲,相视一笑后都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在灯光下。
玻璃珠熠熠发光。
“最晚的那趟地铁是几点来着?”
“十点吧。”
“那走吧,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
步行到城西地铁口要十五分钟左右,走过香山公园,前面还有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不知道是不是基础设施没做好,长长的路乌黑一片,看不到尽头。
北方冬天的街道上散步的行人都会减少大半。
“什么啊,怎么这么黑啊。”李沐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起鸡皮疙瘩的胳膊,拦着陈语宁的手又收紧几分。
呼啸的穿堂风毫不留情地刮在南北向的道路上,空气中透着怪异无情的冰冷。
陈语宁心里也有些发毛,寂静的氛围里只有百度地图导航的声音回环在空中。
她提高了几分音量壮胆:“不知道啊,这条道是必经之路,很快就走出去了。”
两人手上还提着从宜家买的睡枕,包装袋子摩擦在羽绒服上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瘆人。
“我们快点吧,我可不想在这里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李沐晴催促道。
她这么一说,陈语宁顿时也紧张了不少,两人一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确实是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但是在前方一辆面包车轮廓的后面传来一阵细小尖锐的哭声。
仔细一听,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在哭,旁边是不是伴随着一道嘶哑粗犷的男声。
陈语宁和李沐晴听到的时候马上顿在原地,同时选择了沉默,以及,把声音降到最小,想当个透明人,不要惹祸上身。
陈语宁最先反应做出‘嘘’的手势,拉着李沐晴靠向最左边,借着车身的盲区,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道男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也越来越急切,嘴里的脏话连篇污言秽语,甚至下一秒他们听见了肉-体的碰撞在车身上的声音。
“给老子闭上嘴,不许哭!不然我就把你扔在这。”
哭声没停,甚至还愈加严重。
男人气急败坏,挥起手来给了他一巴掌。
沉闷的一声,实打实的力道。
陈语宁下意识地捂上嘴巴,眉头蹩起。
孩子哭声静默了几秒,像是被打懵了一般。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妈,你这个家暴犯,就该被警察抓起来。”
陈语宁被这熟悉的声音惊了一惊,因为紧张而急剧分泌的唾液让她不得不连续下咽。
坏了,王墨豪怎么会在这里?
打他的人是他父亲?
“没有老子,哪来的你?再不上车信不信我弄死你。”
男人仿佛被触了逆鳞,音量陡然提高,下一秒就清楚地传来一声惨烈的喊叫声。
躲在车身后方没几米的两人都被这架势吓到怔愣住,陈语宁大脑空白了一瞬,她只得凭着本心去作出反应。
“这是我学生,我得去帮一把,你快报警。”
“欸,回来!”李沐晴想要去阻止她的时候抓了个空。
第24章 枪响(捉)“周景宸!”
长长的巷子尽头散着一盏微弱的灯光,陈语宁向前一步站在了面包车的正前方一米之外,冲着副驾驶外面的两道黑影大喊一声:
“住手!”
她拿出上课的架势和声音来,一下子吼住了在场的人。
高大壮实的身影拎着一个中等娇小的人从车后走出来。
昏黑的光线下陈语宁看不清男人的脸色,但是他散发的气场却是有些让人畏惧。
这种恐惧感不仅是来源于刚才他说出的威胁话,更是空气中飘来的一股混杂着烟酒的气味。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句话她深有体会。
疯子让人害怕,喝醉的疯子威胁更大。
她深吸一口气,想着能有什么法子拖一下时间。
“王墨豪,你过来。”
“老师?”
模糊中,她看到了他紧紧扣住车门的手,听到自己声音后,那道瘦弱的身影顿住,往地下拱了一下。
“语文老师?”
陈语宁稳住心神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您是王墨豪爸爸吗?有什么事应该好好说,不要动手。”
高大粗壮的身影携着瘦弱的身影由暗到明,紧绷着身子,仿佛一只隐匿在黑暗中豹子在猎食。
嘶哑阴暗的声音淋漓地散在周围:“你是谁?”
陈语宁的嗓间好像有一只手扼住她的呼吸,阴沉沉地糊住她的嗓音。
找回自己声音的时候,已经抖的不不成样子:“我是王墨豪的班主任。”
“班主任?”男人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不屑。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稳住他的情绪,尽快拖延时间,等警察来。
“是的,不信你问王墨豪。”
她朝着王墨豪的方向打着手势,指尖对他勾了勾,示意他先过来。
男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脸上,盯得她整个人有些发怵。
小孩反应力极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下一秒趁着男人分神的时候一个人趔趄挣开他的桎梏朝着陈语宁方向滚了过来。
陈语宁迅速往前迈步从地上把他几乎是提溜起来,护在怀中。
如同小猫护崽般。
“老师,他打我,他还打我妈!”心性还没有成熟的孩子看到老师为自己撑腰了马上就卸下防备。
王墨豪越说越激动,胸膛像鱼鳃缺水般剧烈鼓动着。
“他不仅是个家暴男,他还是个诈骗头子!”
在他们的印象中老师仿佛是拯救地球的战士,只要有困难,就可以找老师。
不管是校内还是校外。
不理智冲昏头脑,占据主流地位,对于王墨豪而言,陈语宁是正义之方,可以保护他,甚至可以制裁王华军。
但对于陈语宁而言,对面的男人是个危险的存在,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她的生命。
不出意外,王墨豪无心的话语彻底激怒了男人。
他咆哮着,脚步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步:“操你妈,老子生你养你,你居然把老子卖了?你给我滚过来!”
“我不。”青春期的男生自尊心和叛逆心同时作祟,气势上丝毫没有减弱,跟男人叫嚣着。
拉着陈语宁袖口的手却偷偷在加着力道。
男人一步步逼近,陈语宁一步步后退。
“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管你屁事,是他的班主任又怎样,我教育自己的孩子你管得着吗?”
男人周身气场如撒旦般低沉,距离愈近那双写满暴戾的眼睛直勾勾地、不加掩饰地盯着自己。
看清陈语宁的长相时,他突然猥琐地笑了一声,不怀好意的目光暴露在眼前。
陈语宁心中警铃大作。
在男人伸手想要抓自己的时候她灵巧的往后躲了一下,还不忘往前推了王墨豪一把。
嗓音已经变了音调,她冲身前微微愣住的男生大喊一声,“快跑!”
“臭娘们,给你脸不要脸是吧。”
男人身材纵然高大,但这也成为了他的缺点。
灵敏性远远不及陈语宁和王墨豪。
一个人也没抓住,王华军嘴上骂了一句脏话,紧接着抬脚追往前跑的两人。
呼啸的北风震耳欲聋,好似要把人卷入其中,陈语宁感觉到后背冒出一阵冷汗,脚下像灌了铅似的,她拼尽全力用最快速度跑着。
只要跑到前面几百米的大路上,危险性就会大大降低。
黑咕隆咚的小巷附近是一所初中学校,平常会有很多小摊来到这里卖小吃。
热闹过后归于虚无,只有地上的塑料小吃垃圾见证着这条街的繁华时刻。
脚下忽然被塑料袋滑了一跤,陈语宁整个人踉跄一下,被身后的男人抓住了机会。
王华军臂长一抓,陈语宁的头发丝就被他抓在手上。
“你放开我。”
“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成全你。”
男人的手掌掐在她的脖子上,力道渐渐收紧,陈语宁一只手用力挡着脖子上的力气,一只手跟男人推搡着,试图摆脱他的桎梏。
男女力气终是悬殊的,呼救的声音渐渐变弱,冬天的衣服本就厚实,陈语宁想要去抓掐根本无从下手,加上男人一身的腱子肉,眼见着就要将她推倒在地,拖进车里。
前方的王墨豪跑到一半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班主任,身后的两道身影扭打在一起。
李沐晴刚刚挂断电话的时候,陈语宁整个人已经被粗鲁霸道的男人拖到面包车附近。
“救命!……”
……
王墨豪听着老师的嘶吼声和那个男人嘶哑的奸笑,心里的恐惧和挣扎交织在一起。
在害怕挨打和拯救老师之间他犹豫了几秒。
小巷尽头的两边分别矗立着一道身影。
一大一小。
李沐晴和王墨豪准备往陈语宁的方向跑去的时候,一束红蓝色的灯光如天降神兵般反射在王墨豪的身后。
一辆警车如觅食的豹子般静静地停靠在街道尽头,准备一击致命。
紧接着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揽住小男孩的细腰,横插在中间轻轻一带就将他甩给了紧跟在身后的同事。
常年形成的默契让赵锋桦一瞬间就明白了周景宸的意思。
他一手抓住孩子,一边小声出声叮嘱:“你注意安全。”
回应他的是一阵急促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利风,掺杂着怒意。
黑夜成了他的保护罩,周景宸紧贴着墙壁往里推进,腰间鼓出一块被他下意识掩饰着,衣服的布料与沙粒般壁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沙子怕打在礁石上,急促的声音灼着急的心。
陈语宁和男人扭打在面包车前方,李沐晴和周景宸的靠近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李沐晴关键时刻脑子没有丢,正前方闪烁的警灯换回她的理智,一闪而过黑影闪现过去的时候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直到周景宸快她一步从车身前方窜出来的时候,她及时刹住脚步,死死握住手中带树皮的木棍退至角落中,脚跟碰到刚才被她扔在地上的宜家睡枕袋子的时候,心惊了一下。
整个人吊着一口气才没有大叫一声。
压在陈语宁身上的男人骤然被狠厉的力道拉开,周景宸卯足了劲将一身腱子肉的男人扔在地上,一记拳头抡在他左脸上,把他在地上翻了个面。
“警察!别动!”
王华军脸上堆的肉晃动一下,随后嘴中泛出了血的味道,但他反应极快,在周景宸准备用擒拿招式准备将他翻个面收住他的双手时,他出其不意地用胳膊肘打到周景宸的小臂上,一瞬让他失了几分力。
裤兜里的坚硬物件被他拽住手柄,锋利的刀尖闪着白光一闪而过。
周景宸躲过他的横向一挥,在他准备拿着它向自己捅过来的时候急速跟他拉开距离。
“老子千躲万躲,终究还是没躲过你们这群sb。”
王华军举着刀胡乱挥着,情绪已然在失控边缘。
眼下想稳住他是不太可能了。
周景宸一手横在空中,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一只手慢慢靠近右腰处,寻找机会。
“我只是想赚个块钱,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他妈何苦像只老鼠一样天天逃窜。”
白刃闪出的光像一缕缕跳动的舞袖,轻腻很快不见踪影。
“如果你踏踏实实地用双手赚合法合理的钱,你会到今天这一步吗?放下刀,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或许能减轻你的刑法。”
“滚,老子才不吃你们那套。”王华军叫嚣着,往四周环视了一圈,瞄到扶着车身刚直起身子的陈语宁,眼中一下子淬了火,脚步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步,“今晚要不是这个娘们多管闲事,我早就出去了!”
陈语宁捂着刚才被刚硬银白的车身撞麻的肩膀,脚下还有些发软,掌心不断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扒住车身才勉强站了起来。
周景宸就站在离自己平行半尺的距离,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颚线半藏在领子里面,修长的双腿稳稳站在那里,好像没有什么力量能撼动他。
周景宸不动声色地往右前方操场的高台看去,模糊的一个身影已经就位。
“王华军,给你一分钟,快放下手中的凶器!不然,后果自负!”
众人的视线尽头都出现了红蓝相间闪烁的灯。
有人看的安心,有人看的糟心。
王华军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
手中的刀柄被他握的更紧了些,他紧咬着牙,凶神恶煞地将刀尖转向陈语宁,整个人扑向她的方向。
在此之前,有一道身影比他反应更快。
“周景宸!”
……
砰。
伴随着一声枪响,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混乱。
第25章 回家“别哭了,嗯?”
鸣着声音的救护车行驶在路上,窗外了了散步的行人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医护人员用纱布捂着周景宸的左手掌,鲜红的血很快又染红了一块纱布。
“能再开快点吗?”
陈语宁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只手会出什么意外,再出口说话时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比波浪线的起伏频率还要再高些。
驾驶座上的司机不知听没听见,并没有给她回应。
倒是周景宸身边的护士带着口罩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角处已经能看出些皮肤纹路,看样子是一位年纪稍大的大姐。
周景宸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在这个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有些刻意,
“别担心,小伤。”
“这还小伤呢,刀口这么深,血都止不住。”说话间陈语宁赶紧又从旁边抽出一块干净的纱布递给护士,那块染血的纱布被她递给自己,进了脚前的垃圾筒。
刚才王华军冲陈语宁扑过来时,周景宸挡在前面抬脚想要踢飞他手中的刀,但没想到刀是飞出去了,他转手去腰间又拔出一个小巧的匕首来直冲两人。
周景宸直接徒手接了一下刀刃,高处早就架好枪的同事在耳机里传出指令的同时摁下扳机,子弹打穿王华军的右臂,整个人倒在地上疼的打滚。
陈语宁吓得一时没说出话来,血腥味弥漫在周围,胃部像气球一般剧烈收缩,胃酸涌上喉咙被她及时压了下去。
她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一股脑地去帮他止血,流动的血液第一次在她手中有了具象的形状。
手掌隔着一层布料虚虚相对,但陈语宁只感受到了有些发凉的液体。
像吐着舌头的壁虎,触感滑腻、让人惊恐。
王华军被周景宸挡在身后,后方很快传来一阵慌乱声音,陈语宁隐约记得当时他还在旁边安慰自己说小伤死不了。
兵荒马乱中她一直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就连赵锋桦和小李都没能进得了他的身。
周景宸被陈语宁护在身前,地上落了一串的血迹,看的人发毛。
周景宸垂眸看了一眼强装镇定的女人,那双泛红闪着泪光的眼睛分明是出卖了她的不安情绪,现场的警笛声和救护车声音混在一起,还有不少被同事揽在外面看热闹的群众。
陈语宁帮忙托着他受伤的手保持水平状态,直到救护车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她才勉强克制住想哭的情绪。
她真的害怕他出什么事,这样她会愧疚死的。
两辆救护车相继停下,后门被打开,车厢里的医疗大灯暴露陈语宁眼前,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星。
后背传来两下轻轻地拍打,像是哄小孩一般的力道,羽绒服的布料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
“别担心,小伤。”这恐怕是他活到现在用的最温柔的语气来跟一个女人解释,就连自己的母亲王淼都没这个待遇。
末了,他还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信服力,又加了一句:“死不了,比起两年前我进重症监护室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缝两针就好了。”
本来那股酸涩的情绪都已经快要被压下去,听他这么一说,陈语宁的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线珠子似地往下掉,一串接一串。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救我,你就不会受伤了。”
周景宸根本没想到她会哭,鼻头和眼角都红红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般。
“怎么还哭了呢?”
他想替她擦一下眼泪奈何双手都沾了血,完好的那只手根本不知道该往哪放。
“我真的没事,别哭了。”他皱了皱眉,满脸的憋闷,心里的郁闷好像比伤口处的疼痛更难受些。
陈语宁想抬手擦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被他抓住。
温热中带着一丝粘稠。
“你手上有血。”周景宸将自己左胳膊递过来,举到与她视线齐平处。
“用这个擦。”袖子往前递了递,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哄了一句。
“别哭了,嗯?”
陈语宁哪好意思真用他的衣服擦眼泪,“你的衣服脏了怎么办?”
“那只好麻烦陈老师帮我洗一下喽。”
“我才不要。”陈语宁努了努嘴,憋回了剩下的眼泪,胡乱用还算干净的手背乱抹一通。
“谁受伤了?”医护人员下车大喊了一句。
“这里!”
“他!”
陈语宁和站在不远处的赵锋桦一同开口。
医护人员提着医疗箱过来看了一眼伤口,对出血量进行一个初步评估,“快上车。”
赵锋桦和小李见状也想跟过来,毕竟是自己的兄弟,但陈语宁紧紧站在周景宸的身旁,赵锋桦被她完美的隔绝在外侧,根本近不了周景宸的身子。
周景宸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脑袋,并没有作出什么反应,甚至嘴角的弧度还上扬了几度,扭头对赵锋桦喊了一句
“别跟着我了,你上前面那辆救护车去看着嫌疑人。”
没等赵锋桦给个回声,一道温软但又有些严厉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事回头说,快上车处理伤口。”
周景宸闻声回头乖乖照做,那抹笑容在他的嘴角上越加明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满脸写满了‘受用’两个字。
两道背影一大一小的先后上了车,显得莫名和谐。
赵锋桦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啧。
美人计都用上了,那点伤对他两年前受得那次重伤来说简直是小菜一叠。
看来美女老师真的掉进他的陷阱中了-
救护车上氛围有些凝重。
护士拿着这两张脸是他这么多年来见到的最般配的一对,两人之间的磁场之强让她不觉在两人脸上打了一圈逛,清秀的一张脸上全是对这个小伙子的担心。
年轻人就是好啊。
“姑娘别担心,你对象的伤口看起来深,但是并没有伤到神经,缝几针养着就行了。”大姐和善地打着圆场。
“你要是真的担心他啊,多给他吃点猪肝,补补血。”
陈语宁乍一听这话没觉得又有什么不妥,等回味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纠正,拨浪鼓似地摇着头。
“不是,他不是我对象……”一抹红晕爬上她的脸颊,连带着气势都弱了几分。
护士明显对这话不太相信,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口罩下露出一个看透一切的笑容。
周景宸慵懒地靠在靠背上,满眼盯着面前红温的兔子,眼神暗了几分。
深夜的急救室人来人往。
“一楼大厅缴费。”值班的男医生把单子给陈语宁,起身去准备缝合工作。
“那个,他这个伤口要大概要缝多少针?”
“十几针左右吧。”
陈语宁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在想象中他的伤口愈合后会不会留疤。
出门的时候,麻药正在被推进他的皮肤中。
细长的针眼让她看的直发慌,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后她快步跑向缴费处。
排队的人不少,她急得跺了几下脚。
心中还惦记着他一个人在那里可不可以。
她咬了咬牙,对着前面的一位年轻小姐姐说了什么……
跑进急救室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汗,环视一圈,医生已经再给另一名新的病人缝合伤口,想见的人已经不在里面。
原本悬着的心现下被狠狠揪起,生扯的发慌。
“您好,刚才那名缝合伤口的人呢?”她拦住一名从里面走出来的护士。
护士疑惑地抬眉看了她一眼,有些纳闷道:“已经结束出去了呀。”
“陈语宁。”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周景宸托着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的手,站在偌大急救室的最里侧,脸色有些发白,看不出什么血色。
一颗心稳稳归位,她小跑到他身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伤口。
“怎么缝合的这么快?”
她刚才厚着脸皮跟前面的人说了一下情况,说自己男朋友出任务受伤需要紧急手术。
前面的人都表示理解行了个方便后前前后后也不过五分钟。
麻药劲刚生效不久,周景宸后背的冷汗开始溶解。
“医生医术精湛,加上我身体强壮。”周景宸一本正经地胡扯。
陈语宁紧皱眉头,对他的话产生怀疑,虽然没缝合过伤口,但是她知道从麻药进去到生效怎么也得个一两分钟,加上前前后后消毒缝合,不会这么神速。
“伤口疼吗?”病人面前,她也不好刨根问底,但周景宸发白的脸色和唇色让她不得不怀疑一个荒谬的可能。
“麻药还没过,不疼。”
“那走吧,让医生开药。”她挥了挥手中的单子。
“三盒消炎药、一盒止痛药外加两包纱布。”陈语宁核对着袋子里的药品,又一边叮嘱着服药次数和时间。
这么一折腾,已经将近零点,医院门口寂静一片,只有零星的几个医护人员捂得严实下班,几辆救护车停在广场上。
陈语宁将药袋跨在手上,处理了一下震动不停的消息。
李沐晴搭着警车平安到家后一直担心陈语宁的情况,但又不好意思打电话怕打扰到两人,就一直间隔几分钟给她发微信。
报完平安后陈语宁还给在家等待的陈父陈母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和李沐晴来按摩了,晚会回去,让他们先睡。
周景宸先她一步处理完群里的消息以及某人对他的揶揄。
“走吧,送你回家。”
“嗯。”陈语宁应了一声,
“不对,应该是我送你回家,你麻药还没过呢。”她大迈一步追上男人的身位,严肃地对他说着。
周景宸单手解锁了手机,确认了一下网约车的车牌号,侧身跟她对视,眼角弯弯,眼神深了几度。
“好,你送我回家。”
后座的车门被打开,周景宸在夜色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陈老师,上车。”
第26章 照顾“脱衣服”
一辆白色别克稳稳停在两人前方,周景宸站在那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右手上的白色纱布格外显眼。
“前方500米处左转,即将到达清芳苑北门。”
导航报到清芳苑的时候,陈语宁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车内昏暗不绝,她用了几秒来让自己清醒。
路边的树在自己的视线里是歪的,她好像……靠着某人的肩膀睡了一路。
抬着有些发麻的手指,她第一反应是去摸摸自己的嘴巴周围有没有口水。
呼~幸好没流口水。
她装着刚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
“醒了?”
“到了?”
周景宸察觉到她这一声细微的感叹声,怕气氛尴尬,特意开口问了一句。
“嗯。”发麻的指尖一下一下跳击在心尖,痛中带着酸爽的感觉。
“到你家了吗?”
“马上。”
说话间车就已经停小区门口,周景宸落下窗子刷了一下门禁卡继续前行。
“你住这个小区呀。”
“嗯,为了父母能常来,去年直接在这里买了一套二手的。”
“全款?!”刚睡醒的脑回路比较短,陈语宁惊声道。
这个小区可是在南城数一数二,房价年年位列前几名。
麻药劲隐隐消退,刚才一直强忍着疼痛,这下一听她这句话带着不可置信的反问倒是把自己逗笑了,挥散了些伤口上的痛苦。
“之前自己攒了些钱,加上父母赞助了些。”
陈语宁挑起了双眉,五官险些没控制住飞起,就连前座的司机大哥也暗自惊叹了下。
她再一次刷新了对他家世的认知。
这一套下来,怎么说也得一辆最新款奔驰大G吧…
“别瞎想了”,下车。”周景宸从她一脸‘财迷’脸上收回目光,不禁失笑。
“16楼,帮忙摁一下。”伤口疼的实在有些厉害,就连电梯卡都是周景宸直接塞给了她。
看出他的不适,陈语宁没说什么,只是加速了手中的动作。
“不用换拖鞋直接进来就好。”
指纹锁解锁,屋内灯光一下子全部亮了起来,白色光束照亮了视线所在的每一处。
玄关处简单的一墙白灰色储物柜,地上整齐摆放着一双黑色拖鞋。
“220929。”
“啊?”陈语宁还没从眼前的大平层中缓过来,“什么?”
他却异常有耐心,去吧台倒了一杯温水后折身返回到愣在玄关处的女人身前。
一切在光亮的环境下暴露无遗,周景宸眼角有些发红,不知是疼的还是累的。
陈语宁眼神有些躲闪,密闭又有些暧昧的空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大门的密码。”
杯壁传来温热的温度,像个暖手宝般暖热了她冰凉的手心。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周景宸盯着她上下吞咽不堪一握的脖颈,把量着,好像半个手掌就可以完全覆盖住。
再开口时嗓音已经染上了一丝沙哑,仿佛刚才那杯水进的是自己胃中。
“陈老师不是说要照顾我?”
“我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这两句说的过于直白和坦率,陈语宁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被他做了局。
现在看看他生龙活虎能说会道的样子也不像受了伤的人。
“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在家偷偷来干坏事?”
“你能做什么?”
知道自己好像被他算了一道,陈语宁放了些紧张,往客厅里走了几步巡视着整个布局。
餐厅和客厅连在一起,中间有个大理石吧台作为隔间,上面被主人打了一组吊柜,放着一橱子的红酒。
很符合自己的品味。
如果在这里插一花瓶的牡丹或者玫瑰,或者放一排可爱风的马克杯,应该会很搭。
“给你这里放朵花?或者放几个马克杯。”
“嗯?”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吧台方向,一时没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
“这样下次你再带其他女生来的时候,她就会误会你作风有问题了。”
周景宸被她清奇的脑回路弄得直发笑,痛觉神经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在手掌中蹦着,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但是被喜欢的女生误解自己作风问题更难受。
他大步一迈,将她堵在高脚凳前,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眼神毫不回避地凝视着她的,像刚出炉的铁水,还未靠近就已经感知到余温的炙热。
“你是除了我妈之外第一个来我家的女生。”
“所以不必担心你说的问题会有发生的可能。”
眨眼的频率逐渐变高,她的睫毛忽如轻逸的鸟儿羽翼般忽闪着,脸颊的温度有上升的趋势。
但她不太相信他的话。
她才不信他身边没有朵朵桃花围着。
她在心里不屑地切了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眼神飘向客厅的灰白影视墙。
周景宸看到她的表情,反问:“不信?”
“一个高考数学考148分的学霸说自己并没有认真学习,你觉得这话有信服力吗?”
“陈老师记性不错啊,过了这么久还记得那么清楚。”
带训闲暇休息的时候有女同学问过他高考分数,他高考选的是物理、化学和政治的组合。
理科接近满分的成绩让当时的众人都发出一阵惊叹声。
尤其是数学只差两分就满分*让队伍里陈语宁听的一愣一愣的。
她高中时候的数学可是只能考两个鞋码的成绩啊…
干爽香气的味道再次飘进她鼻腔中,下一秒男人的身影压下,慢慢向自己靠近,打破了她心中的安全距离。
也打破了她在心中为自己竖起的一道无形的空气墙。
“你……”心火上拱,冬日沉寂已久的火炉又重燃的趋势。
独属于他的气息和力量在心里扎根,陈语宁下意识紧闭上双眼。
一声从胸腔内发出的轻笑声传到耳中,手中紧攥的杯子被人抽走,身前无形的压力豁然消失。
周景宸将杯子放到不远处的方形餐桌上,半个身子慵懒地倚在一旁:
“陈老师放心,我不会对你撒谎的。”
细听这语气中多了一分不正经的意味在里面,时间静静流逝着,正经事她也没忘。
从进门之后周景宸还没有脱外衣,身上还是那身出任务的黑衣黑裤。
“那个,你需要帮忙吗?”
“什么?”
“脱衣服。”
衣服上沾了血,他之前想的是一会儿先将陈语宁送回家后自己回来收拾,没想到这姑娘心大直白,非要来照顾自己,不知何时兴起的心思也就让他顺理成章地将人带回了自己家。
私心作祟,但眼下的情形并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要。”说着自己去拉开了拉链。
里面是一件低龄的米白色毛衫,灯光不知变成了昏黄的光束,暧昧又模糊,照耀下更显得他肤色白皙,她尽量忽视他那道直勾勾的视线,靠近他时却避无可避地看到他清晰的下颚线,如玉旖旎的喉结还有半隐在毛衫下冷白锁骨。
她不自觉跟着他喉结滚动的频率吞咽了一下口水,褪到右胳膊处她小心翼翼地护住他的伤口,将衣服慢慢脱下。
袖口处的血迹已经凝固,摸上去有些发硬,她忽然一瞬想到了当时他将自己左袖借给自己擦眼泪,还让自己帮忙洗衣服的事情。
“洗衣机在哪里?”
“搭载餐椅上吧,我有空一起拿去洗了。”
“不是说要我帮你洗吗?洗衣机在阳台吗?”陈语宁将那件衣服搭搭在手上,准备去找洗衣机。
“逗你呢,生气了?”
周景宸伸出手拦住她,袖口处柔软的毛衫碰在她的虎口处,发痒发麻,她小幅度往后挪了一寸。
“没有,你快去休息吧,医生说今晚实在疼的厉害可以吃一片止疼药。”
“那你呢?不休息了?我得先把你……”
陈语宁闻声打断他的话,眉头轻蹩:“我今晚住你这里不行吗?”
饶是周景宸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是,你别误会,你给我间客房就好,我怕你半夜伤口发炎发烧没人照顾你,明儿一早我就走了。”陈语宁抓紧解释。
“我没误会。”
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勇敢。
什么害羞和紧张的情绪在他为自己受伤这件事上都要让步,陈语宁已经做好了照顾他的准备,无论出于朋友还是其他。
周景宸第一次见识到一位老师的执行力,被赶去卧室的时候,陈语宁还不忘嘱咐他换一套舒适的睡衣。
“你自己应该可以吧。”陈语宁刚走又转身,双手扒在门把手上。
她指的是换睡裤这件事。
周景宸在衣柜里拿了一条黑色宽松睡裤,挑了挑眉:“我不可以的话陈老师可以帮我吗?”
一本正经的耍流氓,陈语宁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一看就是在逗自己,本来也是客套一下,她才没有准备亲自帮他。
“陈老师不可以,你自己想办法吧。”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周景宸在原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家实在太大太空了,陈语宁先是去卫生间逛了一圈,干湿分离,洗漱台上了了几个摆放整齐的男士护肤品。
外面单独一个区域是洗衣区。
她先将那件染血的棉服浸泡在水中,手搓了几下血迹,确保干净之后才放入洗衣机中。
他特地告诉他这是工作时穿的衣服,不值钱,直接扔进洗衣机去洗就好。
洗衣机开始运行,陈语宁站在镜子前发呆,今晚发生的一幕幕她其实不太敢去回想,现在想起来那男人抓自己的头发头皮还隐隐发麻,但是一想到他将自己护在身后仿佛也没有那么恐怖,驱散了不少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
忙完后她端了一杯温水蹑手蹑脚折返回他卧室的时候,床上的人安安稳稳地躺在上面,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传出。
这样看着,他的五官在此时没有了攻击力,额间的黑色碎发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少年气。
陈语宁一时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房间内的布局也很规矩,统一的灰白色调,唯有西墙上一柜子的手办才显得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陈语宁端着杯子走到面前端详着形色各异的“人”。
都不认识,只认识几个小人手中拿着的篮球。
男生女生的爱好果然隔着一条银河系。
“看得懂吗?”
床上的人忽然发声,吓了陈语宁一哆嗦。
她抚摸着自己的胸膛,不觉将声音压到最低。
“吓我一跳,你醒了?是我吵醒你的?”
房内只留了一站暖黄色夜灯,整个屋子散发着柔和的,只属于黑夜的安静和居家感。
“没有。”
准确来说他一直没睡着,伤口处好像有根针在缓慢凌迟地扎着自己,一下一下扯人神经。
从她站在床尾看着西墙的时候,他已经看了她许久。
褪去棉服,一件淡紫色的贴身针织衫罩着女人姣好的身材,他觉得,这一刻如果能持续到永远好像也不错。
“是伤口痛?”她靠近床头,将手上已经放凉些许的温水递给他。“你起来喝口水,我给你拿一片止痛药。”
他乖乖地借着她的力道坐直身子,发白的脸色显得他毫无攻击力,甚至乖的不成样子。
“周景宸,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当年军训的时候你能是这个状态。”
干涸的喉咙得到解救,周景宸半呼一口气,似叹气:“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哪有?”她狡猾地笑着,像一只小狐狸,“我摸摸你发烧了吗?”
女人柔软温凉的手掌覆在额头上,高温的额头短暂得到了救赎。
“你发烧了知不知道?”
“不知道。”
陈语宁摸着这温度得有小40度,这药是非吃不可了。
“周警官,你今年二十有四,不是四岁,自己身体不舒服不知道叫我吗?我班里的小孩还知道肚子痛找老师请假呢。”
“陈老师,我身体不舒服该怎么办?”
虽然浑身发热,但是小憩之后精神气还不错,还有闲心跟她闹。
“现学现卖算是被你玩明白了,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她像风一样跑走又跑回,回来的时候还喘了几口粗气。
“一颗止痛药,一颗消炎药,一袋退烧的中药,你要先选哪个?”
“一起就好。”
“不行,先吃西药,中药放一下。”
她都安排好了,一步一步的喂给他。
以前独立独行惯了,现下这种被人管着而且被人照顾的感觉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周景宸心里还有一丝感谢,感谢王华军让自己受了伤,意外之喜远比伤痛带给他的要多。
“你伤口痛的话我陪你聊聊天吧,反正药效起效还需要一段时间。”
“好。”
“你是第一次做救护车吗?”
今晚在听到两年前他进过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不是。”
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上一次是两年前,服务期在刑侦大队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受伤。”
“小腹上中了一刀,但是幸好当时口袋里有一块玉的无事牌,他捅的时候被硌了一下,偏了,不然小肠或许就要坏死。”
“严重吗?”她越听越不敢去想当时的场景,这肯定比今晚流的血要多的多。
“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了?”
“这么危险?”
“对,我们这一行,只要在一线,就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
“那你现在是属于在?”
“半一线吧,你可以当就是在一线。”
“两年前你是在哪里实习?”
“河碧市。”
“河碧?”
“对,怎么了?”
虽然这有些巧合,但是陈语宁还是否定了当时心中那个有些荒谬的想法。
“没事。”陈语宁缓慢的摇着头,像个木讷的机器人。
“陈语宁。”
“嗯?”
“到我问你了。”周景宸自己拿起那杯药,痛饮而下。
“你有没有做过救护车?”
第27章 救护车“周景宸!我想打你!”……
“为什么这么问?”
一般人不会问一个普通人做没做过救护车这种事,她对他的套路有些摸不清。
“不能说?”
“不是,我做过。”
说到这件事,她忽然蒙上一层羞赧之意,没了想要往下说的欲望。
“嗯?”
“我能选择不说吗?”
瞧着她有些面红耳热,周景宸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那好吧,刚才某人还说陪我聊天呢,现在问问题还遭到了拒绝。”
嘶……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个人这么会阴阳怪气呢?
不对,军训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了。
“好好好,告诉你,我三四岁的时候半夜忽然肚子剧痛,我妈抱着我哄了半天也没见好,他们俩实在担心就打了120。”
“然后呢?”
陈语宁一想到这件事就尴尬的想去扣鞋底。
“真的要说吗?”她撇着嘴,再挣扎一下。
“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真的不满足我这个病人的好奇心吗?”
陈语宁咬牙三秒钟。
“然后护士把我抱下车的时候,我排了个气……就好了。”
她说完之后低头去扣手,这绝对是她童年最糗的事情,没有之一。
他想了一万个后果,但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方向。
周景宸顿了两秒,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憋出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躺在急救床上,医生拍了拍我胀气圆滚滚的肚子,对我爸妈说回家做个排气操就好了。”
等了几秒种对面的人还没反应,陈语宁抬头去看他,对方已经忍的满脸发红,就差没把自己憋坏了。
“……”
“你想笑就笑吧,别憋死自己。”
他的肩膀抖动的幅度渐渐变大,后来愈加放肆,低沉悦耳的笑声回荡在橙黄色的室内。
陈语宁盯着他看了几秒,也跟着笑了起来。
“也是那次,我才知道起救护车不是免费的,而且还不会负责把你拉回去。”
“陈老师,你的童年好丰富多彩。”
“切。”
“小时候玩‘你有我没有’这个游戏的时候我还跟同学吹牛说自己做过救护车呢,百试百灵,每次都赢。”
“下次不要这样说了,不太吉利。”
药效好像已经发力,周景宸整个人精神状态甚至比刚才还要亢奋一些。
陈语宁点了点头,这点倒是对,没有反驳他。
周景宸手掩鼻尖,平地起惊雷般淡淡开口,嘴角挂着一抹坏笑:“下次你可以说你是做过警车的人了。”
“周景宸!我想打你!”
他这冷冷的幽默感到底跟谁学来的。
“算了不跟你这个病人一般见识,今天的聊天到此结束,你得睡觉了。”
陈语宁作势就要离开,周景宸一看情形不对,拉住她的手腕。
“哎,你去哪?”
肌肤完全相贴,陈语宁感觉手腕上有一只小火炉贴了上来,烫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去客厅坐会。”
“旁边有的几间客房床单都是新的,你随便选一件去睡就好。明儿一早我把你送回家。”
她感觉到那只宽大的手掌在收紧力道,也在同时收紧她的心脏,听觉减弱了不少,只得随意应付着他。
都伤成这样了还要送自己回家?
果然,男人都喜欢逞能。
“嗯,我知道了,不用担心我,你快些休息。”
陈语宁暗暗吐槽他一句,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那温度灼热的卧室-
手机震动第四声的时候,周景宸才悠悠转醒。
眼前沉寂昏黑一片,分不清时间到底到了何处,右手手掌处的僵硬感觉很快唤醒了他的意识。
手机不知何时被放在了他的枕头左侧。
[陈老师:醒了吗?厨房里有熬的白粥,你起来记得喝一点。]
[陈老师:药在客厅茶几上,我都给你标好了。]
[陈老师:十一点了,还没醒吗?发烧又反复了?]
最新一条是一分钟前发来的,周景宸看着屏幕上整齐排列的信息忽然就笑出了声。
打字不方便,又怕她担心,他直接发过去一条半分钟的语音条。
“刚醒,没发烧放心。你几点走的?安全到家了吗?”
[陈老师:六点回的,记得吃药喝粥。]
“妈,饭做好了吗?”
陈语宁回家之后困得倒头就睡,十点半的闹钟把她震起来以后她就赶紧让赵澜把冰箱里的一块猪肝给炒了。
他流了这么多血,护士也说多吃点猪肝好。
厨房里传来阵阵扑鼻的香气,把自己的胃口也勾了起来。
“没放辣椒吧。”她拿起筷子准备夹一块尝一下,结果被陈母一巴掌拍了回去。
“放心,没放辣椒,那边有你的鸡蛋水。”
陈语宁瘪了瘪嘴,一脸郁闷:“哦。”
“你说说你昨晚多管什么闲事,要不是人家即使护住你,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是你了。”
今天一听陈语宁说昨晚发生的事,陈父陈母心里就发慌,这要是没警察,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他是我学生嘛,平常也见过他爸揍他妈,挺可怜一小孩,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当时李沐晴也在现场,没事的。”
昨晚李沐晴也被吓得不清,她还没来得及慰问一下她。
陈母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说其他。
“有教育情怀和善心没错,但是我和你爸就你这一个女儿,下次在遇到这种事,你得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先知道么。”
“放心吧,没有下次了。”
陈语宁挠着头,现在想想,昨晚是有些冲动了。
“那个救你的警官怎么样了?”
“伤口缝了十几针,好好养着就行了,死不了。”
“怎么说话呢?人家可是帮了你个大忙,一会儿我和你爸也去,给人家买点东西道个谢。”
“别别别,不用。”
陈语宁并没有告诉陈母自己和周景宸认识的事情,也没有告诉她他就是自己大学的军训教官。
当年自己犯花痴的时候可是把他的照片发给过赵澜,自己的妈妈也是毫不吝啬地夸过他的颜值。
就凭她的记性,知道了不得想歪了。
赵澜剜了一眼自家女儿,下一秒就要对她开炮。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道谢也得去人家工作单位,去人家里算什么事。我这几天好好给他送饭就好了,就不麻烦您二老了。”
“我和你爸后天就走,你自己会炒菜?”
“爆炒猪肝我可是得您亲传,放心吧。”
“就给人家做一道菜?”
“您就别管了昂……”陈语宁把赵澜拥出厨房,自己返回去装饭盒。
“你们俩吃就行,我先走了。”
……
“注意安全!带把伞,外面下雪了!”
“知道了!”
南城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开启了篇章。
地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的白,大大小小杂乱的脚印透着青石板的颜色。
本来想给他来个突击检查,结果人家小区保安大爷不让没有门禁卡的人进,拜访者要让对方给门卫打电话。
陈语宁:……
她认命地拿出手机给周景宸拨了个语音电话,登记好个人信息和门牌号后才放行。
周景宸挂断电话后又给小区物业处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几句门铃就响了起来。
还挺快。
“好的周先生,您确定增加一则您房屋住户的信息?”
“是的。”
“好的,已经为您登记好陈女士的信息,祝您生活愉快。”
“谢谢。”
门铃还在继续响,不过周景宸并没有要去开门的打算。
他太了解她了,不逼她一把,她肯定是不好意思自己输密码的开门的。
这姑娘脸皮太薄。
[zjc:不方便,自己输密码进来就行。]
不方便?难道他在上厕所?还是伤口太痛了?
不管了,自己开门吧,反正主人在家。
大门正对就是那个她最喜欢的吧台,跟昨晚不同的是上面整齐摆放了两个墨绿色马克杯。
她踌躇进门,往里喊了一声:“周景宸?”
餐厅和客厅空无一人,也没有应答她。
“人呢?”
“找我?”
周景宸从左侧的一间房里打开门,站在那里,一身黑色家居服,头发松松软软的搭在额间,眼睛看过来时明澈清亮,背脊挺得很直,像一棵笔直的树干,一尘不染。
更像一块香甜可口干净美观的小蛋糕。
香香软软。
陈语宁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圈。
“你洗澡了?!”
周景宸发现这个姑娘的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
“简单冲了一下。”发烧出了一身汗,加上身上似有似无的血腥味让他实在无法忍受。
陈语宁二话不说先认认真真地举起他受伤的手掌检查了一圈,幸好还是干的。
“周景宸。”
“外面下雪了?”
他忽然抬起手用指腹靠近陈语宁的额间,一下子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一朵细小完整的雪花静静地躺在她的发丝间,手指还未靠近,就已经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嗯,地上积雪已经不少了。”
“没带伞?”
“没。”
太着急给他送饭,陈母嘱咐要带伞这件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他的视线就这么裹挟着强势落过来,盯住她。
陈语宁余光中无可忽视的看到上下滚动的喉结,还有昨晚让她念念不忘充满欲色的锁骨。
一时无言,她竟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不对,她刚才想要说什么来?
手上的重量急剧减轻,他轻轻开口:“带的什么好吃的?”
“我妈炒的猪肝,医生说要多吃猪肝补血。”像是找到热带漩涡的突破口,她轻呼一声,“我去厨房拿个小碗和筷子。”
美色近在咫尺,再看下去她觉得她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出息。
“拿两双。”周景宸对着落荒而逃的背影喊了一声。
陈语宁竟不知道赵澜还给他炖了鸡汤,刚才在家里怎么没有闻到香气。
胳膊肘这么快就往外拐了?
“好吃吗?”
陈语宁坐在对面,托着脸看着他吃饭。
“好吃,阿姨的手艺真厉害。”
“可不,我刚才在家里都没有喝上鸡汤,也没有你这个病号的待遇。”
周景宸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人,“那刚才让你那双自己的碗筷为什么不拿?”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刚才他太贼了,及时转移了洗澡的话题,让她现在才想起来刚才是想训斥他一下的。
“医生说了最好不要洗澡,容易让伤口沾水,你怎么不听话呢?这要是伤口感染了,最后遭罪的还是你。”
她双手抱臂在胸前,完全就是一副‘训人’的姿态。
“陈老师,我知错了,请允许我给你赔罪。”
陈语宁睨了他一眼,还是装着生气的样子。
他起身去了厨房,清脆的碗筷碰撞声传出,直到一碗从饭盒中盛出的鸡汤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陈语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就完了?”
“当然没有。”
“?”
“等我伤好了我亲自下厨请陈老师吃饭,您看行吗?”
“你会做饭?”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行吧。”
“快喝吧,一会儿凉了。”
“那个……王墨豪他爸爸的案子是不是挺严重的。”
“嗯。”
“他是不是还涉嫌家暴?”
“你知道?”
“他们俩就住在我隔壁,之前不知道是他们,经常听到他打王墨豪妈妈,那小孩也挺可怜的,摊上这样的父亲。”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陈语宁有些欲言又止,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
鸡汤鲜美入味,暖热了空荡荡的胃。
他看出了她的犹豫不决,“下午我要去回局里一趟,你要跟我去见见孩子和他妈妈吗?”
原本黯淡的眼神忽然放了光,陈语宁连忙推开了面前的鸡汤,语气都变得兴奋起来:“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谢谢周警官!”她很想了解一下作为女人、妻子和母亲的她到底怀有什么样的心态能忍受住这些。
“但是,昨晚的事情你得保证下次不能再发生了。”
他不是时时都在场,警察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谁都不能保证嫌疑人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知道她是出于好心和善意,但这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情。
有时候一腔善意和孤勇,会成为索命鬼。
“昨晚确实是我鲁莽了。”陈语宁坦白说道,“是我低估了人性的底线。”
雪花愈飘愈大,窗外落成一瀑白幕,斜落的,细密的。
周景宸坐的位置正对客厅内的落地窗,他盯着这静谧的画卷,柔和地说道:“为百姓安身立命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做。”
“那辛苦你们啦。”
第28章 古董车“你……想说什么。”……
周景宸想开车带她去,但陈语宁死活都不让他开车。
“我又不是违法开车,你就放心吧,保证把你稳稳带到。”
周景宸看着稍显激动的她,也不好再拂了她的心意。
“好,那就麻烦陈老师了。”
高大巍峨的黑色大G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陈语宁是有些后悔刚才自己说出的话的。
黑色大G的车身高过她,她站在车面前,讪讪开口:“要不还是你开吧。”
周景宸挽了一下袖口,将伤口上包扎的纱布故意露出来,神情恣意。
“我手都受伤了,你还忍心让我开?”
陈语宁也被他的‘翻脸’速度惊到,她嘴唇微张,一脸不可置信:“你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啊。”
刚才跟自己拉扯的周景宸去哪里了。
这个可恨的家伙。
“上车吧,陈老师。”周景宸早就拉开了驾驶座的门,一脸笑意地站那里等着她。
“你这个人真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贼呢?”
陈语宁气急败坏地走近他。
这欲拒还迎的策略跟谁学的。
“放心,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了解我。”
“谁要了解你。”陈语宁一脸苦闷,英勇就义般上了车。
她抵住周景宸想要关门的动作,发凉的手指压在他的上面。
“前提我可说好了,我车技一般般,万一要是……”她杏眼圆睁,睫毛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放心,我不会讹你的。”周景宸才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周景宸却利落地拉开驾驶座车门,将她半推半请地塞进车内,关门时还不忘轻轻拿开她的手指,防止被车门夹到,这看似温柔的举动,却让陈语宁更加气闷。
陈语宁趴在车窗上,素净没有攻击力的五官皱在一起,“你真的放心啊。”
“开。”
副驾驶上的人倒是身姿放松,慵懒倚着真皮座椅,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击扶手,偶尔偏头望向窗外,仿佛在欣赏风景,这副悠闲模样,让陈语宁更加紧张。
就这么颤颤巍巍,陈语宁以50迈的时速开到了南城一街道的看守所。
安全带拉下,她刚长长舒了口气,就听见副驾驶传来轻笑:“看来陈老师更适合开古董车。”
“那可不,你这古董车要是磕碰了,维修费够我赔十年!”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男人低头看了眼手表,点了点头,“确实,时间把控的刚刚好。”
赵锋桦早就在门口等着周景宸,那晚之后他还没见过周景宸,好兄弟受伤了,怎么也得关心一下。
“大哥你怎么才来,按你的车速,从你家到这里不是只需要半小时吗?这都将近一个小时了。”他用手指着手表,一脸疑惑。
“废话那么多,准时到了不就行了?”周景宸一记眼神杀过去,对方马上住了嘴。
陈语宁还在驾驶座上没下车,听到他的话更是想装死,早知道就不该心疼周景宸,让他单手开车也不是不行。
“人呢?”
“都到了,在里面。”
周景宸轻点头,随后转身对还在驾驶座上的女人摆了摆手势,语气和缓了许多,甚至眉间还匿着笑意。
“还不下车?天都快黑了。”
城郊的雪花比城区还要大,还要密,像是漫天的鹅毛在纷纷扬扬,这会车胎上已经被积雪盖住了底部。
远处的小山丘更是披上了雪白的毯子。
陈语宁瘪了瘪嘴,这是下午两点,不是下午五点,怎么天就快黑了呢。
她现在不太想搭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人,但总躲在车上也不现实。
赵锋桦的目光越过周景宸,落在蹦下车的陈语宁身上,下巴差点惊掉。
漫天飞雪中,陈语宁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发梢沾着细碎雪花,在周景宸伸手欲扶时,她侧身躲过,踩着积雪大步走进玻璃门。
雪嘎吱作响,生气的女人走的比谁都快。
周景宸看了一眼她圆润的后脑勺,抬脚跟上去。
“哎不是,你怎么‘金车藏娇’啊……”-
再次见到王墨豪妈妈的时候,一头齐耳短发比之前稍微长了一些,但身形依旧骨瘦如柴,藏红色羽绒服松垮地挂在她嶙峋的骨架上,弯腰鞠躬的瞬间,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陈语宁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原本乖巧地坐在她身边的王墨豪先喊了一声,
“老师好。”
瘦弱的女人闻声马上从椅子上坐起,冲着陈语宁鞠了一躬,速度快的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陈老师,真的谢谢您,要是那天晚上没有你,我真的就见不到孩子了。”
“哎!您不用这样。”陈语宁连忙去搀扶,却只是摸到一层厚厚的外衣。
“他是我学生,我有义务帮忙。”
她毫不费力地就将女人扶起来,女人的眼眶已经通红,一只手撑在额头上在那痛哭。
一旁王墨豪额头上的纱布在惨白小脸的映衬下格外刺目,左脸颊的淤青蜿蜒如扭曲的藤蔓。
对面做着两名民警,见状也马上开口劝她:
“李女士,希望你能真正为自己和孩子考虑一下,我们已经掌握了王华军的犯罪证据,他参与的那伙犯罪团伙警方已经全部逮捕,他将要承担刑事责任已是不可避免的,您的家暴指控将成为关键证据,这是保护你们的唯一途径。"
陈语宁轻拧眉头,似在消化他们的话。
什么意思,她还想包庇那个男人?
陈语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肩头传来温热的触感——不知何时出现的周景宸正用完好的右手轻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坐下。
李莹突然捂住脸剧烈颤抖,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坐在旁边的王墨豪则是低头不语。
陈语宁很不理解,甚至心底的火气想要往上冒。
这段婚姻还有什么值得她去留恋的吗?还是说这个男人威胁她?
话到嘴边她又止住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环绕着她。
周景宸发现了她轻微抖动的身子,知道她在害怕,转而向王墨豪轻声询问,
“孩子,你额头上的伤口疼吗?”
王墨豪眼角也红红的,听到周景宸问他,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的纱布,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拉他妈妈的手。
“妈妈,我疼。”这句话像根尖锐的针,刺破了李莹最后的防线。她将孩子紧紧搂进怀里,泪水浸透少年单薄的衣领:“对不起儿子,是妈妈没保护好你我我指认他!”
王墨豪轻轻地挣脱了她的怀抱,替她擦干了眼泪。
“妈妈,我们换个地方生活,我会好好长大,保护你。”
会议室的门没有关,冷空气顺着进来,钻进她的鼻腔中,让她的眼眶更加酸涩。
“走吧,走到那个男人找不到地方,好好生活,让孩子好好读书。”
两位民警跟周景宸打了个手势,走出了会议室。
里面只剩下他们四人。
“你,为什么还想着要替他开解。”陈语宁终究没有憋住,在她的情绪没有那么激烈之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我出生在新疆的一个农村,家里三个弟弟,和王华军认识的时候我才16岁,那时候家里没有钱供我上学,我只能来到内陆另寻门路打工。”
陈语宁递给她几张纸巾,她接过擦着眼眶,却擦不干眼泪。
“我在餐馆端盘子的时候被黑心老板骗了,挣的工资还不够一个月饭钱,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王华军在大街上看到了露宿街头的我,那时候他做的是倒卖皮草的买卖,就这样,刚满20岁我们就领了证。起初他生意做得还算不错,对我也很好,但是就从那一年开始他结实了几个朋友,开始带着他做传销,到后来的诈骗,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酗酒之后就开始打我。”
“我怀上王墨豪后,他越来越过分,清醒和喝醉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人,我也想过要离开他,但是每当我看见他这么小一个娃娃躺*在床上,我就……就这样,我忍了他一年又一年。”
“陈老师,我知道我这样做让你无法理解,但是在我的世界里,母亲这个角色已经大于我本身的价值了。”
陈语宁轻叹一口气,连带着肩膀一起下沉,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或许我现在明白了你的苦衷,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不止是一位母亲,母亲这个角色不应该成为你的束缚,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他,或许日子会苦些,但你也可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养活王墨豪。”
“离开他,你们娘俩会过的比现在更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陈语宁扭头对上那道灼热的视线,后者微微点头,给了她底气:“你可以选择回到新疆,那里人杰地灵,相信你们会过上安静平和的日子,好好培养孩子,让他去看更大更远的风景。”
“对妈妈,我们回你的家乡,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锻炼身体,保护你!”
女人听了自己儿子的话,抱着他又泪流满面。
“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会找时间再让你们来做笔录,等到王华军的案子尘埃落定之后,你就给他办转学手续。离婚之后,你们娘俩能好好生活。”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们无以为报。”
送走他们娘俩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陈语宁站在大门口,呼出的白气氤氲在周围,直到地上那一串脚印渐渐变长,她才收回视线。
现在只觉得心力交瘁。
“等我一会,我交接完工作就送你回去。”周景宸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颗薄荷糖,烫金色的包装,躺在他手心中。
“我不饿。”陈语宁没什么胃口,心情也有些莫名低落。
“开古董车的人,需要提神。”
“谁要”陈语宁小声切了声,还是拿走了那颗糖。
但是那颗糖还是没起到什么效果,他跟同事打点好以后已经六点,陈语宁就坐在椅子上乖乖等着他,温暖的环境让她昏昏欲睡,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出来就看见陈语宁的头在往下晃,俨然一副困倦的样子。
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轻声走过去叫醒她,拉着她站了起来。
陈语宁迷迷糊糊地给自己戴上帽子,周景宸又返回去拿走了放在椅子上的东西,拉起陈语宁的手往外走。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入眼只有茫茫的白。
“你在这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不,我跟你一起去,你还有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醒的缘故,陈语宁一点都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周景宸看着她这副似醒非醒的样子,变着戏法地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副粉色的手套给她戴了上去。
“咦?正好哎。”陈语宁打了个哈欠,举着自己的手在端详,“还是粉色的,周景宸,你好有少女心哦。”
周景宸无奈道,“因为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洁白无瑕的雪面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一大一小,格外和谐-
周景宸上车之后先打开暖气,源源不断的热风吹在陈语宁脸上,将困意吹走了大半。
这次周景宸直接上了驾驶座,还预判了她的意图:“我伤的是左手,但我平常用右手就能开车。”
为了证明自己,他直接挂挡踩油门,车子直接往前溜了几步又停住。
“……”
“你说,王华军能判几年?”
陈语宁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哀嚎的哭声,并不想跟他争论这件事。
周景宸伸手系上安全带,听到陈语宁问的问题扭过头去看她,路灯将他的侧脸切成明暗分明的轮廓。
“这个要看他的犯罪行为严重程度。”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怜了他们娘俩,真希望他们能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会的,放心。”他开口回答,边伸手去探了下暖风口是不是有热气正在吹,“事物的发展是光明的。只不过道路会有些曲折而已。”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纷纷扬扬的雪花有的吹落在地上,有的掉落在车窗上。
他们俩就这么静静地欣赏着雪景,停车场里的车只剩下周景宸的一辆大G,旁边还有一辆白色大众。
正前方就是宽阔的街道,两边栽着梧桐树。树干很粗,陈语宁想起了南京的梧桐大道,各有各的特色,前方的树木矮小粗壮,不似南京的瘦长又高。
前方的梧桐树被雪花装饰着,两三盏路灯照亮着前方,汽车的引擎声嗡嗡响着,不远处的几栋楼亮着灯。
忽然觉得车里有些闷,陈语宁摁下了一半窗户,雪花似飘洒的泡沫般吹到脸上。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你这辆车,好大气。”她紧接着出声说。
越野车的车身高大,停在黑夜中颇有气势。
“我比较喜欢越野车,它能适应各种路况,开在山间草原间比较爽。”
“是吗,你知道吗?我的梦想是变成富婆,拥有一辆大G,带着家人朋友环游世界,只可惜,理想饱满,现实骨感。”边说着边摇了摇头。
周景宸听着也笑了,“我大学的时候多多少少攒了点钱,工作之后攒了两年,去年年底刚贷款买了这辆车。”
“人都有梦想和理想,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梦想可以随时随地的拥有,而理想不可能,它是建立在一定的理性基础上的,太脱离现实不叫理想。”
周景宸补充道,“有时候梦想不一定要实现,但是朝着它努力总不会让人迷失方向。”
“我当然知道这实现不了喽。”她把玩着包包上的流苏。
“如果你对富婆的定义是成为世界首富的话,我建议你去掉这一项,后面两项,你都可以实现。至少大G已经有了,环游世界只需要时间来完成。”
说着周景宸俯身靠近了陈语宁,她还没有从刚才他说的话意思中反应过来,又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砰砰砰
她的心好像要跳出来,有点像跑完八百之后喘不过气的感觉。
包上的流苏都要被扣下来了,她紧张地抓住了周景宸的外套边缘。
“你…”
视线相接,双方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疯了,他不会要亲我吧。
大脑宕机,最原始的反应暴露了陈语宁。她闭上了眼睛,五官微微皱着,显露出她的紧张。
“啪”
一声纽扣声响起,一阵风飘过,再睁眼的时候面前哪还有什么人。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透红,双手盖住自己的脸,脚趾头都在用力的扣着地,马上把头扭向窗外的方向。
不活了,不活了,陈语宁你在想些什么啊……
周景宸就想着给她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离开。
一开始看她神色紧张,就起了逗了逗她心思,没想到这姑娘反应这么大。
他坐回驾驶位时,胸腔里溢出的笑声带着蛊惑的意味。=
陈语宁一听到他还在偷笑,心里太不是滋味,
“你还笑,不许笑了。”
她用手捂住了嘴巴,露出的眼睛和鼻子都已经变得通红。
带着些委屈的语气实在是起不到什么震慑作用。
周景宸笑得更猖狂了。
她忍不住了,打了他肩膀几拳。
周景宸见好就收。
“好了好了,刚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陈老师,坐好喽。”
陈语宁气不过,哼了两声,扭头没再看他。
一路上陈语宁没再开口说话,一直在看窗外,自然也是没有看到周景宸好几次微微上扬的嘴角。
很快车停在了陈语宁楼底下,刚停车她就打算拿着包下车。但是没周景宸快,他算到陈语宁要跑,所以提前锁了车门。
发现拧不开车门,陈语宁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锁在了车内。
“你干嘛?”还没消气,她直愣愣地问他。
“陈语宁,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月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在他眼底碎成银河。
“是挺有缘,每次在你面前总要出几回丑。”
周景宸见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他解开了安全带,双手将她的臂膀轻轻地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
“刚才的事情,我先给你道个歉,但是却更加坚定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陈语宁感觉到气氛不太对,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她整个人直起身子。
“你……想说什么。”
第29章 表白“你可以拒绝我的。”
如果要用一种味道形容那个夜晚,陈语宁觉得就像那晚他送给自己的那颗薄荷糖,含在舌根间——初入口时是酸涩的肿胀感,待凉意漫过喉头,才惊觉丝丝甜意正从心尖蔓延。
车停在她小区楼下,这个时间点还有几位大姨下楼遛弯,伞上落下了一层反光的白。
落锁声响起的刹那,陈语宁感觉有把钥匙轻轻叩击着心房,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开锁。
陈语宁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我一直觉得人活一辈子,遇到的人和事情都是水过无痕,做我们这行,见多了悲欢离合,总以为人和事都会像潮水般退去。”周景宸的声音混着车内暖气,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尾音。
陈语宁眼睛盯着正前方车窗外的一盏路灯,每片雪花坠落的轨迹都被拉长成银色丝线,显示出各自落下的频率。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对你,我起初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是,当我发现这个有些傻得可爱的姑娘一次次闯进我的视线里的时候,我手表上的心率一次比一次更快。”
他顿了顿,去遥控台开了瓶水,猛灌了两三口之后,把水瓶捏在手里,继续开口。
“那晚我约你出来的时候,我就站在前面的垃圾桶旁边。”他笑着指了指前面一团红黑色的物体,“我碰见了一位大姨,她问我女朋友是几楼的姑娘,那时候你十五分钟没有回我消息,我才发现我已经开始在意你的情绪,害怕你对我的态度。”
说到这里,他偏头看她,目光炽热得能融化窗外的积雪,“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早就想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我女朋友是那位漂亮可爱的老师。”
他的一字一句,字字句句,烙进她心中。
陈语宁撞进了一双太过深情的眼眸,漆黑闪着光,像燃动的一双火星。
“所以,陈语宁,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雪色环绕中,当眼睛和脊背从副驾驶上直起来时,陈语宁的心情像出租车在悸动地等待接客时的紧张和憧憬。
世界上还有比自己的喜欢的人向自己表白更幸运的事吗?
告白的话语像滚烫的岩浆,瞬间点燃了陈语宁的理智。她感觉自己像悬在荷叶上的晨露,既贪恋叶片的温暖,又害怕坠入深潭的未知。
她大脑宕机,“你这是在跟我表白吗?”
“嗯。”他笑着说道,带了些引诱意味,“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外面呼啸的风在此刻竟然停了,车窗外静如落针可闻。
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呢,跳伞时肾上腺素急剧之后归于短暂的平静。
她甚至在那几秒之内开始思考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段关系里他可能对于自己的了解更多是在南城重逢之后,她拿不准是自己身上哪一点吸引住了他。
这让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外在还是内在?
这段感情中两个人的地位是否平等或许在她的心里已经有答案。
虽然这是她藏在心里的人,但是她也不能因此丢了自己。
已经单身这么多年,在继续几年也不是未尝不可。
她开玩笑似地开口,紧张的声线染上了几分低哑,“你知道吗?三年前你曾经拒绝过我两次哎。”
果不其然,他眉间挂上了一丝困惑。
陈语宁开怀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第一次是挑选方阵人选的时候,一行五人踢正步,其他四个人你很快就做出了去留决定,唯独把我留在原地,让我再踢两步,你站在那里看了十几秒,最后摇了摇头,说我胳膊力量还稍微欠缺,就这样我成功被你刷了下来。”她摇着头,装作要讨伐他的语气,实则手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中。
“第二次呢,是你们几个教官晚上坐在我们学校操场上休息,你穿着一个深蓝色T恤衫坐在那里,你也知道你的颜值有多耀眼,我看着两位女生去找你拍合照,结果等到我上去的时候你只是冲我摆了摆手,示意要走了。”
我是你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舍弃的人,也是你不假思索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开口拒绝的人。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结果还未走进就已经得知了结局。
这份信心,我不知要如何找回。
亲口告诉他这些话已经用尽了她的所有勇气,其他的,她真的没有办法再去诉说。
“三年前你留给我的全部都是背影,而现在…我……很乱,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有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其实觉得并不是这么难以启齿。
周景宸也没想到两人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曾经因为自己的随口之言轻易伤害到了一位女孩儿的自尊心。
命运好像给了他一把回旋镖。
偏偏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对不起,当年因为我的随意一言居然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但这决对不是我的本意。”
或许别人他不了解,但眼前的她是个一点小事都不想麻烦别人的女孩,是一个能将所有事情都‘忍’到极致的女孩。
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了当年的事情,不知道她已经提前在心中过渡了多久,才能过滤掉心底那层悲伤。
他在陈语宁看不到的地方,不觉捏紧了手中的水瓶“宁宁,你可以拒绝我的。”
“当年的事情我不想为自己去辩解,幸亏老天有眼,让我再次遇见了你,能在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陈语宁误触了落窗键,窗户瞬间半落,冷风一灌进来打破了些车内凝固的氛围,也把她吹得清醒些。
她心里太乱了,“你说的话太突然了,我要考虑一下……”
说完又怕自己说的话过于直白,会让他觉得难受,又低声补充一句。
“嗯…会很快给你答复。”她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头,说完这句还偷偷地抬眼看他的反应。
原本周景宸心中还在打鼓,但是这句话又给他不少信心,这姑娘不排斥他,但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对陈语宁说着,“好,不着急,你好好考虑着,我先慢慢地追求你。”
陈语宁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脸上温度又高了几分,直接用手捂住了半边脸,留下一句“哎呀,你别说了。”
拽起自己的包包打开车门就想跑,奈何车门还被某人锁着,她只能回头怒嗔他一眼。
周景宸彻底乐了,矿泉水瓶随意被他丢在中控台上,一只胳膊倚在车窗边,神情慵懒。
透着势在必得的意味。
“还不开锁?”
“遵命。”
陈语宁骂了他一句不正经,头也不回地推开车门跑进单元楼。
周景宸在车内见她慌乱逃跑的样子笑出了声,对她喊着:陈老师慢点!注意地上滑。
……
赵澜看着自家闺女满脸通红的进门,以为她发烧生病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说着递给她一杯温水。
陈语宁一激动差点忘记自家父母还在家,差点露了底。
深吸了两口气,她摸着滚烫的脸颊“刚才在楼下被一只狗追了,我跑着上来的。”
不知道那只‘狗’走没走。
“哪来的狗啊。”
“不知道,可能是别的小区跑来的,不说了我先回屋写个教案。”
“哎,吃饭了吗?”
“吃了……不用管我了。”
屋内热气轰隆,她脱下外衣坐在床尾,眼神不知看向哪里,身体比心更快一步行动,又走到窗户旁向下看,想看看他走了没。
心里犹如冰火两重天,激动、喜悦和紧张、无措交织在一起。
陈语宁倚着冰凉的玻璃喘息。楼下的路灯下,那辆黑色大G宛如蛰伏的巨兽,路灯照映在他身上,脸上神情看不真切,下一秒他仿佛感知到自己的目光,骤然抬头,视线精准落到四楼的窗边。
即使距离这么远,那双眼睛的穿透力依然强劲,仿佛在跟他面对面对视。
窗边的一团黑影闪过,车边的男人看着落荒而逃的某人,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塞满,冷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甚至还觉得有些热。
陈语宁像被烫到般后退,撞得窗帘簌簌作响,捂着胸口躲在窗帘后面。
他的告白声环绕般在耳畔盘旋,每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火星,烧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咬住下唇,指尖无意识揪着垂落的帘穗,绒线在掌心缠绕又松开,又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试图让理智回笼。
可玻璃窗映出的倒影里,双颊酡红如浸了酒的蜜桃,连耳尖都在发烫。
窗外的雪变大,细碎的冰晶撞在玻璃上,与心跳声混作一团。
[zjc:别躲了,我已经走了,早点休息。]
[zjc:晚安。]
啊啊啊,他这个人非得说出来吗?!-
这个人执行力超强的性格,她已经在军训的时候领略过。
但她没想到在追求自己这件事情上,他也毫不含糊。
之后的每一天陈语宁都会在每隔一天下午的三点收到一束花,刚开始是玫瑰,之后换成向日葵。
不知道过几天会不会又换成其他。
说他贴心,他还知道选在孩子上课的时候让外卖送来,说他太奢侈,花放在办公室里太显眼,初中生饭后谈资最津津乐道的就是老师的八卦。
在班里第五个来找自己背诵的小孩问自己是不是有男朋友的时候,陈语宁在班里发了一顿小火,开了个分析期中考试成绩的班会,才把那群小孩的火气压了下去。
“期中考试已经是过去式,接下来还有两次月考和期末,你们把下发的成绩卡填写好,贴在桌子上,完成你们成绩kpi的,我们累积到寒假,三次全完成的就免作业。”
盯完最后一节自习课,陈语宁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等班里的学生都离开,她才返回办公室抱着那捧向日葵走出校门。
步伐速度明显放缓,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她走的及其小心,像一只敦实的企鹅。
校门口还有聚集的几堆学生,有的嘴里叼着烟,有的手里端着一杯蜜雪冰城。
陈语宁摇着头,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不远处的停着的那辆黑色大G车窗降下,露出周景宸含笑的眉眼。
西北风风卷起几缕发丝,陈语宁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心跳不受控地加快。
她知道,这场关于心动的故事,自始至终她都本无法控制自己。
“你不在家好好养伤出来乱跑什么?”
身份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还是一副凶巴巴的语气。
第30章 回归“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陈语宁绝口不提那晚他表白的事情,对他的态度也一如既往。
周景宸也并不催促她,这件事,他深知不可急于求成。
难得自己有个小长假期,除了处理工作上的一些小事,他便把追求陈语宁这件事当作头等大事。
送花,约饭,看电影,周末的时候还带着她去城郊爬了山。
这些陈语宁都来之不拒,但也仅限于此。
那段时间爆炒猪肝成了周景宸稳打不动的吃食之一,一周有几天陈语宁课并不多,就亲自下厨给他做,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点个外卖直达他家。
手掌去拆线的那天,陈语宁还提着爆炒猪肝去了周景宸家里,监督他吃饭。
从门卫到密码开锁,她已经轻车熟路。
第一次进的时候门卫大爷还让她登记,等到她第二次来的时候对方一脸乐呵地眯着眼,直接给她放了行。
吧台上还插着陈语宁前几天抱来的几只粉红玫瑰,为此她还特地挑选了一个素蓝色陶瓷花瓶。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来吃饭,吃完我陪你去拆线。”
周景宸正在沙发上端着平板处理群里的文件。
熟悉的香味飘进鼻腔,他挑了挑眉“陈老师,今天又是猪肝吗?”
“怎么?我做的不好吃吗?”
“怎么会,你做得很好吃,但是我已经连续吃了10天了,再吃下去,我快要变成猪肝了。”
陈语宁驳回这条理由“又不是只是给你做猪肝,不是还有其他菜吗?你还委屈上了?”
“苍天啊,大地啊,真是冤枉好人了……”
今天周景宸穿了一身柔软的灰色睡衣,头发长了不少,遮盖到眼睑处,头顶还翘着几根睡炸的头发。
他轻巧地甩了甩头发,又抬手胡乱抓了一把,把白净的额间解救出来。
上一个男人做这个动作还是陈语宁在高中时候看校草打篮球的时候做过,18岁青春磅礴的年纪只有干净和清爽的气息。
但在周景宸身上竟也看不出一丝油腻,干净舒服的长相让陈语宁觉得他就是一块香香软软的舒肤佳香皂。
“好看吗?”
顷刻间他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举着包的像粽子的手掌向自己挥了挥。
“什么?”
“帅哥。”
陈语宁回过神来,好像真的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舒肤佳味道。
“我发现你脸皮是真的挺厚。”她给了他一个白眼,将勺子放进米饭中,又给他夹了不少西红柿炒鸡蛋和猪肝。
“还得多亏陈老师这段时间给我养的。”
她将饭推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小嘴巴,不讲话。”
“月底要在南城警察学院举办警体运动会,我们也会参加,我现在诚挚地邀请你一同去。”
“警体运动会?”
“对,就是各地市公安联合参与项目,也算是一种竞争激励机制吧。”
“可是这都11月份了,天气这么冷,真的合适举办吗?”
“往年都是十月份,今年各地市都有特殊情况,所以统一延后了。”
“哦。”她给自己夹了一块黄澄澄的鸡蛋,“在你们母校?”
周景宸虽然嘴上嫌弃,但依旧很给面地往嘴里塞着饭。
“要不要去?正好也可以回你母校看看。”
“不对啊,月底你的伤能好吗?”她挤着眉头,脸颊鼓得像只松鼠。
“放心吧,基本都是些射击和团体项目,不会影响伤口。”
毕竟是他队里的队长,涉及到团队荣誉自己也不方便再说什么。
她默认点了几下头“具体几号,我记一下。”
“20号一天,正好是周六。”
“好。”-
周景宸伤口拆线没几天就归了队,经常忙的不见踪影。
但他却像个定时闹钟一样,每天定点给陈语宁发微信,日复一日。
早上七点雷打不动的早安。
下午三点会提醒自己喝水,或者给同事点的下午茶。
晚上十点半的晚安。
除此之外就是她关心他的伤口问题,见得最多的就是有案子要忙这几个字了。
习惯是个潜力无限的词语,它的威力远超乎于自己的想象。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圆润的小胖子倒扣着语文课本护在圆滚滚的肚子上,一脸忐忑地看着面前紧皱着眉头的语文老师。
明明自己都背完了,老师怎么还不让自己回去?
他心里痛哭流涕,战战兢兢开口“老师,我背完了。”
陈语宁骤然回神,课本上那几行文字早就在眼里变成了幻影。
“哦,回去吧,明天继续找我背。”
“啊,我不是都背下来了吗?”小胖子一脸愁苦,语文老师怎么出尔反尔呢。
陈语宁才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因为走神后半段一句也没听进去,她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生物上学遗忘曲线了吗?知识都是需要巩固背诵。”
“哦。”
“顺便把你同桌宋泽也叫来。”
笑脸瞬间出现在他脸上,“好嘞老师!”
上课铃摁下了清净的按钮,陈语宁长舒一口气将课本合上。
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等到无意识地点进和周景宸聊天框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太矜持了。
她根本做不到不关心不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晚上李沐晴在听筒里听着自家闺蜜那个不成气候的语气,她无情地狠狠地嘲笑了她一番。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这才一天没聊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我这不是担心他。”
“你怎么就确定这不是人家的‘欲擒故纵’呢?”
陈语宁裹着浴袍从床头滚到床尾,衣带一松,胸口处露出雪白一片,接触到冷空气,她倒吸一口冷气。
“嘶,应该不至于吧,说不定他是工作原因,有什么棘手的案子。”
“或许吧,上次见他也觉得他不像那种不正经的人。”
“哎,他这人怎么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不过,你可真得想好,警察这一行实在是太忙,估计这种情况以后只多不少,陈老师,警嫂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想太多了,这才哪到哪。”
“那警察的女朋友也不好当啊,你要面对是他时刻将国家和群众利益高于你的选择,你得想清楚,你的性格,你的初衷能不能这这段感情里找到平衡。”
她将胸前的布料裹了裹,没什么精神的嗯了一声。
“我知道,但是……”
“但是抑制不住你喜欢他,想要靠近他是吧。”
“知我者李沐晴也。”
“那就勇敢一把,适不适合也得谈了才知道嘛,又颜有钱人品还好,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唯一瑕疵估计就是工作的定性了。”
“我会好好考虑的。”
陈语宁何尝不明白李沐晴想表达的意思。
那一年她22岁,认为两个人只要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未曾想原来两人之间最大的坎儿竟然出在自己身上。
这一跨,就跨了五年-
失踪人口是在运动会开始之前两天回归的。
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某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行为,在繁重的工作加压下习惯的副作用也显得没那么大。
月考和期末的压力让她这段时间脸上一直冒痘,连底妆都画不了。
处理完调皮捣蛋都学生已经快七点,肚子瘪瘪,脸上丑丑,陈语宁觉得她现在像个被抽干精气的老太婆。
全凭一口气吊着。
校外扎堆聚集了不少高职的学生,骑着“鬼火”电摩在街上风驰电掣,甚至还玩起了翘头。
陈语宁要过马路,已经尽量避着他们走,但经不住他们像雪崩般向街上涌。
身体的紧急避险反应让她往后躲,但是电动摩托车蹭到她身前,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向后倒的重心。
今天这么倒霉吗?她想。
但想象中的倒地并没有到来,腰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地扶住,稍一用力就稳住她向后倒的身子。
还没转过身去,那只手从虚扶着变成了搂住一侧的腰,把她往另一处地方走去。
她被人搂在怀里,熟悉的气息再次唤醒了她的记忆,上次在楼梯口也是他扶住了自己。他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是一种很干净的气息,不令人反感,反而很好闻。
“周景宸,你用的是舒肤佳牌子的洗衣液吗?”
“什么?”鬼火少年们嚎叫的声音太大,他没听见陈语宁问的什么。
两人在角落里挨得很近,他用身子替她挡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辆,像是隔绝了一方只属于他们俩的天地。
“没什么。”陈语宁对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心里还憋着一口气。
此时也没给他好脸色。
“你怎么来这里了?”
周景宸大致扫了一眼鬼火少年留下的尾气,心想治安大队最近可有的忙了。
他的手还虚扶在自己腰间,陈语宁总感觉那里热气蒸腾。
她默不作声地往后推了一步,离开了他的禁锢区域,又想到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丑的要命,也不太想直接面对他。
委屈和难过一下子全部都涌上来。
天色昏暗,虽然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肢体语言骗不了人。
周景宸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后退这一步的意思“抱歉,我这段时间密闭集训,手机统一上交,下午刚回来,让你久等了。”
“所以,为了*赔礼道歉,可否有幸请陈老师吃个晚餐?”
陈语宁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做不到让自己丑丑的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借着路灯昏暗,她尽量让自己侧着脸。
“先别着急拒绝我,城郊有一家味道不错的烤鱼店,我认识他们老板,要不要去尝一下。”
“可是我今天什么都没准备…”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把胃准备好就可以。”
面对直男思维,她略感到一丝无奈,只能实话实话。
“不是,这段时间压力有点大,脸上冒了好几个痘,感觉自己太丑了…”
肩膀上多了几分强势的力道,将自己的身子扳正“陈语宁,你抬头看我。”
疲惫感挂在他脸上,胡茬微微冒出,如春日里刚冒出的野草头,双眼皮格外明显,五官更是多了几分棱角感,跟之间见到的那个他相比,糙了不少,但眼睛依旧有神,当他偏头看向自己时,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释放着极具侵略性的雄性张力。
“你刚回来?还没回家休息?”
他不答反问“我是不是也很丑。”
“不丑,只是感觉你好累。”
“你看,我们俩现在是一类人。”都把自己最不光鲜亮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陈语宁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瘪了瘪嘴,眼眸里闪着淡淡的水光。
“所以要不要去吃烤鱼。”
“好。”
鬼火少年骑着电动摩托车在这条街道上来回流窜,自带的音响唱着某平台流行的dj,在这个气氛下显得奇怪。
“走吧”
大G公安局门前,即使在昏暗中也依旧扎眼。
这群小屁孩,都敢在公安局门前放肆。
电摩的疾驰声越来越近,周景宸在来回的车辆上注视了几秒,将车牌号记在心中,有了大概的了解。
陈语宁落后他一个身位,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侧脸,记忆恍回到三年前,他站走在队伍里给大家演示各种训练姿势,那时候陈语宁站在队伍第一排,也是恰好能看见他的侧脸,眼神坚毅,他在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嘴唇会略微用力抿着,他的嘴唇很薄,还有轮廓不太清晰的唇珠。
“喂,张安,你们来活了,有几个毛头小子在局对面炸街。”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陈语宁只看见他的唇角上扬了几个弧度。
“你摇人了?”天天在学校里听那群‘混社会’的男生教头接耳,把自己也带的学了几句专业术语。
周景宸微微一顿,随后反应过来,笑的更猖狂些“对,这是治安大队的活儿。”
陈语宁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心里确实在想他们该怎么逮那群孩子。
“做前面。”
“哦。”
一个长达半米的星黛露玩偶静静地躺在上面。
陈语宁愣了一下“周景宸,你好像潘多拉魔盒。”
“嗯?”
“还有什么惊喜?”
“烤鱼?”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处小巷前,七拐八拐,平稳停在十字路上。
他带着她走进了一扇木门里,刚进门是长长的走廊,里面挂满了木制饰品,还有几处挂的折扇,古色古香。
里面更是别有洞天,走廊的尽头是露天的院子,没走进去就闻见了阵阵桂花香,里面是四合院布局,院子里种了一棵大的桂花树,现在虽然已经11月份但是花开的正盛。这房的主人很有格调,开了一处小池塘连接着假山,旁边还放了一个秋千。
“哟,这不是周警官吗,贵客来了!”一个平头男人围着围裙看到他后朝里面喊了一嗓子。
“这是老王,我的一个老朋友,这是陈语宁。”
周景宸向两人相互介绍着。
打过招呼之后招呼他们进了一处房间,房间不大,南北都有扇大窗正好能看见外面的景色,桌子也不是饭店里的圆桌,而是红木制的长桌,两个人坐正好。
“你有忌口吗?”周景宸给她倒了杯茶问道。
“我不吃秋葵,其他都好。”
周景宸转身对老王说:“不要秋葵,其他你看着上。”
“好嘞好嘞,一会儿就上上烤鱼,姑娘,咱这茶叶都是自己家种的,很好喝。”
陈语宁笑着回应对方的热情招待,“好嘞,我一定好好尝尝。”
周景宸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跟着老王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一人。
周围很安静,外面的假山上的流水声淅淅沥沥,陈语宁端详了屋子的布局后就走到窗边,天色已黑,所以一眼望不到什么。
等到周景宸再进屋的时候看到她趴在窗边。
“后面是山。”他解答了她的疑惑。
“哦,这家老板看着还挺年轻。”
“老王是我实习的时候接触的案子当事人,当时他差点被传销组织洗劫一空,我们正好当时负责这案子,之后在联络中逐渐熟识就一直保持着联系。”
“是这样啊。这是他开的烤鱼店?但我看着更像一个饭馆。”
“准确来说,是酒馆。”
“啊?”
周景宸带着她来到一间小木屋,里面陈设很简单,只有一个长长的吧台,上面摆放着各种的酒杯。
但没有看见酒。
周景宸走到中央,随手一掀打开了地窖的大门,霉味混着陈年酒香扑面而来,上千瓶酒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幽光,高脚凳旁的通风口送来山风,吹得她脖颈发痒。
顺着简易的台阶下去,四周满墙的架子上都是酒,再往前还有三四米的走道上也是。
头顶上有一盏明亮的大灯,架子的前方还设置了高脚架,还有一处通风口,不像是地窖,更像是一处品酒的地方。
“哇,这都是藏酒吗?”
“嗯,有好多都是年份长的好酒。”
“你平常经常过来?”
“想什么呢,平常哪有这么多空,我酒量不好。”
“那今晚要来一瓶吗?
“你会喝酒?”
“不会。”
“我要是喝了你开车?”
“算了,那你别喝了。”
她的反应挺快,逗乐了周景宸。
“咱上去吧。这么进来不太礼貌吧。”
“没事,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之前有烦心事解决不了的时候就会来找老王喝酒。喝醉了就在地窖里睡一觉,再出去的时候就会好很多。”
“那算是秘密基地?”
“差不多吧。”
“那你多带着我来吃几次饭,我和老王他们熟了之后是不是也可以来这了?”
周景宸有些诧异,“你来这干嘛?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她一脸天真地回答他,“消解烦恼啊。”
“有我在,你用不着来这里。”
陈语宁突然从酒架子前走到他对面,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通风口处的风扇持续地转着,声音不大,却在这时候显得有些吵闹。
“真的吗?”
“只要我不是令你烦恼的源头,你的烦恼我都会尽力帮你解决。”
陈语宁抓住了他话语中的要点,“那如果你是我烦恼的源头呢?”
对方沉思了几秒,“我不希望也不想成为,我会努力做到的。”
他说得很真诚。
陈语宁不懂酒,看了一会他们就爬出去吃饭了。
“你不用买回来的票,你要是不介意回来可以坐我们的专车回来。”
“专车?”
“嗯。”
陈语宁以为是那种非常有气势的铁甲车,有生之年难得有机会能做一次,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那晚的饭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烤鱼,下场就是吃撑了。
“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山间散散步。”
她打了一个饱嗝,满足地点了点头,像只酒足饭饱的兔子。
山间的小路旁还有一条小河,脚下踩着青石板,周景宸站在她身边,比她高出一个头,她看着地下两个人的影子在依偎着。
因为是冬季,所以山间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清爽,这时候只有呼呼的北风刮着。走了一会陈语宁便感觉到有些冷,单薄的棉衣也抵挡不住北方夜晚的寒风。
“这个山有名字吗?”
她从不记路,出了南城,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九峰山。”
“九峰山?是山上有座普照寺的那座山?”
前段时间经常刷到去普照寺祈福的,听说还挺灵验。
“嗯。”
“听说那座寺庙很灵验,有空一定要去求一下。”
“你信那些?”
“心诚则灵。”
“好,等天暖和了再带你去。”
“周警官莫不是在跟我画饼?”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拉个勾呗。”
陈语宁像个急需得到认可的小孩子,早就伸出小拇指在等着他。
周景宸失笑,径直伸出手,握住她的。
上一次跟别人拉钩还是二十几年前上幼稚园的时候。
“陈语宁,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不像个老师,反而像个孩子,天真率直,没有受到世俗的污染。”
陈语宁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重叠的部分越来越多,直到他的影子覆盖住了自己的。
原来是他站住了。
陈语宁面朝他前方高大的山脉,黑夜笼罩下,显得巍峨不可深究。
“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因为有些风浪,必须要独自掌舵。”
“我19岁的时候就在想,20岁的时候我一定会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但是真正20岁的时候回到家后我依然会和爸妈撒娇,吵着让他们带我出去玩。”她转过身看着周景宸的眼睛。
“长大很容易的。”
“有一年除夕之前,我爸腰伤二次复发需要手术,要去省会最好的医院,我妈得去医院陪护,转院前一晚我帮她收拾东西,想到我爸要再经受一次痛苦,我就忍不住开始掉眼泪,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是那种忍到极致的抽噎,后来我看到我妈脸上也挂着眼泪。”
说到这,陈语宁已经有些哽咽,强忍着眼眶里的酸涩。
“我们娘俩不敢在对方面前掉眼泪,就一人一间屋,一直到他手术的前几天,晚上我就躲到被子里嚎啕大哭,第二天还得撑着笑脸去看店。”
“我知道这些事情可能在生死面前算不上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就是那一夜,我不能再做一个小孩了。”
眼眶里装不下的泪水还是掉落在了地上,周景宸用纸巾轻轻地替她擦拭着眼泪。
“别哭了。”他也有些无措。
“是不是有点矫情。”
黑夜很容易做情绪的主人,“在那之后,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健康平安更重要的事了。我也不能再任性地不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我知道,长大的代价不足以沉重,但足以让人刻骨铭心。”
“对我来说应对外面的世界已经身心俱疲了,在我信任的人面前,我只想最原本的自己。”
“所以我也是你信任的人是吗?”他一下抓住了话中的要点。
“周景宸。”
“我在。”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可是风不太温柔。”他高大的身子完完整整地替她挡住了风,也看不到前方的路。
陈语宁揪着纸巾,本来想走一下抒情路线,却被他这但淡淡的幽默给惹笑了。
远处山寺的钟声遥遥传来,惊起林梢宿鸟。
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会让她心里发慌,就像是有人替你把住了舵,但你不知道这艘船开往哪里。
要么不上船,要么拿回掌舵权。
周景宸的声音混着山涧流水,在她发顶落下极轻的叹息,“至少在我这里,你不用做无坚不摧的大人。”
陈语宁望着他身后漆黑的山道,忽然觉得或许被人握住舵柄,也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毕竟此刻落在她肩头的手,比任何罗盘都更让人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