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指节敲着木桌,赵亭峥叼着不知从哪拽来的草条,若有所思。
“这招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
周禄全愣住了。
赵亭峥道:“楚睢身上会有血蛊,他想干什么。”
周禄全道:“什么血蛊?”
她垂眸,片刻,抬起眼睛,自顾自道。
“帝血蛊,总之不是好东西,若有人给你喂,你只管一头碰死,死了都比受它辖制痛快。”
楚睢这样一个弃子,孤身千里,带着血蛊,送到她这穷乡僻壤。
说来也是,谁家封太子,不带仪仗军卫浩浩荡荡护送进京,反而送来个差使,身上还带着价值连城的血蛊,要给她生孩子。
图什么呢?
想到此处,赵亭峥有些费解,又忍不住嗤笑一声。
押错宝了,她是新封的太女,却未必是登基的皇帝。
弄得像个配种的猪猡似的。
周禄全小声说:“那怎么说,放着楚太傅死了?咱们照旧偷偷走。”
赵亭峥闲闲道:“那不然呢,不能随了她们愿。血蛊最是烈性,正经王君都不会用,也只那些急着怀上孩子的侍君用,楚睢明摆着算计本王,这种货色,我能要吗?”
二人正要动身,陡然间门口猛地一冲,紧接着乒呤乓当地甩出一个灰扑扑的人来,两个人猝不及防,只见方才被黄总管咬走的阿全双目通红,手里摇着个火折子,怒声道:“楚太傅要是出了事,这里一个人都活不了!”
这一下叫赵亭峥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地底下埋着足以炸了南院的火药呢,这疯子!
阿南双目通红道:“实话实说,我家大人早看明白你们想借火药脱身的计谋了,我拼着不要命也告诉你,今夜若是大人有个三长两短,谁也别想活!”
赵亭峥见色不对:“周禄全,按住他!”
阿南猛地挥舞着手里火折子:“都别动!”
月色昏沉,赵亭峥眼尖地发觉阿南上身鼓鼓囊囊,她眼神一厉,一把抓住要扑过去的周禄全:“等等,他把火药全藏在身上了!”
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只有阿南的粗气和渐渐弥漫的硫磺味道在屋里蔓延。
赵亭峥很想骂一句,但理智让她果断道:“你先把火折子放下,若不当心碰着了,你家楚太傅也死在这里了。”
阿南怒道:“我为太傅死得甘心!太傅是个好人,偏生你们这些奸人一个一个地害他,凭什么好人没好报!”
赵亭峥心中腹诽——明摆着和她那臭名昭著的爹一样,仗着肚子算计人了,还好人呢。
面上却冷静:“……我没说不救他。”
阿南稍稍冷静了些,狐疑道:“真的?”
赵亭峥道:“你先把火折子放下。”
阿全也闹不懂这血蛊是何物,他不敢放下,道:“……你,派你手下把楚大人移来,我要看着你解蛊。”
赵亭峥深吸一口,强行抑住突突跳的太阳穴:“你还反天了。”
“万一你要害他怎么办?”
“待明日他醒来,若知晓你在一旁,保管羞也羞死了。”
周禄全早已小心翼翼地挪出去搬人,口中悄悄嘀咕道:“……这种时候还嘴不饶人啊,殿下。”
人很快被挪到了北院,因着火药缘故,屋子里一只烛也没点。
赵亭峥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模模糊糊地分辨出一个人影。
兴许是挪动的时候动作大了些,楚睢从昏睡不清的高热中微微醒转过来,他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好像分不清身处何处一样。
赵亭峥饶有兴味地看着,觉得他这副模样比那开口噎人的时候顺眼一点。
地底下埋着火药,叫她很难旖旎起来。
见楚睢有些转醒,她便不耐烦地伸手拍拍他的脸,示意他往这边看。
楚睢有些茫然地看过来,一见她,挣扎着要起身,奈何身体着实无力,被赵亭峥很没耐心地拍了回去。
“你知道你的状况吧?”赵亭峥开门见山道。
楚睢兴许有些茫然,半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陡地变白。
还装。
赵亭峥冷笑说:“知道就好办了,自己脱。楚太傅,你当真好手段,连我都被你这张面皮骗了去。”
楚睢微微垂下眼皮,颤抖着道:“……不,不是。”
声音太小,被“受制于人”这回事冲昏头脑的赵亭峥压根听不进去半个字,她不耐烦,也突然理解了当年宫宴后的母皇,这种被人算计的滋味当真让人上火。
上手去剥他的外裳时,楚睢陡地僵住,似乎想要反抗,却最终一动不动地任她动作。
“很熟练嘛,”她动作很快地把外裳丢下去,伸手按住了他,动作生涩地向下探去。
“之前伺候过几个?上了床知道规矩么。”
楚睢平生就没听过这么直白的侮辱,更何况骑在他身上口出恶言的还是个如假包换的晚辈女子,当即忍声道:“殿下这是何意?我——唔!”
赵亭峥很快摸到了,恶趣味地点了点。
她欣赏着楚睢猝然间羞怒交加的脸色,歪了歪头,笑眯眯道:“服了血蛊,却没人教过你规矩?”
教规矩?
楚睢登时意识到她定然是误会了什么,急得就要推开她,挣扎着去抓地上的衣裳,赵亭峥平生头一次做此事,正像得了最新鲜的玩具一般得趣,被这么一推,当即被打断兴头,沉下了脸。
“不让人说?”她居高临下地把人压住,“从没见过你这般大脾气的贱人,顶着个脸皮能当王八壳用。”
猝然间,楚睢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接着人被擒着手腕,粗暴地一翻,他的脸登时砸在软枕中,浑身的血气直直冲向头顶。
楚睢羞得浑身上下发抖,周身又冷又热,恨不得把自己一头撞死在这里。
偏生此时,赵亭峥居高临下,一把攥住了他,在后面沉默片刻,挑了挑眉,讥诮道:“你今晚好像没吃饭,馋得受不了。”
她往下一压,霎时间,楚睢五雷轰顶。
“真该找个铜镜叫你看看,我屋头别的不说,镜子最多。”
小靖王的脸异常有说服力。
年轻气盛,赵亭峥没打算早早年纪当娘,也不觉得给自己弄出个嗷嗷待哺的麻烦出来是件好事。
而这年轻气盛加上心头又火大,楚睢便遭罪了,她下手时便如同泄愤,简直是在死命搞他。
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毛病,说了最后那一句找铜镜后,他便像一条冰窖里搁久了的死鱼一样,猝然僵了,任凭她怎么折腾都不肯动作,只把脸死死埋在软枕中,只她不耐烦弄得狠了,才忍不住呜咽两声。
要不是身上滚烫的热意和汗珠造不了假,赵亭峥险些以为他闷死里头了。
天将亮时,楚睢身上的热意褪去了,她百无聊赖地起身,身上衣袍一分未乱。
低头一看,榻上男人已累得极了,额发尽湿,疲惫地睡了过去。
赵亭峥很是啧了一声,想了想,摸过擦手的帕子,恶趣味地丢在了他紧闭双目的脸上。
眼尾嫣红,与青色的帕子很是相宜。
长了一张不算那么碍眼的脸。
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她只见门口一左一右僵着两个人柱。
左边的周禄全瞠目结舌,已傻了眼,而右面的阿南看起来更糟了——他好像七魂出窍般,全然石化了。
阿南眼睁睁地看着赵亭峥走出去,眼神里满是世界观碎成渣的沧桑。
赵亭峥挑了挑眉,忽然觉得好笑,戏谑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给他弄盆水擦擦,顺便煮个红鸡蛋?”
楚睢这一夜的反应骗不了人,赵亭峥存心戏弄他。
阿南这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魂,僵硬地一动。扑通,脚一软,缓缓软道。
直到赵亭峥和周禄全走出院子时,才听见后头阿南一声哀嚎穿云而上:“楚大人啊——是我识人不清,害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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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火药到底还是没用上,但假死脱身一事,还是告吹了。
赵亭峥眯了眯眼睛:“昨夜太平吗?”
周禄全莫名有点不敢直视她,纠结片刻,猛地挨了赵亭峥一脚:“磨磨唧唧想什么呢?”
他这才从这一脚里找回了魂儿,忙狗腿地跟上去道:“殿下,殿下英明,昨夜果然有人。”
赵亭峥心想果不其然:“几个?”
“三个。”周禄全道,“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被解决了,殿下放心。”
赵亭峥呵道:“昨晚那鬼动静一出,不知道多少人会盯着楚睢的肚子,这三个也只是开胃小菜,日后麻烦大着呢。”
走了两步,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俩在外头守了一夜?”
“……”
周禄全哭丧着脸蹲在地上,神色慌张:“哪敢,哪敢啊殿下?我隔着三步远的,就阿南那小子在外头听,我又不敢离他太远,万一他把咱们炸了怎么办?”
赵亭峥前所未有地想抽这小胖子一顿,她一把拧上小胖子的领子,把他半拎起来:“昨晚那么长时间,你就不会趁他打盹的时候绑了他啊,就光站着看门?”
周禄全的眼睛越睁越大,好像活见了鬼一样,他竭力挣着赵亭峥的手腕,指指点点地想要说些什么。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赵亭峥没有注意到他的一样,道:“和门口大黄一个德行,没用,只会看门!”
“有……有……”
赵亭峥越说越火大:“有你个头,没用。”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含着淡淡疲惫:“让殿下受累了。”
赵亭峥一惊,手一松,周禄全骨碌滚到地上,总算能喘气了:“主,主子,我是说,后面有人。”
废话,赵亭峥想,不用说她也看见了。
赵亭峥莫名有点尴尬,昨晚一直强拧着他背身,乍一对着他正脸,她有点对不上号:“楚太傅,身体好些了?”
楚睢看着不太好,脸色有点苍白,他回礼道:“托殿下的福,好多了。”
干巴巴的诡异沉默在二人中间蔓延。
良久,赵亭峥摸了摸鼻子,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转而道:“你手下心思挺鬼,还知道我要用火药。”
楚睢眼睛微微垂了垂,不知为何,赵亭峥觉得他好像有心事。
“事出有因,”他说,“殿下的侍从不甚小心。”
“哦?”她掀起眼皮,“说说,怎么不甚小心?”
他的目光移向了一旁呲牙咧嘴的周禄全身上。
“这位周大人,在为我更换房中火烛时,将火药蹭在了烛身上。”
烛火有硝味,他嗅觉灵敏,一闻便知。
赵亭峥咬牙:周禄全这个成事不足的东西,昨晚就纯他害的。
俩人各怀鬼胎地对着,也不知是如何把昨夜种种不堪丢在脑后的,看上去都是衣冠楚楚的人皮。
沉默片刻,楚睢清了清嗓子,终于道:“殿下,尽早启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