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裹胁着燥热的气息, 阵外的风声要猛烈了许多,无一不在昭示着这紧张刺激的氛围。
顾时晏感受到自身的内力正在不断流逝,心中暗道, 还是自己太过大意了。
在京城初次见到常交之时他便注意到了对方身上不寻常的地方, 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多加探究, 以至于今日被他们算计了一番。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月白色的袍子,上面绣着繁复纹样的布料已经被黑色的毒雾腐蚀地不成样子了, 只是这袍子还是穆丛峬特地给他挑的,若是让穆丛峬看见,想必他又要喋喋不休了。
想到这里,顾时晏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无奈却又幸福的笑容。
而后他随手一挥, 别在腰间的那把长剑就这样悬浮于天际,转而化作一道道长剑的虚影,悬浮在顾时晏的四周,严阵以待。
就这样,那三道古老的器物构成的阵法中央又诞生了一座小型的剑阵。
顾时晏盘腿最下, 将长剑重新放回腰间, 双目紧闭, 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他好像丝毫不担心对方能冲破这道剑阵。
可他的心中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他用仅存的内力将自己的筋脉封锁,同时将自己体内的精血逼到一起,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只能希望这剑阵能多抵挡住他们一些时日了。
这毒在顾时晏的体内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似乎是因为他体内原先的毒更加强大, 这毒只能限制他使用内力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已经是黄沙漫天的场景了,而阵外也时常传来刀剑相互碰撞的声音, 以及马蹄卷起黄沙的响声。
阵中那道纤瘦的白衣身影双目紧闭,身侧的剑光虚影仍旧悬浮在他的身侧,那把古朴的长剑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阵外的三人有些忌惮地看向阵中的那道声音,净空大师有些不耐烦地说:“这养了几十年的毒体到底有没有用?看他的样子,似乎还能撑上许久。”
被问到的司寇弘没有回答,反而是在看戏的桓宰忍不住嗤笑道:“这些天我们连他的剑阵都闯不过,怎么,大师是觉得自己能打得过他吗?”
这声大师在净空听起来只觉得是讽刺,他恶狠狠地看了桓宰一眼,像是在警告。
而桓宰并没有躲开他的目光,而是直勾勾地迎了上去,像是在挑衅。
见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还是司寇弘站出来调停,“我们的目的只是将人困在这里,若非必要,还是不要伤他的性命了。”
二人都没有说话,桓宰双手抱胸,目光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净空则是单手捻着佛珠,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只是他隐约流露出来的杀意,暴露了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就在此时,阵中的顾时晏缓缓睁开双眸,紧接着,一道威压从他周身散开,那长剑上散发的光芒更加显眼,哪怕如今烈日当空,其上的光辉也丝毫不弱。
他缓慢地站起身,阵外之人瞧着他的动作,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们不清楚顾时晏如今的修为恢复到了何种程度,只是对方身上的威压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于顾时晏交过手的桓宰。
无一例外,他们的手中都拿上了各自引以为傲的秘宝。
这阵法本就是由他们手中的秘宝所化作的,若非如此,也不能困住顾时晏这些时日。
眼下这副情况,他们不敢大意,都在拼尽全力催动着手中的秘宝。
随着他们的动作,笼罩在顾时晏身上的阵法也就此显现。
阵中那位白衣公子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笼罩在自己上方的阵法,随手一道剑光挥出。
随着一道咔嚓的声音传来,那阵法上竟是出现了一道裂痕。
阵外三人的表情有些错愕,桓宰和净空更是不谋而合地将目光看向了司寇弘,眼神中带着一丝质问。
司寇弘也有些震惊,那毒体的培育方法是古籍上记载的,绝无可能出错。
再加上这阵法更是由他们三位逍遥境的高手共同布下的,更何况还有三道秘宝的加持。
他眸光低垂像是在思考什么,直至偶然间瞧见顾时晏手中的长剑上散发出的猩红色的光芒,他的神情有些错愕,大喊道:“你疯了吗?养剑术可是你们云梁千尺的禁术,若是一个不小心,你此后就再也无法使用内力了。”
“况且我们只想将你困在此处,并没有要取你性命的打算。若你是为了穆丛峬,现在恐怕已经尘埃落定了,就算了出去了也来不及了,当真值得吗?”
顾时晏的面容有些苍白,这秘术是将他体内的精血尽数转移到了破虹剑上,以身养剑,他现在的身子有些虚弱。
“虽说我并不认为你们口中的平王能够威胁到穆丛峬,可这样的事情我还是想和他一起面对。”一道轻笑声传来。
下一秒,长剑从剑鞘中划出,带着猩红的血光,在顾时晏的身侧盘旋一圈后,伴随着顾时晏一只手伸出,径直指向上空,那长剑顺势而上,一时之间,阵中出现了些许云雾,夹杂着细碎的雷光。
只见空中的长剑依次穿透了古老的竹简,紫金色的书籍,还有那颗散发着金光的舍利子。
随着头顶三件秘宝虚影的消散,凝聚在顾时晏头顶的阵法也随之瓦解。
阵外的三人皆是一口鲜血喷出,鲜红的血液滴落的黄沙上,很快就被新吹来的风沙裹挟,他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手中的秘宝,无一例外,他们各自的秘宝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痕。
而不远处的黄沙中,那道挺拔的白衣身影正缓缓朝他们走来,语气凌冽,“若是他当真出了什么事情,那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各位且等着吧。”
说罢,他想起身离开,可剩下的三人哪里会这样轻易就放过他。
尤其是净空大师,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杀意,而后果断朝着顾时晏一个箭步,来到了对方的身前。
只见他双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随后将手掌挥出。
可这道攻击却是被顾时晏轻易地躲过了,紧接着,那净空大师又是几掌挥出。
让人有些疑惑地是,顾时晏只是一味地躲避攻击,并没有选择还手。
余下的两人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便在一瞬间朝着顾时晏袭去。
四人不知道这样纠缠了多久,他们体内的内力都减少了许多,尤其是顾时晏,他的面色不仅更加苍白,额头上还出现了许多细碎的汗珠。
此前的养剑书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损伤,再加上他体内的毒隐隐有了发作的迹象,他有些体力不支了,甚至不太能瞧见四周的人影。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再次催动了体内残存的一丝精血,那长剑上再次出现了猩红的光芒。
凌冽的剑身夹杂着猩红,倒是有些瘆人了。
下一秒,顾时晏的身影如同鬼魅,就那样直接出现在了净空的面前。趁着对方没有反应过来,顾时晏将长剑很很刺了下去。
净空面色一惊,他想出手反抗,可顾时晏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好在他身上携带的那颗舍利子有灵性,竟是硬生生地挡住了这一击。
顾时晏扫了一眼挡在剑尖的那颗散发着金光的舍利子,并没有选择就此收手,而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只见空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细碎的粉末,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是黄沙还是什么。
顺着顾时晏手中的长剑看去,挡在净空身前的那颗舍利子已经不知何时化作了齑粉,长剑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从净空的胸膛横穿了过去。
见长剑染上了些血迹,顾时晏眉头微蹙,看样子像是有些嫌弃。
他并没有将长剑收回剑鞘,而是径直走到了桓宰的面前,眼神高傲,周身的杀意凝聚。
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顾时晏的脚步有些不稳。
有了净空的前车之鉴,桓宰在第一时间便祭出了那本紫莲渡业圣书。厚重古老的书籍散发出紫金色的光芒,顾时晏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随意地挥出一剑。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间摸索到了顾时晏的身边,他手中的竹简同样散发着光芒,一道术法朝着顾时晏袭来。
顾时晏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想出手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匹毛色发亮的白马正朝着这里奔腾而来,马上之人见状竟是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径直地挡在了顾时晏的身前。
看清来人后,顾时晏的面上浮现了一丝惊讶,而更多的则是惊喜。
没有给他们两个叙旧的时间,那道攻击已经朝他们袭来了。顾时晏伸手想将穆丛峬拉到自己的身后,可穆丛峬同样是这样想的。
他将顾时晏护在怀中,以至于那道攻击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奖励,当他睁开眼,只见自己被一道白色的光幕护在其中。
随后便听到了司寇弘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些不可置信,“你疯了?将自己的那缕本命内力都给了他。”
穆丛峬有些疑惑,他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将顾时晏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个遍,见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也纤细了不少,他的眼底是止不住的心疼。
可顾时晏并没有说话,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也瞧不见四周的场景,他就这样在爱人的怀抱中陷入了沉睡。
第92章 第九十一章 阿衍只是太在意我罢了……
待到顾时晏醒来的时候, 他不知自己此刻正躺在何处,缓缓睁开眼,屋中的阳光有些刺眼, 似是许久未曾见过阳光了, 顾时晏还有些不适应。
他半眯着眼睛, 只能隐约瞧见自己的床边似乎围了许多人。
其中一人正拉着自己的手掌,那手掌宽大, 上面还带着些茧子,熟悉的感觉传来,顾时晏知道这是穆丛峬的手掌。
“穆穆丛峬。”顾时晏的声音有些沙哑。
起初穆丛峬感受到手掌处传来的动静还有些不相信,可当他听见熟悉的声音, 看见顾时晏的眼眸缓缓打开,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顾时晏是真的醒了过来。
他只淡淡地唤了一声,“阿衍。”
便没有言语,随之而来的是体贴的动作。他先是将顾时晏扶起来了,而后取了一盏放在手边的茶水, 递到了顾时晏的唇边。
顾时晏顺着他的动作, 将杯中的茶水慢慢送入口中, 干燥的唇瓣在温热茶水的滋补下逐渐恢复了粉嫩,这茶水的温度倒是十分恰当。
穆丛峬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这屋中还有人在,他哪里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喂顾时晏喝水。
他喉结微微滚动, 盯着顾时晏嫣红的唇瓣,吞了吞口水, 而后沉声问道:“阿衍,再来一杯?”
顾时晏此刻还没有完全打开双眼,只顺着他的话, 乖巧地点了点头。
穆丛峬则是依旧重复着方才的动作,细致而耐心。
见顾时晏终于见这杯水喝了下去,这屋中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打趣声,苍老的声音笑道:“你们两个小年轻就别打情骂俏了。”
顾时晏这才猛地睁开眼睛,先是恶狠狠地瞥了穆丛峬一眼,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提醒自己。
仔细看顾时晏的脖颈处已经染上了一丝绯红,不过很快便消失了,他看着屋中的剩余几人,笑道:“我又不是快死了,怎么连师尊和医尊前辈都来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可心底还是生气了一丝温热,瞧着穆丛峬的面容憔悴,面色有些苍白,原本凌厉的脸上甚至都长了不少黝黑的胡子。
想必这几日对方一定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顾时晏有些心疼地摸了摸穆丛峬的手。
而后者则是趁机将他的手反握住,力道有些大,顾时晏能感受到穆丛峬的不安,于是乎安抚般地紧握住了他的手,隔着被子,无人瞧见他们的小动作。
听到对方说了什么,穆丛峬不禁蹙起眉头,正欲开口,可却被别人抢了先。
“哟,我们月尊就是厉害,下山一趟,把自己弄得筋脉尽毁,那日若不是小穆来的及时,我看你要如何收场。这一身修为都不打算要了?”
声音的主人正是云梁千尺的掌门,顾时晏的那位师尊——姬若锡。
顾时晏面色如常,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倒是听到姬若锡对穆丛峬的称呼,他眼眸低垂,怎么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这二人的关系已经变得如此亲近了?
此事,姬若锡也有些无奈。鬼知道当他赶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小徒弟被穆丛峬抱在怀中,二人就那样处在沙漠之中。
地上只留下了三道尸体,瞧那尸体的样子,生前应当受了不小的折磨。尸体上满是剑痕,而且还是大剑的剑痕,那剑痕上似乎还带着些龙气,以至于哪怕是对方已经死了,可伤口上仍旧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紧接着,他便瞧见了穆丛峬身边放着的那把散发着金光的剑,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剑身上面的龙纹,日月星辰,名山大川,江河湖泊交相辉映,那是传说中的天子剑,无人知晓它的名讳,只知道穆氏皇族的后代能凭借自身的气运和血脉发挥出这把剑的威力,甚至可以将逍遥境强者斩于剑下,地上躺着的三道尸体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穆丛峬的身边还围着不少身穿黑色劲装的身影,腰间别着长剑,周身血煞之气显露。他们见突然有三道身影从空中落下,皆是一脸警惕。
还是为首的墨玉看见了其中弘亭的身影,这才向前走了几步,让四周的影龙卫退了下去。
他先是向为首的两位老者行了一礼,一位老者身穿淡清色的长袍,而另一位则是一身玄色袍子。
随后他的目光有些歉意,缓缓开口:“尊者,陛下他,不想别人靠近月尊。”
这话说的他都有些心虚,人家师尊不远万里从冀州赶到西北,不就是为了看一看自己徒弟的伤势吗?如今被拦着不允许接近又是什么事?
这也不能怪墨玉,等他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况,陛下满眼猩红,甚至不能靠近他的身边。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姬若锡的神情,同时在心底默默替穆丛峬祈祷。
陛下,您可快些恢复正常吧,这位可是月尊的师傅啊。
好在姬若锡面上并没有生气的情绪,此前哪怕他远在冀州,也听过这位帝王的铁血手段,如今看见他小心翼翼地见顾时晏揽在怀中,心底难免有些触动。
可他到底担忧顾时晏的伤势,不顾墨玉的劝说,带着身边的那位老者来到了穆丛峬的面前。
他们身为逍遥境强者还是能抵挡住穆丛峬身上的威压的。
穆丛峬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其中的杀意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
他的面上满是被打扰的不悦,用着审问般的眼神瞧着眼前之人,另一只手已经快触碰到一旁的那把剑了。
那只手掌上还有一道猩红的伤口,此刻仍旧滴着鲜红的血液,是穆丛峬用自己血脉动用那把天子剑所留下来的。
瞧着样子,若是他们二人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们的下场估计就会和这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一样了。
哪怕他们是逍遥境的尊者,可面对帝王的这副样子,心中仍旧有些骇然。
姬若锡讪讪地笑了笑,指了指他怀中的顾时晏,道:“他是我徒弟,总该让我们看看他的伤不是?”
穆丛峬没有说话,只那样瞧着他们,拿剑的那只手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是默许了让二人靠近顾时晏。
二人对视一眼,那身穿玄色衣袍的老者向前走了几步,他半蹲下来,当他的手碰到顾时晏的手腕时,他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
他能感受到帝王盯着自己的眼神有多炽热,只能全身心投入到替顾时晏的把脉中,避免自己被某个小心眼的人打扰。
待到把脉结束,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若有若无的尘土,与姬若锡对视一眼。
而穆丛峬也将头抬了起来,身体似乎有些颤抖,声音低哑,“阿衍何时能醒过来?”
那玄衣老者也丝毫不犹豫,沉声道:“他在内力无法使用的时候强行动用秘术,精血亏空,再加上逍遥境独有的那道本源内力似乎不在他的体内,怕是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穆丛峬低头看着怀中的人,眼底满是愧疚与心疼,若是自己当日跟过来,若是自己能早一些赶过来,阿衍是不是就不会受伤?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儒尊死前的话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沉声道:“他的本源内力在朕的体内,可有什么法子将这道内力还给他?”
此话一出,二人相视一眼,他们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震惊,一则是顾时晏真的将这道内力给了皇帝,二则是对方也愿意将这道内力还回去。
姬若锡缓缓开口:“只有他自己才能将这道内力收回去,既然他将这道内力送给了陛下,那就留在陛下体内吧。”
“那他何时能醒过来?”
“方才老朽已经检查过了,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如今昏迷只是因为强行动用禁术,导致精血不足罢了。他底蕴雄厚,用不了几日就可以苏醒。”
可接下来他便后悔了,顾时晏足足睡了十日,而穆丛峬一直守在顾时晏的床边,除了日常的把脉之外,不让任何人靠近。
当然,就算是日常的把脉,穆丛峬也要亲自在一旁盯着,而且每次都露出满眼杀意。
甚至他每日都用热水替顾时晏擦拭身子,那样子就连姬若锡都有些动容。
二人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只是姬若锡对穆丛峬的称呼从陛下变成了小穆。
若是问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姬若锡只会感叹一句,我家徒弟的魅力就是大。
只是穆丛峬这几日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他没日没夜地收在顾时晏的身旁,数日才用一次膳。
只有姬若锡劝上几句的时候,他才会趴在顾时晏的身边咪上一会儿。
好在如今顾时晏终于是醒了,要不然姬若锡还真有些担心这大梁的江山。
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在听到自己的话,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这不是没什么事情吗?”
姬若锡白了他一眼,骂道:“那你体内的毒呢?不准备解了?”
此话一出,穆丛峬转眼看向了顾时晏,他没有说话,只是拉住了对方纤细的手掌,那眼神好像在询问姬若锡的话是不是真的。
说到这里,顾时晏半靠着身子,无所谓地笑道:“不解就不解吧,这毒还挺好的,若不是我体内有这毒,那日可就不只是用不了内力那么简单了。”
穆丛峬手中的力道紧了几分,顾时晏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的紧张。
他安慰般地说:“这毒都在我体内二十年了,平日里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
说罢,他看了姬若锡一眼,似乎是让他不要再继续说这件事了。
以穆丛峬的性子,知晓了他体内有毒,定会大费周章寻找药物替他解毒。只是这毒来的诡异,甚至不像是这世间之物,就连身为医尊的乌永春都只能用药浴缓解。
穆丛峬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不想让对方白费力气。
见顾时晏似是有些不愿再谈及这件事,穆丛峬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是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待到众人都离开之后,顾时晏往里挪了挪身子,空出一块地方,对着穆丛峬命令道:“上来。”
后者似乎有些犹豫,像是在害怕什么,可最终他还是脱下了外袍,听话地爬上了床。
顾时晏有些无聊地在穆丛峬的身上摩挲,隔着一层单薄的外衣,穆丛峬的肌肉线条尤为诱人。
穆丛峬似是有些抗拒,又好像是有些心虚。
他想阻止顾时晏的动作,到底是不敢,只由着顾时晏在他的身上来回摆动。
很快,顾时晏便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触感,那东西的形状,似乎是一道伤疤,而且就在穆丛峬的心口处。
顾时晏坐起身,看着有些心虚的穆丛峬,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怎么伤的?”
穆丛峬别过头,不敢看顾时晏的眼睛,那样子真是心虚极了。
看面对顾时晏的质问,他还是将事情全盘托出。
是那位医尊说若是想让顾时晏恢复的快些,需要用到他的心头血。
穆丛峬没有丝毫犹豫,用匕首在自己的心口处划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很快就渗了出来。
玄衣老者眼神中有些惊讶,他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个东西接住了穆丛峬的血,再顺便提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顾时晏注意到穆丛峬有些心虚地将另一只手藏在身后,他动作迅速,将那只手掌拉了出来,上面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他沉声道:“这个又是怎么伤的?”
穆丛峬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声道:“用那把先祖留下的剑需要用穆家人的血。”
顾时晏没有说话,只是站起了身,顺带着抽出了那把破虹。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屋中。
穆丛峬不敢耽误,连忙追了出去。等他赶到的时候,顾时晏正用那把锋利的破虹抵在乌永春的脖颈处,锋利的剑身在脆弱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顾时晏周身杀意肆虐,声音如高原的雪山般冰冷:“你为什么要骗他,取他的心头血做什么?”
乌永春丝毫没有俱意,理了理身上的袍子,道:“我可没有骗他,这心头血确实是用在了你身上。要不然你身上的精血能恢复的这么快?如今就能使用内力了。”
那道抵在他脖子上的剑身被抽离,剑的主人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后面传来打趣的声音,“你这小徒弟还真是护短的很。”
而跟在他身后的穆丛峬则是略带歉意地说:“前辈,阿衍只是太在意我了,您别生气。”
这语气是在道歉还是在炫耀,二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纷纷给了他一个白眼。
紧接着,穆丛峬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有些冰冷,“阿衍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需要用到什么药材?”
二人对视一眼,乌永春长叹一口气,随后开口:“这毒自他出身起就一直存在于他的身上,平日里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甚至能替他抵挡进入体内的其他毒素,只是,前些时日他回了一趟云梁千尺,为了压制他体内的毒素。”
“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毒发,除了身体有些燥热外,并没有别的症状。”
说到这里,乌永春的语气也有些疑惑,这毒甚至不像是毒。
穆丛峬面色凝重,问道:“那这毒可有解法?”
乌永春长叹一口气,语气中有些惋惜,“这些年我在他身上用过各种名贵的药材,它们都只能缓解他体内的毒素。”
说到此处,乌永春心底有些心虚,顾时晏体内的毒如此安稳与他并无多少关系,在顾时晏身上,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
“要想解开此毒,恐怕只有古书中记载的能解百毒飞云仙泪可以。”他的语气有些犹豫,“只是这到底是古书中记载的药物,连世间是否存在还犹未可知。”
飞云仙泪这四个字似乎有些熟悉,穆丛峬不敢懈怠,脑海中连忙搜寻起这关于这东西的信息。
二人见穆丛峬似有头绪,自然不敢打扰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过了片刻,穆丛峬的声音有些激动,“这东西就在宫中。”
此话一出,剩下两人的面上只剩下了欣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这东西真的在宫中?”
穆丛峬点了点头,解释道:“这是三年前从淮王府中搜寻而来的。”
听到这里,二人的面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其中姬若锡更是笑道:“阿衍去京中其中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此物,风雨楼给他的消息中说,此物就在宫中,如今看来只是他当时没有找到。”
穆丛峬很快就联想到了那日顾时晏出现在逐月阁,那是他三年后第一次见到对方,原来他是为了找传闻中的飞云仙泪吗?
他不禁有些委屈,为什么这样大的事情对方都不曾和他说过,若是他早点知道,那阿衍身上的毒是不是就可以快些解开了。
穆丛峬想了一会儿,沉声道:“既然如今阿衍已经醒来,那我们明日就回京,早些解开阿衍身上的毒,二位前辈也一同去吧。”
姬若锡笑道:“我就不去了,让乌老和你们一起去就可以了。”
穆丛峬劝了几句,见对方态度坚决,便没有再说些什么。
第93章 第九十二章 昨夜都吃饱了 还用什么早……
马车行驶在平整的官道上, 四周的金甲侍卫面露凶色,在战场上凝练出的血煞之气威慑暗处有想法的人。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马车中的顾时晏眉头微蹙, 似是觉得这股味道有些难闻。
穆丛峬瞧他这副样子, 连忙狗腿般地凑到他身前, 温声询问道:“阿衍可是不舒服?我让他们快一些?”
顾时晏微微摆了摆头,拒绝了穆丛峬的提议。
见状, 穆丛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后面退了退,整个人靠在了马车中准备的软垫上,他作势想将顾时晏揽在怀中, 让顾时晏能够舒适一些。
顾时晏躲开了穆丛峬伸过来的手,往旁边挪了挪,盯着穆丛峬的心口出,沉声道:“你的伤口还想不想好了?”
起初穆丛峬心中还有些委屈,可顾时晏此话一出, 他整个人开心地跟什么似的, 阿衍果然最关心他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肆意的笑容, 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胸口,身上穿着厚重的衣物,自然是瞧不见心口出的伤痕,可他仍旧觉得这伤口有些碍事。
回京路途遥远, 若是阿衍一直不肯靠近他,那这漫漫长路, 于他而言不亚于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事实真的如此,一路上,顾时晏害怕触碰到他的伤口, 一直都小心翼翼,甚至于在驿站二人都是分床睡的。
这让穆丛峬如何能忍受,他心中猜测,定然是阿衍对自己擅自受伤的事情有些不满了,这才刻意惩罚自己。
不过让穆丛峬有些许安慰的是,这一路上,顾时晏会用自己的内力帮他理清身体里的血管,以此来缓解使用那把天子剑对他的身体造成的损伤。
既然要传输内力,那自然无法避免身体接触,起初穆丛峬还对这期待了许久,他只是心口上有伤痕,嘴唇可一点事情都没有,想到这里,想到顾时晏那柔软嫣红的唇瓣,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可谁知道顾时晏是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只是握住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顾时晏温暖的内力缓缓进入他的身体,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股舒适的感觉,只知道这是阿衍对他的爱。
马车中是这样的温馨祥和,而马车外则遍地都是战士的尸骨。
他们身上的铠甲上还有平王的标志,这是叛军。
而穆丛峬带来的士兵一路上都在默默将这是将士的尸骨安葬。
平王谋划了数十年的叛乱,不足半月就被穆丛峬这位铁血手段的帝王给平定了。
在京城在镇守的士兵倾巢而出,再加上穆丛峬从沿海闽州调了不少士兵,以及中原各州府的守备军,足足有五十万大军。
对上平王的西北军队,他们游刃有余,再加上穆丛峬亲自指挥,前者很快就溃不成军。
穆丛峬一心想快些来到顾时晏的身边,在亲手斩杀平王后便将大军交给了闽州来的那位沈小将军,自己则是带着一队亲卫和几名影龙卫前往了墨玉最后瞧见顾时晏的地方。
后者没有辜负穆丛峬的信任,短短数十日便将叛军彻底剿灭,此刻正在前往京城必经的一处驿站等着穆丛峬的圣驾呢。
京中守备军齐出,可穆丛峬却丝毫不担心京中会发生叛乱。
在顾时晏刚离开后,那些世家便在京中有了动作,试图拖延住穆丛峬,为那位远在西北的平王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穆丛峬一心只有顾时晏的安危,哪里有耐心陪他们玩这些无聊的把戏。
没有人知道帝王是如何处置这些异动的世家的,只是京外的乱葬岗似乎多了许多尸体,金殿之上的官员也少了许多。
谋划多年的世家在暴怒状态下的穆丛峬手中连五日都没有撑过,影龙卫的地牢中不知道多了多少犯人,连带着穆丛峬的私库都丰厚了不少。
各种各样的精致玉器,诗词字画,稀世珍宝都送进了穆丛峬的私库,他只是冷眼瞧着,看样子并不在意,可他的心底已经早有打算,这些东西就当作他的嫁妆好了。
想来这样丰厚的“嫁妆”,哪怕是富庶非常的英国公府也不会拒绝吧?
处理完京中那些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世家后,穆丛峬便心急如焚地亲自率领大军前往了西北,甚至在阵前亲手砍下了他那位皇兄的首级。
如此一来,京中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进了影龙卫的抄家名单,又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呢?
当然,这一切都被穆丛峬刻意隐瞒,他不想让顾时晏知晓他这样暴虐的一面。
回京是突然决定的,这西北之地的尸骨太多,一时之间根本就来不及收拾,这才有了顾时晏第一日闻到的血腥味。
随后穆丛峬便长了教训,提前让人将要居住的驿站四周的尸身都掩埋了起来。
顾时晏自是不知道穆丛峬的良苦用心,若是他知道了,估计会说,叛军本就该杀。
马车依旧行驶在宽敞的官道上,不知过了几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临近京城的驿站。
驿站外站着许多身穿黑甲的将士,仔细看,他们的铠甲上还刻着沈字,手中的长枪散发着骇人的光泽,上面的红缨随风飘扬。
为首之人是一位剑眉星目的少年将军,一身白色的铠甲衬得整个人气质非凡。
见声势浩大的车队缓缓而来,沈泽率先单膝下跪,四周响起兵器落地的声音,那些黑衣将士也跟在沈泽的身后,黑压压跪了一地。
原本行进的车队也停了下来,墨玉小心翼翼地上前,掀开车帘走了进去,他不敢看车内的场景,压低声音道:“陛下,驿站到了,沈小将军也在外面候着呢。”
穆丛峬双眸低垂,瞧着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的顾时晏,后者的呼吸平稳,双目紧闭,可以看见那细长的睫毛。
见顾时晏刻意避开了自己的伤口,睡得这样安心,穆丛峬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轻声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墨玉如释重负,悄然从马车中离开。
外面跪着的那些将士见马车中许久都没有动静,面上也没有丝毫的不满,经过这才的平叛,他们太清楚那位帝王的恐怖之处了。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马车的帘子从里面掀开,一道黑底暗金纹的衣袍率先映入眼帘,众人刚要行礼,就被着急的墨玉用手势给制止了。
帝王缓缓走下马车,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人,帝王的嘴角还浮现着方才的笑容。
似乎是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那人将头埋在了帝王的怀中,帝王则是温柔地捂住了他的耳朵,不觉间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瞧见这一幕的将士瞬间将头低下,连带着为首的沈泽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们何时见过帝王如此温热细心的样子。
只是那怀中的公子似乎睡着了,而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帝王却是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了怀中的人。
穆丛峬大步走进驿站,先将顾时晏放在了床上,安顿好后者后,他在暗中留了几名影龙卫,便走了出去。
外间,沈泽正恭顺地坐在椅子上,等候着帝王的驾临。
见穆丛峬走了出来,沈泽刚要起身准备行礼,就看见穆丛峬一个抬手示意自己不用行礼。
穆丛峬周身依旧冷冽,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沈泽心中安定了不少,这才是他熟悉的帝王,方才驿站外那温柔地不像话的帝王他瞧着只觉得有些骇人。
可他仍旧站着,直到穆丛峬坐了下去,他才跟着坐了下去。
“这些日子幸苦你了。”穆丛峬沉声道。
沈泽面上流露出荣幸至极的样子,恭敬道:“陛下言重了,为您分忧是臣的职责。”
穆丛峬没有说话,只淡淡点了点头。
沈泽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陛下,江湖中最近传起了一则流言。”
见穆丛峬神色如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沈泽缓缓开口。
“儒尊勾结平王发动叛乱,联合北戎国师、护国寺净空大师围困云梁千尺的月尊。”说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帝王的神色,这护国寺到底顶着护国的名头,净空大师身为其中的住持,擅自行驶终究不妥。
穆丛峬的面上倒没什么情绪,只是深邃的眼底透出一股杀意,寒声道:“自今日起护国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此事就交由你了。”
沈泽心底升起波澜,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恭敬称是。
这护国寺可存在了数百年,如今说铲除就铲除,当今这位陛下还真是铁血手腕。
沈泽垂眸正欲再说些什么,可内室的门却突然被人推了开来,他顺着这动静看了过去。
只见一位半眯着眼的白衣公子正慵懒地走了过来,那身影肤白如雪,乌黑的长发用玉簪高高挽起,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只手还放在门上。
他身材纤瘦,哪怕是再寻常的动作在他身上也显得矜贵非常。
沈泽一瞬间有些愣住了,直至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
黑袍金纹,除了方才还坐在这里的帝王,还能是谁呢。
见状他连忙别过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带着呼吸的频率都减少了许多,生怕让帝王注意到自己。
而此时的穆丛峬走到顾时晏的面前,温声道:“阿衍,吵醒你了吗?”
顾时晏半眯着眼,摇了摇头,任由穆丛峬拉着他的手。
随后穆丛峬又轻声哄道:“还要睡吗?用完膳再睡吧?”
顾时晏迷糊地点了点头,拉着穆丛峬来到了那桌子旁坐下。
穆丛峬的面上不由地露出满足的笑容,就这样乖巧地跟在顾时晏的身后。
一旁的沈泽不小心用余光瞥见了这一幕,吓得他手中的茶险些洒了出来。
好在这动静算不上大,并没有惊动一旁的两人。
只见平日里端庄肃穆的帝王随后拿起一旁的茶盏,先是放在嘴边浅浅抿了一口,似是温度有些高,他皱了皱眉,轻轻地吹了吹,直到温度适宜才递到了顾时晏的嘴边。
沈泽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他觉得这样的氛围,自己留在这里显得太多余了。
顾时晏就着穆丛峬的手喝了一口,单手撑着头,目光呆滞,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穆丛峬见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正准备将人抱到自己的腿上,就瞧见了被他遗忘在一旁的沈泽。
啧,真是碍事。
“沈卿还有什么事情吗?”穆丛峬抬眼看向沈泽,语气如常。
可沈泽只觉得这语气有些骇人,他自然清楚帝王话中的意思,可是他有些犹豫,自己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没有禀告,若是错过今日,耽误了事情他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他沉声道:“回陛下,江湖中还有人说,月尊大人其实就是英国公府的那位世子爷。”
“哦?”穆丛峬半眯着眼,眼底浮现骇人的杀意。
随着一股强烈的威压传来,沈泽连忙跪下,将头死死埋在地上,生怕惹怒了这位正处在生气边缘的帝王。
英国公府本就实力雄厚,如今平白无故多了一位逍遥境尊者,试问哪个帝王不会忌惮?
紧接着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中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让他们说去吧,此事也不能一直瞒着。”
跪在地上的沈泽只感觉帝王身上那股强烈的威压瞬间消失不见,只听见帝王冷声道:“起来吧。”
帝王说完这句话后就别过了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位白衣公子,似是对他的话有些不解。
沈泽心中更是震惊,帝王对一个男子这般温柔也就罢了,这男子还是传闻中的月尊,现在更是成了英国公府的世子,这事英国公他老人家知道吗?能同意吗?
既然顾时晏本人都没什么意见,穆丛峬就更没有,随后沈泽识趣地自己退了下去。
待到沈泽走后,穆丛峬终于如愿将人抱到了自己的怀中,温声道:“阿衍若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可以堵住他们的嘴。”
至于怎么堵住他们的嘴,穆丛峬并没有说,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这些肮脏的东西就没必要让他的阿衍知晓了。
顾时晏轻笑出声,嫣红的唇齿加上肆意的笑容,是那样的明媚动人。
见穆丛峬有些不解,他打趣道:“怎么?陛下这辈子都不想个名分了?”
穆丛峬面上皆是不可置信,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薄唇轻启,想说些什么,可又因为太过激动,最终只喊出了一句:“阿衍。”
顾时晏见穆丛峬这副样子只觉得甚是有趣,面上的笑容更加肆意。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唇瓣,原本想要继续打趣穆丛峬的话就这样被堵了回去。
次日清晨,马车准备启程,可这间屋子的门却是紧闭的,且没有半分要打开的意思。
外面的侍卫不知道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只知道陛下夜里要了三次热水。
他们想进去喊帝王起床,可到底是有些不敢,便只能在门口踟蹰。
突然,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身靛青色长袍的帝王怀中抱着一身白衣的公子,那小公子整个人都瘫软在帝王的身上。他的头都埋在帝王的怀中,只留下乌黑的长发。
反观帝王则是满脸餍足,连眉梢都带上了些许笑意。
众人连忙将头低下,欲请帝王用膳,可帝王却径直踏上了马车。
昨夜都吃饱了,现在还吃什么早膳。
经过数十日的奔波,马车终究是抵达了京城。
而此刻的京中众官员皆是谨小慎微,毕竟那些世家府中的血迹还没干呢。
同时他们又有些好奇,不知道江湖上传的那道消息是真是假。
他们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询问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英国公,只是后者面上茫然的表情倒不像是假的。
众人见状也不再说些什么,今夜的宫宴上一切都会明了。
在众人的期待下,今日的夜色降临的倒是比平日里早上几分。
赴宴前,梁丘岚拉住顾承的手,语气有些担忧,“你说那江湖上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顾承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手,安慰道:“不管那传言是真是假,晏儿总归是我们的儿子。”
其实他心底也有些失了神,他虽然早就察觉当日带走顾时晏的人身份不简单,可自己的儿子突然就变成了江湖中声名大噪的月尊,他一时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宫中的青石板路的两侧挂满了鲜艳的灯笼,路上的官员皆是面带笑容,相互客套,这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身穿淡粉色宫装的女子手提灯笼为他们引路,直至来到露天的宫宴场所。
上面的御座空空如也,可御座下首的位置却坐了一位白衣公子。
他单手撑着头,看起来似是有些无聊。他的身侧,那位大内总管的徒弟正恭敬地站着,面上满是恭敬的神色,嘴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是那白衣公子并未开口说话,只是微微垂眸。
见到这个状况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震惊。
第94章 第九十三章 宫宴
今日的宴会说是为了庆祝帝王轻而易举便平定了平王叛乱, 并趁此嘉奖功臣。
可无人知晓穆丛峬心底的真实意图是顺着这次流言公布顾时晏的另一重身份,顺带着替对方撑腰,这是他和顾时晏商议后得出的结果。
起初他想让顾时晏和他一起来, 可后者不愿太过招摇, 这才出现了顾时晏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的情景。
可穆丛峬是个心急的, 眼前没了顾时晏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坐不住了。
平日里他对这样的宴会可谓是避之不及, 可今日却趋之若鹜。
随着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周围那些看戏的大臣瞬间就哗啦啦地跪了一地,他们的头低的死死的,不敢去看那位帝王。
穆丛峬的脚步有些急切, 他瞧见顾时晏正在摆弄手中的茶杯,那样子看起来有些无聊。
众人都在行礼,只有顾时晏是坐着的,他的目光朝穆丛峬看了过去,而后者身后的宫女内侍, 连带着那位胡总管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二人的目光交织, 顾时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穆丛峬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大臣,而后转向顾时晏的时候,他的目光温柔地仿佛能润出水来。
御座之上的帝王冷声道:“平身。”
底下跪着的大臣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 在宫侍的带领下坐上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有眼尖的人隐约瞧见那白衣公子的身影似乎都未从动过,好似一直坐在原地。
而上首的帝王神色如常, 看起来并无意见,这让他们更加坚信那江湖之中的传言。
看向顾时晏的目光种多了一丝忌惮与尊敬。
只是帝王似乎并无介绍顾时晏身份的意图,只淡淡地饮着酒, 甚至没怎么瞧那位白衣尊者。
穆丛峬心底有些郁闷,是他不愿意瞧顾时晏吗?若是可以,他甚至想每时每刻都盯着对方。只是今日开宴之前,顾时晏特地叮嘱过他,让他不准盯着自己。
顾时晏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颇为严肃,眼神凶狠。
可穆丛峬只觉得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勾人了,紧接着就吻了上去。
以至于现在若是仔细瞧还能发现顾时晏的嘴唇有些红肿。
众人见帝王这副态度,原本想去顾时晏面前献殷勤的人也止住了心底的想法。
毕竟,上面坐着的那位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再加上那位月尊面上没有情绪,看起来颇为冷淡,在座的各位都是有身份的人,何必去坐这样低声下气的事情呢?
站在穆丛峬身侧的胡先额头上冒出了细碎的冷汗,离穆丛峬这么近,他自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寒意。
他自然知道帝王的不悦是因为那位月尊,陛下如今的样子像极了需要人哄的孩童,他瞥了一眼下首的白衣公子,不知道自己的徒弟说了什么,对方清冷的面上居然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胡先心下一惊,连忙移开视线,他生怕帝王瞧见这副场景,连忙凑到后者的耳边,低声道:“陛下,可要传歌舞?”
穆丛峬手中把玩着酒杯,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周身的寒气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胡先拍了拍手掌,清脆的响声在嘈杂的宴会中有些不起眼,可一旁候着的宫侍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自然看到了胡先的动作。
一位位身穿青色舞衣,面上带着白色面纱的女子,踏着芊芊细步缓缓走到了中央。
她们微微躬身,算是给穆丛峬行了一礼。
只是上首的帝王正垂眸瞧向手中的酒杯,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们。
为首的女子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帝王不近女色,对歌舞并无兴趣这件事她们心中早就清楚。
可她原先以为穿上帝王如今喜爱的淡色衣裙,就可以引起帝王的兴趣,帝王冷漠的态度无疑是在讽刺她的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她双手紧握,随即便转动身位,就着响起的乐声翩翩起舞。
青绿色的长裙在殿前舞动,悦耳的乐声响起,清冷的月光洒在她们身上,夹杂着烛火的红光。
一曲罢了,一舞停息,殿中响起了络绎不绝拍手叫好的声音。
为首之人缓缓抬头,想去看帝王的反应,可一道冰冷的声音打碎了她心中的希冀。
“赏。”
只一个赏字,帝王从始至终甚至都未曾抬起头来。
为首的女子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世间终究是没有人能走进帝王的心中,所谓孤家寡人大抵便是如此吧。
她行礼谢恩,随后掀开了面上的白纱,走到了一位官员的身边,低着头道:“父亲。”
那官员似是有些无奈,道:“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她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坐到了父母的身侧。
怎么还能不死心呢?这舞她练了五载,只为有机会能得帝王青眼,可今日对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想到这里,她心底长叹一口气,取了桌上摆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她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帝王,片刻之后便将目光移开,紧接着,她瞧见了下首的那位白衣公子。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身白衣盛雪,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人眉眼含笑,鼻梁高挺,露出嫣红的唇齿,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一旁的玉杯。
只一刻,她便乱了心神,怎会有人生的如此好看?
跟在顾时晏身边的小华子生怕他感到无聊,便在他耳边说着这宴会中那些大臣的囧事,他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了,可当他看见顾时晏面上挂着的笑容,心底有些满足,只觉得这是自己的荣幸。
见顾时晏手中把着这玉杯,他心中一紧,以为顾时晏想饮酒,顿时,他的脑海中想起来帝王的叮嘱,“他身子还没好,切记不能让他饮酒。”
他犹豫着开口:“公子,这酒您不能喝。”
顾时晏抬眼看向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小华子还以为顾时晏对此有些不满,便道:“若是您实在想喝,奴才便让他们拿有些杨梅果酒来?”
起初顾时晏对此没什么兴趣,可他听见了果酒二字后却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他此前并非没有饮过酒,只是当时的他体内的毒并没有解,酒精进入他的体内后会瞬间蒸发,导致他未曾体会过酒真正的味道。
如今他体内的毒已经被乌永春用飞云仙泪解开了,自然可以品尝酒真正的味道,而且穆丛峬担心他的伤势,只是不许他饮酒,又没说许喝果酒。
更何况,果酒又怎么能算是酒呢,顾时晏心想。
很快,一名宫女便捧着一壶杨梅酒走了过来,她低着头,恭敬地将酒壶放在桌子上,期间还不忘偷看顾时晏几眼。
紫红色的果酒汇入翠绿的玉杯,露出妖艳般的色泽,让人垂涎欲滴。
顾时晏拿起酒杯,递到嘴边,不觉间这一壶杨梅酒都被他一个人喝光了。
小华子在一旁看着,心底有些慌张,喝了这么多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随即他便想到,这是果酒,原本是为那些官员家的女眷们准备的,喝不醉人。
见顾时晏喝的尽兴,他试探着问:“公子,还要再来些吗?”
顾时晏没有说话,只是木楞地点了点头。
小华子当即便取过那盏已经空了的酒壶,递给了一旁侍奉的宫女,只是他没有注意到顾时晏的眼神已经有些溃散了。
很快,宫女便将酒壶送了回来,她伸手拿起酒壶,将顾时晏手边的玉杯倒满。
吭哧一声,只见她手中的酒壶一个不小心落在了地上,紫红色的果酒染红了顾时晏的白衣,那壶中的酒还不止地往外冒。
那宫女见状面上露出一丝惊恐,随即跪在地上,清凉的石板传来阵阵寒意,可这样的寒意远不及她心底的恐慌。
她像是吓傻了,一时之间连求饶都忘记了。
一旁的小华子见状,连忙取出帕子替顾时晏擦拭身上的酒水,一边指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骂道:“怎么做事这般不仔细?”
一边对着顾时晏关切地问道:“公子随奴才去更衣吧。”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连御座之上的帝王都忍不住朝这里看。
随着帝王从御座缓缓走下,众人都收回打量的目光,转头或交谈起来,或吃着桌子上的菜肴,暗中用余光去看那处的场景。
帝王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威压,就连跟在他身侧的胡先都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在场之人都知道今日这宫女怕是不能善终了。
见穆丛峬走到自己身侧,顾时晏缓缓抬起头,木楞地看着他,喃喃道:“庭燎。”
顾时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上次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也不是清醒的状态,如今看见穆丛峬便下意识地说出来这两个字。
他的声音有些小,可离的近的人还是听到了他在说些什么。
庭燎二字是帝王的字,取自诗经,意味劝诫自身应当勤勉于政事。想到这里,他们不禁替顾时晏吸了一口凉气,即便是逍遥境强者又怎可直呼帝王名讳。
他们看向顾时晏的眼神中都多了一丝担忧,若是寻常的帝王可能会一笑而过,给予逍遥境强者适当的尊重,可关键问题是他们这位皇帝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啊。
甚至于短短的一瞬间他们都已经想好了若是帝王要问罪于那位尊者,他们要怎么替对方求情了。
威严的帝王瞬间乱了心,他双手看起来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顾时晏原本白皙的脸颊染上了阵阵绯红,眼底都带着些醉意。
穆丛峬看着桌上空空如野的酒杯,无奈地笑了笑,“阿衍喝醉了。”
众所周知,醉鬼是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顾时晏不认同地摇了摇头,站起身,语气不似平日的清冷,更像是在撒娇,“才没有醉。”
穆丛峬心底生气一丝热意,这股热意很快便传递到了他的全身,索性今日的龙袍宽大,众人这才没有察觉龙袍下的暗流涌动。
可下一秒,顾时晏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了。
好在穆丛峬眼疾手快,连忙将人拉入了自己的怀中,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这些官员异样的目光了。
大抵是到了熟悉的怀抱中,顾时晏安稳地睡了过去,不出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穆丛峬瞧着自己怀中熟睡的人,无奈一笑,将人横抱了起来,全然没有理会这宴会上的大臣,只留下那个跪在地上浑身冰冷的宫女和目瞪口呆的各位大臣。
明黄色的身影渐行渐远,众人皆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是不敢相信方才的那一幕。
这种情况胡先自然是不敢跟上去,生怕打扰了帝王的正事,只是顾小公子都醉成那样了,陛下应当不会吧?
他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宫女,若是寻常这宫女定然没有半分活路,可月尊仁慈,若是他明日问起这宫女的下落自己怕是不好交差。
他沉声道:“起来吧,下次做事当心些。”
那宫女有些不可置信,在看到胡先的神情后连忙谢恩退了下去。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胡先挥了挥手中的拂尘,沉声道:“陛下有些事情,各位大人继续用膳吧。”
语毕,他转身离去,心想,说不定陛下今夜还要叫热水呢。
小华子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待二人走后,原本宁静地不像话的宴会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在讨论方才的那一幕。
有人凑到顾承夫妇的面前,打趣道:“顾大人家这是出了个皇后啊。”
顾承黑着脸骂道:“滚一边去,你家女儿想进宫陛下还看不上呢。”
梁丘岚正有些担忧地拉着他的手腕,他只能安抚般地握紧了妻子的手。
随着宫中的烛火被一一熄灭,这场宴会也落下了帷幕,只是这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将永远镌刻在众人的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