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大多高傲,视凡人如蝼蚁,往日在镇上碰上,那些仙师总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看着很是不好接近。
因此王氏几人有些小心翼翼,不敢再像着往日那般随意。
倒是王萝卜,蹦蹦跳跳的,也不怕,挨在闲清林旁边,见他吃着果子,立马蹙起眉。
“恩公,你怎么吃这个果子啊?”
果子是村长他们送来的, 有些酸, 不过却十分对闲清林的胃口。
“这个好吃, 你要吃吗?”
王萝卜捂着嘴巴直摇头,这果子他吃过,酸得要掉牙,一点都不好吃。
大家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就回去了,不过隔天却是送了不少腌制的酸菜来。
这些虽不含什么灵气,不过闲清林却是喜欢得很。
同是一时间。
华家。
许明华着急不已:“外公和舅舅还没出关吗?”
华家弟子摇头道:“家主和老爷最近接了唐家的单子, 要炼制一批六级法器,家主和老爷已闭关半月,想来应该是快了,许少可是有事?”
弟子犹豫了下:“若是有要事,我……”
许明华蹙着眉摇头道:“算了,我再等等。”
话刚落,华常庭从外头进来。
“小许,你怎么来了?没外出历练了?”
许明华一喜:“舅舅, 您出关了。”
“嗯,唐家那批单子要的都是老货,练起来顺手,我提前炼制完,便出来了。”华常庭看着许明华,疑惑道:“瞧你似乎有些急啊!可是出了什么事?”
“舅舅。”许明华慎重道:“你看看这个。”
“什么?”
许明华从空间戒指里掏出六把法器。
华常庭六级炼器师,只是一眼就看出来,许明华拿出来的都是四级法器。
他摇摇头,颇为惋惜道:“虽然这些法器看起来不错,不过六级上品材料拿来炼制四级法器,委实是浪费了。”
许明华笑了笑:“舅舅,您再仔细看呢!”
“嗯?”华常庭挑了挑眉,撇了许明华一眼,区区四级法器,若无特殊之处,许明华不会拿来找他,毕竟四级法器,在六级炼器师面前,没什么看头。
华常庭拿起一把折扇,普一上手,他眉头便是一皱。
“好浓重的杀气。”
许明华道:“舅舅,你打开扇子,注入灵力试试。”
华常庭照做,灵气刚一注入,扇子上刻画的山水突然消散,一道道诡异的字符闪现出来,可只是刹那,便又消失无踪,扇面上,山水重现,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和普通法器不一样啊!
许明华摇摇头。
华常庭只是诧异一瞬,便冷静下来:“当是某些哗众取宠的手段,雕虫小技罢了,法器,首当其冲,还是看其威力,就算再好看,再特别,其毫无威力,也是华而不实之物。”
许明华严肃道:“舅舅,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扇子,并非只如您所看见的这般,我们去试炼场。”
“难道这法器还有特殊之处?”
“舅舅,如果我说,这四级法器,却蕴含着六级法器的威力,您信吗?”许明华问。
华常庭第一反应便是想笑,可对上许明华严肃的神色,他下意识也严肃了起来。
“明华,你可别拿舅舅寻开心。”
“多说无益,舅舅,我们去试练场。”
华家乃炼器世家,试练场边上竖立着几块巨石。
这些都是从冰山采集而来的寒冰石,十分坚硬,每次法器炼制成功,买家总要亲自看看效果,验验货。
不同的寒冰石,都有不同的等级。
试炼场上,四级,五级,六级,七级的寒冰石应有尽有。
许明华人靓话不多,直接召出随身法剑,一道剑气朝着六级寒冰石砍去。
四级法器,根本无法摧毁六级寒冰石,哪怕许明华全力一击,寒冰石上也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
“舅舅,这法剑是您亲自给我炼制的,可还记得?”
华常庭嗯了一声。
“这是我全力一击,舅舅,扇子给我。”许明华扇子一挥,一道疾风形如漩涡般朝着寒冰石袭去,寒冰石彭的一声,迅速炸裂开来。
四级的法器,照理,根本无法对六级的寒冰石照成损伤。
可是现在……
华常庭几乎呼吸一窒,失态的赶忙上前查看,六级的寒冰石已经四分五裂,散落一地,他哑然半响,才诧异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所以我才来寻舅舅。”许明华疑惑道:“舅舅,你也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吗?”
华常庭摇摇头,他要是看出不对劲,又何至于如此震惊。
“我去叫你外公。”
华重山很快被请出来。
华常庭资历不够,看不出蹊跷,华重山却是懂的。
他将许明华带来的六把法器来来回回观看,琢磨半响后,激动得老脸都直接红了。
华常庭道:“爹,您可是看出了其中蹊跷?”
“看出来了。”华重山直摇头:“竟然真的能,我还以为你爷爷当初是哄骗于我。”
华常庭和许明华看着他,只听华重山道:“你们应当知道,古修士手段繁多,上古时代,有些高明的炼器师,往往能精通数道,有些甚至阵法,符箓,铭文,丹药无一不精,那些高明的炼器师,在炼制法器的时候,往往都会在法器成胚时,打入阵法或铭文以做辅助,以弥补材料等级的不足,这些都是你爷爷在时同我说的,可我从未见过有哪位炼器师在炼制法器的时候会刻录上铭文和阵法,当然了,这可能是跟炼器师不识阵法和铭文所致。”
华重山顿了一下,看着许明华继续道:“不过我当初曾尝试过请你爷爷出手,协助我,我让他在我炼器将成时,打入相辅助的阵法,不过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无论我同你爷爷怎么尝试,阵法只要一打入法器,法器便会断裂,因此,我一度认为,我爹所言,不过是无稽之谈,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成功在法器中打下铭文。”
华常庭吃惊不已:“爹,你确定没看错吗?这是铭文?”
“千真万确,我当初对铭文研究过一段时间,不过我可能是没有铭文天赋,因此任我怎么学,都毫无收获,无法理解其意,这些法器上,全都刻录着高级铭文,这铭文能让法器威力直接提升两级。”华重山道:“此炼器师,应该是炼器,铭文双修之人。”
此话一出,华常庭和许明华直接不淡定了。
道术双修,可能吗?
只一术,大多修士穷其一生,都无法参透,更何况两术。
器铭双修,若真是如此,那此人端的是逆天。
因为他不仅器铭双修,连炼制出四级法器,而要和四级法器相融,还能让四级法器威力提升两阶,那么刻录的铭文,等级必须在四级以上。
如此,此人炼器术以达四级,而铭文,甚至可能已达六级。
怎么可能。
中天域什么时候有这般人?
华重山叹了一声,对着华常庭道:“其实,你爷爷当年曾同我说,想要在法器之中,溶入阵法或铭文,困难重重,也就古修士手段众多,方能成功,因为法器成形时,结构已定,要打入同法器相辅相成的不被排斥的铭文和阵法,并非儿儿戏,因此古修士,掌握此道的,也并不多。”
华常庭闻言,心中大骇:“也不知何人这般能耐,若是……”
若是能招揽,或者掌握其法,那么四级材料炼制的法器,就能卖六级法器的价钱,其中的差价……
华重山自然早想带这一层:“明华,卖法器那人,你可知是何许人?有无背景靠山?”
许明华摇了摇头:“不知,此人防备心什重,当日我曾派人跟踪过他,不过他把我的人都给甩掉了,这半个月也没有半点消息,不过应当没有背景,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真。”
“当时在场之人可多?”
“多,因为那道友炼制的法器模样不错,因此围了不少人。”
“那不太妙啊!”修士大多消息灵通,特别是各大世家,眼线遍布,华常庭有些担忧:“那人怕是已经被盯上了,明华,你也盯紧一些,务必和人打好关系,不管人有没有背景,切记不可乱来,也不能被其他世家捷足先登,这可是我们家族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是知道怎么把铭文打入法器之中,那么他们华家没准能一举超过黄家。
黄家也是炼器世家,同行大多是冤家,黄家和华家是对头。
许明华嗯了声。
华常庭和华重山所思,他大概能猜得出来。
那卖法器之人,看着像是没背景,可是若是没有背景,去哪里要的资源,支撑他练器?
要知道,每个术师,都是踩着无数灵石上来的。
更不用说多术之人,这般人,需要资源更多。
没有靠山,没有家族或宗门支撑,是很难成长起来的。
许明华一行人等着闲清林再次出来卖法器,可却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人。
闲清林倒是想卖,可许一凡最近有些不务正业。
知道闲清林怀了孩子后,刚开始许一凡像打了鸡血一样,丹药连续练了三天三夜。
之前这人最是懒,突然勤奋起来把闲清林吓的够呛,还试图劝许一凡,没必要那么拼,左右现在也还有四十多万灵石,孩子又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够用了。
许一凡却摇摇头,说他以前好像挨饿过肚子,饿肚子最难受了,他可不能让他的孩子也跟着他饿肚子。
为什么说好像?因为现有的记忆里,他并没有饿过肚子,顿顿吃得饱饱的。
可潜意识里,他总觉得他挨过饿。
闲清林隐隐有些怀疑这话是不是真的,因为许一凡一看,就不像是饿过肚子的人,但有时候又很像,因为许一凡不是吃饱了就会停下来,他是吃到撑了,难受了,才愿意停下来。
只有挨过饿的人,内心深处对其感到恐惧,才会有如此表现。
许一凡练了几天丹药,感觉在小秘境里呆着不舒服,又跑出来,看见村里妇人给孩子缝制衣裳,兴趣大起,又跑镇上买了一大推布子回来,整天啥事也不干,跟着村里妇人学缝衣裳。
学得还很起劲。
他学什么都快,不知不觉已经缝好了十几套,红的,黄的,绿的,应有尽有,阵法,铭文这些他都不乐意看,闲清林催他,他还不高兴。
看他对孩子这么上心,闲清林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隐隐有些吃味。
闲清林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给他准备好吃食,直接拿着丹药闭关去了。
三个月后,闲清林成功进入金丹中期。
许一凡已经炼制了一批法器,闲清林吃了换颜丹,带着法器就往镇上去。
刚到城门口,许明华拦住了他,激动道:“道友,你可终于来了,可否借步说话?”
闲清林想了想,跟着离开,一路发现好些灵魂力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怕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闲清林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看来一凡炼制的法器,很是惹眼啊!
进了客栈,许明华没多废话,直接道:“道友可是练器师?”
闲清林身上有一股浓浓的火焰气息,大多炼器师常年和火焰为伴,身子不可避免的,会沾染上火焰的气息。
闲清林摇摇头:“不是。”
“那这……”
“是我道侣炼制的。”闲清林道:“许道友,不瞒你说,我道侣追随师傅多年,不喜投靠世家宗门,所以,道友若是想购置法器,那便好说,若是因旁之事,恕在下繁忙,先行离开。”
许明华闻言,心头大骇。
师傅?
这人说这些法器是他道侣炼制,他道侣已经能炼制出四级法器,会刻录六级铭文,那他们师傅……
还好他没对这人出手,不然怕是要得罪某个不知名的老怪物了。
许明华有些失望道:“道友真不再想想?无论什么条件,我外家华家都会竭尽全力满足的。”
闲清林不为所动,摇了摇头。
华家不管是招揽,还是想习怎么把铭文打入器胚之法,他都不可能会同意。
许一凡在法器上打入的铭文乃六级铭文,其手法特殊,若是华家学习到手,为一家独大,防止其他世家学到手,从而对许一凡下手,那便遭了。
他不想去赌华家的人品。
许明华叹了一声,转而道:“行吧,不过道友何时愿意,都可寻我,我华家开的条件,绝对能让你们满意。”
“多谢。”闲清林问道:“那法器你还要吗?”
“自是要的。”
许明华什么身份,闲清林已查得一清二楚,他一个人自然用不上这么多法器,买回去,要么拿去研究,要么转手倒卖,无论哪一种,都和他没关系。
生意一成,闲清林立马就离开了。
许明华坐在客栈未动,没一会儿属下进来。
“少主。”
“人又跟丢了?”
那属下一脸郁闷:“嗯,对方行踪诡秘得很,我等跟至半道,人就突然不见了,少主,不止我等,晨家,唐家,王家都派了人,不过,都跟丢了。”
闲清林回了家,许一凡正在炼丹。
“一凡,之前我买的烂法器,你都炼制完了吗?”
“还剩一点点。”许一凡看着他:“怎么了?”
“这法器怕是卖不了了。”闲清林一脸惋惜。
“我早就知道会如此了,卖不了就卖不了吧!”许一凡悠悠叹着气:“哎,高端人才,到哪里都是这么万众数目,随随便便卖点小东西就能引人关注,这法器你才刚卖两次,大家就都知道我们卖的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了,现在外面的人,怕是都在找我们,想把我关小黑屋的怕是不计其数,不过没事,法器不能卖,咱们就卖丹药,丹药不能卖,咱们就卖符箓和阵盘。”
闲清林:“……你说得是。”
许一凡收了丹药,兴冲冲道:“这个先不说了,清林,你过来,让我看看你肚子。”
闲清林撇他一眼,坐到一旁凳子上,解开衣裳,他乃剑修,终日修炼,因此身材极好,腹部紧实光滑又白皙,其上肌肉恰到好处,不会显得过分威猛,又不会让他显得过分羸弱。
“怎么还是这么平啊?”许一凡在闲清林肚子上摸了一圈,忧心忡忡道:“都两个月了,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清林,孩子是不是营养不良?”,而且,在碎星带闲清林开始出现反应到现在,好像有好几年了吧!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闲清林蹙了蹙眉头,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许一凡突然一怔,修为毫无征兆的进入筑基中期。
“你们在说什么?”默默蹿了出来。
闲清林看它,发现默默已进入金丹中期,和他平等,顿时明了许一凡修为怎么突然上去了。
“老大,你们刚才在说啥子。”默默十分好奇。
“没说什么,就是你小老大怀了。”许一凡十分高兴,这事村里人不能说,斯斯睡大觉去了,许一凡想找个人分享都不知道该找谁,同金圆圆和混沌灵树说,这两王八没有脑子,竟然问他孩子什么时候出来,它们能吃吗?
许一凡一脸无语,说不能,他的孩子是不能拿来吃的,这两还闹脾气,说许一凡小气,他想吃它们的孩子,它们给,还给多多的,现在它们想吃他的孩子,他竟然不给,真是小气死了,小气鬼天打雷劈。
金圆圆和混沌灵树结的果子等同是它们的孩子,许一凡感觉跟这两王八说不清,现在默默好不容易出关,许一凡高兴得很,迫不及待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默默都听懵了,几片小叶子转得要冒烟了,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它蹦到闲清林腿上,上上下下看他,满是怀疑道:“小老大,你不是带把的吗?”
闲清林点点头。
“带把的,怎么会大肚子?”默默目光灼灼的看着许一凡,不高兴道:“老大,你不要整天正事不干,就想着骗我啊!这样非常的不好,默默还小,但默默不是傻哒。”
许一凡拍它:“我骗你干什么?你小老大能大肚子,估计和他识海里的凤凰有关。”
默默一怔,看向闲清林,闲清林对着它点了点头。
老大有时候不爱做人,经常骗他。
不过小老大还是信得过的。
默默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难过道:“那老大,小老大,你们要惨了。”
许一凡心头一跳:“你这话什么意思?”
闲清林眉头蹙了蹙。
第72章
默默道:“凤凰一族,怀胎久久的咧,有的甚至要几百年才能生下来,有的要几年,资质越好,生的越快,不过生出来的蛋就反着来了,资质越好,越难孵化,有的要几百年,有的甚至要上千年才能孵化得出来。”
它看闲清林一眼:“反正就是不管咋的,都要很久很久宝宝才能从蛋壳里出来。”
许一凡:“……”
闲清林:“……”
“孵化出来了,还得养她们六千年,不容易呢!”默默奶呼呼道:“小老大,要是你进阶慢,肚子里的小蛋蛋资质又不好,那怀孕怀到死都生不出来哦,就算生出来了,孩子还没从蛋里出来,怕是就得没爹没娘了,特别是老大,你那么菜,不努力,可能两百岁不到就得挂了,到时候蛋都没能孵化出来,就没了爹,也没人带我去偷东西了,默默太可怜,蛋蛋也太可怜了。”
闲清林:“……”
要是真如此,那么神兽一族为什么子嗣艰难,到也说的清了。
许一凡挠了挠头:“清林现在是金丹中期大圆满,有几百年的寿命呢!而且又是变异的单灵根,孩子应该也不差,不可能要几百年才出来。”
默默撇了他一眼,不屑道:“小老大是厉害,可是老大,你忘记了吗?你可是三灵根啊!以前在宗门,你是远近闻名的废物,没准小老大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像小老大像你,那样的话,小宝宝也很惨,你们也很惨,你们一家人都惨,可怜,实在是太可怜了,默默都想掉两滴眼泪。”
闲清林:“……”
他总觉得默默这话在骂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不无可能。
许一凡一脸菜色。
默默心里到底是有老大的,见许一凡闷闷不乐,又安慰道:“老大,你也不用气馁,三灵根总比四灵根,五灵根六灵根这些要好多了,四五六灵根是废物中废物,老大你只是废物,比他们好那么多,也可以了。”
许一凡:“……你闭嘴吧你,不过,你说的养六千年,什么个意思?我总觉得你这话有点吓人。”
“因为神兽一族,大多都是六千岁才成年啊!”默默说:“小老大是人,可要是识海里那个真的是凤凰,那就不得了。神族血脉是很强大的存在,他在小老大识海里呆了那么久,那么小老大的身子肯定被异化了,这样生的孩子肯定也会有点神兽血脉,神兽血,可不是寻常的东西,听说以前,有些人族修士,就专门喜欢猎杀神兽,喝他们的血,这样修士血脉就能得到提纯甚至还能提升资质,但所谓的提升,不过是血脉改变,有了点神兽血脉。”
“宝宝有神兽血脉,就不是人了,他肯定也得要六千岁才成年。”
许一凡:“……”
许一凡闻言,脸又直接绿了。
六千岁才成年,那他要是没出息,只能到金丹,几百岁就死了,岂不是养孩子养到死?
死了也就罢,孩子还会成没爹没娘的几百岁小可怜。
人家养六千年,玄孙,玄玄玄玄玄孙都有了,他孩子还未成年。
真正名副其实的啃老一族。
地球上那些啃老族就能啃几十年的老,而这些神兽能啃六千年,地球上的啃老族和神兽一族比,真是弱爆了。
许一凡抹了把冷汗,沉着脸:“你怎么知道?别是在胡说八道吓唬我。”
“哎呦老大你这话说的,默默吓唬你干啥子?是传承记忆里有啊!”默默道。
闲清林在碎星带的时候,身子就不太舒服,想来那时候就怀了,而现在,又过了快了一年。
要是常人,孩子这会儿都已经会打酱油了。
闲清林肚子还没动静。
所以许一凡压根没怀疑默默说的话。
许一凡咬牙切齿:“那你不早说。”
默默跳起来,大声囔囔道:“老大你也没有问啊!你都不问,默默咋的说呀?”
许一凡:“……”
闲清林心绪杂乱无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一凡三灵根资质,能走到哪一步,真的不好说,如果把孩子生下来,真如默默所说,可能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会孵化出来,到时候他们不在了,孩子怎么办?
在修真界,弱肉强食,实力为上,没有父母护着,其中艰难,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孩子生下来,若是要遭罪,那么不生,对孩子而言,也许是最好的恩赐。
闲清林拿不定主意了。
许一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晚上入定歇息,浑浑噩噩间,闲清林感觉似乎有人在他耳畔,带着祈求之声,断断续续道:“生下来……求你,生下来……他们在等他,一直在等他,我们要……他……必须要回归……天道会崩坏,生下来……需要他……”
许一凡正在想事,就听见闲清林在不停呓语,紧紧蹙着眉头,一副很不安的样子。
他摇晃着闲清林,一脸担忧:“清林,清林,你醒一醒。”
闲清林睁开眼,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身处何处,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
“清林,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闲清林只觉头疼欲裂,冷汗涔涔:“不知道,方才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不可能吧!”许一凡左看右看,屋里燃着灯,方才他想孩子的事,一直未闭眼,屋里若是有人进来,他不可能不知道。
“好像是我识海里那个人。”闲清林说。
许一凡不解道:“是他?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把孩子生下来,说有人在等他,天道崩坏之类的,我不是太清楚。”闲清林扶着额头,不知所措:“一凡,你说该怎么办?你是怎么想的?”
许一凡沉默了片刻:“我想你生下来。”
闲清林穆然抬头看他:“可是……”
“那只是可是,像我这种不可多得的高端人才,才不会死那么快,我在,你肯定也在,我们能养好孩子的,实在不行,我爹娘,你可能不知道,他们是大能来着,能活上好几万年呢,要是我真的不行了,我可以把孩子托付给他们,虽然不知道我爹娘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要是爹娘也靠不住,那……那不是还有爷爷奶奶嘛!”
闲清林:“……有没有一种可能,爷爷奶奶不太乐意帮你样孩子?”
“不可能吧!”许一凡也说不准:“但我还是想你生下来,我不想因为一些不确定因素就不要他,他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实在不行,到时候一起死呗,有啥呀。”
闲清林抚了抚肚子,深深呼了口气,眉目舒展开来,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许一凡笑了起来,干劲十足的挥着拳头道:“那我去练丹药,明天你拿去卖,我们要存多多的灵石,努力修炼。”
他这副样子,就好似一记安心丸,仿佛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不用操心,闲清林笑道:“好。”
……
“道友,卖丹药啊?”
闲清林又换了一副模样,刚一坐下,英正修便凑了过来,闲清林没想到,这次他都换了个城卖东西了,竟然又碰上他。
“嗯,道友卖的妖兽不错啊!竟然全是四级上品。”
英正修嘿嘿笑,挠头道:“运气好,运气好。”
其实也并不是运气好,而是法器好,不然之前四级上品的疾风狼他哪里敢下手,不过现在六级法器在手,四级上品的疾风狼,也就不算得什么了。
英正修自鞭子到手后,猎杀的妖兽等级都高了许多,赚的灵石也更多了。
“我经常狩猎,需要的丹药不少,道友给我两瓶回灵丹,不过,你这丹药几级啊?”
“六级以下,应有尽有,道友想要几级?”
英正修一脸惊悚:“五级,也有吗?”
“有的。”
“多少灵石?”
“一瓶三颗,四十九万灵石。”
英正修嘴角一抽搐:“那给我来一瓶三级的。”
交了灵石,英正修迫不及待打开了,一股浓郁的丹香飘散开来,英正修只一闻,就觉体内灵气隐隐有所波动,察觉到周边粗重的呼吸声,英正修赶忙把丹药收了起来。
英正修专门捕猎妖兽,赚取灵石,回灵丹是他最常吃也是经常吃的一种能短时间内恢复灵气的丹药。
这三级丹药,怎么比他之前买的还要香?
第一单卖出去,很快第二单,第三单。
平日若是见有修士这般买丹药,大家定是不以为意,摆街边售卖的,大多都是低阶丹药,是一些初入门的丹师炼制的,品质低得很。
不过之前丹城那边有人卖法器,听说也是摆街边售卖,丹城的修士就是没当回事儿,结果白白错失良机。
他们可不能学人。
闲清林丹药卖的价格和铺子里的一样,可许一凡炼制出的丹药,大多都是上品,上品丹药丹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样的价格,大家自是愿意在闲清林这里买。
闲清林卖了几天丹药,赚了八百万,又被盯上了,不得已他开始改头换面跑其他城去卖符箓,结果没两天,竟也被盯上了。
各大世家几乎是追在他后头跑。
闲清林常常觉得有些郁闷,许一凡炼制出来的东西太好了,所以搞得他卖个东西,都得像做贼一样,可许一凡炼制的东西不好,他又担心卖不动。
华家。
“最近那卖法器的,可还有出现?”华重山问道。
许明华摇摇头:“没有,那人就好像石沉大海了,我派人怎么找都没找到。”
华重山纳闷道:“这就奇了怪了,人能去哪里了呢。”
“爹,听说最近符城里,突然涌入了大批丹药,这批丹药不知来源,万家和丹师公会刚想出手查,那人便不见了,之后丹药也没有了,不过城中却又涌入大批符箓,冯家刚想出手,结果卖符箓的修士又不见了,这人和卖丹药的,行事手段一致,大家现在都在猜测,是不是同一人所为,又或者是不是什么隐士的能人要出山了。”
周边城中有丹道世家,阵法世家,以及各术公会……
丹药,符箓等被各大家族和公会垄断,若是突然出现异数,可能会对各大世家、公会,造成不小的损失,甚至有可能取代他们。
不是杞人忧天。
近来各城中涌入的阵盘,符箓、丹药量尤为大,等级虽低,但是品质极好,好些修士趁机屯了一大笔货,各大世家的铺子,几乎在这两个月里,没有任何盈利可言。
那批丹药,符箓,阵盘,一出现,数量便极多,对各大世家都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华常庭忧心道:“那人查无影,去无踪,之前城中涌进来一大批丹药,对万家名下的铺子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万家估计是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有一修士刚摆摊卖阵盘,万家就上去,想置人于死地,结果谁知那人一个阵盘抛过去,万家人直接死了三个,还都是金丹,那人露了这么一手,生意就不用说了,如今各大世家可谓人心惶惶,就怕真的是某位大能要出山,若是真的如此,怕是要同他们抢生意了。”
万家。
万易通手上捏着一颗上品回灵丹,焦急的走来走去。
“还是没查到?”
万奇犹豫许久,还是道:“还是没有,爹,你就确定,那卖符箓、阵盘,还有丹药的,是同一个人?”
“应该是。”万易通十分笃定:“那人应该是变化模样了,虽模样改变,但身上的气息不会错的,从调查来看,卖符箓,阵盘,丹药那三人身上都有一股浓郁的火焰之气,因此我断定,那人应该是火系修士,三个人,偏偏都是火系修士,金丹中期修为,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万奇怎么会不知道三人都是火系修士。
若皆是一人所为,那么那些丹药、符箓、阵盘,他从哪里来?
总不可能是那人自己炼制的。
所以万奇压根没往同一个人这一方面想,他更倾向于,城中突然同时出现了几位术师。
“这人丹术不凡,售卖的丹药品质皆是上等,不管如何,都留不得。”万易通沉着眼眸。
万奇点点头,他如何能不知道。
那人卖的丹药,大多都是一些三四级,虽然不过五级,可是那些丹药品质实在远胜他们炼制出来的,对方卖的都是高品质丹药,这便意味着,对方丹术十分了得,悟性极佳,没有卖六级丹药和七级丹药,要么是有所顾忌,要么便是传承不全,无法炼制六级之上的丹药。
他们万家以丹药发家,乃南洲丹道之首,要是留着对方,让对方成长下去,以后定是会对他们万家造成不小的损失和威胁。
“不过爹,这人十分警惕,藏身的本事也十分了得,各大世家都在追查此人,不过目前似乎都毫无所获,想杀之,怕是有些困难。”
万易通沉吟片刻,突然扶须笑一声:“放心,我已有对策”
闲清林变幻身份,用了半年多的时间,赚了将近三千万灵石,现在各大世家都在找他,他想着过段日子,等着各大世家沉静下去,再出手。
这么多灵石,够他们几个修炼好一阵子了。
正好最近炼制符箓和阵盘的材料都没了,许一凡不得不带着斯斯和默默上山打猎,顺便再炼制一些丹药,蝎大蝎二已经快要结婴了,一旦结婴,那么整个蝎群届时都会被带动,若是在蝎大蝎二结婴之时,蝎群有丹药辅助,那么整个族群能连进几阶。
蝎子等级高了,酿出来的蝎蜜效果也会更好。
不过蝎群数量庞大,要炼制上万颗兽神丹并非易事。
但凡换个丹师,恐怕需要几十年,不过许一凡成功率和出丹率都远超常人,上万颗,熬熬夜,不需多久便能炼制完成。
炼制兽神丹所需要的灵草闲清林早买回来了,共花费六百万灵石,许一凡肉疼了一阵子。
闲清林倒是看得开。
他打听过,蜂尾蝎在中天域是灭绝之物,倒是有些修士偶尔会从某些秘境中带出些许蝎蜜,不过卖得很是昂贵,几乎是论滴售卖。
他们手上这么一大帮蝎子,蝎蜜,真卖出去,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蝎族等级上来,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当初在玄天秘境里,他们移植了好些灵果树,和灵草,蝎群不愁吃的,如今还扩大了不少。
若是没有小秘境,要养这么一大帮家伙,就是身家丰厚的分神怕是都得捉襟见肘。
许一凡打算炼制完丹药,先休息一段时间,顺便把村里的防护线布置完成。
前一阵子许一凡布置了一半,后头忙,便耽搁了,村长来了几次,吞吞吐吐的想问,却是没好意思开口。
闲清林自然知道村里人急,因此许一凡炼制完兽神丹,便催他上山找材料。
阵法、符箓,皆可用妖兽身上不同的位置来做材料,也可以用各种灵木、灵石、灵宝。
杏遥村周边都是大山,低阶妖兽很多,许一凡布置的防护线便是用的妖兽骨。
他看了眼天色,许一凡和默默三个今天又进山了,这会天色将晚,应该是要回来了,便进厨房忙。
他煮好饭菜,许一凡三人还没回来,看见灶台里的火灰快满了,烧柴都不方便,闲清林干脆全扫了出来,倒在外头路边。
许一凡和斯斯扛着两头疾风狼回来,忍得村里人羡慕不已。
闲清林炒了两盘菜,三盘肉,斯斯跟着他们吃,魔植捧着颗丹药,也站在凳子上吃得喷香。
“清林,这啥子菜!好酸啊,牙齿都要掉了。”许一凡蹙着眉头,苦大仇深的看着桌上的菜。
闲清林给他夹了快妖兽肉:“是村里婶子们送来的腌菜,你若吃不惯,便多吃些肉。”
“哦。”许一凡觉得闲清林的口味变的实在是太怪了,竟然喜欢酸溜溜要掉牙的东西。
晚上歇息时,咚咚咚的砍柴声又再次传来。
这两年这咚咚声几乎每个月都会响两三次,许一凡翻了个身,没打算理会,反正按照惯例,响一下就完了。
不过也不晓得今晚怎么回事,厨房那边咚咚响了会儿后,突然传来一阵哭声,那声凄凉,悲痛,又不知所措,听得人心中不是滋味。
闲清林坐起身,望着门外:“怎么回事?单瑶是不是在哭。”
“好像是。”许一凡都不忍心,也跟着坐起来:“你躺着,我去看看,没准这死鬼是劈到手了,怎么这么不小心,都劈了几百年的柴了。”
“……”劈到手不至于哭得这么凄凉,闲清林觉得他应该见不到单遥。
果然没一会儿哭声便消失了,许一凡拧着眉头回来。
“她又跑了。”
隔天许一凡又带斯斯默默进山了,闲清林闲着无事,便进小秘境修炼,许一凡和斯斯去山里,饿了就烤肉吃,闲清林修炼时大多都会吃辟谷丹,因此一连几天家里都没开火。
单瑶也一改往常,以前一个月只出现那么三四次,可这月,不知怎么回事,几乎是夜夜都会出现,每次劈柴劈到一半,就开始哭。
依旧凄凉无措得让人听不下去。
许一凡接连六天都没睡个好觉,进小秘境看闲清林时,眼下挂着个大大的黑眼圈。
闲清林大惊失色:“一凡,你这是怎么回事?”
“闹鬼啊!睡不着。”许一凡满是郁闷。
闲清林:“单瑶又哭了?”
许一凡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可不是,哭了好几个晚上了,也不知道搞什么,天天哭,天天哭,吵得我都睡不着,再这样下去,我都不英俊潇洒了,得想个法子才行。”
第73章
三天后。
闲清林和许一凡守在厨房中,身上贴了符箓,整个厨房也被许一凡设下阴尸阵。
外头月色已起,蛙声蟋声此起彼伏,唧唧喳喳的,因着靠近山脚,时不时还能听见山里的鸟儿在叫,在喧哗声中,闲清林道:“一凡,这阵法当真能把单遥困住吗?”
“应该可以。”许一凡道:“这是六级困阵,是专门对付鬼魂,精怪的,单遥这次可逃不了了,要是逮着这老丫头,我非得好好问问她,是不是有病,老是大半夜的哭,扰民死了。”
闲清林:“……这房子是她的。”
许一凡:“……”
半夜,吱呀一声,厨房门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
闲清林心猛然一跳, 发现单遥站在了厨房门口。
闲清林和许一凡和她共用一厨房将近两年,但今儿是两人头次见到单遥。
许一凡扫了单遥一眼,隐隐觉得这姑娘十分恐怖。
虽然鬼都恐怖,可单遥尤甚。
其实饿死的人,模样都不会太好看,太过饥饿时,不仅四肢无力,腹中还会有股灼烧感, 因此很难入睡。
单遥整个人皮包骨,苍白枯槁,瘦得脱相,好像就从没吃过饱饭似的,脸上似乎只有一层蜡黄的皮包裹着整张脸,皮肤苍白,眼窝深陷,眼下青黑,颌骨凸出,杂乱的头发散开着,唇上开裂,目光迟钝痴呆。
许一凡记起来了。
单遥不仅是饿死的,她还是渴死的。
大多数人,死时是何模样,死后鬼魂便是什么模样,花开便会有花落,这是恒古不变的定律,而人也终有一死。
——要么病死,要么寿寝正终而死,要么横死,无外乎这三种,不论哪一种,大多数人死时都不会太好看,因此鬼大多都恐怖。
闲清林和许一凡没有出声,屏着呼吸,看着她。
单遥没有发现厨房里有人,还是如往常一样,一进厨房就关好门,然后呆呆傻傻的站片刻才开始左右张望,眼珠呆滞又僵硬的在眼眶里左右移动,她似乎在找什么,直到看到角落的斧头,她才缓缓过去,捡起斧头蹲在地上。
又开始劈柴了。
可她是饿死鬼,生前一直饿着肚子,直到死都没能吃一口饭,她骨瘦如柴,手腕细得跟什么似的,又哪里来的力气劈得动柴火。
咚咚咚……
好久。
好久。
那柴火没有被劈开。
单遥劈了许久,斧头依旧稳稳的卡在木桩中,灶台旁边,不是没有小一些的柴火,都是默默捡回来的小树枝,若是想生火,只要折一下就能塞灶台里,但是鬼魂同生人不一样,她们往往思虑不全,寻常情况下,是思考不来这些问题的。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旁边有小树枝,她要生火,不用劈柴。
闲清林看她劈了许久,大概知道劈不开了,单遥颓丧的放下斧头,又双膝跪在灶台边,一手着撑地,一手伸到灶里头扒拉,她像是找什么,可是扒拉来扒拉去,什么都没有。
这几天没有生火,之前灶台又被闲清林清理过……
有什么东西似乎要浮出水面。
单遥不死心,两手伸进去,最后扒拉出了一点闲清林没扫干净的火灰。
她成鬼多年,面部轮廓定格在死去之时,因此做不出什么表情,可是此刻闲清林从她脸上,看出了高兴之情。
单遥小心翼翼的舔着手上的火灰,但似乎还不够,她又伸手到灶里扒拉,这次没有火灰了,于是她开始变得急躁,又不死心的在灶里扒拉,手上干干净净,一点火灰都没有,还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单遥像是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急红了眼,嘴里发出类似哽咽和急促的唔鸣声,她又在灶里扒拉了许久许久,最后才心灰意冷,头抵在地上,痛哭起来。
声音抽抽噎噎,悲痛欲绝,是许一凡前几晚听到的哭声。
这一刻,真相好像已经大白了。
闲清林终于明白,为什么单遥总是要劈柴,鬼没有思想逻辑,但单遥村里出生,又是个姑娘,她从小就帮着娘亲照顾起家里,知道劈柴,烧火,烧了火,灶里才会有灰。
这些东西,她从小做到大,已经深深刻在她的骨子里,做鬼都忘不掉。
所以,她想要火灰,就得劈柴。
劈不开了,她又才想着去灶里扒拉扒拉,灶里有,不用劈柴,可下一次,她又会忘记。
所以,劈柴,劈柴,劈柴,成了周而复始,也成了村里人说的闹鬼。
那哭声实在太过悲切,在孤寂的夜里,在热闹的虫声中,显得那么的凄凄惨惨,闲清林静静听着,有种物伤其类的细密痛楚从心脏处蔓延出来,令他鼻尖发酸,眼眶湿润,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
“一凡,她,她为什么要吃火灰?我……我都不知道,前几天我把灶里的火灰全扫出来了,我不知道。”
要是知道,他不会扫的。
那一声声哭喊,让许一凡心中也不好受,掌心都在冰冷发凉,指尖似乎都麻了。
他从没见人哭得这么悲呛,令人喘不过气来,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除了一闪而过的她为什么吃灰,他想得更多的是,单遥做死鬼太久,可能是是傻了。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吃灰呢!是因为太饿了吗?可若是太饿了,导致她死时出现执念,那她应该去掀锅盖啊!扒拉灶台干什么?哪怕没有意识,可是她还记得劈柴才有火灰,那么她也应该还记得,想吃饭就得看锅里,太奇怪了。”许一凡传音道:“清林,要不,我去问问她?”
闲清林看着单遥沉默一下,点点头。
许一凡普一现身,单遥就像是被惊扰的幼兽,惊慌失措,立马就想转身往门口跑,不过她的魂体根本无法穿透困阵,她来回敲打,困阵依旧稳稳当当。
大概知道逃不掉,单遥抹掉眼泪,扭头看着许一凡。
许一凡前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
许一凡像诱惑孩子的怪蜀黎,笑嘻嘻逼近道:“小妹妹,你不用怕,放心,我不做什么,哥哥就是想和你聊聊天,不要怕啊!来,给哥哥看看,哎呦,不错哦,长得这么瘆人。”
闲清林:“……”
单遥死去已有几百年,这期间她没有见过人,无论人亦或鬼,独处太久,便会对外界的人和事产生一定的抵触的恐惧。
许是太久未见人,单遥也是如此,她整个魂体惊慌的靠到困阵上,退无可退。
“你为什么想吃火灰?”许一凡问道。
大概是他身上毫无杀意,也没对自己出手,还长得傻里傻气,口吻像是聊家常,单遥直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不再惧怕他,开了口:“等当家的。”
她嗓子嘶嘶哑哑,像个破铜锣。
“啥子?”这话把许一凡干蒙圈了,他挠了挠头:“你等当家的,和你吃火灰,有什么关联?你是不是饿了?你饿了,你就跟我说,我烧两炷香煮点肉烧点钱给你,毕竟这屋子是你的,我住你家,给你烧两炷香,就当是房租了。”
单遥摇摇头,低声说:“不是,吃火灰,能记得当家的。”
许一凡闻言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火灰还能有这个功效?我怎么不知道?你怕不是知道我没吃过所以想骗我吧?你……”
村里公鸡突然叫了一声,紧接着第二声。
许是方才看单遥劈柴劈得太过专注,许一凡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这会他往窗户一看,暗道不好,远处山头上,天空一片红,这是太阳要升起来的前兆。
天竟然要亮了。
晨起鬼去。
夜间是鬼魂的主场,他们无法在阳光下存活。
单遥感觉身子已经不舒服了,着急的抓着困阵,不停的抓挠,发现没有用,便哀求的看向许 一凡:“走,我得走。”
虽然单遥死了几百年,但是这些年,她大概光顾着劈柴火了,没怎么修炼,因此道行颇浅,这种情况下,被太阳直照,很有可能会直接魂飞魄散。
许一凡赶忙收回阵旗,困阵一散,单遥立即就想走,可是不知想到什么,她竟是又回头,满目祈求看着许一凡,道:“你……你能帮我找当家的吗?”
这咋找?
你都死了几百年了,你当家是凡人还是修士他都不知道,怎么找?
是凡人,怕是也早早做那死鬼投胎转世去了,要是修士,这会儿也不知蹲哪个旮旯角里,中天域这么大,茫茫人海,怎么找?
许一凡想问,找不到的话,你会怎么样?继续劈柴,继续找火灰吗?
而且,单遥说的话,是真是假,他都尚未确定,怎么答应。
许一凡迟迟不答,单遥便又去看闲清林,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磕着头,哀哀出声:“求你,帮我找找当家的吧!我想他了,我真的……太想他了,我都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不能离开这里,我……我找不到他,求您帮帮我,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您。”
大概是单遥眼里哀求太过,悲伤太浓,闲清林根本无法拒绝,若是他摇头,那单遥还能再找谁?又要等多少个几百年,才会再次碰到愿意住进来的人,才能再次开口恳求?
方才单遥孤注一掷的神情,他不是没有看到。
若是拒绝,她大概会很难过,她看着虽然很恐怖,可是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就二十三的年纪,若不是万不得已,想来她不会开这个口。
闲清林点点头:“我无法保证能帮你找到你当家的,但我可以帮你找一找,你先走吧!太阳快起来了。”
单遥高兴起来,对着他福了福身,也对着许一凡鞠了一躬,这才飘走。
闲清林没再说话,拿了簸箕想去外头把火灰运回来,许一凡跟在他旁边,一副若有所思。
“怎么了?”闲清林道。
“这单遥不对劲啊!”
闲清林往簸箕里抓了几捧灰:“怎么说?”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鬼魂大多意识不全,若是迟迟不肯离去,徘徊人世,那么久而久之,它们就会忘却一切,成为恶鬼。”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成了鬼之后,会对其亲人下手的缘故。
单遥死了几百年,照理来说,什么当家的不当家的,她应该早忘了才对。
哪怕夫妻感情再深,都逃不过的。
鬼魂,就是记不住这些东西。
但是现在,她却还记得。
“听闻以前有位丹师和道侣情深似海,青梅竹马,后来他的道侣不幸陨落,因为还有孩子需要抚养,他无法追随道侣而去,但又怕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他会把道侣忘却,便炼制出一种巩神丹,这种丹药,吃了,就能一辈子记住某一个人,直至死亡,但是我没听说过火灰也能有这种功效啊!”许一凡又想了片刻,看着闲清林道:“清林,会不会是她骗我们?”
闲清林:“骗我们什么?”
“骗我们吃了火灰就能记得她当家的,你知道的,吃火灰这种事,传出去到底是不太好听,像是脑子傻的人才干出来的事,单遥是个女孩子,她可能有特殊口味,女孩子大多脸皮都很薄,她大概要面子,所以被发现了,就胡扯了这么一个借口骗我们。”许一凡越说,越觉得有这种。
闲清林疑惑道:“鬼还会要面子吗?”
许一凡摇摇头:“不知道啊!我又没有当过。”
闲清林:“……”
“但是,她若是骗人,为什么哭那么惨呢?她是不是真的在等人啊?这火灰……”许一凡挠挠头:“要不,我尝尝?”
闲清林还来不及说话,许一凡已经迫不及待抓了一把火灰往嘴里塞。
“呸,我的妈呀,好难吃,像吃沙子一样。”许一凡吐着舌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么难吃,一点味道都没有,肯定没有任何用。”
“……”
闲清林无奈的扶了扶额:“确实是没什么用。”
许一凡一脸不解:“你怎么知道?”
“我吃过。”闲清林无奈的说。
年幼时,饿得受不住,他摸到闲家后厨,同厨娘说肚子饿,想要吃的。
厨娘便指灶台,说吃吧。
当时年幼,未见过火灰,哪里知晓这东西能不能吃。
那天,他吃了,又在满室的哄笑声中,吐了出来。
“一凡,要不我去村里问问吧,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单遥她,挺可怜的。”
村里人知道的并不多,单遥已经死了太久太久了,当年和她同个时代的人,如今都已不在,村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除了知道闹鬼和单遥这两字,还能知道些什么?
知晓单遥如今的情况,村长也是不忍,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单遥情况最多的人:“要不,前辈您去问问单前辈吧!单遥的事,他应该懂。”
单崇光元婴后期修为,如今还在人世,就住镇上,离村里不远。
第74章
闲清林和许一凡隔天就去单家拜访。一大早的, 闲清林就把许一凡喊起来。
路上许一凡嘟嘟囔囔,鼓着腮帮子,不是很高兴。
“早知道我就不帮那死丫头了,搞得我一大早就得爬起来,老婆都不能搂了,妈的,都怪我是个太过善良的男人。”
闲清林抹了把脸,满头黑线, 哄道:“君子需言之有信,这事办好了,我给你搂个够。”
许一凡睡觉喜欢抱着他,冬日还好,靠在许一凡怀里,暖暖的,软软的,很舒适,可大热天就有些够呛了。
许一凡立即眉开眼笑,俏咪咪去拉闲清林:“你自己说的,下次我要抱个够。”
“知道了。”闲清林笑着说。
听说村里来人, 单崇光还挺高兴,二话没说亲自迎出来,毕竟村里很少有人来找他,不过到府门外他却发现是陌生面孔。
其中一个不过四十多的骨龄,便金丹中期修为,令一个更年幼些,只筑基中期修为,单崇光五十岁时才筑基中期, 临近四百岁才进入金丹中期,闲清林修为虽比他低了一个大等级,不过身上灵气很是浓厚,简直不像是金丹中期,单崇光不敢托大,客气道:“两位师侄找我,可是有事?”
“见过前辈。”闲清林行了一礼。
单崇光带他们进大厅:“师侄客气,都坐吧。”
……
对于单遥,单崇光其实了解的并不多。
他离家时,单遥还未出生,再回来时,对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即使两人乃血脉至亲,可是有些感情,是需要相处出来的。
单遥大了,又是个姑娘,还差着辈分,单崇光根本不知该如何同她相处,男女之间,有些话也聊不到一起去,加之陌生,两人之间相处得客客气气,单遥即使心中有事,都更乐意同村里婶子说,她不敢、也不好意思同单崇光说。
后来单崇光起了房子,看着她成家,有人照顾,给她留了一笔银子,便又再次离家,外出寻找资源。
走的时候单遥还送他到村口,叮嘱他:阿爷,在外一切小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单崇光当时没想过她会早逝,结果就几年,再回来时,单遥已经故去,被村里人埋在后山,成了一个小小的包。
而房屋无人居住,无人打理,早荒芜破败,单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她死时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多,走时好好一个人,回来却成了山上一个包,那个朝气蓬勃的勤劳的姑娘被长埋于黄土之下。
单崇光觉愧对兄弟,他兄弟死前把唯一的孙女托付给他,可他没能照顾好,还是让这孙女年纪轻轻就走了。
现下听到许一凡的话,他震惊之余,心中不免有些自责,不可控的红了眼眶:
“当年我回来,村里人跟我说那宅子闹鬼,我便知晓应该是她,死后不愿离去的亡魂,大多数都是因为有未完成的心愿,我不忍她徘徊于世,前去寻过她,但她并未出来见我,我便想着,她大概已经忘了我,当时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心有又有愧于她,哪里忍心将她打散,便离开了,可是……我竟是不知,她一直在等莫成。”
莫成是单遥自己召上门的女婿,他并非杏遥村人,是单遥在镇上无意间认识的。
上门女婿,其实和出嫁的闺女一样,但是以男子之躯,做女人之事,大多汉子都会嫌跌份。
因此会做上门女婿的,要么是和那姑娘真心相爱,要么是贪其钱财,当初单崇光给单瑶起了大房子,方圆几里唯一的砖瓦房,大概是招人羡慕又眼红。
单崇光幼时,上头三个姐姐,两个弟弟,结果外出一趟,回来兄弟姐妹皆离他而去,外甥,侄子也离开了他,唯独这个孙女,是他弟弟,临终前拉着他的手,亲自交托给他。
虽然现在他有儿子,有孙子。
可单遥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本以为孙女能安然无恙到晚年,结果年纪轻轻便也走了,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单崇光有些痛苦道:“莫成在我那孙女死后第八天,甚至在她还未下葬时便离开了,此等负心之人,我那傻孙女,竟还苦苦等人几百年,怎么那么……那么傻呢!我当初就觉这小子不是好东西,看着不像寻常村里人,又病恹恹的,我不同意招他上门,也怀疑这人就是冲着房子来的,可她偏不听。”
闲清林仔细想了想,总觉不对。
莫成要是冲着房子来的,那为什么还要离开?
当初单遥死后几天,莫成就离开了,因为单崇光的关系,加上本性纯良,村里人压根没对宅子动歪心思,因此,他和许一凡住进那宅子时,屋中家具都在,甚至主卧柜子里,单遥的发簪还稳稳躺在里头。
要是因为畏惧单崇光,怕单崇光问罪莫成才离开,若是他贪财才做了上门女婿,那么那些东西,他势必要带走,带不走,也该全全变卖掉。
但现在,那些东西都还在,所以,莫成应该不是冲着钱财来的。
许一凡没多想,他在乎的,是单遥为什么要吃火灰。
又为什么几百了,她竟还能记得莫成。
“单前辈,你那孙女,生前一直就是这么重口味吗?”
闲清林:“……”
单崇光摇头道:“应该没有,我在家之时,从未见她吃过火灰。”
闲清林:“……”
单前辈脾气也是真的好,要是换了旁人,现在他和许一凡怕是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没有吗?”许一凡叹了一声,手里的绿豆糕都不香了,很可惜的道:“那你那个孙女太可怜了。”
那火灰那么难吃,单遥吃了这么多年,真是太遭罪了,找不着竟然还要哭,搞得是凄凄惨惨,惨惨戚戚,听得他都想跟着嚎两嗓子。
“既然不是生前喜欢,那么为什么成死鬼了,却又突然重口味了呢?我也没听人说有鬼喜欢吃这个的,单前辈,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单崇光也是修道之人,活了快千年,见识也广,他听过有鬼魂生食人肉,吸人阴气,食人心脏,但从没听过有鬼魂喜欢吃火灰的,因此单遥此举就显得很是蹊跷。
他细想片刻,还真想起些微线索来,他拧着眉头道:“这可能和我娘幼时同我说的事有关。”
闲清林:“什么事?”
单崇光道:“我爹曾同我说,我单家族上不知是第几代时,有一阿奶幼时在娘家河边洗衣裳,发现河中有一会发光的圆色小球,那小球被河水冲得起起伏伏,光线似灭不灭,我那阿奶发现那光球中似乎有个花生大的东西趴在里头睡觉,那东西卷着身子,也看不出何等模样,但好像很是虚弱的样子,我阿奶是一看就喜欢,又见其似乎没有危险,便捡回了家,后来甚至带着那东西,嫁入我单家。”
“之后有一天,家里来了位仙师,那仙师抱着个灯笼,带走了那光球,临走时,仙师在灯笼中的荷花灯上,抓了一捧灰给我阿奶,言我阿奶对他有恩,又言我单家终需用之。我阿奶问是何物,仙师未语,只言此物能凝魂、刻物、停速。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那仙师念叨着这话便抱紧怀中的灯飞走了。”
“我阿奶总觉那灰是神物,仔细包了起来,一代一代传下来。”
“可是那东西,我从未见过,只是很小的时候,曾听我娘说过一嘴,因此此事是真是假,我亦不知,只是知道家里墙上总挂着一张画,说是仙人,可是那画传了不知道多少代了,早看不清上头是何人。”
单崇光自小就不喜她娘说这事,觉此事若是真,那么那位仙人,是有多人瞧不起他祖宗,才会在答谢时给捧灰。
灰有啥值钱的?就是给块灵石也好啊!村里火灰那都是没用之物,大多都是拿来洒田里的,单崇光觉他祖宗被仙师鄙视了。
因着这一点,这事儿他便不愿提,不愿记,差点将祖上代代流传下来的事儿给忘了。
“当年我娘想着让我继承单家,因此便同我说过,两位师侄说我那孙女……我便突然想起这事儿来了。”
此事是真是假,单崇光无法确定。
但许一凡和闲清林在他说到抱着灯笼的仙师时,就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
又是那个人。
闲清林掌心微微冒着汗。
许一凡也有些懵了,完全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和闲清林脑海里的人有关。
在玄天秘境时,蚺云在和那个人有关。
现在单瑶,竟然也和那个人有关。
无形之中,许一凡觉得有什么在召唤着闲清林,或者说是在召唤他们,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前辈,那现在那火灰,你还有吗?”
单崇光摇摇头。
那是他们单家传下来的东西,他很早就离开了家,后面东西传到了谁的手里,他已不知,因为当时回来家里兄弟姐妹都死得差不多了,他也没记得这事儿,自是没过问,加上又不信此事,因此也从未想过要调查。
这么多年过去,单家老宅已经成了平地,再找怕是困难重重。
闲清林不知想到什么,匆匆忙忙告别单崇光,拉着许一凡便往杏遥村赶。
“清林,怎么了?前辈方才说要留我们吃饭呢!”
闲清林急道:“单家祖传的火灰,应该被单家人交给单遥了。”
许一凡眨眨眼,十分不解:“你怎么知道?难道当时你在场?”
“……我怎么可能在场。”闲清林敲了下呵呵笑的人,无奈道:“屋里挂的那副画,你看见了吗?”
无需多言,许一凡懂了。
单崇光只知道有仙时画像,可却未曾见过,加之那画单遥是挂在她居住的屋内墙上。
修士对贞洁并不多看重,单崇光虽然是修士,但也是村里出来的,骨子里还有凡人那一套思想,知晓男女有别,孙女的闺房他自是不好进去,因此,单遥挂墙上那画他怕是见都没见过。
既未见过,所以,他也就不知道,单家传下来的火灰在单瑶手上。
想起单崇光那话,闲清林和许一凡隐隐有些怀疑,那抱着灯笼的人,留下来的火灰,应该确实是有巩固记忆的作用。
但因为火灰是有时效性,或者说单遥吃的太少了,因此单遥在成鬼后不久,起初还能记得莫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发现,她正在慢慢的遗忘莫成,而她看见的鬼魂,大多已记忆全无,而她之所以能记得……
想来想去,她猜测,问题应该是出在火灰上。
她知道了,可彼时已经不会思考——祖上留下来的火灰和灶里的火灰是不同的。
又或者说,她起初知道这一点,但祖上留下来的火灰已经没有了,她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想吃火灰。
她心心念念,念得久了,到了后来,在彻底失去思考能力时,她只记得要吃火灰,吃了火灰,就能记得当家的。
她只知道要吃火灰。
吃火灰,要劈柴……
如此,就能说得过去,为什么单遥想吃火灰了。
一回屋,闲清林便从一旁闲置的柜子里把画像拿出来。
他和许一凡的东西大多都放在小秘境中,柜子空置大半,这被保存下来的、已经略显模糊的半边灯笼,隐隐透着股诡异之气,因此闲清林便把它卷起来,收在柜子里。
现在一看,许一凡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在民间,灯笼大多都是白色,或者是红色,当然,其他颜色也有,不过大多都是青,粉,这类好看的,寓意很好的颜色。
白色和黄色,大多百姓都不会挂,也不会用,嫌不吉利,只有遇到白事,家里才会挂白灯笼。
而黄色,在修真界的意义,等同于凡间的白灯笼。
不过无论凡间还是修真界,总抱着个不祥的灯笼招摇过市,肯定要被人骂脑子进水。
先前许一凡觉得那人总抱着个灯笼,没准那灯笼是他的法器,可是现在看见那么暗淡的黄色,他又否定这一想法。
这颜色放在灯笼上,便是不吉利之色,没有哪个炼器师会把灯笼炼制成这种颜色,不然所用之人伤了死了,怕是都要闹——就是你炼制的法器不吉利,才让我去了大半条命,说吧,怎么赔!
所以这灯笼应该不是法器。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抱着这么一个灯笼呢?哪怕抱个红色的,都能瞧着喜庆点! !
不仅如此,许一凡凑进了看,灯笼壁上断断续续的符文,上头顶端是太极罗盘,这罗盘有点像凡间道士惯用的罗盘,罗盘低下用红墨绘制了一段符文,这符文保存不当,有些笔迹已经淡得看不见,可许一凡自行补全后,发现这符文,点像缉魂纹。
闲清林见他对着画像研究许久,没忍住:“一凡,你在看什么呢?”
第75章
“这道文, 有些奇怪,而且, 这灯笼竟然是黄色的。”
许一凡说。
闲清林虽是在凡间城镇上长大,但有些事,他也不是全然了解:“黄色的,有何不对?”
许一凡:“凡间闹鬼时,有些百姓会请道士前来抓鬼,而那些道士所用的符纸……”
闲清林心中顿时涌起几分不好的预感,许一凡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他见过,那些道士所用的符纸,便都是黄色。
而这灯笼, 也是黄色。
“民间有崂山,崂山道士所用的符纸,其上道文,有困、散、囚、灭、之用,不同的道文,有不同的作用,有的能将鬼魂打散,有的能囚禁住鬼魂,你应该见过大师抓过鬼吧!他们通常在鬼魂面门上贴张黄纸,然后鬼就动不了,其实不是因为鬼怕黄纸怕得走不动道,而是黄纸上的道文发挥了作用,这灯笼上的冥文,有些像崂山所用的道文。”
许一凡看着闲清林道:“这个灯笼,应该是用于囚禁魂魄。”
闲清林拧紧眉头:“你确定吗?”
“不确定,我对这些不是很懂,这个灯笼应该是画了许久了,道文也有些地方都看不清了,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但像是。”许一凡有些尴尬的说。
闲清林不明原由的下意识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缉拿魂魄的,多为邪道,那个人如今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可如今人就在他的识海里,既然摆脱不掉,那么他不希望对方是个心术不正的穷凶极恶之人。
“先不说这个了。”闲清林道:“现在既然已经可以确定,单遥吃的火灰有巩固记忆的作用……”那么接下来就该找一找莫成,看看他去了哪里。
“不对不对。”许一凡突然大喊了起来,闲清林吓了一跳:“又怎么了。”
许一凡蹙着双眉道:“单崇光说,仙师的事,他娘只同他说过,那么他的弟弟应是不知这火灰到底有什么用,当爹的都不知道,当女儿的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所以单遥肯定也不知,既然不知道,她又没有重口味,怎么会想起要吃灰呢!”
正常人那怕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也不该想到要吃这东西啊!
既然没想着吃,那么这火灰,是怎么进到她肚子里的?
闲清林一时间也觉疑点重重,所以问题似乎都搅合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缠绕成了一团,解也解不开,理也理不清。
“要不,我们问问她?”
许一凡挠了挠头:“恐怕没用啊!现在那丫头估计满脑子只有男人,哪里还记得别的事啊!”
闲清林:“……”
这话说的好像单遥是个色女,满脑子只有黄色废料一样。
“试试吧。”闲清林说:“不然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晚上单遥如期而来。
可她确实像许一凡说的,已经什么都记不住了,一问三不知,只会摇头,或者就是说不知道,许一凡问得口干舌燥,看见单遥目光呆滞,跟默默犯蠢时一模一样,他是恨不得跳起来敲她脑袋。
“吃火灰,就能记得当家的。得吃火灰,得劈柴,柴,柴……柴……”单遥又嘀嘀咕咕起来。
许一凡简直是服了她了,气汹汹道:“清林,我就说了,这丫头没救了,满脑子只有男人了,问了也是白问。”
单遥也不管他说了什么,整个人似乎很急,她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吃火灰了,闲清林找出斧头和木桩给她,单遥高高兴兴,看着更恐怖了,她立马蹲在一旁劈起柴来。
她这模样看得闲清林直想叹气:“那现在该怎么办?”
许一凡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盏灯笼很是在意。
“清林,我想再进你识海,可以吗?”
闲清林一怔:“你想见那个人?”
“嗯。”许一凡道:“可以吗?”
闲清林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很少拒绝许一凡,当下也不例外,温顺的闭上眼。
许一凡第一次进入闲清林的识海时,里面是汪洋火海,刚一进去就差点被烧死,但这次和上次不同,仿佛一察觉到他的气息,又或者说他一直在等,在观望期待许一凡能再次到来,做了完全的准备,因此许一凡魂力刚进来,铺天盖地的火焰便疾速退了下去,在远处幻化出个火焰人形,默默的看着他。
那人,照旧铁链加身。
许一凡同他遥遥相望,那人目光犹如实质,紧紧看着他,他不开口,那人便也静静站立着,火焰幻化的双唇翕动半天,却是没说出半个字。
许一凡挠了挠头,问道:“这位……”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此人是夺舍,亦或是闲清林的前世他都不清楚。
可这人身上散发着浩荡的威压,想来修为不低,于是他稍一思索,便道:“前辈,你……”
他又闭上嘴,不是忘了要问什么,也不是突然间哑了,而是对面之人突然落了泪。
火焰幻化而成,一滴一滴,沿着他的脸颊往下烫。
那火人动了动,铁链牵制着他,哐啷的响,最后被绷得很直,似乎不允许他靠近许一凡,许一凡能清楚的看见,他的脚腕,手腕被铁链磨出了血,那血液也形似岩浆,蜿蜒的往地上流,可他却不顾铁链的束缚,直径来到许一凡跟前,缓缓跪下双膝,以一种忏悔又狼狈的姿态,把头抵在许一凡的鞋面上,双手微微发着抖,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摆……
那么用力。
那么用力,好像生怕轻了,松了,就抓不住了。
单遥哭的时候,嘶哑,悲切,不算含蓄,周边人都能听得见。
这人哭的时候,却是未出一声,他明明一声不坑,但偶尔克制不住,倾泄的抽噎嘶哑破碎,听着竟是那么悲伤,似乎被无尽的痛苦和愧疚所撕碎。
单遥的哭声已经足够让人悲伤。
但这人……似乎尤甚。
有些人,明明不曾言语,也毫不相识,可只是一个动作,甚至只是一个虚无的眼神,一种身上散发出的莫名的孤寂的感觉,就能让人知道,他在痛苦和煎熬。
这个人就是这样。
许一凡喉结滚动,脑中一片混乱,那偶尔倾斜的呜咽,让他心疼到无法言语,耳畔彭彭作响,最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人被困在毫无天日,不生寸草的地方,多少年了?
他是不是很孤独?
他垂下眼眸,看着狼狈跪在他跟前的人,他的呜咽还刻在他的脑海里,还敲击着他的耳畔,这人背影清冷单薄,红发铺地,躬着脊梁,显得整个人很可怜。
许一凡感到一股深深的违和感,说不出由来,但他知道,这个人不应该是这样。
这人不该这样,他不该这样被囚禁在这个可以称得上是暗无天日的地方,孤孤单单一个人,也不该铁链加身,他的脊背也应该是挺拔的,尊贵的。
他不该这样,卑微的跪在他的面前。
这人是凤凰。
传言凤凰生性高贵,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贵不可言,他们能够召唤出毁天灭地的火海,亦或是能焚烧灵魂的净火,他们的火焰有着极强的破坏力,还具备净化万物的能力。
他们强大的能力,告示着他们生来便和众生不同,他们一出生就是站在顶端的人物。
这人也应该如此。
凤凰一族,生来便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
所以,他不该……
不该跪在他脚边,如此的卑微,如此的失态。
这股直觉来得莫名其妙,也被这一幕刺得心如刀割,许一凡忽然无法遏制的,跪了下来,又喊了一声。
“前辈!”
声音是颤抖的。
这一声后,他鼻尖酸涩,心中隐痛,手脚甚至是一片冰冷。
那人抬起头来,这次近在咫尺,面面相对,若是对方还有呼吸,那么应该可以呼吸交错,可惜明明如此之近,许一凡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他的脸上,还是覆着一层火焰。
可是许一凡却知道,这人应该是好看至极的,和闲清林一样。
那人双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颤巍巍的抬起手,似乎想摸一下许一凡的脸,可伸到一半,却又缩回去,伸出来,又缩回去,显得很惶恐,又很小心翼翼,好似怕许一凡会抵触。
许一凡静静看他,觉得他好像就是闲清林,他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闲清林的气息。
那人终于再次伸出手,覆上许一凡的脸,他见许一凡似乎并不抵触,也没表露出厌恶的情绪,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往下掉。
可这股触碰未能长久,只是一瞬间,那人便被铁链拖了回去,似乎他不该碰,也不能碰。
因此,只是刚刚触上,便被铁链拖了回去,而后又似乎被什么打散,在远处幻化成了一片火海。
“前辈?”
无人应答。
只有火焰燃燃之声。
许一凡又等了片刻,那人再没出来,等了好一片,他才闷闷的从闲清林识海中退出。
闲清林看他挣开眼后就老大不高兴,鼓着腮帮子,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非常难得。
许一凡从不内耗,旁人说他胖,说他傻,他不会觉得难过,他只会生气,然后毫不客气的骂回去。
如今难得难过起来,闲清林一时间还挺稀罕的,笑着戳了戳他:“你怎么了?”
“看不出来吗?”许一凡道:“我现在正在难过。”
“为什么难过?”
“你识海里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也很可怜啊!你知道的,有爱心的人,看见别人可怜,他都会难受,正巧我就是一个特别有爱心的人,所以我特别的难受。”许一凡眼珠子转悠悠,又小声道:“要是有个人,能主动亲我两口,我可能就不那么难受了。”
闲清林:“……”
又来了。
他是又无奈,又想笑,在许一凡软软糯糯的脸上亲了两口,许一凡才又笑起来:“清林,我还想吃你做的烤鸡。”
“……好。”闲清林抓了一只火炎鸡,坐在院子里给他烤:“一凡,你进我识海,可有问出什么来吗?”
许一凡点点头,认真道:“问出来了。”
“问出什么了?”
“问出了一个毛线。”许一凡说。
闲清林:“……”
他哽了一下,失声笑出来,极其无奈的横了许一凡一眼:“认真点。”
许一凡摇了摇头:“那位前辈和单瑶一样,很喜欢哭呢!他一直在哭,没有说话。”
闲清林手中动作一顿:“他在哭?为什么哭?”
“不知道啊!”许一凡摇着头:“他哭得很伤心,比单遥还要伤心,单遥是怕忘记当家的,才哭得那么伤心,我怀疑他是忘了两个道侣,所以才哭得比单遥更伤心。”
“……”
闲清林长长叹了一声:“别胡说八道。”
“他摸我脸了。”许一凡突然说。
闲清林脸穆然沉了下来: “你没反抗?”
许一凡笃定道:“他身上有你的气息,香香的,我觉得他应该就是你的某一魄,所以我没有反抗,就给他摸了一下下,反正,他也是你啊!”
闲清林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抬手狠狠捏着他的脸:“下次不许再给他摸了。”
许一凡知道他不高兴,立马点头:“好的好的。”
“既然没问出什么来,那单遥的事,该怎么办?”
许一凡眼珠子转悠悠,迟疑道:“其实,我有个办法,能知道那火灰是她什么时候吃下去,没准也能知道莫成去了哪里?”
闲清林一喜:“什么办法?”
“追魂。”
“追魂?”
“对,追魂,只要使用追魂,我就能够纵观全局,她经历过的所有事,我都能看得见。”许一凡信誓旦旦道。
闲清林无语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许一凡怪叫一声,在大腿上狠狠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说道:“哎呦,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不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我才不会想着追魂呢!”
“为什么?”
许一凡有些犹豫:“要使用这秘法,我就得抱她,同她额头相抵,我不太想,毕竟我已经有道侣了,而且我还是个好男人,好男人有老婆了,就应该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就算是死鬼,也不例外。”
闲清林笑了笑,想说我不介意,许一凡却又扭扭捏捏道:“这丫头已经成死鬼了,抱个女鬼,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不正常,就好这一口呢!而且,她已经一把年纪了,我还年轻,我不想被她吃豆腐。”
闲清林哽了又哽:“……没事,没人看见,你快试试吧!就当是无私奉献了,你想想,她多可怜啊!吃点亏就吃吧!”
许一凡点点头:“这话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要是看见她上茅房啊之类的咋办?这可有些为难人了,毕竟我已经有道侣了,有了道侣就不该随随便便看人屁股,特别对方还是个女生,那样非常的不好。”
闲清林:“……”他突然很想打人。
第76章
闲清林扶了扶额, 深深呼了口气:“你不想看,你可以闭上眼!”
许一凡一拍脑袋高兴道:“也是哦!我怎么没有到这个,清林,还是你聪明。”
晚上,单遥又来了。
她很乖,闲清林哄了她两句,她便不再抗拒许一凡的靠近。
所谓追魂,便是灵魂力追溯。
许一凡的灵魂力普一进入大脑, 单遥身子便剧烈的抖起来,考虑到她魂魄不全,许一凡灵魂力只使用三分之一, 晓是如此, 她还是不太舒服, 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干枯的双手撑在许一凡胸膛上,想推开许一凡。
“别动别动,乖乖的。”许一凡摁着她,额头同她相抵,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尽量安抚着,单遥抬头看他一眼,在他柔声宽慰中,竟是不再挣扎。
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开始在许一凡识海中极速闪过。
一下是年幼的小单遥蹲在河边洗衣裳,她旁边放着木盆,远处天空晴朗,河水蔚蓝。
许一凡有些愣怔, 变成鬼的单遥很是恐怖,可没想到,幼时的她,竟然清清秀秀。
河流倒退,场景一变,单遥背着她的妹妹,弓着身在山脚割着猪草,妹妹还很年幼,不懂事,一直嗦着手指头,不远处,她的爹娘正弯腰种地。
这些应该是她童年时的记忆。
那些记忆乏善可陈,平平淡淡,每天都是干活、做饭,照顾妹妹,亦或和长兄去捡柴,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也一样,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但也不难看出,那时候的单遥是快乐的。因为她似乎每一天都在笑,哪怕干着活,一头的汗。
后来,妖兽下山。
不是因为灵食成熟,而是村里河岸边长了一株四级灵草。
它和周边的野草极为相似,村民认不得,灵草成熟后,吸引来一大帮妖兽,那些妖兽闯进了村里。
往日祥和的村子到处一片惨叫,百姓们哭着、喊着,四处逃跑。
乐园,只是眨眼就成炼狱。
妖兽四处撕咬,喷火,茅房燃了起来。
到处一片猩红,火光印红了半边天。
在妖兽面前,凡人几乎毫无招架之类,单遥的阿奶和阿爹相继死去,再到阿娘,然后是兄长,还有年幼的妹妹,最后单崇光回来,她的阿爷提着最后一口气拉着单崇光把她托付出去,然后便安然力世。
一家人,兜兜转转,只剩单遥一个。
再然后,她成了婚。
单崇光恐她嫁人遭婆家人使唤,又觉单家如今就只他两,他以后如何尚未可知,若要传宗接代,只能靠单遥,便做主,让她招婿。
莫成是外头来的,在村里安顿了好些年,因为和单遥已经互生情愫,知晓单遥招婿,便去了。
许一凡灵魂力漂浮在半空,惊奇的发现,莫成应该是个修士,而且修为应该不低,不过不知是何缘由,他的修为在急速消退。
许一凡看见莫成和单遥过了一段琴瑟和谐的日子,男耕女织,可是后来,天气突然干旱,流淌在村里的河流干涸见底,地里颗粒无收,裂开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大旱持续了整整三年。
第三年,单遥上山找吃了,不幸把孩子摔掉了。
她身子早在常年的饥饿中垮了下来,后来还小产,应该是没养好,她身子便坏了,人瘦得像是只有一副骨架子,终日终日的躺在床上,整个人死气沉沉,再不复往日。
许一凡看见有一天,莫成早早就起了,仔细给单遥擦了脸,又给她换了身衣裳,梳好头发,而后单膝跪在床头,细声同单遥说,家里能吃的已经快吃光了,他要去山里找吃的,让单遥在家等他,接着又去厨房,把几根木薯放在桌边的柜子上,说让她饿了吃。
将死之人,其实都会有所感应。
单遥大概也是感应到了什么,她一遍遍的提醒,让莫成快些回来。
后来单遥等啊等,每天都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房门,几乎望眼欲穿,可莫成没有回来。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
木薯吃完了。
莫成还是没有回来。
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天又热,单遥身上出现了恶臭,许一凡看着这一幕,知道她应该已经快不行了。
后来画面一转,单遥趴在地面上,她从屋里爬出来,爬过院子,爬到了厨房,仅仅几十步路,却耗光她所有的力气,最后她趴在厨房的地面上,朝着跟前的水缸伸着手。
明明那么近。
近到似乎眼在天边触手可及,但她却怎么也摸不到,怎么也无法再爬过去。
明明就在跟前。
直到咽气,她都没能喝上一口。
许一凡看得直叹气,下意识走到水缸边,发现水缸里竟然是干的。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看着单遥的魂魄从身体里飞出来,跟着前来领路的鬼差走了。
后来画面又一转。
许一凡看见院子里挂了两条白绫,单遥的魂魄出现在堂屋里。
头七,单遥回来了。
许一凡跟着她飘进堂屋,发现堂屋里搁着一口棺材,莫成身上有伤,大概是没有来得及仔细处理,后背衣裳一片红,他失魂落魄的跪在一旁,应该是好些日子都没合眼了,眸中满是血丝,前来悼念的村民劝他看开些,照顾好自己,他木讷的点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把来亲戚和乡亲们都送走后,他竟掀开棺材,低头朝里面看,那眼神就跟看肉一样。
单遥那么好看?
许一凡飘过去,往棺材里看了眼,里头是单遥的尸体,大热天的,已经臭得很厉害了,许一凡其实是闻不到的,可是周边苍蝇嗡嗡,不停环绕,他就知道了。
单遥死去多日,大概体内器官已经腐败,细菌产生的气体让她尸体膨胀起来,整张脸已经又黑又涨,因为皮肤收缩得厉害,嘴巴已经合不上,因此看起来不只是丑,甚至还有些许恐怖。
许一凡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单遥飘在空中,叫他别看,可是莫成如今已和凡人毫无两样,单遥的魂魄他哪里能看得见听得见。
莫成像是没有闻到那股恶臭味,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泪如雨下,看了许久许久,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到脑海里,许一凡等了快一个时辰,才见他出去,从厨房里端来一碗水。
说是水也不对。
应该说是渗了火灰的水。
许一凡看见他把撒了灰的水往单遥嘴里灌。
死人哪里还咽得下东西。
火灰水从单遥干裂乌黑的嘴角往下淌,莫成颤着声,眼泪再度掉了下来。
“阿遥,喝下去,把这个喝下去,喝了你才能记得我,快喝,我求你,快喝,快喝,快喝啊!阿遥……”
看到这,许一凡终是懂了。
为什么单遥要吃火灰,那些火灰又是怎么进到她肚子里的,终于真相大白。
可是莫成怎么会知道单遥吃了这灰就能记住他?是他有所耳闻知道这火灰是何东西,还是发现了什么,许一凡不知道,但是单遥头七回来,看见这一幕,便把莫成的话记在心里。
魂体和肉身是有所关联的,这也是凡间大多恶鬼在作孽后,道士为降服,为什么会将其尸体焚烧的缘故。
尸体被毁,那么魂魄便会随其消散。
莫成给单遥的尸体灌入灰水,单遥的魂体,多多少少也接收到了。
莫成灌了整整一碗,才又抱着单遥的尸体,细细给她擦拭脖颈上残留的灰水,在她耳边低声叮嘱,说让单遥等他,别走太快,等他,这辈子缘浅,那便来世再做夫妻。
他说了许多,后来似乎魔怔了,把单遥放回去后,他跌跌撞撞的往外头跑,许一凡追出去,听见他说单遥是睡着了,明天就能醒了,醒来了怕是要饿,吃的,得给阿遥找吃的。
许一凡看着他往山上走,本想再追过去,可是他不能离开单遥太远,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莫成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小,在清冷的月色下,逐渐变成一个小点,然后如薄雾般,彻底消失在漆黑的林子里。
轰隆隆……
不知何时月色已被黑云遮掩,天际惊雷炸响,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暴雨终于来了。
可到底是太迟。
单遥活着的时候等不来一场雨,却在她走后,大雨轰轰烈烈的来了。
单遥大概是非常喜欢这个人。
因此她躲开了鬼差,藏在宅子里,等着莫成回来。
可是莫成再没有回来。
怎么可能还回得来,他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又已如凡人,大晚上的跑山里去,那么危险,又下着大雨,他如何还能回得来?
大雨过后,万物复苏,到处一片生机,可唯独单家院子,孤寂、落寞。
村里人发现莫成不见了,也找了几天,却怎么都没有找到,单遥的尸液已经从棺材里渗了出来,不能再放下去了,她该落土为安。
因此村长召集众人,把单遥抬去埋了。
单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开始长出些许绿意,然后一天一天,越长越高,刚开始还有村民来帮忙除掉,后来没有人再来,院子里便长满杂草,然后干枯,然后被积雪覆盖,然后又发出嫩芽。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院子已经破败不堪,荒芜得厉害。
许一凡陪着她,看着日子如流水过去,他竟恍如身临其境,好似自己就是单遥,正在苦苦盼着伊人归来。
可等啊等,无论他怎么等,却始终不见爱人前来,日复一日的失落,实在让人煎熬。
看着屋外叶出叶落,有一瞬间,许一凡都忘了自己是谁,他跟着单遥一起,从窗前向外眺望,外面小道上人来人往,鸟儿双飞嘀叫,可那些热闹,仿佛与他们无关。
渐渐的,许一凡已经有点恍惚,总回忆起和闲清林相处的那些日子,他们交颈相拥,也曾在夜间抵死缠绵,他们那么亲密,可现在闲清林不在这里,许一凡迫切的想听听闲清林的声音,可是这好像都成了一种奢求。
那种疯狂的思念,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他骨血里到处攀爬,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一样。
真的……
太煎熬了。
实在太煎熬了。
原来想念一个人,竟是这种滋味,酸的,甜的,苦的,涩的。
许一凡活了几十个年头,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疯狂的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这种失控感让他显得很焦躁,好几次都忍受不了,想撤离出去。
这是追魂最为危险的一处,若是极度共情陷入其中,便有可能出不来。
许一凡知道这一点,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他不是单遥,闲清林还在外面等着他。
他一遍一遍告诫自己。
单遥总是站在院门口,等着,盼着,整个人望眼欲穿,直到她再无法等下去,开始外出寻找。
她在田间、村里到处游荡,也始终不见人。
后来时间慢慢过去,她惊恐的发现,她开始忘记了一些事,莫成的模样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她甚至已经忘却他的声音,单遥急得不能自己,便又回了家,开始劈柴、劈柴……
这些记忆,越看越是难熬,明明只是旁观者,许一凡却生出一种苦涩不堪的难受来,哪怕他极力告诫自己这是在追魂,可还是控制不住的,胸口又闷又涨,看到这,他顿时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退了出来。
闲清林见他睁开眼,急道:“怎么样?可是看见了什么?”
许一凡没有说话,迫不及待一把拽住闲清林,将他拉到怀中,紧紧抱着,将头埋进他脖颈,他太过急切,因此相拥的力道很大,仿佛想将他拥进骨血里。
闲清林能感觉到他搂得很紧,很用力,他有种被热切需要的感觉,许一凡对他的渴望让他欣喜,不论是生理或心理。
他想许一凡大概是在追魂时时看见了什么,心里不好受,便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靠着他的胸膛,等他平复。
“我看见了。”许一凡恢复过来,眼神极为复杂的看了单遥一眼,拉着闲清林去了外头。
“怎么了?”闲清林问。
许一凡叹了一声:“我大概知道莫成去哪里了,等天亮,我们就去找他。”
莫成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许一凡便知他猜测成真。
莫成那么在意单遥,她还没有下葬,还未入土为安,若是能回来,他定会回来,没有回来,那么十有八/九已经死在山里,回不来了。
几百年过去,若是凡人,飞吹日晒的,怕是白骨都已成了泥,可是莫成修为高深,哪怕后面和凡人无异,可是他的骨头却绝不会像凡人那般容易腐败。
隔天许一凡把默默和斯斯放出来,四人在山间找了半天。
默默不知道许一凡要找什么人,只知道找到白骨,就能有多多的糖豆吃,积极得不得了,一下化出无数藤蔓,朝着四周查探。
第77章
闲清林和许一凡刚找片刻, 就听见魔植在不远处很激动的大声呼喊,说找到骨头了, 老大,小老大,你们快过来啊!
许一凡和闲清林赶过去的时候,默默正在一副满是尘土的尸骸上蹦蹦跳跳,很欢快的喊:“老大,这里,这里,默默找到了,默默又立人头功了。”它伸出两片小叶子,讨好的道:“老大,丹药,丹药。”
不是妖兽骨,确实是人骨,许一凡丢给它两颗丹药,默默呵呵直笑,美滋滋的吃起来。
斯斯羡慕得眼都要红了。
闲清林不禁对默默有些刮目相看。
默默平日看起来一副很靠不住的样子,但真干起活来, 效率还是很可以的。
许一凡撇了默默一眼,摇头道:“这家伙想立人头功都快想疯了,整天就惦记那两颗丹药不可自拔,能不快嘛!你现在叫它上天,它估计都上得。”
闲清林:“……”
好像确实是这样。
闲清林找尸骸旁蹲了下来,莫成死前不知是何种修为,尸骸历经几百年,已经风化了一大半。但是和连云山看到的那阵法师的尸骸一样, 他胸前肋骨已经断裂,衣裳早已腐朽做泥。
许一凡只一查看,便知道他们没找错。
单崇光当初虽不喜莫成,可看在单遥的面上,还是送了他们一对龙凤镯。
黄金打造的龙凤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和莫成的尸骸一样,被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莫成死前应该是靠在崖壁上,手搭在大腿上,几百年过去,落在尸骸上的落叶累积着,被雨水腐化,慢慢化成土,掩埋了他的双腿,手骨尚被掩埋,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手上应该是抓着什么东西,因为莫成的指骨微微蜷缩着,旁边不远处树上爬满了山药藤。
闲清林暗想,他抓的,没准是刚挖到的山药,可惜,没能送回去,就受了妖兽一爪子,后来山药从他身上掉下来,落地生根,越长越茂,生计盎然,而莫成却如花凋败,零落成泥。
单崇光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他跑了,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到,莫成在单遥死后不久,便随着她去了。
闲清林眼眶有些涨,深深呼了口起,跟着许一凡挖尸骨,两人刚把莫成的尸骨搬回来,发现单崇光竟站在院子里。
许一凡有些诧异道:“前辈,你怎么来了?”
单崇光听说了单遥的事后,怎么都无法安然修炼,思来想去,便寻了过来,他目光落在许一凡背着的尸骸上:“这是?”
“是莫成的尸骨。”闲清林说。
单崇光整个人穆然一怔,神色有些诧异:“这是莫成的尸骸?”
许一凡直径进了院子:“对啊。”
单崇光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微变,却又不敢承认,哑着音:“他,他不是跑了吗?”
“没有。”许一凡道:“单遥死的时候,莫成大概是接受不了这种打击,脑子就不太好了,后来跑山里去,野人没当成,还死在了山里,可怜了。”
单崇光到底是修士,只是扫一眼骸骨,便能知道莫成死了多久。
竟是……
“这,这……”单崇光怎么都没有想到事实会是这么一个样子。
他以为莫成是跑了,毕竟那么年轻,没准还儿孙满堂,结果……
他竟是早早就追随他孙女去了。
单崇光再说不出半句话。
晚上单遥来了,看见莫成的尸骸时,她没有认出来,呆呆的看着闲清林。
闲清林指了指尸骸手腕处的镯子,道:“这个,你还记得吗?”
单遥看了一眼,大概是还没记起来,她便又朝闲清林看去,闲清林牵起单遥的手:“你看看,有想起什么吗?”
单遥呆滞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儿赫然套着一一手镯。
和莫成骸骨上的手镯很是相似。
她定定的看了许久,眼泪突然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大概是想起来了。
她跪倒在地上,抱住尸骸,呜呜咽咽痛哭出声。
等了几百年,一个人孤孤单单,受近煎熬苦楚,却等不回那个人。
莫成没有吃火灰,就算没有去往地府,想来也已经把单遥给忘了。
若是已经去往地府,那么几百年过去,他估计已经投胎转世,再不记得这苦苦等他的发妻。
两人终究是无法团聚。
闲清林一时间不知道莫成这般做,到底对不对。
当初大红灯笼挂满村落,红绸扑地,单遥在众多来宾中,与他牵着手,认真且郑重,搜肠刮肚,说着唯二她认识的诗句。
她说: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郎君未得千岁,妾身也青年陨落,此后岁岁不见。
莫成让单遥记住他,可是他自己……
如今,只有单遥一个人承受这份额迟来的痛苦。
有时候,死亡不是终点。
遗忘才是。
短短数载夫妻,到了这一刻,终究是散了。
单遥以后,恐是再无法见到这人。
他们也再无法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单遥哭得很悲伤,怎么都不肯放开那具尸骸,世间痛苦万千,最痛的也许便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白头。
一个已被泥土侵蚀骨肉。
一个却独留人世。
单崇光看不下,独自躲到厨房外,许一凡看得鼻子发酸,也跟着出来。
斯斯和默默扒在窗口,帕子一个劲的抹眼泪。
“太可怜这小死鬼。”
“确实是可怜,不过斯斯,人家不小了,几百岁呢,这老女鬼哭得有点可怜,又有点恐怖,让默默毛发倒竖。”
“你哪里有毛?”
斯斯一句话把默默干沉默了,半天回不了话。
“许小友。”单崇光眼眶有些红:“我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啊?太难的我可干不来。”许一凡吸了吸鼻子说。
单崇光把一空间戒指递给许一凡,许一凡灵魂力一扫,发现里面有三万灵石。
他顿时眉开眼笑:“很难的事,我觉得我也干得了,前辈尽管说。”
单崇光乃是散修,没有传承,会的东西很少,他当初不是没有想过把莫成找回来出口气,但茫茫人海,怎么找?许一凡能把消失几百年的人找回来,说明会的比他多,本事比他好。
“阿遥她……我想让你送她去转世,可否?”
没有鬼差前来指引,鬼魂根本找不着通往地府的路,特别是单遥这种在红尘逗留几百年的鬼魂。
逗留凡间太久,便证明已躲过鬼差的搜寻,长时间搜寻不到,鬼差便会遣回地府,久而久之,也会把这鬼魂给遗忘掉。
“她该去投胎了,若是不去,也许过不了多久,今日之事,她又会忘却,到时候又要去找,又要回来劈柴,然后……有一天会彻底忘却莫成,待什么都记不住后,她定会成为恶鬼,我实在不忍她再这般下去了,许道友,你帮帮忙。”
不是所有修士都能使魂魄离体前往地府,这术法比起追魂,危险性更高,因为魂魄只能离体半个时辰,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或中途稍出意外,魂魄便有可能再也无法回来。
许一凡道:“好吧!跑一趟的事。”
单崇光呼了口气,抱拳道:“多谢许小友。”
许一凡进到厨房,闲清林看他:“前辈和你说了什么?”
许一凡指着单遥:“他让我送这丫头去投胎,不过,用不用问她一声,没准她不愿呢!”
闲清闲摇摇头:“不用问了,你送她去吧!她现在这个情况,思考不来太多的东西,问之无用,再留她这么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她最后若是真变成恶鬼,那么定会被修士和地府的鬼差打散的,现在去投胎,是最好的选择。”
“那好吧。”
许一凡施法,身子开始影影绰绰,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缥缈,如山巅的晨雾般,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闲清心头一紧,不知为何脸色急速苍白如纸,明明知道许一凡只是施法,让魂魄离开,但他就是恐慌,说不上由来。
他不敢再看,背过身去。
许一凡没发现他的异样,食指在单遥眉心点了一下。
单遥似乎心愿已了,又似乎是无法接受莫成早已离去的现实,整个魂魄显得浑浑噩噩,许一凡拉她,她也不反抗,乖乖跟着许一凡离开厨房。
月色清凉。
山间寂静,风吹着院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两个魂魄相伴着往外走。
这一走,亲戚缘分便是彻底尽了,以后便也再难相见。
弟弟留下来的唯一骨血,今日就要远去,单崇光没忍住,追出两步:“阿遥!”
他没指望单遥能记得她,只是略显不舍的喊了声,谁知单遥竟然回头,愣愣看他,然后对他福了福身:“阿爷。”
她说:“劳您惦记多年,今儿阿遥要走了,往后怕是不能再见,阿爷以后多多保重,望阿爷寿比南山。”
单崇光眼眸一缩,不敢置信:“你……你还记得阿爷?”
单遥却是没再说话,跟着许一凡一同飘走了。
地府之门常开。
这是死去之人的归宿。
许一凡带着单遥进去了,地府里昏昏暗暗,很是阴凉,像冬日要下雨的天气,道路旁边开满了彼岸花,许多鬼魂正被鬼差引着往城里去。
许一凡带着单瑶,见了鬼差,那鬼差本是负责在城门口登记,一看见许一凡,同旁边另一黑衣鬼差交代一句,便小跑着过来。
“哎呦,小友,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只鬼。”许一凡拉了单遥一下:“就是她,你送她去投胎吧!”
鬼差看了单遥一眼,她的魂魄还很清澈,不做作恶多端之人,想投胎转世并非难事,他恭敬道:“好的,仙师放心。”
许一凡总觉地府阴森森的,他乃活人魂魄,呆久了定是不舒服,他看着单遥交代说:“你随他们去吧,我得回去了,这里呆着好难受。”
单遥朝他一拜:“谢谢恩公,恩公大恩,阿遥没齿难忘。”
许一凡摆摆手,还没齿难忘,等会一碗孟婆汤下去,自己叫谁都不记得了,哪里还能再记得他。
鬼差领着单遥进城,另一红黑衣鬼差却直直盯着许一凡的背影。
“喂,你看什么呢?”
那黑衣鬼差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许一凡胖是胖了点,但和寻常胖子又不一样,寻常人到他那吨位,定是满脸横肉,眼睛基本都会被挤成一条缝,再好的五官也会脱相。
可许一凡却不一样,五官一点都没被挤着,这很不多见,而且他眼型很长,像凌冽的凤眼,却没凤眸那么狭长,它比较大,特别是两颗眼珠子,圆溜溜的。
他这么一讲,另鬼差也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哎我想起来,百年前有位修士不是来过我们这儿找人吗?这小友哎……小友,你咋又回来了?”
许一凡耳聪目明,远远就听见了,急忙返回来,急道:“你说你见过和我一样的人?”
“是啊!”
“他长什么模样啊?”
“和你有点像,特别是眼睛,当然了,肯定没有你这么胖,他一身修为很高,大概是修炼辛苦多,人瘦得很。”
“你们说他来找人?”
“对啊,不找人,还能来这里干什么?总不能来找汤喝。”
就不能跟我一样做好人好事送鬼来投胎吗?这两真是的,竟然说这种话,算了,他跟两死鬼计较什么,许一凡有点无语道:“他来找什么人啊!有说没有?”
“好像来找儿子,可怜哦,那人我当时瞧着感觉他精神好像有些不太正常,不过大多死了汉子和儿子的,都这样,我都习惯了。”鬼差叹口气说。
我也没问你习不习惯,许一凡又无语道:“他长什么模样,你们能和我仔细说说吗?”
这有什么不行?
两个鬼差很好心,叽里呱啦比划一顿。
长发,墨色宗服,腰间挂着一象牙色玉佩,法力高深,他们根本无法窥视。
许一凡掏出纸笔,在炫白纸上画出一玉佩,那玉佩通体透亮,中央一点红,玉佩其上刻录着繁琐的阵纹,这玉佩许一凡其上也不记得是谁的,是不是他爹娘的他也不知道,可他就是见过,还深深记在脑海中,许一凡道:“那玉佩是不是长这样?”
两鬼差凑进看了看:“哎,对对对,就是长这样。”
许一凡激动道:“可能是我爹或是我娘找我了,一直找不见以为我死翘翘了,才跑地府来。”
“哦,原来是这样。”鬼差一副我都懂了、原来是这样的神情说:“那那个人应该是你爹,他眼睛真的和你很像,不过奇怪,我看他长得很俊啊!那天出现在地府时,我抬眼看过去,俊得差点闪瞎我的眼,龙生龙凤生凤,那么俊俏又那么瘦的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一大坨?真是奇怪。”
许一凡:“……”
这鬼差难怪死了。
当初可能就是因为这张嘴才被人打死的。
什么叫一大坨我就问你!
许一凡:“谢谢,告辞。”
那鬼差一头雾水,挠着头奇怪道:“那小友方才好像不太高兴啊!咋的了?哎,不管了,你赶紧登记,来的鬼越来越多了,登记好了让他们赶紧进城,我先带这丫头去喝汤。”
……
天一亮,闲清林和单崇光去了山脚,把莫成的尸骸埋在单遥坟地边。
单崇光长长的叹一声,亲自把墓碑插到土中,他盯着碑上之字,开口道:“我之前总觉这小子不怀好意,是跑掉了,没成想竟是死在了山上,这么些年,都无人祭拜。”
死后之人,最怕的便是没有香火,无人祭拜,被人遗忘。
莫成的骸骨孤孤单单在山中将近千年,其中酸涩凄苦,根本无法道得清。
闲清林宽慰两句,没再多言。
许一凡从地府回来,忙活了一段时 间,总算是空闲了一些,知道村里人急,许一凡立即开始着手布置防护线。
之前已经布置了大半,因此忙起来没过十天,防护线基本就做好了。
完工那天全村老小都跑了出来,闲清林看见有人抱着儿子,有人背着自家腿脚不便的老母,甚至还有人把家里的母猪都给用麻绳套着牵来了,像是看什么热闹需要集体出动一样,闲清林一脸无语。
许一凡悬身飘在空中,衣裳猎猎,墨发飘扬,虽然胖胖的,白白的,看得人想啃两口,不怎么仙气,但看起来很是不凡,许一凡朝地面打入最后两根阵旗,斯斯在山对面喊了一声:“老大,这边阵旗完好无损。”
默默也喊了声:“默默这边也好好的。”
之前埋下的阵旗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防护线没有完成,那么阵旗便和寻常插在地里的树枝无异,风吹雨打的,稍有移动歪斜,都可能导致整条防护线构建失败,许一凡让斯斯和默默去检查一遍。
“那你们让开,村长,你们也让开,不要靠近防护线,我要打下阵文了。”
“好好好。”村长激动的喊了声,大家都听话,默默站远了些。
闲清林抬着头,许一凡手上结印,一道道深奥的符文从他手上急速出来,朝四面八方散去,埋在地里的阵旗突然颤了一下,而后爆出一阵巨光,白光过后,阵旗之间仿佛连接着斯斯啦啦的电流。
那股电流让大家感到莫名的心悸。
闲清林知道,这些电流,便是所谓的防护线。
防护线一成,电流之光自动没入泥土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阵法,大多无形,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
许一凡落到地上,村长众人红着眼眶围了上来。
“前辈,防护线成了是吗?”
许一凡点点头,村里人不懂阵法,看见大家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他让斯斯去山里赶只妖兽来。
一只低阶疾风狼咆哮着从山上冲下来。
村里人吓一跳,他们在妖兽手上吃过大亏,看见了就条件反射想跑回家躲起来,不过扭头瞥见许一凡和闲清林正站在一旁,大家瞬间安定下来。
怕啥?
仙师在这呢!
大家放了心,有心情去看妖兽了,然后就发现那只疾风狼跑着跑着,在靠近山脚处时,它突然顿住,像是撞上了什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困住挣脱不能,身子还保持着一个疾速奔跑的姿势,两只前脚高高抛起。
村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问问许一凡,一声尖刺的咆哮从远处传来,震得大家脑门突突直疼,再一看,只见疾风狼嗷的嚎了一嗓子,接着像被电了一样,毛发根根竖起来,身上发出一阵黑烟,那股束缚着他的力量大概是不见了,疾风狼屁股一扭,仿佛见鬼一般,急匆匆又跑回山上。
村里人看得大铁眼镜。
第78章
“这是二级上品防护线, 只能抵御三级以下的妖兽。”许一凡笑得不怀好意,说:“当然了, 你们要是有灵石给我,我也可以帮你们再起一个等级高一些的防护线。”
村长猛摇头。
他们哪里有灵石啊!
虽然防护线只有二级,但是许一凡打下的阵文有三级,因此整条防护线堪比三级防护阵。
村长眼眸中燃着亮光,激动得手足无措,喉头哽咽得迟迟说不出话,好一片刻才老泪纵横道:“谢谢前辈,谢谢前辈。”
能防得住一二级的妖兽就好了,他们种的灵田等级低, 高阶妖兽也看不上。
闲清林看见许多妇人低着头在抹眼泪。大概觉日子有盼头了。
他看向村长, 怕村长未听出许一凡的弦外之音, 直言道:“以后若是有了灵石,也别请人来布置高阶防护线,这防护线等级虽低,但足以保护尔等,若是等级过高,那便不是尔等的防护符, 而是催命符,村长可知?”
众人目光一凝,瞬间懂了许一凡方才之言。
有些家族和宗门,都会在家族所处范围之内布下高阶防护阵,以做保护。
而高阶防护阵需要花费大把灵石,若是他们起的是高阶防护线,那么定要遭某些家族眼红,从而被盯上。
传言有些世家、宗门, 为炼制鬼魂和培养妖兽,到处屠杀百姓,若是有人盯上他们的防护线,把他们屠杀干净,也不无可能。
村长慎重道:“多谢两位前辈提醒,我等记住了。”
身后村民也躬下身:“多谢两位前辈。”
晚上村里人几乎是家家户户都送了些东西来,甚至连压箱底的老母鸡都送了过来,不值钱,但都是心意,闲清林收了放厨房里,正忙活着腰间传讯符突然一颤。
是英正修来的讯息。
闲清林一听,脸色变了变。
饭桌上,许一凡也纳闷道:“万家遗迹?”
“对。”闲清林点点头:“英道友同我传话,说万家要对外开放遗迹。”为了在城里留个眼线,闲清林暗中给了英正修一张传讯符,让对方有要事时便联系他。
“万家乃丹道世家,那遗迹听说埋葬的是一位高阶丹师。”
“再高也没有用啊!里头的东西毕竟是万家祖上留给万家的,旁人拿着多少会有点烫手。”许一凡说。
“非也。”城中世家,闲清林早调查过:“那遗迹虽说是万家的,但其实不然,当初那遗迹是在一次地龙翻身后被震出来,各大世家派人前去查探,才发现是一丹师墓地,而万家乃丹道世家,后来通过一些手段,把遗迹占为己有,不过我听说那遗迹虽然被万家霸占将近四千年,但是墓地深处却依旧无人能进,大多大能墓地,好东西都会在里头,万家大概是没有办法,才会想着对外开放,说是资源共享。”
许一凡笑了一声:“万家真是会打主意,谁傻了谁去。”
当年为霸占遗迹,万家怕是付出不小的代价,况且吃到嘴里的怎么可能轻易吐出来,万家此举,不过是下策,他们万家人进不去,若是旁人进得去,在里头得了什么好东西,怕是也带不走。
万家可是有分神修士坐镇呢!
许多大能在预感到自己即将陨落之际,都会找处风水宝地,封印起来,以做墓地。
但并非所有大能都富得流油。为防止死后受到侵扰,许多人都会在墓xue中设下重重机关,甚至是诅咒。
以前有些人闯墓xue,出来是盆满钵满,而有些却是两手空空。
若真是丹师墓地,那么里面的好东西肯定不少,但是万家分神大能都无法进入深处,更何况其他人。
就算辛辛苦苦进得去,没准一出来就被万家给盯上,白白给人做嫁衣。
“确实是这样。”闲清林道:“不过听说去的人还不少。”
许一凡拧着眉头:“大家都傻了?”
闲清林无奈道:“怎么可能,听说那丹师生前是八级丹师,大家都猜测,那遗迹之中,没准会有八级丹术传承,虽不知真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怎样,就冲有八级丹术传承这一点,也多的是人愿意闯了,就算没有,八级丹师的墓xue里面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东西,若是寻得一颗八级丹药,或者灵草,那就发了。”
“一凡,你怎么想。”
许一凡双眸发亮,鸡腿都顾不上啃,激动道:“还能怎么想,肯定是盘它,今年老子就扒次坟。”
闲清林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
许一凡手上有上古丹书,里头囊括各级传承,八级传承照理他们应是不用去抢,可惜那上古丹书许一凡还打不开,如今能看的,也只有六级内容,而许一凡如今已是六级高阶丹师,现在最需要的便是七级和八级传承。
万家在这节骨眼对外开放遗迹,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但是富贵险中求。
许一凡已经坐不住了:“清林,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万家遗迹会在下月月底开启,到时我们再过去。”闲清林看着他:“蝎大蝎二,是不是要进阶了?”
许一凡一拍脑袋:“差点忘了,那两个王八确实是要结婴了,那我们先找个地方让他们结婴吧!”
最后找了一处深山,结婴当天,许一凡看着立在半空的蝎大蝎二,差点吐出一口血。
闲清林脸也白了:“蝎大蝎二怎么搞的,怎么会同一时间进阶呢!”
许一凡急得不得了:“不知道啊!之前蝎大说他感觉到他可以进阶了,蝎二说他可能还要过几天。”
结果蝎大出来,准备迎接雷劫,蝎二突然急匆匆的传音给许一凡,说他要出来,顶不住了,再不进阶,怕是要爆体。
许一凡问他怎么回事?不是说还要几天吗?
蝎二吞吞吐吐,说他这两天吃了几颗手下孝敬的兽神丹,然后就压制不住了。
许一凡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恨不得打他个半死,这王八。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许一凡白着脸把蝎二放了出来。
天道大抵是关爱濒危物种,蝎大的雷劫本来只筷子那么粗,结果蝎二一加入,雷劫叠加,瞬间膨胀到胳膊粗。
蝎大蝎二被劈得一直嚎,一直嚎。
许一凡和他们是主仆关系,自是也受到牵连,雷劫啪的又劈下来,蝎大蝎二又嗷的叫一声,同时,许一凡跪到地上,吐出一口血。
闲清林朝空中抛去数把法剑,勉强抵挡住两道雷劫。
蝎大蝎二掏出许一凡之前给的丹药吃了下去,伤势好了七七/八八。
蝎大看着闲清林嗡嗡嗡。
许一凡已经说不出话了,斯斯翻译道:“小老大,蝎二问你还有没有法器,再来几把,这雷劫要蝎命,他们熬不住了。”
闲清林扶额道:“没了。”
蝎大蝎二又嗡嗡嗡。
闲清林:“它们在说什么?”
斯斯尴尬道:“他们在骂老大呢!”
许一凡怒火攻心:“那两王八骂我干什么?”
“他们说谁叫你没事把兽神丹弄那么香干什么?害得他们要死了。”
许一凡:“……”
这不是王八是什么?
数把法剑一下就被劈成了渣渣,蝎大蝎二又开始痛叫,默默嘟囔一句,劈在他身,痛在我心后,然后呲溜一下钻闲清林衣服里去,不敢多看。
闲清林无力道:“一凡,上次那边法剑呢?快拿出来,帮他们挡一挡。”
有法剑辅助,蝎大蝎二勉强渡过雷劫,甘霖褪去,闲清林飞掠过去,只见原先山头被劈去大半,成了深坑,许一凡筑基时阵仗比这还大,闲清林也没过多震惊,下坑把半死不活的两只蝎子捡了起来。
这次离城镇远,进阶时的雷劫倒也没有引起外头修士注意。
蝎大蝎二伤势刚好,又被许一凡痛扁一顿,两只老老实实躺在地上装死,半句话都不敢吱。
万家遗迹。
各大世家和游历在外的散修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万家遗迹外头汇聚一堂。
就是两大宗门之人都来了不少。
大家三三两两扎成一堆,几个女修一边闲聊,一边时不时的窃笑。
男修们也齐齐望向一处。
现场齐聚几百人,但最为瞩目的,是个两头身的娃娃,三岁左右模样,头上一头绿色藤蔓,胖胖的小圆脸,浑身光溜溜,肚脐还凸出来,圆圆的一个透着可爱,不过胸前两点被两片鸡蛋大的叶子遮盖了,小兄弟上面也遮了一片,屁股左右两瓣也各贴一片,不过屁股大些,两片叶子贴在上头,压根遮不住什么,白花花的屁股就这么赤/裸/裸的光着。
那孩子一边挠着小屁股,一边目光犀利的四处张望。
蛮荒大陆元婴修士极少,元婴妖兽更是少,中天域灵气浓郁,化形的妖兽妖植都很常见。
有些妖兽即使化形,身上多多少少都会保留一些种族特征,像蛇族,有些脖颈或脸上,会出现鳞片。
植修则多是绿色头发。
妖修植修化形,没什么奇怪的,怪的是竟然有妖植化形后竟然是个奶娃子。
毕竟妖修妖植想化形,怎么也得元婴之上,而想修炼至元婴,一般最少都得几百年,如此,再化形,也该是大人模样,这妖植化形却是奶娃娃,而且光着屁股竟也不害臊,还大大咧咧的插着腰,左顾右盼。
魔植目之所及,都通过契约呈现在水帘镜中。
许一凡躲在小秘境里,脸红红的:“默默这王八,真是太不害臊了,他是没看见那些人都在偷偷笑话他吗?还好我没在外面,不然我也要跟着丢人现眼。”
闲清林隐隐约约也觉脸上有些烫。
旁的妖植妖修修炼至元婴,已经几百年,化出来的人形自已成年。
魔植不一样。
魔植同神兽一族一样,要几千年才成年。
默默如今不过几十岁,可不就是奶娃娃。
闲清林暗想,魔植就是不一样,默默只金丹中期竟然就能化形了,想起第一次看见默默,闲清林也是有些无语。
默默化形那天还挺高兴,蹦蹦跳跳叫他们看,跳了老半天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因为他看闲清林几个,得抬头,而且闲清林和斯斯表情有点不对劲,看他时,像是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目光很是可怜和同情,老大更是躲屋里不出来。
后来他蹿上水缸,想看看自己帅气的模样,闲清林想拦的时候已经晚了。
默默从厨房出来,就像焉了一样,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垂头丧气的,到处找东西。
闲清林问他找什么,他说找麻绳,他想上吊,不活了,他给魔植一族,丢脸了,以后无脸见江东父老,死了算了。
闲清林劝了他半天,说他的江东父老都不知道已经死到哪里去了,他丢不了脸。
魔植还是抽抽噎噎,一副生无可恋,活像单遥附体了,坐堂屋里哭了三天两夜。
声音凄凄惨惨戚戚,又有些悲痛欲绝。
闲清林看着,着实有些不忍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他抱到院子里,让他坐院子里哭,他小小个,坐空荡荡的院子里掉眼泪,又像被父母抛弃的小可怜,怎么看怎么惨。
许一凡挺心虚的,他和魔植是契约关系,魔植本体就在他丹田之中,两人关系匪浅,魔植大概是受了影响,化形不仅年幼,还有些胖,因为矮,远远看着,真的很像充了气的大皮球。
有时候他看着看着,都忍不住想笑。
后来还是许一凡用了两瓶丹药才把他哄好。
魔植瞬间满血复活,又蹦蹦跳跳。
出发那天,闲清林拿几套许一凡特意缝制的小衣裳给默默,让他穿,不过默默感觉穿了衣裳不舒服,又见衣裳花花绿绿的很好看,更不愿穿了,让闲清林叠起来,他要收空间戒指里去,说着,便从头上摘了几片叶子,舌头一舔,啪啪啪就往胸前,屁股上贴。
闲清林劝了半天他都不穿,许一凡心中有愧,想了想,说随他去吧!他爱怎样就怎样,反正还小,不要紧。
默默一双大眼睛,模样十分可爱,有些招人稀罕。
特别是女修,看得直想上去捏两把。
“那妖修还挺可爱,小屁股还挺圆。”
“嘘,你不要命了。”她旁边人紧张道:“能化形的妖修植修修为都不低,这人虽看着可爱,没准已经是几百年的老怪物了,杀人不眨眼呢!”
“是啊,你忘了,天机阁那位主事,都九百岁了,个头才有我小腿高,听说是因为修炼的功法有些问题,导致个子停留在六岁那年,现在人家可是出窍老祖呢。”
“那位前辈,实力应该不凡。”
“怎么说。”
“他脖子上挂着那么多丹药瓶,一看就知道不怕人抢。”
默默脖子上有一红绳,红绳上串着七/八个丹药瓶子,几乎将他短小的脖子围了一圈。
瓶子叮叮当当的,默默觉得着声音美妙级了,听着他咯咯直笑。
“喂,小子,借我们兄弟点丹药吃吃呗。”一彪形大汉扛着一把大刀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三人。
默默眉头一拧,生怕人真的抢了似的,小胖手抓着一丹药瓶,猛摇头:“你说啥子?这些都是我的命根子,我自己都不够吃,怎么可能分你,不行哒不行哒,你快走开。”
大汉脸一沉,虎目怒瞪:“小子,识趣点,老子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旁边修士看得心惊胆战。
完了,这小妖植惹上麻烦了。
大汗几人身上标准明显,一看大家便知道这四个是专门杀人越货的让众多修士闻风丧胆的黑虎,大彪几人,这几都是元婴后期大圆满修为,很不好惹。
默默还是摇头:“不给,默默跟你好好说话你就要听,不然等下默默送你去见你太奶哦。”
“你小子有胆。”黑虎说着,挥着大刀就要朝默默砍下来。
他身后三人也动起手。
默默小脚丫子往地上一剁,无数藤蔓如水柱般从地下冲了出来,一下就把黑虎几人给卷到空中包裹住,接着几声惨叫,藤蔓钻回土里,黑虎几人从半空掉下来,身体像是被什么给瞬间吸干了,皮包着骨,瞪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边修士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黑虎几人可是元婴。
就算出窍老祖来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四人擒下来。
默默一瞬间成了洪水猛兽,周边修士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之前开口的女修,更是脸都白了。
许一凡传音道:“战利品,战利品。”
默默一拍脑袋:“差点忘记了。”他兴冲冲从黑虎几人手上扒拉下空间戒指,发现远处有人在看他,他小手抓着戒指往身后一藏,目光凶狠瞪道:“不给你们,这是默默的战利品。”
战利品只能给老大和小老大。
别人门都没有。
萧玉夜怔了一下,摇头失笑道:“我不跟你抢,他们是你杀的,东西自然属于你。”
沐兮辰也笑了笑:“对,都是你的。”
“嗯,你们识相,非常的不错。”默默说。
许一凡盯着萧玉夜和沐兮辰看了片刻,又把目光移至他们身后,眉头紧蹙。
闲清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水帘镜上为首的两个修士穿的衣裳都一样,怀中抱剑,模样端庄,身后站着一人,那人遮掩在一身黑袍中,和魔门宗的人有些像,但也不像,魔门宗的修士似乎见光死,又或者极度见不得人,所以都捂得严严实实,那人虽然也掩在黑袍下,不过却能窥见其白皙的下巴,和十分好看的双唇。
许一凡疑惑道:“清林,他们是谁啊?你认识吗?”
闲清林点点头,沐兮辰几人倒映在水帘镜上,甚是清晰:“应该是天虚宗的弟子,听闻此宗门法袍乃为靛蓝。”
“原来这样。”
“怎么了吗?”
许一凡道:“这两看着修为还行,都是元婴,不过他们身后那人却是出窍,劲敌啊!”
他们来中天域已有将近两年时间,不过大多时候他们都呆在村里,出窍、分神这种在中天域属于顶尖的人物,他们还都没见过。
万家对外开放遗迹,消息是两个半月前发出来的,各大世家,外加两大宗门,大多精英子弟,都在外头历练,总要给些时间让人赶来。
许一凡和闲清林在秘境之中等了两天,万家家主才和几位族长联袂而来。
“各位小友,道友们,久等了。”
万易通乃七级低阶丹师,出窍中期修士,在场众人不敢托大,恭恭敬敬道:“万丹师。”
万易通笑得和蔼:“此处虽乃我万家遗迹,但时隔久远,我万家祖师曾盛极一时,这里面也不知葬的是哪位老祖,我等寻到之时,曾探索过,不过可惜,我万家能力不足,无法进入中心,因此里面是何情况,我万家亦是不知,如今对外开放,各位进去,无论生死,皆需自负。”
“这是自然,万丹师放心,无论如何,我等都不会赖上万家。”
“是啊!万丹师,您们大度,才将祖上遗地对外开放,让我等进去,此等心胸宽广,若是有人敢敢找茬,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许一凡听得一阵无语。
这遗迹是不是万家的,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这般说,不过是想在万易通面前露个脸,讨个关系罢了。
在实力面前,人人虚伪。
许一凡盯着万易通,蹙着眉道:“这人,我看着,怎么感觉他有点焉坏焉坏的。”
万易通面相确实有些非善类,一双眼睛时常眯着,似乎总在打着什么算盘,闲清林点头道:“他确实不是好人。”
许一凡一下来了兴趣:“怎么说?”
闲清林神情自若道:“听说万易通年轻时,为讨好万家老祖,把亲生女儿给献了出去。”
许一凡张大了嘴,眼睛都瞪大了。
闲清林继续道:“如今万家分神期老祖,也是一位七级丹师,当年万易通和他胞弟同得那位老祖看重,那老祖本是有意让万易通胞弟继承家主,万易通不服,知晓那老祖对他女儿有意,便把女儿献了出去,他借此,得了老祖教导,也顺利继任家主之位。”
因为要闯万家遗迹,来之前,闲清林把万家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万家这些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不光彩,但是修真界以实力说话,万易通大概是少有的,不在意虚名的人,又或者是在意的,而且当初已极力掩盖,但这等丑事还是被爆了出来。
卖女求荣,众多修士心里瞧不起他,可是面上,却又不得不讨好。
七级丹师,得罪不起。
“这……这万家老祖和万易通比禽兽还禽兽啊!”许一凡一脸嫌弃。
万家老祖并非万易通亲爷,但好歹同出一脉,竟然……
第79章
闲清林摇头道:“有些家族便是这般, 人子弟多了总会有些乌烟瘴气,之前我还听闻, 唐家家主的小儿子,其实是他的妾室和他大儿子生的。”
许一凡又瞪大了眼,吃惊道:“有钱人,真是好会玩,乱七八糟的,孩子长大了, 还得学小蝌蚪找爸爸。”
小秘境外,万易通魂力不着痕迹的笼罩在众人身上,没找到想找之人,眉头紧蹙。
“爹。”万奇也暗中在人群中查探一番, 传音道:“那人好像没来。”
丹师浸淫丹道太久,身上会自带丹香和浓重的火焰之气,来的修士,大多都是丹师,不过万易通都认得,大家什么水平,何种等级他也知晓。
这些修士中, 不乏一些六级丹师,但是没有谁能炼制出五级上品的回灵丹。
所以那人不在其中。
万家遗迹早不开晚不开,偏偏这时候开,闲清林觉不对劲,因此才会躲在小秘境中,想让斯斯带他们来。
不过这混账,最近最爱抱着石头睡觉,默默想立人头功,自告奋勇,拦了活儿。
万易通眯着眼眸:“那人一贯谨慎,若真是丹师,不可能不来,八级传承,是个人,就算是刀山火海都要闯闯,如今想来,对方应该是来了,不过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万奇担忧道:“对方既然能躲得如此之稳,如果真的在里面得到了什么,出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啊,如此,那便遭了。”
“无妨,没有万全之策,你老祖绝不会同意我将遗迹打开,毕竟有些东西,即使自己吃不着,也绝不可便宜了旁人。”
万奇点点头:“爹说的对,不过,爹,那小童好像一直在看你。”
万易通低下头,就见不远处一小娃儿插着腰,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脸上带着些狡黠,些沾沾自喜,还有浓浓的鄙视之意。
默默盯着万易通看了半天,觉得这老货傻透了,想抓他老大,结果他站他跟前了,他都不知道。
哈哈哈……
万易通忍着打死人的冲动,收回视线,继续叮嘱,废话说了半天,才同几位族长合力打开防护阵。
那八级丹师的墓地入口,被万家人里里外外设下了三个杀阵,平日又派人轮流看守,旁边还有一传送阵,许是担心有人不自量力会硬闯,一旦出事,许家众人可以利用传送阵快速抵达。
防护阵一被打开,众人纷纷朝门里跃去。
说是丹师墓地遗迹,但里面和秘境差不多。
那位八级丹师到底埋在哪儿,谁都不知。
众人一进到里面,有拿罗盘,有掐指一算,而后片刻,便向四面八方掠去。
有些散修没有侦查的法器,也会选择跟在某些世家弟子后面行事。
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沐兮晨和萧玉夜才看见默默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小短腿抡得飞快。
萧玉夜两人都吃了一惊:“道友,你这是?”
默默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看不出来吗?默默在跑步了!累死人了。”
“……道友为何不飞进来?”
默默无语的看他:“个个都飞进来,默默才不要跟他们一样,那样一点都不特立独行,一点都不个性。”
“……”
“你们两个那是什么表情?都进来了还不快去找东西,盯着默默干什么呀?”魔植老大不高兴。
“道友所言极是,那我等便告辞了。”沐兮晨两人忍着笑,和黑袍人走了。
魔植眯着眼睛,黑眼珠转悠悠的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有人了,立马把许一凡和闲清林、斯斯给放出来。
闲清林看着满头大汗的默默,想起他方才和萧玉夜两人说的话,有些心绪复杂。
“小老大,你咋地一直看默默?”
闲清林摇了摇头,慈爱的摸了下他的头:“没什么,默默,以后多看些书。”
默默眨了眨眼:“可是书一点都不好看……”
“你听话,我就让一凡给你炼制很多糖豆。”
魔植虎躯一震,当下两眼放光,一把抱住闲清林的腿,讨好的蹭了又蹭,大喊道:“好哒好哒,小老大,其实默默是个特别好学,十分有上进心,也十分爱看书的小苗苗,你可得让老大多给我练些糖豆。”
这王八是有奶便是娘,许一凡懒得看他,往四周扫了几眼:“这里就是那丹师的墓地啊!真是像秘境,不过这里有些空荡荡,瞧着不像是能有好东西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外围,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万家人应该都已经扫荡干净了。”闲清林指着一处,道:“我们往那边走吧!”
“嗯?为什么往那边走?”闲清林指的方向,有些荒凉,其他方向远处林草茂密,大多数人都往那边去,因为山林茂密的地方,一般更容易出现灵草,丹师都喜灵草,大多都会在墓xue周边种植一些,此乃陪葬。
闲清林摇头道:“不知,就是感觉应该往那边走。”
许一凡率先牵起他的手:“那走吧!”
闲清林迟疑道:“你确定要往这边走吗?要是感觉出错,竹篮打水,怎么办?”
“那只能证明这墓xue里的东西与我们无缘。”许一凡道。
闲清林笑了笑。
许一凡说的随意,但脱口而出的,往往都是心里话,似乎不论什么结果,这个人都不会选择去责怪他,只会觉得无缘,对他十足包容,这让闲清林心里甜甜的。
斯斯都看无语,背着默默催促道:“老大,小老大,走了,回家有的是时间给你们腻歪。”
闲清林:“……”
许一凡恶狠狠的瞪了斯斯一眼。
这王八,就是煞风景,要是不出声,没准等会老婆又主动给他两个爱的香香了。
这王八。
墓xue很大,许一凡几人走了三日,第一天还能看见些草木,第二天开始,越往深处走,越是寸草不生。
目之所及,都是黄沙。
而且还越走越热,最后更是热得仿佛置身油锅之中,斯斯和默默不讲义气,蹿小秘境去了。
只许一凡和闲清林走得满头大汗。
“清林,要不你也进小秘境吧!”
闲清闲摇摇头,他若是也进去,单留许一凡在外,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闲清林本就是火系修士,不惧热焰。
许一凡就不行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出来,呼吸都感觉到了困难:“清林,要热死人了,我们先退出去想想办法吧!”
闲清林也熬不住。
两人退了出来。
闲清林问怎么办?
许一凡思忖道:“可能得先炼制一炉岩石丹。”闲清林似乎不太懂,许一凡解释道:“这丹药吃了,我们的躯体便能如岩石般僵硬,不惧火焰,不惧严寒。”
“那你快些练,我给你护法。”
岩石丹一练出来,两人立马服用,马不停蹄就往深处去。
这处遗迹,万家只开启三月,逾期不出,那么便就出不去了。
时间一到,万家会重新开启防护阵,刹时整个遗迹,便处于一种进不来出不去的状态。
第三天 ,两人不觉得热了,可是周边却开始刮起大风,这飓风和碎星带里的飓风有过之而无不及,许一凡和闲清林又得退了出来,炼制好防护罩,两人才重新进去。
第四天,飓风不见了,出现了一片毒雾。
许一凡和闲清林不得不退出来,想了法子,才又重新进去。
穿越毒雾,两人来到一片荒地,本以为机关已走完,谁知道两人刚走了没几步,天上突然密密麻麻的落下刀子。
是真的刀子。
也不知是何种等级,许一凡设下的五级防护罩根本没有用。
许一凡差点被扎到,急忙护住闲清林,不得已又重新退出来。
这次许一凡用青云竹炼制一顶天伞,又打下六级的铭文,俩人才重新进去。
穿越沙漠,又出现了一片虫群。
许一凡一脸菜色:“妈了个巴子,这里竟然有石骨血虫。”
闲清林脸色也不好看。
这种虫子身子软趴趴的,身上就几根细细的绒毛,看着和幼蜂有些相似,一副无害的样子,但嘴里两颗牙特别厉害,出窍修士的骨头和高阶防护阵都能咔嚓一声咬掉,而且一被沾上,石骨血虫能立马释放一种毒素来麻痹修士神经,使修士瞬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肉被石骨血虫慢慢啃食掉。
这些虫子,有些飞在天上,有点爬在地上,密密麻麻。
闲清林看得头皮发麻。
许一凡把默默两个放出来,石骨血虫似乎有些畏惧默默,许一凡和闲清林站退到边沿线上边,石骨血虫似乎不敢从边缘线出来,只集聚在边缘线附近,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可默默一出现,石骨血虫便急速退去,像是碰上了天敌。
许一凡眼睛一亮,立马就和闲清林进入小秘境,让默默带着他们离开虫带。
默默大摇大摆,从虫带穿了过去,到安全地把许一凡和闲清林放了出来:“老大……”
许一凡和闲清林刚从秘境出来,话都未来得及说一句,就觉一股劲风将他们卷了起来,再睁开眼,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许一凡瞪大了眼。
闲清林沉着脸,暗道这丹师应该是在这里设置了什么阵法,即使他们投机取巧穿过虫带,又会被传送回来。
这是要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穿过这里。
默默急吼吼的又跑了回来,小脸蛋都累得红扑扑。
“老大,小老大,你们咋地又回来了,也不知道等一下默默。”
许一凡郁闷道:“被引息阵传送回来了。”
“啊?”
所谓引息阵,可识气息,方才他们呆在小秘境,让默默带着他们穿越虫带,引息阵笼罩着整个虫带,它一路都没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因此他们一从小秘境出来,立马就被传送回了原地。
闲清林沉吟道:“如此,那我们只能一路杀过去了。”
许一凡又把斯斯叫出来,四人一起在虫地里杀了三天三夜,虫子没有杀光不说,还越来越多。
闲清林看见有只虫子肚子鼓鼓胀胀,刚和许一凡过了几招,被符箓炸退后,躲到一旁开始下蛋,一个一个又一个。
直下了百来个后,那虫子突然唧唧叫,那些蛋壳像是受到召唤,立即破裂开来,周边虫子把被他们砍死的虫子拖到那些小虫跟前,那些小虫啃咬两下,身子立马如气球一样,急速膨胀起来。
只是眨眼的功夫,就长大了。
而他们周边,正在下蛋的虫子不计其数,一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几乎让人头皮发麻。
这样下去,根本杀不完。
天上过不去,地上也走不通,杀也杀不完,烧也烧不死,闲清林蹙起双眉。
在灵力即将枯竭之际,几人连忙退了出来。
许一凡走来走去,思忖半响,最后把蝎大蝎二放出来。
“干啥啊老大?”
进阶元婴后,蝎大蝎二已经能口吐人言,不用再整天嗡嗡嗡的瞎叫。
许一凡道:“没什么,叫你们两出来挖个地洞。”
蝎二一听,很是不情愿:“老大,我们可是高大威猛的蜂尾蝎,才不是挖地洞的耗子,这种事干了掉档次,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看斯斯和默默,就很不错。”
闲清林:“……”
当初为躲雷劫,蝎大蝎二还妄想挖隧道钻进去躲一躲,这两地洞都快挖到地府了,雷劫还是照劈不误,这两大概是怕被劈死在里头,他们连尸体都找不着,不得已才又火急火燎从地洞里爬出来。
现在竟然好意思说这种话。
还好斯斯和默默进秘境休息去了,不然听了这话,蝎大蝎二指定要被毒打一顿。
啪啪,许一凡二话不说,直接给每只一巴掌:“干不干,下次还吃不吃丹药了?没有我,你们能有今天?吃我那么多丹药,叫你们干个活你们就给老子唧唧歪歪,反了天了。”
蝎大蝎二一脸生无可恋,为了丹药不得不低头,两只大钳子挥得飞快。
可以从地洞里钻过去,可谁知过了虫带,又到了寒冰带。
许一凡被冻得直哆嗦,简直是无语透了。
他们就是盗个墓,结果整得像是在闯关,这层层关卡,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有十级丹道传承呢!
区区八级,也搞这么多。
闲清林看他想打退堂鼓,一把拉住他。
“一凡,我感觉那丹师的棺椁就在这里面。”
许一凡眼睛一亮:“真的?”
“嗯,如若不然,何须设置这么多关卡?一般为了保护某些重要之物,修士们才会如此大费苦心。”
“清林,你这话说的有道理,那我得赶紧想办法,看看怎么从这里过去。”
许一凡脑子是好使的,一旦有东西钓着,他就勤快了,脑子也能动得飞快。
两人很快闯过寒冰带,腐蚀带,然后进到了一处鸟语花香之地。
先前两人进进退退,已花费近一月时间,如今还剩两月。
此处风景秀丽,也十分宽广,那丹师墓地不知埋在何处,多个人多份力量,许一凡又把斯斯四小只全放了出来。
斯斯左看右看:“这地方真不错,那死鬼还挺会挑地方啊!”
闲清林:“……赶紧找吧!”他扫了眼无精打采的斯斯和蝎大蝎二,最后目光落在坐在地上的默默脸上。
这四个,三个是妖修,没读过什么书,一个还是魔植,都是心思不太正的,干活不积极,吃饭最积极,不提醒两句,闲清林觉得扭头这四就能直接找个地方呼呼大睡,于是他笑了笑:“谁率先找着,我奖励他一颗丹药。”
四小只嗖的就不见了影。
许一凡直摇头,气闷不已:“这四个王八,我当初也不知道瞎的哪只眼,竟然契约了这么四个东西。”
闲清林笑了笑:“别这么说,斯斯他们其实还是有优点的。”
这四只是有些懒,平日也不多听话,可是这遇上事,却是能靠得住。
闲清林也知道许一凡就是说说,当初他筑基,这四小只不要命的上前帮他,其情义便算得无价。
“老大,老大。”第三天,斯斯传音,说是找着地方了。
闲清林和许一凡立马通知默默和蝎大蝎二,五人一起往斯斯那边赶过去。
路上蝎大蝎二又犯懒,窜小秘境睡觉去了。
许一凡原本一脸高兴,可一看见斯斯脸穆然就是一沉,二话不说,一掌打在了斯斯身上。
斯斯一点都不觉得疼,还觉浑身舒坦了许多。
“一凡?”闲清林蹙着眉。
许一凡道:“他被人下了追踪咒。”
“怎么可能!”斯斯摇头道:“老大,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这几天没碰上什么人啊!”
许一凡:“那你可是碰了什么东西?”
斯斯扭身一指:“我只碰过那扇石门。”
几人来到石门前,闲清林脸色一变,一剑砍向石门。
同一时间。
许一凡几人的身影从石镜上消失,石镜咔嚓裂开了。
万奇眯起双眸:“爹,当初您说的果然没错,这几人躲起来了。”
遗迹开启那天,来了三百多人,万奇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过却是用留影石把在场所有人都刻录下来,许一凡和闲清林、斯斯都是陌生面孔,又抱着默默,那便是一开始就认识,但进入秘境那天,默默只身一人,对默默,万奇印象深刻,因此根本不需要对照留影石,万奇就知道这几人是一伙的。
那天这三没出现,一定是用某种秘法躲了起来。
万易通道:“这两少年……”他顿了顿:“一个筑基,一个金丹,不太对劲儿。”
万奇也蹙起眉头。
他们万家,对外宣传,未能进过遗迹中心,其实不然。
遗迹中心,万家老祖和万易通其实进到过,但却没能进到墓地中心去,只堪堪闯到第三间密室,就被传送出来了。
而八级传承,此事外界也不知真假。
万易通却知道。
此事是真,因为他进过墓地,在里面见识过八级丹方,和八级丹药的炼制手法。
不过可惜,那手法太过深奥,他无法参透,就是老祖,也无法领悟,所以他们被传送了出来。
墓地之中,若是没有八级传承,那么那些丹方又是从何处而来?
更无法阐释的事,那些八级丹方,和八级丹药的炼制手法,从遗迹出来后,他和老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竟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能在他们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抹除掉部分记忆,墓地之主,手段远超想象。
这次万易通进入遗迹,又闯了关卡,在墓地入口的石门上,设下追踪咒,布下万影阵。
此番,一是追踪,二便是为看其模样。
无论是追踪咒,还是万影阵,都不是凡物,元婴之下,根本难以发现和破除,这两,一个能一眼识破,一掌打碎,一个可一剑砍破,实力恐怕远在修为之上。
斯斯气得不得了:“难怪我说这石门上的气息怎么有点古怪,感情是被人下了招数,真是可恶,一定是万家那个老东西干的,果然是心焉坏焉坏的。”
许一凡摆摆手,傲然道:“无事,又不是拿不出手,被看了就被看了,咱们几个,这么帅气,没准万家人看了,还对我们念念不忘,夜不能寐呢!”
闲清林:“……”
魔植蹦蹦跳跳:“老大这话没毛病,而且被看了也没啥子,左右不过是一出窍和几个元婴,没什么大不了的。”
闲清林:“……”
他深深呼了口气:“先想办法进去吧!”
石门不知是和材料制作,几人对着石门攻击半天,石门毫发无损。
最后许一凡用灵魂力凝成巨掌,才勉强将石门推开。
“快进。”许一凡大喊。
闲清林三人急速飞身进去,入目的,是一看不见尽头的通道。
许一凡垫后,四人刚进来,石门竟又合了上来。
墓xue之中杀气腾腾,整条过道又长又暗,三米远外就看不清了。
许一凡心中一咯噔,试图再将石门打开,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了。
“要紧啊!”他说。
闲清林不眨眼的盯着前头,突然道:“有东西过来了。”
叽叽叽的声音随之而来。
许一凡早发现了,甩了两张符箓过去,符箓在过道中炸开,爆出一阵刺眼的亮光,就是这一下,众人才发现,朝他们过来的,是一群在疾速爬行的老鼠。
许一凡拍了斯斯一下:“小老弟,有人给你送菜来了,赶紧上。”
空气中一股子怪味。
斯斯看着密密麻麻的,只只骨瘦如柴的鼠群都要吐了:“老大,我不吃老鼠啊!而且这些老鼠也不知道洗没洗澡,脏死了。”
闲清林无语道:“赶紧打吧!”
四人各使手段,闲清林不能使用灵力,只能砍,斯斯嘴里吐着杀召,将老鼠绞得粉碎,许一凡到处炸,默默十只手中都幻化成了藤蔓,在通道里群魔乱舞,打得十分厉害,有横扫千军之势。
第80章
无数藤蔓在逼仄的通道里扫荡, 老鼠被打到,直接被打扁了, 打到兴起时默默甚至是敌友不分,许一凡和闲清林被他扫飞了两次,简直无语至极。
“你这王八,叫你打老鼠,不是叫你打你老大啊!”许一咬牙切齿,默默十分不好意思:“老大, 小老大,默默是失误哒,默默不是要叛变哦, 哎呀, 老鼠又来了, 看默默打死你,打死你。”
老鼠被砸得稀巴烂,闲清林砍得也厉害,一剑砍一串,眼看不敌,鼠军很快就撤走了。
四人沿着通道往前走,走了将近一天,又碰上一扇石门。
后头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许一凡照旧将门打开,闲清林三人提防着,怕又冲过来什么妖兽,但这次涌不过来的不是妖兽,而是一团白雾。
许一凡顿感不妙, 刚想拉住闲清林,再把默默和斯斯收回去,那团白雾就把他们四人给全全笼罩了起来。
“清林。”许一凡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默默?”
“斯斯?”
许一凡蹙紧眉头,回头一看,发现周边景色已然变化,黑压压的通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边草地。
许一凡第一时间就知道,那团白雾应该是幻阵。
他们应该是被分散了,许一凡正想去找找,忽然发现前头一抹红。
有人!
那人站在湖边,露着个侧脸,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眉目英挺矜贵,旁边立着一把通体血红的法剑。
许一凡急忙跑过去:“这位兄台,你可看见我道侣没有?他一身白衣服。”
那人似乎没有听见,并没有答话。
“兄台?”许一凡伸出手,本想戳一下,谁知指尖却是从那人肩膀直直穿了过去。
这……
这不是人!
是了,他被带进幻境中来了,幻境之中,大多所见,都是虚无。
许一凡惊恐的退了开来,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来人是位姿色出众的女修,也照旧一身红,她恭敬的对着河边之人喊了一声:“少主。”
“你来了。”那人声音空幽动听。
“少主,大鹏一族来了,您……”
“让他们滚,若是不愿,便杀了。”
女修吃惊抬起头来:“少主,这……”
“莫要让本尊重复第二遍。”那人嗓子寒凉,与此同时,他突然转过头来。
许一凡双眸倏地瞪大,脑子嗡嗡作响,须臾间便懵了。
“清……清林?不,不是老婆。”
这人漂亮得过分,肤色白皙,睫毛纤细柔长,一双眼睛很是出众,似乎只是微一抬眸,便有说不清的万种风情,像是在勾引人,但他面部轮廓凌冽清冷,带着成熟男性特有的线条感,浑身充斥着与那双眼眸不一样的淡漠和疏离,一身矜贵,眉间有一火焰红纹,那一身冷傲,没有任何表情时,显得十分生人勿近,那种距离感,仿佛天生。
这人很优越,优越到好像他一出现在那里,周边或人或物,瞬间就会被他的模样和气势所湮没,被蒙尘。
和闲清林一样,但又不一样,许一凡觉得他熟悉,却不知道哪里熟悉,大概是因为那点像。
这人比闲清林显得成熟,沧桑。
说不上由来,看见那人模样时,许一凡胸口突然闷闷涨涨,像灌了很多的水,酸涨难耐。
有什么从脸上淌过,他抬手一摸,不知何时自己竟是落了泪。
许一凡一头雾水,眼前景色又是一转,许一凡只见那人飘在墨色的夜空中,周边雷电翻涌,狂风呼啸,那雷电粗得许一凡只扫一眼便觉胆战心惊,明明是个幻象,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迫感。
——天道在试图阻拦着什么。
那人静立在半空,红发飞扬,红衣翻飞,地上跪着数千人,有人在哭喊,恳求:
“少主,不可,不可啊!”
“少主,求您三思。”
“剥魂一术乃逆天而为,实之必遭天谴,少主,您这是何苦。”
“我想他了。”那人低着头,夜色遮住了他锋利又好看的眉眼,叫人看不清他表情,可他独自一人,立在茫茫夜空中,身形高瘦挺拔,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看上去既渺小又孤凉,他抬起头来,苍白着脸,微微垂着的睫毛如风中细柳,轻轻颤着,浑身都好像绷得很紧,仿佛竭力在隐忍着什么。
在雷鸣轰隆中,只听见他轻轻哽咽道:
“我真的……太想他了,他离开的这些日子,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想他,可是我……很内疚……我对不起他,噩梦不断侵蚀着我,我总会反反复复的梦见他回来了,然后……又了无生息的躺在我怀里,我已经痛苦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地步了……”
“少主,您别这样,熬过去就好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痛苦会慢慢减轻的,熬过去就都好了,少主,您回来,别做傻事。”
“痛苦和后悔这种事,没有尽头可言,会过去的,只不过是一句充满幻想的话而已,过不去的。”他似乎很疲惫,声音都显得很无力,他不住的喃喃。
“……我过不去。”
他说:“我也……过不去。”
他抬起早被泪痕浸湿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抑郁苍白,他深深的朝着下方看了眼,而后又转过头去,望着虚空。
那一眼,似乎温柔缱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许一凡仰着头,那人明明在看那帮人,可他却有股被凝视的感觉,血流涌动,心头刹那如上空的万千雷鸣一般,轰隆轰隆,一声一声,敲击着他的耳廓。
那人不顾劝阻,施展起法术。
许一凡手在微微的发抖,神色骇然。
带着毁灭之力的闪电劈就在远处。
魏巍山头轰隆一声,塌了下来。
这是天道在做最后警示。
那人却似乎并不畏惧,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是如今唯一一只神火凤凰,天道不敢也不能将他劈死。
剥魂术实施起来,遭受何种天谴尚且不论,只说活人要把魂魄生生从躯体里剥离出来,就极为痛苦。
若说世间最痛苦,便是千刀万剐、下油锅,那么活剥生魂,便是其中翘楚。
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宁死都不愿遭这一遭。
那人脸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
他紧咬双唇,不发一语,可那股撕心裂肺,掏心挖骨的疼痛大抵太过难熬,哪怕双唇已紧咬出血,那声声痛苦最后还是从唇齿间溢出,成了一声尖利的惨叫,渐渐的,哀鸣响彻云霄。
他嘴角鲜血不停的往外流淌,整个人衣裳尽湿,支撑不住跪到地上,又爬起来,双手颤巍巍的打着法诀。
那些法诀在空中,逐渐成型,是个灯笼。
许一凡手脚都是冷的,眼睁睁看着他凝出灯笼后把手插进胸口,掏出一团血淋淋的光圈。
那应该是魂魄。
他竟活刨生魂……
鲜血如落雨,从半空往下坠。
“少主,住手,再不住手,您便真的……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几老头飞身前去,试图阻拦,那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召出一团火焰,将光圈燃烧。
他的魂魄在无尽的火中燃烧,凤凰虚影展开双翅从他身上飞驰而出,裹着无尽的火焰,盘旋在他头上,熊熊烈焰照亮了整个黑夜。
那只凤凰在岩浆中痛苦的嘶鸣,金色的眼泪从它凤眸中往下淌,凤鸣声音几乎响彻云霄,被火焰燃烧数刻后,魂魄终于分离开来,成了数缕。
火凤虚影,也……消散了。
那人已经脸白如纸,他踉踉跄跄抓住其中一魄塞进一灯笼中,而后咬破指尖,在灯笼上打下一道道冥咒,又将一道火焰引入笼中,火焰和那缕魂魄融合后,成了一盏荷花灯。
魂灯,终成。
他跪在地上,虚弱的抱起魂灯,在确认终成功时,再没忍住,将灯笼紧紧拥进怀里,泣不成声,不住哽咽。
他跪在半空,卷着身子,看起来又弱小,又可怜。
生剥魂魄的修士,大多都会导致修为、寿命大减,那人身为凤凰,他不仅修为大减,无法再与天齐寿,甚至已经称不上是神火凤凰了。
因为他魂魄已经不全。
天道唯一留存下来的神兽,定然不可能是残缺品。
他不再是神火凤凰。
他为什么要抽离魂魄?
为什么要把魂魄打入灯笼里?
为什么宁愿遭受天谴也要这么做?
此后数万年,他又为什么抱着这个灯笼在四海八荒到处寻找。
他在找什么?
之前在单遥屋中,那画上灯笼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堪,其上道文他不敢断定是何种道文,但这一刻,许一凡清楚的看见了。
那是束魂纹。
这个人,他竟将自己的魂魄束缚了起来,让他的魂魄和火焰融合化为莲灯,被燃数万年,再无解脱。
那魂魄遭受的苦楚,会被放大百倍反弹到肉/身上。
他到底……在做什么?
可不管在做什么,这一幕对许一凡来说,都极度刺眼。
许一凡至始至终没有开口,双手紧紧攥成拳,那些疑问,不解,那些还萦绕在耳边的痛苦哀嚎,仿佛糅杂成了一团,如刀一般,扎在他胸口。
涌上胸口的酸楚和心痛,仿佛就快决堤。
呼吸不过来了!
原来,悲伤竟然能像濒临死亡一般,竟然……能让人感到如此难以忍受。
心脏像被什么狠狠刨开,又酸又痛,许一凡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难受得几乎都要裂开。
不知不觉,场景一换,闲清林跪在地上痛哭着。
那一声声,被风带了过来,像巨石一样砸在他脑颅里,震起圈圈涟漪,每一声都让他节节败退,心跳声在这一刻,都缓了下来,许一凡难受得像是有人在拉扯他,那股撕裂的痛感像电流一般,只是一个瞬间便流窜全身。
那是闲清林。
不是那只凤凰。
他在哭,他正在痛苦着。
许一凡刚要过去,一道苍老的声音凭空而起,问他:
“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许一凡一顿:“谁?”
“你的道侣在哭。”
许一凡心中不爽:“我知道,你谁啊!赶紧放开我。”
不知对方做了什么,许一凡动弹不得,他左右张望,急得不得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老子定住了,快放开老子。”
“不用看了,你看不到我的。”
“我看不见你?那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我?”
“因为我想,所以我能。”那声音说。
“哟,这牛吹的要吊炸天了。”许一凡烦躁不已:“我没心思听你吹牛,快放开我。”
那声音带着一种近似蛊惑之意道:“你看看你的道侣,他在为了别人而哭泣,看见了吗?”
怎么就看出他是为了别人而哭泣?就不能是丢了大把大把的灵石而心疼得哭泣?
许一凡老大不高兴,闷闷的不说话。
那声音又道:“他是你的道侣,可是,他在为了别人哭,看,他那么痛苦,他一定很爱那个人,可是,你才是他的道侣,他却为了别人哭。”
许一凡还是不说话,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
“你不气吗?”那声音十分诧异。
“我气啥呀?”许一凡问。
这声反问把那道凭空出现的声音都给干懵圈了,好一片刻才又响起来:“你……你难道不应该生气吗?你道侣在哭啊!他心里有人。”
这话、这个场面,但凡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心中都不是滋味。
也许会难受,也许会心酸,发狂。
许一凡没暴跳如雷,没有失控,没有悲伤,有的只有被囚困和不能第一时间去到闲清林身边的怒气。
那声音看到这,似乎很不可思议。
又重复:“你道侣,他心中有人,应爱之深,所以,你看看,哪怕投胎转世了,还忘不掉。”
许一凡满目怒气:“有你妈,你休要在这里挑拨我和我老婆之间的关系。”
这下那声音真的是震惊道了,不可思议道:“你不气?”
“我为什么要气?我老婆只喜欢我,就算他真的在为别人哭,那也一定是受他识海里那个人影响,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喜欢的人也应该死了,你知道什么是死鬼吗?就是死得透透的那种,我一个大活人跟个死鬼争风吃醋,你看我,觉得我像是脑子有病的人吗?一点都不像嘛!”
“老婆现在是我的,我天资聪颖,才学过人,是立志要成为渡劫修士的人,我老婆即使前世有喜欢的人,现在碰上了我这么一个几千年都难出的优秀天才,他哪里还记得什么死鬼,所以我气啥?没底气,不自信的男人才气,我老婆心里有我,他最疼我,也最爱我,才不会喜欢别人,你少胡说八道,你赶紧放开我,不然等我发现你,我就打死你。”许一凡挥着拳头,气鼓鼓的,一脸凶相,仿佛被惹毛的孩子。
沉默了许久,那声音似乎是有些破防了,艰难道:“你……你可真是好不要脸。”
许一凡:“……”
场景又是一换,这次迷雾散去,许一凡出现在了墓xue之中。
闲清林正担忧的看着他:“一凡?”
许一凡眨了眨眼,或许是那人剥魂时太过痛苦,让他哪怕旁观,都觉痛苦不已,又或者是因为那个是闲清林,不管他为谁剥的魂,不管他看到的那些是否当真发生过,都让他难以接受。
幻境其实大多和心魔一样,他们会把进入其中的修士,贪念,欲望,痛苦,欢乐放大无数倍,让人流连忘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许一凡觉得他就算是进入幻境,看见的也应该是闲清林扭扭捏捏,羞羞涩涩的,衣衫半解的勾引他,然后喊他老公。
又或者也应该是天上突然掉下大把大把的灵石和灵草。
但是现在,他看见的,却是一段称得上是匪夷所思的画面。
若是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闲清林他以前,要遭多少罪?
那被囚困在他识海中的人,是不是就是和火焰融合的那缕魂魄?
当初蚺云在说,他的恩公在找东西,找了几万年,一直抱着那盏灯笼……
那魂魄被火焰灼烧了数万年,直到今日,竟还不能解脱。
越想他越难受越委屈,鼻涕都要流了,他吸吸鼻子,委屈巴巴说:“清林,我刚才中招了。”
闲清林轻轻去抚他的脸:“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默默和斯斯也中招了。”闲清林指了指地上。
默默王八似的趴在地上,两瓣屁股十分惹眼,上头有些红指印,他双手划拉着空气,像是要把空气往怀里塞,嘿嘿直笑,嘴角流着口水,一副很激动的样子。
“我哒,我哒,都是我哒。”
许一凡挠了挠头,暗暗猜测,他应该是看见了一地的丹药,现在正使劲把那些丹药瓶往他身上扒拉。
斯斯化出原型,在地上不停的扭动着身子,蛇身都要被他扭成麻花,他嘴里嗷嗷瞎叫,跟个傻子一样。
应该是中招了,以为自己正在渡劫。
许一凡拍了默默两下:“默默,默默……”
闲清林扶了扶额:“没用的,我方才把他屁股都要拍肿了,他也没有清醒过来。”
“那怎么办?”许一凡有些担心。
这种迷阵,迷人心智,一旦陷入其中,就很难出来了。
最终会在极度的恐惧或欢乐中死去。
闲清林很是担忧。
许一凡想了想,突然眼眸一亮:“清灵丹,对,我给他们炼几颗清灵丹吃。”他脸上难掩喜色,掏了丹炉出来准备炼制清灵丹,墙上突然咔嚓一声,出现了一只机关兽。
机关兽形似野犬,口吐人言:“警告,警告,此处不许炼制低阶丹药,此处不许炼制低级阶丹药。”说着,一攻击从嘴里喷出来,把许一凡的丹炉炸了个稀巴烂。
许一凡:“……”
闲清林:“……”
清灵丹乃五级丹药。
还低级?
许一凡平日总嫌弃默默和斯斯,可看着唯一的希望被毁,他脸色还是控制不住的白了。
“你敢毁我丹炉,我打你。”许一凡一脚就朝机关兽踢去,机关兽喷出一道火焰,许一凡嗷的叫一声避开来,赶忙躲到闲清林身后去。
闲清林盯着机关兽看了半响,突然蹲在机关兽跟前:“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的同伴需要帮助,你能给我们指条明路吗?”
许一凡无语道:“清林,机关兽没有脑子,你问他……哎呦卧槽,别喷了,别喷了。”
机关兽又吐了两口火,见许一凡连蹦带跳躲得远远的,才宴席旗鼓。
“此处不许炼制低阶丹药。”
闲清林道:“我知道。”
“但可以炼制高阶丹药。”机关兽突然抬起两只前爪,掌中咔嚓打开,两个盒子从里面升了上来。
“万灵丹,六级丹药,丹方,灵草已齐,道友,炼制吗?”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闲清林道:“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只是三个时辰内炼制不出来,或者把三份 灵草炼制完,还出不了丹,刹时我便会自爆,把你们都炸死,哈哈哈……”机关兽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闲清林看向许一凡,眼神询问他怎么想。
许一凡看了默默和斯斯一眼,又看向闲清林,闲清林把默默抱了起来,抬头同他对视,许一凡咬咬牙道:“我炼,我炼。”
机关兽吐出个丹炉,闲清林从它掌心拿过单方和灵草,机关兽双眼又是咔嚓一声,变成了两个漏斗。
“开始计时,请道友开始吧!”
许一凡研究起丹方,说是丹方,但大概是嗅到许一凡身上并没有六级丹药的气息,四级丹药,五级丹药的药味很浓,猜测他应该只是五级丹师,机关兽给的丹方,上面还有炼制手法,以及一段影像。
影像只播放一次。
大多术师往往专研术法时,都是脑子看会了,手还不会。
很少有人不需要经过无数演练就能成功的。
许一凡不敢托大,心中有了大概,又检查起灵草,在心中演习了数遍,才开始炼制。
寻常六级丹药,只有元婴方能炼制,许一凡吃了两年魂晶石,灵魂力上涨不少,如今魂力堪比出窍。
第一炉失败了。
许一凡满头大汗,不免有些急躁。
闲清林放下默默,扯着袖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没事,还有两次机会,一凡,不要着急。”
许一凡嗯了一声,深深缓了口气,有过第一次经验,第二炉炼制起来倒也得心应手,许一凡最强的并不是过目不忘,而是他的理解力和行动力,第二炉不出意外的,成功了。
许一凡赶忙给默默和斯斯喂下去。
可是两人还是嘿嘿,嗷嗷的乱笑乱喊,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闲清林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许一凡目光如炬的看着机关兽。
机关兽又吐出两个盒子:“忘了说了,这两还中毒了,要搭配蚀骨寒冰丹才能有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