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太傅GB > 8、第 8 章
    车厢中的沉默持续到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两个驾车的跳下来。


    周禄全殷勤问道:“殿下,眼下也是晌午了,您用些什么?”


    阿南只道:“汉阳城内有家名为小吉的食肆极为出名,旁的地方皆吃不着那般口味,大人要不要去小吉食肆尝尝口味?”


    陡然车帘一挑,只见赵亭峥脸色沉沉地下了马车,衣袍一甩道:“想吃自去吃,这儿不用你伺候。”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客栈,周禄全欢欢喜喜一声哎,阿南探头过去,车中寂静无声,于是又开口小心道:“大人,晌午是要留在客栈用饭么?”


    车内良久无人回应,阿南心生疑惑,探头进去看,只见楚睢在车内端坐着,手持一卷文书,垂着的双目定定地锁在上头。


    阿南探头一瞧,那页空白一片,他更茫然了。


    他道:“大人,您在看什么呢。”


    楚睢猛地回过神来,他有些匆忙地合上文书,匆匆道:“已然到了?”


    阿南觉得很奇怪,点点头,先撇了撇嘴,又有些担忧:“混蛋殿下自己去客栈吃馒头了,大人脸色不好,您昨夜也没吃什么东西,不如还是从前似的进些暖粥小菜?”


    他不免有些忧心忡忡,楚睢在少时读书时便有废寝忘食的毛病,入朝为官之后更甚,时不时便难进饮食,瞧着他脸色,阿南又是担忧又是害怕,果然,楚睢道:“不必了,你自去饮食,不要用酒闹事。”


    说罢,楚睢自顾自地走下去,雪白的衣角一晃,周禄全疑窦丛生地凑过来,小声说:“你家大人怎么今天怪怪的。”


    阿南对他更是没好脸色,登时翻了个白眼:“你家殿下不也怪怪的?”


    走一步,没迈开脚,他皱着眉回过头,周禄全笑嘻嘻地抓着他。


    “都怪就别管了,听我的,这时候别凑上惹什么痛快,小吉食肆嘛,我和你去吃。”


    周禄全扯着他便往小吉食肆的方向奔去,阿南怒而“哎!”了一声,奈何此人实在兴奋,只好把方才的一点儿犹豫放了下去,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走了。


    叫了两间上房,赵亭峥一进去便向店家道:“送两盆热水上去,不叫你就别上来。”围着白毛巾的店伙计还没来得及挤出一个笑脸,她便头也不回地上去,谁也不理的模样。


    店伙计纳闷地摇了摇头,一转头,迎面又撞上衣冠楚楚的楚睢,他眼前一亮,急忙挤出个笑脸来凑上前去,还没开口,楚睢目不斜视地抬手道:“不必上来叨扰。”


    一前一后两个人如出一辙地心不在焉,店伙计疑惑地的往外看了一眼,心道外头也没活鬼撵着,转头嘀咕着去烧热水了。


    热水和饭食很快地被送到了房间里,赵亭峥胸口发闷,觉得腹中又塞又堵,见着那桌饭食更反胃,索性令人撤下饭桌,吩咐人去外头打两葫芦散酒来,躺进浴桶闭目片刻,房门被不轻不重地轻叩了两下,赵亭峥取了被店伙计系在门前的酒葫芦,重新躺回浴桶中。


    拧开葫芦嘴才猛灌了几口,手上一滑,噗通一声,酒葫芦栽进浴桶中。


    赵亭峥太阳穴突突跳。


    “他脑子有病吗。”


    正在这时,门口响了。


    赵亭峥心中疑惑:“不是叫他们不用上来伺候么?”一边去开门,一开门,赫然是一身白衣——是楚睢。


    赵亭峥翻了个白眼。


    “殿下。”他行了个礼,正要开口,忽然鼻尖一动,当即皱眉,“殿下饮了多少酒水?酒气甚重。”


    没有多少,只是洒在了身上,赵亭峥刚要开口,心中又想,和他说话做什么?


    反正凭空挨呛。


    她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干正事。


    于是双手环胸,嗤道:“怕我喝两口酒,就霍霍了您尊贵陛下的江山?”


    楚睢垂眸,答道:“殿下身上有伤,不该饮酒。”


    眼睛一垂,便看到了赵亭峥未曾系紧的腰带,他烫着似的收回了视线,赵亭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都没注意自己身上的伤,估计是在山上不小心刮了哪里。


    她一句话也不答,只顺手系紧了腰带,突然干脆利落地伸手。


    “我还有条发带在你那里。”


    那条红色的,带两头穗的发带。


    楚睢一怔,他有些无措:“臣……。”


    那条发带被她束在那处,已沾上了秽物,如何能再还给她?


    她往门框上一倚,不知想到了什么,嗤道:“……敞着腿,塌着腰,你就是这么给人当太傅的?”


    楚睢微微一窒,忙道:“我——”


    她道,“你是科举状元,我是大字不认几个的粗陋人,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既是看不惯我,早滚就是。”


    赵亭峥自认为对楚睢的大部分举动都属于礼貌,中毒肯帮,台阶给下,够道义了。


    好心没好报。


    楚睢终于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忽然间,楼下堂中传来一女子的尖锐声。


    赵亭峥不想和他相处,推开他走过去,倚着栏杆往下看,只见店中大大小小数人神色警惕,大气不敢出一声,围在中间的是一男一女两人。


    “凭什么!”


    男子身形胖大,束玉冠,戴扳指,挺胸挺腹,瞧着犹如一只肥胖的公鸡,而与他相峙的则是一年轻女子,穿一身杏色长襦,气势十足的样子。


    “先来后到!”她气势汹汹地指着店家,“分明是我先要的屋子,凭什么要让给了他?”


    店家不住地擦着冷汗,为难道:“卢姑娘,这……我家小本生意,实在不行,赔您双份的钱行不行?”


    卢珠玉立即恼了,她道:“谁稀罕你这几钱银子?我要的是公道!钱你收了,人我来了,房间又没长腿跑,到店无房押一赔三懂不懂?你们这样欺负客人,我是可以要告你们赔钱的!”


    胖男人这时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了。


    “掌柜的,若是为难,本公子倒也可退上一步,”闻言店家一喜,眼睛刚亮了些,胖男人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只是本公子也不能吃亏,不若如此,这位姑娘,上来陪我一日?”


    卢珠玉一头雾水,而店家则是脸色一变,急忙拦上去一步,偏生这时卢珠玉品过味道来了,勃然大怒道:“好你个登徒子,本姑奶奶打死你!”


    “砰——!”


    赵亭峥听得咂舌,这姑娘当真战斗力不俗,登时店里桌椅板凳纸墨砚台乱飞,她捡到什么砸什么,胖子重重挨了几下,脸上阴恻恻的笑意也不见了,登时拉下脸来道:“反了!给我动手打!”


    刹那间,胖男人的身后不做声地走出了几个身穿白衣的健壮侍卫,他们面无表情,熟练而整齐划一地围住了挥着扫帚乱飞的卢珠玉,卢珠玉警惕地抱着扫帚往后退:“……什么意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难道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凶吗?”


    胖男人大笑道:“本公子乃汉阳郡王世子,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谁配跟本公子说话?”


    他挥挥手:“把这个人给我带上去。”


    卢珠玉后退两步,咬紧了牙,手终于抖抖索索地探到了腰间。


    她的腰里有一包蒙汗药,撒过去,兴许能解燃眉之急。


    “我是汉阳太守的门客,”她抱着最后的希冀,“城中的肥皂铺是我开的,她很快会给我官身……你若想动我,先问问吴大人答应么?!”


    谁料听了这话,胖男人反而更高兴了:“很快?那不就是现在还没有么!——你早说是吴太守的人,吴姨母与我母亲乃手帕之交,若要讨你,哪用费本公子这些事?来人,给我把楼封了,我看今天谁敢出去乱嚷嚷!”


    赵亭峥听到汉阳郡王四个字便神色一冷,再一听吴太守,眼睛一亮,哈地便笑出了声音。


    “二皇姐的人,”她摩拳擦掌,“送上门的,很好,我正愁没处碰瓷。”


    楚睢来不及阻拦,赵亭峥已翻身下去,他手伸在半空,甚至来不及抓住她的衣带。


    扑。


    山猫似的落地。


    “汉阳郡王,”她没长骨头似的直起身来,幽幽道,“你爹叫赵言?”


    王世子定睛一看,有些意外这横插一道的人,也有些恼怒此人对他若有若无的轻视:“大胆,竟敢直呼郡王名讳!”


    赵亭峥迎着他的视线挑了挑眉,身后的卢珠玉瑟瑟发抖,手却死死地扣着腰间布包,赵亭峥难以置信地多看了她一眼,这位卢姑娘吓得几乎腿软,浑身直冒冷汗,她摇了摇头,心道:“这种胆子,还如此嚣张,竟能在这破世道里头活这么大。”


    祖宗八成在下头把能找的关系全找完了。


    忽然间,衣角轻微地动了动,赵亭峥疑惑地回过头去,卢珠玉咬着发白的嘴唇,拼命摇摇头道:“你快跑吧,姐妹,我和他们拼!光天化日,他们肯定不敢拿我怎么样——不要管我了。”


    没有迎过刀锋的人是不配说不惧的,也不配说拼命,因为不懂迎面而上的恐惧,所以连勇气的分量也会变得微乎其微。


    这可不叫无畏,赵亭峥嗤笑,这叫不知者无畏。


    和没挨过大比斗的狗一样,还怀揣着狼王梦呢。


    “有人教过你杀人么。”


    “诶?!”卢珠玉一怔,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怎么会有人教杀人?”


    “……”赵亭峥从腰间把苗刀解下来,“拿着。”


    “谁来就砍谁脖子,知道吧?”


    卢珠玉冷不丁地接住了苗刀,登时,她便被上头不详的血气吓得抖了抖。


    即便眼拙如她,也知道这一定是把饮血的凶刀。


    王世子本来看这赵亭峥就不顺眼了,见她竟然旁若无人地和自己的猎物聊了起来,更是火冒三丈了:“把这个大不敬的人拿下,砍死算我的!”


    “得令!”


    赵亭峥一矮身便飞掠了出去,店家吓得早躲在一旁,店中用饭的客人也尖叫着把自己塞进了桌子下,赵亭峥身无凶刃,举目一扫,目光锁定桌上筷笼,抽了一枚出来便凌云似的送出去,一侍卫冲得最快,于是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平平无奇的竹筷如同插豆腐一般捣穿了他的眼球,登时间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王世子心知这大概是个硬骨头,指挥道:“去抓那个不会武的。”


    果不其然,卢珠玉双手举着苗刀毫无章法,欲哭无泪地乱挥:“救命啊——我不想杀人,杀了人之后怎么办?官府要来抓我的,我不想蹲大牢,也不想东躲西藏。”


    “……”


    赵亭峥一脚飞踢把一扑向她的侍卫踹倒,心道一声岂有此理:“……这也不想那也不想,你是比较想死吗?!”


    这一吼非但没让效果好上半点,反而把卢珠玉吓得越发无地自容,原本还能举着苗刀乱挥两下,眼下竟然连抬都不知道冲哪儿抬。


    一片缠斗之中,赵亭峥冲到了汉阳世子面前,他惊恐无比,连连后退,迎着刀光恐惧无比,甚至大叫:“救命!”


    而出乎人意料的是,赵亭峥没有伤他,神秘一笑,握着他的手,把刀子送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噗。


    鲜血四溢。


    与此同时,侍卫的刀即将触上卢珠玉的脖颈。


    “噗——”


    凶恶侍卫圆睁着双眼,仿佛是没有预料到一般,缓缓地软倒在了地上。


    他的喉咙出有一道长剑穿过的血洞。


    楚睢缓缓地将剑收回,垂眸,取他衣角擦了擦,俯身拾起了苗刀。


    赵亭峥有些意外。


    楚睢竟然也屈身卷进这场乱斗里。


    卢珠玉瑟瑟发抖,她面色苍白地摸着自己的脖颈,楚睢一言不发地将苗刀递给了她,低声道:“殿下的刀,还请姑娘莫要唐突,千万握稳了。”


    卢珠玉呆呆地抬头看向了楚睢。


    “你,你们是什么!”王世子见大势已去,色厉内荏地后退,“我要告诉我爹娘和吴太守!本世子乃天家血脉,赵氏宗亲,杀了我的人,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赵亭峥面无表情撕下一篇布条包扎生手臂,讽笑:“汉南王世子,天家血脉,赵氏宗亲?”


    楚睢在满地横尸之中从容向前,白衣一尘不染:“此乃皇四女,当朝汉南靖王,未曾受封的太女殿下。”


    王世子悚然一惊,他看着赵亭峥手臂伤口,终于是后知后觉地惧怕起来。


    行刺当朝太女,罪同刺驾。


    他完了。


    赵亭峥走到了卢珠玉身前,伸手道:“刀。”


    卢珠玉愣愣地把苗刀交还给了她。


    楚睢认真在身后道:“不该如此冒险。”


    赵亭峥冲他翻了个白眼:“……”


    多管闲事。


    赵亭峥走上楼去,楚睢向卢珠玉转过身。


    “我是殿下的太傅。”楚睢波澜不惊道,“吴太守能给你的,殿下一样能给,还能给得更多。”


    离开时,她听见那个男人说:“若姑娘有心,可去拜访殿下。”


    卢珠玉睁大了眼睛。


    她不是傻子,能猜出二人的意思。


    有意招揽?


    卢珠玉有些不敢置信——她投到了这个朝代预备最高统治者,皇太女的门下?


    什么运气!


    卢珠玉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皇太女救了她,太傅发现了她,还信任她。


    她不会辜负这天降的机缘的。


    忽然间,外头呼呼啦啦地跑过来两个人,矮些的当场就崩溃大叫:“我只离开了短短一个时辰,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阿南也面色不好,他上前一步,低头道:“一定是你家殿下又寻衅滋事。”


    周禄全翻了个白眼:“就不能是你家大人红颜祸水!?”


    卢珠玉听到二人的交谈,心中想:“这叫周禄全的,似乎是殿下的近身侍卫?”


    想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抹着眼泪,周禄全立即发现了她,他噤了声,关切地走上前来。


    眼神让她莫名想起了上小学前养在村子里的泥腿小土狗。


    卢珠玉小声道:“……您是,殿下的人吗?”


    ****


    赵亭峥方躺在榻上歇了片刻,便听见上房配的仆役房中传来声响,紧接着,周禄全走了进来。


    她没管,片刻,周禄全便献宝似的捧着样子好看的点心递了过来:“殿下,这是小的从外面打包回来的。”


    赵亭峥没什么胃口:“赏你吃了。”


    谁料这次周禄全不像之前一样欢欣鼓舞,而是犹豫片刻,忽然小声地道:“殿下,我是不是有些胖了?”


    登时,赵亭峥本就波澜起伏的心仿佛猝然撞上了大冰山,她见了鬼一般缓缓地转过头:“……吃错药了就去治。”


    周禄全年纪不大,自负是能长个子的年纪,狂吃不懈,终于没把自己抻长,反而吃成了个圆乎乎的小胖子,赵亭峥看着他胖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嫌弃自己的体型。


    “哪能呢,”他眯着眼睛憧憬,“殿下,您知道么,小吉食肆和肥皂铺的主人是同一个!”


    “……”


    赵亭峥挑了挑眉:“谁跟你说的。”


    “楼下玉姑娘……”话没说完,门口忽然轻轻地响了两声。


    周禄全去开门,叫道:“楚太傅?您来了!”


    赵亭峥:“……”


    楚睢道:“烦请通告殿下,楚某前来拜访。”


    确实是烦,赵亭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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