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幼度既说是公务,不知可是与军中事务相关?”


    自今日晨起,郗夫人眼皮就跳得厉害。等到谢玄登门,这股不安更是强烈。


    偏偏对他的到来,周围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她只能暂且压下这份隐忧,强撑出笑容。


    “正是呢。”


    话已至此,谢玄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冲郗夫人点头:“此番登门,是为了向王家讨一个人。”


    “讨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头绪。


    可瞧他神色从容,不像是祸事的样子,在场便有人自告奋勇:“谢将军可是看中了哪位王氏子弟,想要举荐一二?”


    虽说行伍辛苦,可他们毕竟是王家人,难道谢玄不会宽容几分?


    “算,也不算。”


    谢玄按着腰间佩剑,随手拨弄了几下剑穗,懒洋洋道。


    听他越说越没谱,身旁的谢道韫赶忙压低了声劝他:“你到底年纪轻,又是晚辈,说话可得顾忌着些。”


    “我就是这么个性子,阿姐又不是头一天知道。”


    谢玄轻轻回她一句,倏尔抬头,也不解释一下自己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反倒笑得戏谑:“喏,我要讨的人已经来了。”


    “母亲。”


    王献之与郗道茂自堂下并肩而来,先问了郗夫人安,又依次同堂上各人见礼。


    这一回,谢玄倒没什么不耐烦的神色,一直耐心等到他们寒暄结束,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人既已到齐——”


    “那我直接带走便是了吧?”


    王献之不知前因,乍然听他这句,笑道:“你难得回城,专程来一趟竟还向我王家要人?”


    “非也。”


    谢玄起身,一面振了振衣袖,一面摇头否认:“说是向王家讨人或许并不准确。”


    他看向郗道茂:“毕竟郗家阿姊,想来也算不得是王家的人了吧?”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还真是……”


    谢道韫暗自扶额,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引起多大歧义啊。


    “幼度?!”


    以王献之的聪颖,当然听得明白谢玄话里的意思。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脑袋糊涂极了。


    王献之又惊又疑:“你、你要带她走?”


    两人年岁相仿,又都在家中行七,自小便常常玩在一处。


    不过是后来,谢玄投了京口军营,王献之领了闲职在家,这些年都不大能见到了。


    他天真以为,谢玄今日登门不过是照常拜访,再顺路看看谢道韫,谁曾料竟然还存了带走郗道茂的心思?


    这如何能行呢!


    王献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母亲,偏偏此时的郗夫人陷入了一片可疑的沉默。


    脸上的神色不似赞同,却也不见反对。


    他曾经想过,若郗道茂愿意去吴兴别业自然最好。若是不愿,也无外乎暗淡退场。


    谁能料到,除了这两条路,她竟然走出了第三条路来呢?


    慌乱之中,王献之只是凭借本能在阻挠:“无凭无据的,你怎能带走她?莫非是为了私情?”


    “怎能说是无凭无据?”


    谢玄朗声一笑,将袖中丝帛取出,在众人眼前抖落开来。


    那上头的纹章图示以朱砂绘制,落在王献之眼中,红得如鲜血一般。


    他眨眨眼,想要回避那抹冲击带来的不适。


    等王献之缓过神来,瞬间认出——


    这赫然是北府军的调令!


    如今并非乱世,可天下依旧不太平。北有前秦苻坚虎视眈眈,不知何时就要扬鞭南下。


    为此,当朝谢侍中内举不避亲,毫不迟疑地举荐了自家侄儿谢玄出任兖州刺史。


    而谢玄也果然不负众望,自领命以来,收编北方流民,驻扎京口练兵,练了成一支声名鹊起的北府军。


    虽说还缺少一场大胜帮助北府军扬名天下,可这一年以来北府军动作频频,也让人看到了锐不可当的气势。


    谢玄耸肩,将丝帛递到王献之眼下,任他仔细瞧个清楚,泰然自若地解释道:“不过是奉家中大人之命行事,子敬可别为难我。”


    谢家的诗酒风流似乎在这人身上集了大成,分明是个将军,语气却听不出任何庄重,反倒透着王孙公子的轻佻。


    偏偏这份轻佻丝毫不惹人反感,就连多少有些尴尬的话,由他说来,都成了一派理所当然的磊落。


    “纵是谢侍中点检……”


    能被北府军征去,似乎是一条很不错的路。


    王献之可以预见,既能助郗道茂从王家脱身,又避开了留在建康惹人闲话的可能。


    他分明没有理由阻拦,却依旧心不甘、情不愿,哪怕说不出任何缘由。


    “王子敬。”


    或是七郎,或是官奴,再不然便是郎主,郗道茂从来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王献之。


    她的神色依旧那样温和,说出来的话格外干脆利落。


    “王氏舍我在先,我想要归家,不是合情合理的事么?”


    “更何况——”


    郗道茂扬了扬手中的契书。


    “一约既定,谁都没了阻拦我的理由。”


    “你哄我签下契书,竟是在此刻等着么!”


    王献之的惊疑终于化作姗姗来迟的恼怒:“即便归家,也该归郗家!”


    郗道茂往谢玄身旁走近的动作叫他更加羞恼,破天荒地失了往日的风度,抬手一指:


    “眼下竟叫幼度来接,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谢玄剑眉一拧,动作比反应还快,并不顾着往日情面,当即提剑出鞘。


    “如此无礼,也不怪郗家阿姊说什么都要走。”


    这句嘟囔可把王献之气的够呛,谢道韫赶忙唤住他。


    “阿羯。”


    不等自家姐姐再说什么,谢玄已经无比乖顺地将剑按回剑鞘。


    “事已至此,又有契书在手,不若好聚好散,子敬以为如何呢?”


    王献之匆匆一瞥,这才看清。


    原来谢道韫今日一反常态,曲裾深衣,庄肃非常。腰间更是如谢玄一般,连剑都配上了,英气逼人。


    她深知,若以郗道茂的个性,若能一别两宽,顶着什么名声离开王家不要紧。


    可谢道韫要顾及她的名声,又怕王家人借题发挥,自然要将替谢家将事情说个清楚。


    “那召令上头写得明明白白——”


    谢道韫字字铿锵:“北府军征召郗氏女为医典女录事,又盖了我叔父的印鉴,何来私情?”


    她语气微讽,一针见血道:“你不过是觉得不应当罢了。”


    “一个被王氏舍弃的下堂妇,本应涕泪涟涟,或是伏低做小,怎能转头搭上了谢氏,对也不对?”


    “二嫂,我并非此意……”


    对于既是姐姐、又是兄嫂的谢道韫,王献之总是诸多敬重。


    “既然并无此意,那便痛痛快快地放她离去,不好吗?”


    谢道韫晓之以理:“这正是能叫她发挥长处的地方,不比困在建康城里、听一耳朵风言风语更好么?”


    是啊,道理他都懂,可是……


    “令姜所言在理。”


    长久的沉默后,郗夫人一锤定音。


    “阿娘!”


    王献之正指望郗夫人拦上一拦,不意母亲似乎乐见其成,等了半晌却冒出一句赞同。


    “北府军征召,官奴也该为你表姐高兴才是。”


    郗夫人对王献之的暗示视若无睹,只冲谢玄浅浅微笑:“有劳将军了,不知何时启程?”


    “自然是越快越好。”


    话里话外,谢玄不过是嫌弃他们家长里短太啰嗦罢了。


    “正该如此。”


    谢氏做主发话,当家掌事的人都没意见了,旁人也不好插手家事,一众人将王献之的意见忽略了个彻底。


    有卫兵来报,只道郗氏陪嫁之物均已清点规整完毕,谢玄向外比手,冲郗道茂说:“请——”


    郗道茂颔首示意,与谢道韫一同向门外走去。


    等众人散去,王献之才将埋怨诉诸于口:“您为何不拦下阿姐?怎能这般轻易地就让幼度带走了她?”


    “你留不住的人,却要叫你母亲来挽留?”


    郗夫人也不惯着他,冷哼一声。


    身为王家妇,她无法决定郗道茂的去留,可身为姑母,她不愿让侄女为了王氏薄情而蹉跎半生。


    “若是还有想说的话,那便快些去吧。”


    郗夫人好意提醒:“听说谢将军治军严谨,北府军的脚程一向很快。”


    王献之紧赶慢赶,终究还是在动身前拦下了郗道茂。


    “阿姐……”


    他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阿姐就没什么话是要留给我的吗?”


    临别关头,郗道茂无比平静:“郎君珍重,努力加餐饭。”


    “努力加餐饭”是《饮马长城窟行》中的一句,两人从前还曾共读此篇。


    汉乐府里的思妇还有与丈夫再见的时候,而郗道茂清楚,自己从今往后或许都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说辞,也不过是聊表心意的场面话。


    王献之却大受感动,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保证似的,重重点头。


    末了,还是没忍住:“行伍辛苦,纵有谢公之令在上,阿姐若是不愿,又何必应了这桩苦差事?”


    “子敬以为这是桩苦差事?”


    郗道茂挑眉,有些惊诧地看着这位朝夕相处了十来年的丈夫,不答反问:“北有前秦大军窥江,男儿可以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我以针代剑,怎能算是苦差事?”


    这话问得王献之一时无言,只好在一声长叹中目送郗道茂转身离去。


    “珍重。”


    郗道茂轻轻抱了抱谢道韫,此去归期不定,与故人道别难免有许多伤感。


    若不是王献之追了出来,她原本打算道别的人只有谢道韫一个才对。


    又附在她耳畔低语:“还有,多谢。”


    若非谢家出面,自己恐怕也无法这样顺畅地从王家脱身。


    她与谢玄只有儿时的面子情,能劳动他亲自前来,当然要承谢道韫的情。


    这样一走了之固然痛快,可留下来的人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非议呢。


    “与我客气什么。”


    谢道韫笑了,悉心提点:“你的本事我自然信,有阿羯在,也不必委屈了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多了几分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建康与京口,她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阿羯留步。”


    目送着郗道茂上了车驾,谢道韫顺势叫住幼弟。


    谢玄自觉停下脚步,乖顺地等着阿姐嘱咐几句。


    不料,谢道韫凑近,笑意盈盈地问:“那丝帛上的印鉴,果真是请叔父过了目、亲自盖的吗?”


    “是或不是有什么要紧。”


    谢玄顾左右而言他:“叔父整日忙得很,这点小事儿,我全权做主了就是。”


    “所以——你又先斩后奏?”谢道韫调侃。


    谢玄摸摸鼻尖:“不许先斩后奏也先斩后奏这么多回了,总不差这一回嘛!”


    第92章


    李清照已经整整连着两天没有点开过【今古通】,就更别提《壁上鸣》直播间了。


    原因也很简单——


    她没空。


    前几天,李家办了场宴会。


    正值夏日,以赏荷之名邀请宾客欢聚一堂本就合情合理。


    往来的各位都是人精,知道李家还有个小女儿待字闺中,稍一联想,大约也能咂摸出几分意味。


    于是,不用主人家再暗示什么,纷纷将家中未婚的小辈们带了出来。


    叫这“赏荷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相亲宴”。


    李清照对自己的婚事不大热衷,但对玩乐很是在行。


    随着母亲一起招呼,一场宴会可谓是宾主尽欢。


    她表现得落落大方,人又生得温婉秀丽,还是位小有名气的才女,没等宴会结束,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打听起来。


    两日过去,李清照帖子接到手软,里外忙得团团转,也就这会儿偷闲,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直播间。


    【她!神秘莫测,可与姜太公、袁天罡等一众大家齐名。】


    【她!没有过人功勋,却能凭借玄学一举成为历史上首位封候的女性。】


    【她!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相面大师。】


    【她!就是本期直播的主人公——】


    没有以往熟悉的开场白,刚点进直播间,李清照就被主播抑扬顿挫的声音吓了一激灵。


    不等自己做出什么反应,脑袋已经本能地迅速思索起来——


    要说以“女子之身封侯”,还是史上头一个,按当然要属临光侯吕媭。


    可她那是因其胞姐吕雉的缘故,得以封侯,和主播所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等光幕前的李清照继续思考下去,夏语冰已经揭晓谜底——


    【传奇相师,许负!】


    许负?


    这个名字不能说是闻所未闻,但直播间不少观众实打实地愣了一会儿。


    可主播丝毫没有要展开说说的意思,反而转头说起了八卦: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奇人异士的诞生往往也伴随着各类玄幻迹象。】


    【包括但不限于天象、人迹。】


    夏语冰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和家人们一一细数:


    【呼风唤雨、电闪雷鸣那都是基本操作。】


    【天人合一、天人感应更是家常便饭。】


    【远的不说,咱们就拿离许负最近的汉朝为例。】


    说起这个,家人们可就起劲了啊!


    【萤火之森:这题我会!】


    【萤火之森:咱们大汉的开国皇帝刘邦不就是传说中“感孕而生”的嘛。】


    开国皇帝和蛟龙的故事还是太超过了,就显得后面的传奇色彩不免暗淡几分:


    【镜月:还有猪猪陛下的大名!】


    【镜月:是因为大汉棋圣梦见了刘邦托梦,这才取名为“彘”的。】


    后世对前人的称呼太过新奇,看得李清照忍俊不禁,只恨不能提笔来记。


    刘启:大汉棋圣……又我?


    刘启:微笑可以是一种礼貌,也可以是一种警告^_^


    【那家人们或许就要好奇了。】


    夏语冰话锋一转:【按照实际情况来看,许负其实应该算是秦朝生人才对,怎么主播只点明了汉朝,却没有提到秦朝呢?】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当事人嬴政对此也很疑惑。


    自登基以来,他不说为了朝政通宵达旦,也可以说是宵衣旰食。


    终于在艰难消化完了“秦二世而亡”的结局之后,久违地翻出直播间。


    好巧不巧,又赶上了一场与他们大秦帝国息息相关的直播。


    所以,为什么这类名人异士的玄幻迹象与大秦无缘呢?


    直播间内外,无一不是屏息期待。


    观众们都在等着主播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夏语冰一摊手,很是理直气壮:


    【因为史书没有记录嘛!】


    【大家别看始皇帝陛下开天辟地,是无可争议的千古一帝,很是威风。】


    【可在历史上,除了他的出生年月,外加一个出生地点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描述性文字。】


    嬴政表面四平八稳,内心暗爽:


    对,没错,主播就这么夸朕!


    没高兴两秒,嬴政又笑不出来了。


    【正因如此,才导致我们后人的发挥空间大大下降!】


    主播痛心疾首地抨击:【和本名相关的“赵政”之类的别名暂且不论。】


    【“祖龙”之称呢,霸气有余但又稍显平淡。】


    【算来算去,除了一个“元春”,怎么就没点儿其他的背景故事,来让主播为始皇帝陛下取几个别的名字呢?】


    嬴政:……啊?


    嬴政:赢、嬴元春?我吗?


    话音刚落,直播间里已经炸开了,李清照看着满屏的“2333”和“我服了”,陷入了一丝茫然。


    手上轻点两下,问题已经发出去了。


    【社会你李姐:所以——】


    【社会你李姐:“赢元春”这名字,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到这条弹幕,夏语冰摆出了架势,认真分析:


    【家人们请看,秦始皇出生在什么时候?】


    显然,主播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等待观众们的答案,紧接着便自问自答道:


    【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


    【一听正月出生,我们自然会想到《红楼梦》中,因为生于正月初一而得名“元春”的贾家大小姐。】


    【那不就得了——】


    主播两手一摊:【甭管是不是初一生的,你就说是不是正月吧!】


    【俗话说得好,“正月里来都是年”。】


    夏语冰紧急撤回一句歌声:【赐名“元春”是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好莫名其妙,但又好有道理的说法……”


    听着听着,知识就这么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了李清照的大脑。


    说到《红楼梦》,这似乎是她第二次听到这本名著了。


    想办法向主播要来拜读一下这件事,也该提上章程了。


    家人们得到了快乐,李清照得到了解答。


    只有“赢元春”本人独自凌乱:谁来为朕发声??


    元春的插曲到此结束,夏语冰清清嗓子,郑重说明:


    【无论如何,嬴政的出生和任何神秘或超自然现象都扯不上关系。】


    【没有天降异象,没有神鸟传说。】


    【作为后人,我们所能看到的,仅仅是一个邯郸出生的少年,历经磨难,最终实现一统天下的故事。】


    ber?


    还没来得及为小夏同学难得的温情而动容,嬴政忽然短暂地迷惘了一下。


    这话题是怎么扯回来的?


    总之,话题就这么被主播神奇地重新绕到了本期直播间主人公的身上: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横扫六国统一天下。】


    【大业已成,秦始皇一拍脑袋:这是喜事儿啊!】


    【于是一声令下——】


    【大秦上下,大家伙儿都热闹起来,欢度国庆!】


    嬴政:……


    嬴政:第一,大秦没有国庆。


    嬴政:第二,朕没有拍脑袋!!


    这下好了,一向勤政的始皇帝陛下朝政连也不理了,转头认认真真地看起了直播。


    他倒要看看,主播还有多少谣言等着他!


    【就在这普天同庆的氛围之下,热闹的风从大秦帝国的首都咸阳,吹到了全国各地。】


    【疆域范围之内的官吏纷纷接到上级指令:现向各地征集奇人异象,速速上报朝廷!】


    “如此说来……”


    李清照开动小脑筋:“虽说秦始皇不曾在史书中刻意渲染任何异象,却也不曾完全放弃。”


    可不!


    主播表示理解:【不管怎么说,自己信不信、用不用是一码事。】


    【但咱好歹也得印证一下,大秦帝国的建立是天命所归嘛!】


    这话在理。


    始皇帝陛下的嘴角轻微上扬了约五个像素点。


    【于是这一年,温县给朝廷上报了这么件事儿。】


    温县在哪儿?


    夏语冰贴心解释:【那么中,那么燃,周末到河南的河南呀!】


    【开火,开火!:主播中了,俺不中嘞!】


    【开火,开火!:别的不说,这句也太洗脑了2333】


    穿插完对祖国大好河山的宣传之后,主播不忘回归正题。


    【这件事儿吧,乍一看还挺没必要的。】


    【温县上报:县令许望喜得一女。】


    【咱们始皇帝陛下一看,这家长里短的事情怎么报上来了?】


    【总不能是向朕要份子钱的吧?】


    嬴政无语,嬴政叹气。


    他早晚有一天要将直播间内所有的诋毁收集整理好了,向小夏主播要个说法!


    【始皇帝讲话,理太偏~】


    要不怎么说主播这个职业不是一般人干的呢?


    说学逗唱,夏语冰可谓是样样在行。


    【许望开门见山:皇帝陛下,小女不同凡响啊!】


    【堪称“性转贾宝玉”。】


    贾宝玉何许人也?


    贾家大小姐贾元春的弟弟。


    《红楼梦》:没错,又是在下!


    李清照:读!这本书我立刻就列入《东京中小学生必读书目》还不行吗?


    【一听这名号,大家想必都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没错,许县令的女儿一出生,手里就握了块玉玦!】


    【关于这件事,家人们先不要带脑子,听我讲。】


    夏语冰摆摆手。


    无论是嬴政还是李清照都已经习以为常。


    在《壁上鸣》,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还少吗?


    【先把“刚出生的婴儿究竟能不能握得住一块玉”的话题放一放。】


    【握了块玉玦,这事儿还没完。】


    【许县令很是低调:本来这件事下官也没打算惊动陛下的。】


    【偏偏小女手中的玉玦不同凡响,兹事体大,不敢不报呐!】


    【定睛一看,玉玦上竟然还隐隐约约显现出了文王八卦图的痕迹。】


    【文王是谁?】


    李清照也不是个会让话落在地上的人,当即张口就答:“西伯侯姬昌,内圣外王的典范。”


    【文王不仅是周朝的奠基人,更是周易的推演者。】


    【可见这孩子生来就是带着使命的呀!】


    【看了老许家的故事,始皇帝陛下大喜过望。】


    【刚要来一句“天佑大秦”,许县令又来了个转折。】


    【但皇帝陛下您先别急着乐。】


    按理来说,这样的程度已经够为大秦国庆增添玄幻色彩的了。


    【偏偏许县令梅开三度——】


    【还没完!】


    【握了块玉玦算什么?】


    【嘿,皇帝陛下您猜怎么着?】


    嬴政:你猜我猜不猜?


    【小女出生百天,就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啦!】


    【漫雪沙沙:建议严查许负!】


    【漫雪沙沙:天资聪颖到这个程度,已经违背了正常婴儿的发展规律了吧?】


    主播表示,符不符合常规先放一放:


    【在许县令“一波三折”的描述下,许姐的光辉事迹一经上报,秦始皇喜出望外。】


    【二拍脑袋:这是祥ray啊!】


    【阿陌阿舞:?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月光落在左手上:怎么,秦始皇也要学习商务殷语吗?】


    【议文:什么?我们大秦难道没有自己的语言吗!可恶啊!】


    嬴政:……


    嬴政:首先,朕没说过这话。


    嬴政:其次,朕没有拍脑袋!!


    商务……殷语?


    李清照有些恍惚。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或许就是殷商的语言吧!


    【甭管秦始皇说的到底是商务殷语,还是地道的老秦陕西话。】


    【大手一挥,就赏赐了许望两百两黄金。】


    【此外,还有附赠了一段亲切勉励:小许啊,你这个女儿不得了!


    你要用心教养,好好栽培。】


    【等长大之后,好让她为我们大秦帝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许望当了一辈子的大秦基层公务员,听到这番来自大秦帝国最高领导人的寄语,不免受宠若惊。】


    【当即大手一挥,给女儿取名为“许莫负”。】


    稍加联想,李清照很快就捋了个明白。


    顾名思义,“莫负”的意思,自然是不要辜负了皇帝陛下的看重与圣恩。


    【不过民间还有一种说法,说这“莫负”二字,是秦始皇本人亲自为她取的名。】


    【年代久远,主播也无法确认,秦始皇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份起名算卦的兼职业务。】


    嬴政:谢邀,别猜了,没有!


    【老许家的故事迅速传开之后,乡里百姓纷纷前来拜访许望。】


    【当然了,县令没什么好看的,大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看一看这位活在传说中的许莫负。】


    换位思考,如果邻家有位出生三个月就能说话的婴儿,李清照自个儿高低也是要去凑凑这个热闹的。


    【一时间,许望家称得上是“门庭若市”。】


    【热闹到什么程度呢?他在家门口竖了两块牌子。】


    夏语冰两只手比划起来:


    【左边一块“我在温县很想你”,右边一块“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温县”。】


    【温县网红打卡景点——徐莫负!】


    【梦氿:啊啊啊啊绝了,怎么直播间里也能听到这句话?】


    【梦氿:懂了,想你的风其实是吹到了《壁上鸣》才对吧?】


    【可惜,徐莫负这新晋网红景点没能热闹多久。】


    一听主播这语调,熟悉直播间调性的家人们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可不是嘛——】


    【没过几天,左邻右舍街坊邻居,都不爱来了。】


    【无奖竞猜:这又是为什么呢?】


    【随弋:因为……看多了就不新鲜了?】


    【好想好想谈恋爱:因为徐莫负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小婴儿!】


    “因为……”


    李清照一鸣惊人:“既然徐莫负会说话,没准儿觉得每天接待这么多人太累,就把大家伙儿都骂走了?”


    没错,这正是她最近心情的真实写照。


    家人们那话是怎么说来着的?


    哦对,口吐芬芳嘛!


    【以上皆非。】


    夏语冰压低了嗓音:【归根到底,主要还是因为咱们许姐的玄乎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第93章


    再看主播一派神神秘秘的模样,嬴政都不由正襟危坐了。


    【准确来说,此时我们还不宜称呼她为“许姐”。】


    在这紧要关头,夏语冰忽然严谨了起来。


    【许莫负小朋友生来有这么多异象就算了,按理来说,这异象原本应该“专注自家”,但她不一样。】


    【她的异象甚至还具备了一定的攻击性。】


    此话怎讲?


    【徐莫负小朋友毕竟只是个婴儿。】


    【每天人来人往,有这么多人依次参观……啊不,拜访自己。】


    【她能做出的反应无非是两种——】


    “哭闹和安静。”


    嬴政子女众多,即便养育之事有宫人在旁,无需亲力亲为,但大致也是清楚的。


    何况扶苏刚出生时,他更是亲眼见证了长子的每一次成长与变化。


    【但凡得到过小许“肯定的微笑”的人,回去之后就会好事连连。】


    【要么升官发财,要么添丁进口。】


    【可如果小许见了之后,掉头哇哇大哭的,回去以后就会霉运缠身。】


    【轻则破财消灾,重则丢官丧命。】


    “……真有这么玄乎?”


    李清照将信将疑。


    【在接连展露了自己的异象后,邻居们才终于发现,除了上报给朝廷的那些,小许同学还能“无差别攻击”哇!】


    【你说巧不巧吧。】


    【被这事儿闹的,左邻右舍都不敢来了。】


    主播一摊手,也很无奈:【如果笑呵呵的也就罢了,但凡赶上她哭闹的时候,谁心里不发怵呐?】


    【对许莫负小朋友来说,小试牛刀的这一手,或许也能算是“因祸得福”。】


    话音刚落,有家人忽然冒泡:


    【红芍易逝:德芙?】


    【红芍易逝:什么德芙?】


    【红芍易逝:在哪儿纵享丝滑?】


    得——


    李清照默默扶额,又触及到自己的知识盲区了。


    那就学呗,学无止境嘛!


    【没了邻居们的打扰,许莫负快快乐乐地长到了四岁的年纪。】


    【许县令一琢磨:四岁了,也是时候送孩子去幼儿园了。】


    幼儿园?


    顾名思义,应当就是集中了一群幼儿的地方吧。


    李清照如是想。


    说起来……大宋人家会将开了蒙的孩子送去家学或书院,倒还真没有专门教授幼儿的。


    想到这里,她心念一动。


    欧吼,叫自己发现商机了?


    【可问题在于——】


    夏语冰明知故问道:【秦朝那会儿有幼儿园吗?】


    当事人嬴政表示:当然没有!


    【所以,许望给女儿准备的是“一对一辅导”。】


    【他早早地就看中了颍川的一位名士。】


    说起颍川,李清照可不陌生。


    当然,家人们也不陌生。


    【噗噗噗噗噗汪:颍川啊,荀彧是吧?】


    【莫子梦i:谁说的,我郭嘉不服!】


    直播间的各位都知道,汉末的人物显然和秦末的颍川扯不上关系。


    可嬴政不知道哇!


    始皇帝陛下翻出舆图,细细找出颍川的位置,还附带了重点标记。


    此地人才辈出,值得关注!


    他想得很明白:大秦的覆灭既已提前预知,自己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如何改变?


    能收用的人才尽数收用,收用不了的就想办法解决。


    解决了带来问题的人,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颍川的这位名士也不是别人,正是黄石公。】


    都讲到这儿了,主播不捎带一句多不礼貌:


    【黄石公,就是那个不喜欢好好穿鞋的大爷。】


    【不仅如此,还总迟到。】


    有多爱迟到?


    【惹得张良都忍不住要打他!】


    眼看直播间又刷过一片问号,怀疑主播又在诋毁,夏语冰连忙找太史公背书:


    【《留侯世家》里写的明明白白:“良愕然,欲殴之”。】


    有家人一个没忍住,紧接着又问出了李清照的心声:


    【71301684:那最后张良殴成了吗?】


    【那不能够!】


    主播连连摆手:【“为其老,乃强忍。”】


    【看您都一把年纪了,就算了吧!】


    【南朝楼台:笑死,张良还怪体贴老人的嘞!】


    【南朝楼台:不过别说是张良了,要我天天被这样放鸽子,我也要忍不住了=3=】


    【这位黄石公呢,除去为人随心所欲、不拘小节之外,确实是位高人。】


    【正因如此,许县令才希望许莫负可以拜入黄石公门下,学得更多本事。】


    【按照《壁上鸣》直播间第一定律——】


    【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许县□□得很美好,偏偏故事的另一位主角黄石公他不在家呀!】


    “高人么,总是云游四海,居无定所的。”


    对此,嬴政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和尊重。


    【人都跑没影儿了,父女俩只能铩羽而归。】


    【但要不怎么说小许同学生来就具备了充分的玄学色彩呢?】


    【回到家后的某天,门口路过了一位老者。】


    【小许也很热心,看老人家白发苍苍,就请大爷稍坐片刻,她回屋盛碗水来。】


    “结果此人正是黄石公!”


    熟读大宋各类最新话本子的李清照,已经看穿了一切。


    故事里都爱这么写嘛,因缘际会,天降大任。


    见得多了,她自个儿都能依葫芦画瓢,写几篇出来。


    果不其然:


    【等小许再端着水出来的时候,这位老人早已没了踪影。】


    【定睛一看,门前不知何时多了本书。】


    【捡起来书来一看,封面赫然写着《心器秘旨》四个大字。】


    【生怕小许看不懂似的,旁边还贴心标准了几行小字:“天道暗,莫负谁?相人者,具慧眼。群雄起,天下乱。慎相之,助君贤。”】


    “笑话!”嬴政一嗤。


    大秦一统六合,如何能说是“昏聩无道?”


    除非……


    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书封都这么吸人眼球了,书里的内容也不遑多让。】


    【随手翻了翻,原来这本书里写的全是有关相人之术的技巧和窍门。】


    【这下,小许同学也意识到了——】


    【刚刚那位白发老者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黄石公,AKA“大秦第一书籍派发员!】


    “既然如此会送书,怎么不见到咸阳宫来送几本治国之策?”


    嬴政愤愤不平。


    【在得到这样一本专业教材之后,许莫负并没有辜负黄石公千里送书的心意。】


    【认真研习不说,甚至还结合了自己极高的天赋,将相人之术和八卦五行融会贯通,最终自创了一套“许氏相人体系”。】


    【简而言之——】


    【小许同学这知识都学杂了呀!】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学成之后,许莫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演秦朝的命运。】


    【让我报效大秦,咱总得看看大秦接下来是个什么走向吧?】


    “合情合理!”李清照点头。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大秦帝国覆灭在即!】


    不等主播再往下说,嬴政也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多半又是他不爱听,索性暂且退出直播间。


    他想了想,召来李斯。


    李斯今日本就做好了面圣的准备,这会儿得了陛下召见,也不意外。


    在殿外稍稍整过衣冠,提步而入。


    咦——


    甫一走进殿内,他就察觉出了些许不对。


    今日的大殿,太安静了。


    陛下难得空闲,竟没翻出那直播间看上两眼么?


    当然,这些思量不过是他暗自腹诽,万万不敢当面质问皇帝陛下。


    于是,李斯屈手躬身,冲丹陛之上见礼:“陛下。”


    “通古来了。”


    嬴政略一抬手,示意李斯起身。


    他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问:“前几日来报,说是已经抓到了朕想要的人?”


    【一算出这个消息,那还得了?】


    【小许同学当机立断,做了一件事。】


    抢答已经成了直播间约定俗成的活动,赶在夏语冰停顿的当口,弹幕纷纷跟上:


    【司马撒娇和他的傲娇咸鱼:收拾行李?】


    【D:准备跑路?】


    【云卿浅:再带上老爹?】


    【MH:一块儿另投明主?】


    眼看家人们三言两语,已经给小许安排得明明白白,李清照手速慢了半步,实在没什么要补充的,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主播揭秘。


    【大家的提议固然重要,但都可以先放一放。】


    夏语冰不慌不忙:【小许同学表示——】


    【莫急,等我改个名先!】


    直播间恍然大悟:对哦,进度条都走了三分之一了,咱小许同学还顶着“许莫负”的大名呢!


    【不是我不想为大秦尽力,实在是天意如此呀。】


    【改名之后的许负,做了个违背大秦的决定——】


    【招兵买马!】


    【许负掐指一算,天下大乱在即,得以备不时之需。】


    【事情也果然如她所料,秦朝末年,各路英雄豪杰纷纷揭竿而起。】


    【许负所在的温县也不例外。】


    【那矛盾自然就来了。】


    “许望本就是秦吏,领兵镇压天经地义。”


    李清照想得很明白:“可大势如此,又该如何抉择呢?”


    【即便各地都是农民起义,但始皇余威犹在,大秦帝国真的会这么快就完蛋吗?】


    【许望深谙一个古今通用的道理:遇事不决,就问玄学!】


    【我们许姐可就直接多了,直接放话:秦朝大势已去,父亲可要另谋明主啊!】


    【一个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许负口中的“明主”又在哪儿呢?】


    刘邦:没错,正是在下!


    主播的语气陡然轻快起来:


    【没过多久,一支起义军的首领率兵攻打咸阳,正巧路过温县。】


    【他听说温县县令许望颇得民心,又听说他的女儿精通相术,原本还想费一番功夫,尽力招揽人才。】


    【没想到一进城,许望就亲自来接,表达了归顺之意。】


    【据说明天有余:这波啊,属于是老刘家的魅魔体质再度上线喽!】


    沉吟片刻,李斯垂手应答:“是。”


    上殿之前,他就已经打好了腹稿,一听嬴政话的意思,也没让陛下追问,径自将所知的进展报了上去。


    “若是脚程快的话,今日夜里也该进咸阳了。”


    当然,李斯一向周全,没有忘了另一种可能。


    “若是脚程慢一些,最迟不过明日,陛下便能见到了。”


    “有劳通古。”嬴政点点头,这可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多了。


    “日夜兼程,章邯将军也辛苦了。”


    “都是为陛下分忧,哪里谈得上辛苦。”


    李斯连连自谦。


    要他来说,纵使章邯比不得蒙恬王王翦这样的大将,也算是如今军中的后起之秀。


    派去抓个民妇,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可再想想陛下对直播的重视,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另外一人呢?”


    刘邦的威力,嬴政可还没忘呢。


    李斯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惭愧,“还在搜山。”


    芒砀山广袤无垠,无论是借助浓密树木为掩护,还是藏匿于某处隐秘洞穴,都极不易被察觉。


    一时半会儿搜寻无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嬴政倒不意外,只是提了一嘴:“刘季此人,小夏主播虽未明言,但多半是个滑不溜手的性子。”


    “多派些人,务必搜仔细了。”


    “是。”


    李斯领命而去。


    “对了。”


    嬴政忽然想起那件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明日章将军将人领进宫里来的时候,通古顺道叫上长公子一同前来。”


    情理之中。


    李斯说好,却听皇帝陛下又道:“还有中车府令。”


    赵高?


    他微微挑眉,没有置喙,安静地退出殿外。


    出了门,神色一凝。


    【刘邦见了许望,两方一拍即合,当即表示:Make大汉GreatAgain!】


    刚处理完反贼头目的事,嬴政愤怒,嬴政不服。


    更是破天荒地在直播间里发了条弹幕。


    【始皇帝:为何不能Make大秦GreatAgain?】


    第94章


    好一句振聋发聩的“Make大秦GreatAgain!”


    这样的质问,再配上这样的ID,显得更有说服力了。


    李清照有样学样,照着弹幕复制一遍:Make大宋GreatAgain!


    一时间,观众们不由被带跑偏,纷纷刷起了五花八门的口号。


    主播正在调试设备,一时间还顾不上弹幕的动静。


    将镜头调转,对准本期直播要介绍的宝贝:


    【今天的这件文物,就是集许负相术于一体的——《许负相法》。】


    “《许负相法》?”


    李清照若有所思。


    她虽以文才见长,却也算博古通今。


    金石、器物、天文、地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所涉猎。


    就相术而言,她倒是听过《麻衣相法》《柳庄相法》等著作。


    《麻衣相法》原是本朝大相术家陈抟的师傅麻衣道者所作,既此书之后,相书层出不穷。


    可是,饶她自诩见多识广,也不曾听过《许负相法》的名字。


    除非这书……


    【这本书虽冠了许负的大名,但并非由她本人亲自撰写。】


    夏语冰的介绍很好地解答了她的困惑:


    【而是后人基于她的杂论汇编所成。】


    【翻开书册,《许负相法》共记十六篇,囊括了眼睛、鼻子、耳朵等传统相面之术。】


    【也兼具手相、相行、听声等外在方面。】


    说起这个,直播间又热闹了起来。


    【55061005:这题我会!眼尾炸花出渣男。】


    【梦回风南瑾:那我也来一个,“人中歪,必有灾”。】


    光幕上,各种说法层出不穷,看得李清照目不暇接。


    难道后世人人都略通相术吗?看来她也很有必要再精进一番了。


    【相法再好,也是器物。】


    和以往的直播都不一样,主播没有对这件宝贝进行详细介绍。


    选择点到即止,将重心聚焦在了许负的传奇经历之上。


    【如何灵活变通,运用这些术法,则全凭个人悟性。】


    【许负的名气大家都只是听说,实际战绩究竟如何呢?】


    【作为相师,许负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要数她曾经做出的三次预言。】


    夏语冰不慌不忙,一一细数。


    【第一个预言,和一位母亲有关。】


    【彼时的刘邦不费一兵一卒,顺利收服温县。】


    【许负也因其相人之术,成了温县大名鼎鼎的人物。】


    有了“改名”那一出,想也知道,故事的发展多半与大秦无关。


    嬴政依旧听得仔细,生怕遗漏了分毫。


    还是那句老话:


    遇上好用的人才,先威逼利诱,再不济强行绑来为大秦效力还不成么!


    【刘邦有个手下,名叫魏豹。】


    【魏豹的丈母娘卫老太太,听说许负相人很有一套,特意请了许负到府上为自己的女儿,也就是魏豹的夫人相面。】


    【要说我们常见的那些所谓“大师”,上来先摆一套高深莫测、故作玄虚的架子。】


    【先引得人心惶惶,趁你晕头转向的时候再进行忽悠。】


    【许姐不吃这套。】


    【人家开展相面工作,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有多利落?


    不信请看——


    【许负进了门,定睛一看,半点儿功夫没耽误,直言不讳道:老太太,您女儿的相貌一看就是尊贵之人,这辈子注定要享受大富大贵呐!】


    【卫老太太一听,乐得合不拢嘴。】


    【连忙问她:大师,展开说说?】


    【我女儿到底尊贵在何处呢?】


    夏语冰一人分饰两角,轻车熟路:


    【许负大手一挥:择日不如撞日,家人们今天来着了!】


    【我这就给你展开说说。】


    ……?


    沉默,回荡在直播间内外。


    【默默无声:谁懂主播一开口的救赎感?】


    【默默无声:玄学高人的气氛全都给破坏了!】


    更有观众透过现象看本质——


    【放假了:甭管什么相面大师还是算命高人,】


    【放假了:我看秦始皇来了《壁上鸣》都得给咱们家人们上才艺吧?】


    “那也挺好的嘛。”


    李清照脑洞大开,已经兴致勃勃地展开联想:“秦皇主播,汉武副播,唐宗就安排成小助理……”


    “好一出「千古一帝团播大秀」啊!”


    嬴政:……啊?我吗?


    冷不防被cue的嬴政无奈扶额,按这趋势发展下去,前途那是一片暗淡啊!


    夏语冰摆摆手,示意大家别在意这些细节。


    【甭管许姐到底是怎么说的,对待客户,她有问必答。】


    【您女儿的富贵啊,全都是因为她的孩子!】


    【母凭子贵,还能是为什么?】


    【以老太太的想象力,最多不过是整个王妃来当当。】


    【许负倒是大气,一锤定音:您老人家还是太保守啦!】


    【她生的孩子呀,将来会成为天子!】


    【老太太一听,那还得了?】


    【天子,不就是天下的主人么?可不就是大富大贵了嘛!】


    【万万没想到,听了许负解释之后,比当事人和卫老太太更兴奋的——】


    “是魏豹。”


    李清照反应迅速。


    【听到这个消息的魏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欣喜若狂”。】


    【他一合计:我的孩子能当天子,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也能当天子吗?】


    【据说明天有余: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


    熟悉这段历史的观众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这下好了,“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伴随着一段丝滑的顺口溜,主播对魏豹的行径大加谴责。


    【请注意,此时此刻魏豹刚刚降汉没多久。】


    【他琢磨琢磨——不对啊!】


    【既然日后我能当上天子,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吕布:不对啊,这说的不全是我的词儿吗?


    【魏豹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不装了,他摊牌了。】


    【时机一到,今日背刺!】


    【魏豹到底几斤几两,他自己还是很有数的。】


    【于是,他决定联合项羽,先统一战线,一起对付刘邦。】


    【他甚至还做起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美梦。】


    【打算等刘邦和项羽决出胜负之后,再和他们之间的胜者一决高下。】


    “魏豹长的不见得有多好看,想的倒是挺美。”


    李清照犀利吐槽。


    【在知道魏豹反水之后,刘邦也没磨蹭,直接安排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打了过去。】


    【闭上眼魏豹心里想的是谁?天子。】


    【睁开眼身边的是谁?韩信。】


    【韩信一出手,最后的结局不用多说。】


    “韩信……”


    嬴政沉吟,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王家蒙家都出将才,但北方匈奴虎视眈眈,谁会嫌将军多呢?


    【魏豹战败,他的夫人也因此被充入□□。】


    【后来刘邦在宫中偶然见到,并宠幸了她。】


    【虽然就这么一次,但那个孩子就是未来的汉文帝刘恒,这位天子之母正是薄姬。】


    【正是因为这段往事,后来还衍生出了一个传闻。说刘恒在成为天子后,拜了许负为义母。】


    【姜青原:笑死,薄姬的儿子的确当上皇帝了,你就说这预言准不准吧!】


    【迷梦:就是就是,别管过程怎么着,结果对了就行!】


    【而等到刘恒果然如预言中所说的那样,以薄姬之子的身份登上帝位之后,来找许负相面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第二个预言,则和一个将军有关。】


    又来?


    嬴政有点意外。


    最近是被什么限时福利礼包砸中了吗?怎么将军忽然就成批发的了?


    【这一天,找上门来的是个默默无名的年轻人,名叫周亚夫。】


    【但许姐对送上门来的客户都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对方没有名气,就将他拒之门外。】


    【结果一看周亚夫,许姐精神一振,直呼:家人们,又来着了!】


    梅开二度,许负的家人们来没来着不知道,直播间的家人们倒是有些吃不消了。


    【许负直言不讳:您啊,是个身份尊贵的人!】


    【天容海色:懂了!同一套话术,从秦朝忽然到汉朝是吧?】


    不过这个尊贵法,和第一个预言还不太一样。


    【许负掰着手指头给周亚夫数:三年之期一到,恭迎侯爷归来!】


    【八年之期再到,恭迎相爷归来!】


    【九年之期……】


    【天容海色:九年之期又到,恭迎龙王归来?】


    有观众顺着就将话接下去了。


    主播摆摆手:【嗨,九年之期又到,恭迎饿死鬼归来!】


    【周亚夫听到这番话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


    【倒不是说饿死鬼不太吉利。】


    【周亚夫没有被即将到来的富贵冲昏头脑,他条理清晰地进行了反驳。】


    【首先,我就不可能会被封侯。】


    【也不是因为周亚夫自卑。】


    主播补充介绍起了汉初的制度:


    【按照规定,只有长子才可以袭爵。】


    【换句话说,身为家中次子,周亚夫原本就没有继承父亲爵位的资格。】


    【既然继承不来,另一种可能性就是靠自己打拼。】


    夏语冰想的很周到:


    【但问题是那会儿新朝初建、天下太平,正是休养生息、百废俱兴的时候,就算周亚夫想凭战功封侯也压根儿没有机会。】


    【其次,周亚夫指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即便他果真因为种种侥幸,先封侯再拜相,身份如此尊贵,又怎会饿死?”


    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嬴政本就心存怀疑,对故事的走向愈发好奇。


    【然而事实证明,大师就是大师。】


    【出了许负家的大门,周亚夫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结果他的兄长因杀人被剥夺爵位,偏偏汉文帝又感念老周为大汉立下的赫赫战功,特地开恩,允许次子周亚夫继承周家爵位。】


    “倘若第一次还只是误打误撞碰上了,八年之后,周亚夫又因平定七国之乱有功,成了大汉丞相。”


    熟知汉史的李清照如数家珍。


    【至于这最后一步嘛……】


    【说来也是周亚夫运气不好,遇上了个“坑爹”的儿子。】


    【当了九年丞相,周亚夫之子买了五百铠甲,想给老爹作为陪葬,结果这事儿被人捅到汉景帝面前,就成了诬告谋反。】


    【周亚夫被投入大狱,最终因为不堪受辱,在狱中绝食身亡。】


    【从起家到发迹,再到饿死,每一步都精准实现了许负的预言。】


    “说得轻描淡写,又怎会如此简单?”


    主播为了控制直播时长,当然要尽可能做到言简意赅,但身为帝王,嬴政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


    他听得仔细,这周亚夫发迹于汉朝文帝在位之时,却死于汉朝景帝手下。


    若按主播先前对后者“大汉棋圣”的评价来看,恐怕心胸并不如何开阔。


    五百甲胄之事可大可小,全看天子心意。


    若是宠臣,大事化小,提点一番也就罢了。


    但凡有旧怨在前,这五百甲胄就成了发难的最好把柄。


    其中深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许负如此高瞻远瞩,实在令他颇为意外。


    “温县……”嬴政若有所思。


    【第三个预言,和一个男人有关。】


    【让我们把目光再度聚焦回汉文帝时起。】


    【咱们刘恒有事没事就想着他这位干妈,有一天突发奇想,请许负来为他的男宠邓通相面。】


    【许姐也不客气,上来就放话——】


    【超级加倍:家人们来着了?】


    【七月柳:这是大富大贵之人呐!】


    一而再再而三,大家都学会抢答了。


    【你别不信,许姐我天南海北看了这么多人,小邓你是头一个会被活活穷死的啊!】


    【邓通本人还没怎么着呢,汉文帝一听先不干了。】


    【我可是皇帝,又这么喜欢他,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没钱而死呢?】


    【皇帝一叛逆起来,想要和预言对着干还是很容易的。】


    【既然自己富有四海,他来保证邓通富贵一生不就好了吗?】


    【于是汉文帝一声令下,将蜀郡的一座铜山赏赐给邓通不够,甚至还允许邓通自己铸造货币。】


    【这样看来,哪怕从今往后他坐吃山空,也不会被穷死了。】


    【后来,随着“邓通钱”流向全国,他果然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眼看许姐相面的金字招牌摇摇欲坠,为了自己的天选之女,命运之神再度发力。】


    【俗话说得好,此一时彼一时。】


    【汉文帝在世的时候,邓通自然能随心所欲,可靠山山倒,既然是人,总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等汉文帝去世之后,下一任皇帝还能不能对自己父亲的男宠给予这样的优待呢?】


    【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主播考虑得很周全:


    【如果两人的关系平平淡淡,说不上远近,为了名声好听,继任者多半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碍什么事儿。】


    【可偏偏邓通的情况属于第二种。】


    【下一任皇帝和他之间非但不平淡,甚至还有一些龃龉。】


    刘启:没错,又是在下!


    【当年汉文帝缠绵病榻,身上长了痈疽。】


    【邓通毕竟身无长技,全靠依附皇帝才有的地位和财富,为了表现自己,时不时就替他吮吸脓水,缓解病痛。】


    “这也是够拼的……”


    李清照不语,只一味倒吸凉气。


    【有一回,文帝心血来潮,对着邓通呼唤: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要不怎么说邓通能当男宠呢,他尤其很会做人。】


    夏语冰深深叹服。


    【听到这个死亡提问,邓通立刻奉承起了未来的皇帝——那当然是您的亲亲好大儿太子殿下啦~】


    【邓通原本也就是想在下任皇帝面前刷刷脸、挣个表现分,没想到汉文帝听完还真往心里去了。】


    【结果,等到下一次太子来探望父亲的时候,汉文帝灵机一动。】


    【儿啊,既然你这么爱我,就来为我吮吸脓水吧!】


    【父亲都放话了,太子只能捏着鼻子照做。】


    【想也知道,养尊处优的储君殿下当然会觉得这件事多少有点恶心,脸色难免不太好看。】


    【kira:人之常情。】


    【兰姝清幽:世民跪而吮上乳,那好歹还是二凤自发自愿的呢!】


    李世民:说汉就说汉,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出了门再一问,原来父亲今天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因为邓通经常干这事儿!】


    【太子表面自愧不如,内心却暗戳戳地记恨上了邓通——】


    【感情是你小子啊!】


    【就你最会表现,可把你给显着了!】


    【我大汉棋圣是什么人?】


    【下棋下不赢都能砸人的性格,收拾一个男宠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因此,等他继位之后,很快就将邓通罢了官。】


    【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中送碳的人不多,落井下石的还少吗?】


    【这个时候,就有人跳出来了——我举报!】


    【这个邓通自己偷偷跑到国外铸钱,是国之蠹虫,大大滴坏!】


    【好嘛,人家天子本来就看你不顺眼,新仇旧账一起算,直接把邓通的财产全都没收了。】


    【非但如此,这一通清算下来,他甚至还欠了很多外债。】


    【最后,果真如许负的预言那样,因为穷困潦倒,吃饭的钱都掏不出来了。】


    这一通神乎其技的相面与预言,看得嬴政大为震撼。


    【至此,许负的三大预言全部应验。】


    主播语气深沉:【从这几个小故事中,家人们得出了什么结论?】


    “唔……”李清照思索片刻,很快提笔。


    【社会你李姐:相信预言,这就是预言验证的第一步。】


    紧接着李清照之后,不少家人们纷纷发表了类似看法。


    主播飞快扫了一眼弹幕,无外乎是对许负相人的敬佩或是对命运无常的感慨。


    夏语冰痛心疾首:


    【最重要的一条——】


    【刘启,穿越到汉朝,头一个要远离的皇帝!】


    主播,这对吗?


    想想是在《壁上鸣》直播间,好像也不是很意外了呢。


    插科打诨两句,主播很快正经起来:


    【我们常说“天机不可泄露”,或许正是预感到自己已经陷入了太多帝王朝廷纷扰之中,许负担心自己难以善终。】


    【于是在知天命的年纪,果断向汉文帝提交辞职报告,并婉拒了退休返聘的邀请。】


    【随后带着皇帝的赏赐,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直到去世。】


    【回望许姐这传奇一生,不得不说,还真是……】


    夏语冰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方向缺了南北。】


    “此话怎讲?”嬴政不解。


    主播时不时蹦出几句听不懂的话,他已经习惯。


    但有的是因为时代不同带来的理解差异,有的则纯粹叫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这句。


    【因为牛得有点东西啊!】


    “……”


    他就多余问!


    【但她具体厉害在何处呢?难道仅仅是能通过相面进行算命吗?】


    巧了,李清照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寻常的相面之处她也有所了解。


    一般而言,固然如主播所说,相师都有自己的一套术法。


    但她所知道的相师,在实际相人的时候,不仅仅是会从对方的面相或手相来看,更多的还会结合此人的家世身份作为评判标准。


    甚至经常是以性格为主,作出评判,可是许负和其他相师完全不同。


    【她不仅会算命,算的角度甚至精准到刁钻。】


    李清照深以为然。


    寻常相师碰碰运气,遇上富家公子便将富贵一生、衣食无忧之类的好话说一通。


    遇上奔波劳碌的普通人,则对钱财多加提醒。


    按照认知,哪怕周亚夫真干了什么大逆不道、抄家灭族的重罪,按理来说也该落得个牵连家族、满门抄斩的下场。


    偏偏许负金口玉言,尊贵如丞相,最终的结局竟是饿死。


    这就很不符合常理了。


    这才是她最非同凡响的所在。


    直播间的观众们倒是接受良好:


    【墨希:谁懂,许姐没关就是开了!】


    【胡不喜:家人们,这是真开了天眼啊!】


    【许负的一生就此正式画上句号,不过这样一位十分玄乎的传奇女性在历史中留下的痕迹其实并不多。】


    【甚至就连她的外孙、汉代的游侠郭解,都登上了《史记》,还留下了“短小精悍”这个成语。】


    【天泽你更啊!:咦,她外孙都能名列《游侠列传》,那许负本人怎么没记在什么列传里头呢?】


    【aaaaaa:就是就是,太史公写《史记》不拘一格,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纰漏呀!】


    【千萌梦薇:还有她被刘邦亲自封为“鸣雌亭侯”的光辉事迹呢!】


    对此,直播间各抒己见。


    夏语冰却神秘一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她的事迹太少了呢?】


    【毕竟从头到尾,许负只有为薄姬相面、为周亚夫批命这两件事才是真的呀。】


    “啊……?”


    一向聪慧机敏的李清照,听了主播这句也不由呆愣。


    起猛了,她刚刚听见什么了?


    直播间更是炸开了锅。


    【咖啡不加糖:等等——】


    【咖啡不加糖:主播的意思是,刚刚那么一老长串小故事,都是假的?!】


    【毛果芸香碱:ber……】


    【毛果芸香碱:你是说从出生的异象、秦始皇赏赐、拜师黄石公、主动改名,再到什么汉文帝干妈、第一位女侯、为邓通看相……这些全是假的?】


    直播间打假一些误传或谣言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谁能想到,满打满算竟然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是的,刚刚所叙述的故事里,有很大一部分不能说是虚构,但也几乎无从查证,是否可靠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夏语冰觉得,这正是她眼中的史学奇妙之处。


    专家学者们潜心研究的对象,没准儿有朝一日就会被“打假”;史书里言之凿凿的往事,或许也不过是前人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


    尤其是当直播的主角还是许负,这样一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相师的时候。


    似乎天生异象、帝王赐名、天子认亲种种行径,与她关联在一起后,都理所当然了起来。


    不过,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主播还有话要说。


    【那些玄之又玄的经历无从考证,但现代将她称作“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封侯的女性”或许并不妥当。】


    【作为慧眼识英雄的有功之臣,在刘邦登基之后,被封为“鸣雌亭侯”似乎挑不出毛病。】


    【不过主播以为,这种说法极有可能并不准确。】


    【因为“亭侯”这个爵位,在汉初年间是不存在的。】


    【所以这多半是后人牵强附会。】


    【而同为汉初女侯的临光侯吕媭则是其姐亲封、历史确切记载的。】


    缓过神来的李清照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向主播犀利提问——


    【社会你李姐:既然许负的事迹十有八九都不可考,也无从证实真假,今日又为何要说她、说了这些故事呢?】


    直觉告诉她,夏语冰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直播间内外,无数有着同样好奇的观众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于是,大家看到主播莞尔一笑:


    【因为——】


    【很有趣啊。】


    伴随着这句话的宣告,她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点。眼尾眉梢,都透着一股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喜悦。


    【古来帝王将相,出世的时候总要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异象,仿佛天地都在为这些伟丈夫的到来而震骇。】


    【许负既能窥探天机,生来有些异象,借来用用怎么了?】


    【惊动始皇赐名,引得高祖封侯、文帝拜母,又怎么了?】


    【大家的反应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上述种种,出现在许负身上,丝毫不违和,也并不令人觉得奇怪。】


    【对于这样一位传奇又莫测的女性而言,她的人生赛道太过小众,似乎并不能教育我们什么,更无法令后人从中得到任何启发或感悟。】


    【许负不是吕后武皇,不能凭借自己的政令惠泽天下;也不是冼英平阳,无法依仗武功守卫一方;更不是文君卫铄,远远谈不上卓越才情。】


    【可是她的存在就足够有趣。】


    在直播间的众目睽睽之下,夏语冰双手一翻,空空如也的手上,眨眼就灵巧地变出一张纸牌。


    她将牌面上那个天真自由的行人展现在镜头面前,那人抬眼望天,并不看路,似乎并未注意到脚下的断崖。


    【这是西方古老占卜工具“塔罗牌”中的一张大阿卡那牌。】


    【它叫愚人。】


    【乍一听这名字,似乎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就不聪明。】


    【但愚人没有编号,它是零号牌,也可以称作二十二号牌。】


    【意为所有塔罗牌的开始,也是塔罗牌的结束。】


    【用这张似有似无的牌作为起始和结束,或许不一定有意义,但一定足够有趣。】


    【有意思,比有意义还要有意义。】


    【这就是许负的人生。】


    第95章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仰望漫天星光的时候,吕雉忽然想到了这句古诗。


    她只是个农妇,读书不多,能识得字已经算是勤奋好学的,毕竟大半时间都被农活和家务绊住了脚。


    之所以会知道这首出自豳风的《七月》,还是因为它与农家生活密切相关。


    六月将过,七月已近,空气中的燥热不减反增。


    好在北地终究比不得家乡湿热,到了夜里已经干爽不少。


    身旁依偎着母亲安然入眠的刘乐忽然翻了个身,咿呀说了两句梦话。


    吕雉轻轻拍上女儿后背,以作安抚。


    再往远处看,值夜的卫兵依旧警醒,却因为大功告成在即,明显较从前露出几分放松的神态。


    章邯与韩信都不是会轻信旁人的性格,这会儿虽睡得沉了,怀中依旧紧紧抱着佩剑,眉头拧得很紧。


    众人都在梦中,只有她已经许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如果说前几日还是因为赶路奔波,今夜却格外不一样——


    入夜前,他们已经出了三川郡。


    再往西去二三十余里,即可抵达咸阳。


    换而言之,自己终于要迎来最后的、也是最难的那一道考验——


    大秦帝国的始皇帝陛下,嬴政。


    吕雉一路上都在思索,也曾想方设法地同章邯旁敲侧击。


    奈何依旧无果。


    她不明白,如果始皇帝已经知道自己是一个反贼的妻子,为何选择大费周章地抓回咸阳,而不是就地正法。


    西行以来,吕雉或多或少被迫听闻了许多有关这位千古一帝的故事。


    有人赞他开万世不朽之基业,就有人恨他毁了昔日故国。


    林林总总,褒贬不一。


    听得多了,吕雉也不免糊涂了。


    这位皇帝陛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又想拿她们母女俩怎么样呢?


    一切的答案,只有等到天亮之后才能揭晓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打开光幕,轻车熟路地点进《壁上鸣》直播间。


    【您所关注的主播尚未开播~】


    看到跳出来的弹窗,吕雉毫不意外。


    直播时间向来规律,基本固定在巳时左右,这会儿却已近子时。


    她直奔底部菜单栏的【互动】,点进【关注对象】。


    自从有【今古通】以来,她只看过《壁上鸣》直播间,自然只关注了一个。


    看到列表里头静静躺着的【小夏同学】,吕雉微微一笑。


    那上头有个红点。


    看来白天赶路的时候,主播回消息了。


    她精神一振,顾不上直播回看的提醒,点进对话框。


    ***


    “早啊!”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夏语冰元气满满地和陈列在展的文物们打了个招呼。


    离正式开馆还有一会儿,按照惯例,她都会巡视一圈。


    一夜过去,主要是为了检查有没有文物偷偷换了位置。


    原本还没有这个环节的,可自从她知道能听见文物们的心声与对话之后,就新增上了。


    夏语冰习惯性地从展览入口处开始。


    或许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壁上鸣》的策展人选择展品的标准在精不在多,还将文物按照主人的生平分了类。


    第一大类,正是以西汉皇后之玺打头的“称量天下”篇。


    看着那方小巧精致的玉石印章,夏语冰不禁莞尔。


    或许直播间里的“VIP观众们”,有好些都是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关注到了《壁上鸣》吧!


    故事的开头,那位历史上前无古人的皇后、皇太后,正是握着这方玺,叱咤风云,临朝称制。


    皇后之玺感受到了夏语冰的打量,但它依旧四平八稳,哪怕并不明白这个姑娘为什么忽然心血来潮,也依旧表示了理解尊重。照常一般,同她打了招呼。


    紧挨着皇后之玺的,就是伏龙坪墨迹纸。


    两样宝贝能摆在一处,还要多亏了它们的主人。


    一个西汉,一个东汉。两位皇后一前一后,照应着汉家江山。


    相较于皇后之玺,伏龙坪墨迹纸显然跟另一边的悬泉置汉简更说得上话。


    默契到就连打招呼都是一块儿的:“小夏主播来了。”


    夏语冰直播了近一个月,它们在旁边听着,也学会了家人们的那套称呼。


    从文物的身上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主人的影子,墨迹纸像学者型执政者邓绥一样沉稳,而汉简则更多了冯嫽作为使节的温和。


    不必再往里走一步,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已经足够显眼。


    碑石无言,庄重而肃穆地望向夏语冰。透过字字碑文,似乎已经能遥想当年上官婉儿称量天下士的风姿。


    但这份凝重只维系了不到一秒,很快破功:“早——”


    懒洋洋的声线,透着刚起床的散漫。


    听得夏语冰忍俊不禁。


    大唐女子,果然随性。


    不打扰它再补个回笼觉,夏语冰看向了永和九年古砖。


    这方石砖见证了褚蒜子历经六朝的风风雨雨,也目睹了谢氏高门的崛起。


    同为临朝称制的太后,褚蒜子不比吕雉刚毅果决,更像是位和蔼可亲的邻家老人。


    连带着古砖的招呼声里都满是慈爱:“早饭吃了么?”


    “当然!”夏语冰重重点头。


    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句话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


    顺着布展路径向右,便开启了全新的第二篇章——“巾帼定疆”。


    顾名思义,别的没有,武德充沛。


    一大早的,就属这片区域最吵。


    隔着一个展位,商妇好青铜鸮樽都能和明秦良玉红绸盘金绣花蟒凤纾衣争辩起来。


    看到她走近,被夏语冰爱称为“小鸟”和“大凤”的两位不约而同地选择偃旗息鼓。


    纷纷将视线投向被它们夹在中间的唐代海兽葡萄镜,盼着后者能为自己说句好话。


    海兽葡萄镜可没那么耐心,愿意将前因后果絮絮道来。


    一开口,很是简明扼要:“它们在争到底谁家主人更胜一筹。”


    夏语冰一梗。


    她要没记错,同样的话题,两位前天刚辩了一场,怎么又翻出来了?


    海兽葡萄镜慢悠悠地补充:“要我说——”


    在左右的殷切期盼下,它理直气壮:“当然还是我家公主最厉害喽!”


    “你要这么说的话——”


    明“冼太夫人”铭三足铜炉毫不示弱:“那我家夫人也不逊色!”


    眼看这场争辩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夏语冰被吵得头晕,正要退出——


    “小夏同学!”


    眼尖的小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连忙叫住:“你来给我们当裁判。”


    “到底谁家主人更厉害?”


    妇好,有史记载最早的女性政治家和军事家,文能祭祀问卜,武能开疆扩土。


    平阳昭公主,统领“娘子军”,为大唐一统四处奔走,更是千年以来唯一一位以军礼下葬的女性。


    秦良玉,因战功而封侯,也是唯一一位以将军之身载入正史的巾帼女侯。


    冼英冼夫人,历经三朝而不倒,统领两广地区及海南各部,千年之后的今天仍享奉祀。


    要从这四位里评出一个“最厉害”的……


    夏语冰一时间默然无言。


    怎么祖宗越奋斗,我却越挨揍?


    “好啦。”


    左右踟蹰的时候,一道声音宛如天籁,拯救夏语冰于水火之中。


    绿绮琴果如其名,声音不疾不徐,动听悦耳。


    “你们都和小夏说了那么久的话,也该轮到我们了吧?”


    往里头转个弯儿,赫然正是第三篇章——“林下风气”。


    绿绮琴有着卓文君的傲气,故意逗她:“甭说你们,我们之间也要评个高低呢。”


    果然,得了这番说辞,先前还在争论不休的纷纷闭嘴不言。


    只安心等着看这边的热闹。


    《笔阵图》只是笑,温和地宽慰夏语冰:“又拿话唬你呢。”


    它们的主人都是个顶个的大才女不假,可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何况她们还各有所长。


    卓文君在文才之余兼具琴艺,卫铄则以书法见长。


    若说李清照是独步文坛的诗词大家,谢道韫则更擅歌赋。


    因此,它们相处起来很是和谐,连拌嘴都是极为罕见的。


    那头《漱玉词》和蚀花玻璃挂屏依旧聊着昨日没续上的联句,压根儿不晓得前头闹出来的动静。


    夏语冰听了一耳朵,只觉得一股困意向自己袭来,连忙动动脚,出了这方天地,往第四篇章去了。


    “俯仰之极。”


    她仰头看向展板,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严格来说,夏语冰倒是觉得“俯仰之极”这四个字,并不能完全准确的概括出现在这里的四位。


    无论是黄道婆还是谈允贤,似乎都与这个小标题扯不上太多直接关联。


    也就一个许负,还有……


    夏语冰微顿。


    和前面三个展区不同,第四个展区十分安静。


    甚至在她驻足的这会儿功夫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在这片沉默里,夏语冰忽然想明白了一点关窍。


    若说“仰”,仰观宇宙之大,星汉灿烂,以求窥探天机,后两位无疑都是契合的。


    若说“俯”,俯察品类之盛,草木青青,追寻安身立命琐事,前两位不也很契合吗?


    夏语冰沉浸在灵光一现的喜悦之中,沉默太久,让文物们产生了误解。


    《女医杂言》和《许负相法》心有灵犀,发出长长的一声叹。


    最终还是脚踏式纺车悠悠劝她:“小夏,别看啦。”


    “别说是干看着,你哪怕围着它说一天的话,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看什么?它?


    夏语冰的目光顺着整个展厅最沉默的一角看去。


    脚踏式纺车宛如黄婆在世一般,口吻是长辈的慈爱,又带着不忍:“它——”


    “已经沉睡很久了。”


    第96章


    脚踏式纺车所说的“它”,正是本次展览中的最后一件展品——


    清乾隆金嵌珍珠天球仪。


    这是一件非常漂亮的文物。


    和前面展出的十六件文物都不一样,它的漂亮是毋庸置疑、极具冲击力的。


    如果说别的文物或多或少都需要一些背景知识作为铺垫,但哪怕看客并不知道这架天球仪的来历,都会发自内心的赞叹。


    可不是嘛!


    黄金加珍珠,怎么瞧怎么喜欢。


    夏语冰不太明白,连忙追问:“沉睡?”


    “是的。”


    《女医杂言》告诉她:“从布展开始,直到今天,这么久过去了,我们都没听见它发出过任何动静。”


    这次展览由朝夕市博物馆主办,作为策展单位,馆藏只能支持其中的一部分,有相当一部分藏品都是从友馆借来的。


    天南海北的藏品汇聚于此,时间久了,再文静内敛的也都能互相交谈几句。


    只有这架天球仪,从头到尾都很安静。


    “所以,我便推测。”


    《许负相法》语气沉稳:“也许不是安静,而是从未苏醒。”


    放眼展馆,青铜鸮樽作为年纪最长的文物,却一向跳脱。


    在它之后,就是皇后之玺与《许负相法》资历最深。


    皇后之玺轻易不会开口,又隔得远,剩下的《许负相法》当仁不让。


    “或许……是因为太年轻了呢?”夏语冰抛出推测。


    虽说“嫌弃”它们吵吵闹闹的,可看到天球仪这么安静,她又有些怏怏。


    “我也是这样想的。”


    《许负相法》赞同:“以至于还未生出灵智。”


    无论真相究竟是什么,这也算是一种能让人信服的说法了。


    夏语冰又盯着结束语看了半晌,算是为今天的巡视画上一个句号。


    调试完设备之后还剩了点时间,她没闲着,点开【今古通】后台。


    底部还是那三个菜单栏。


    从左到右依次为:【直播】【我的】和【互动】。


    每次直播,她都是直奔第二个去的。


    【直播】看起来像是发起直播的地方,其实点进去一看都是别人的直播间。


    不过这会儿夏语冰不急着开播,干脆顺手划了进去。


    “咦……”


    她记性不错,总觉得这页面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直播】页面从上往下划,最上方的区域原本应该是灰色,现在却冒出了几个全新的直播间。


    比如这位【车把手】的《黄州美食探店vlog》,


    又比如这位【小杜小杜】的《沉浸式体验爬泰山的一天》,


    再比如这位【日出为昇】的《宋朝时尚少女的OOTD》*……


    夏语冰研究了一圈,倒没点进去看。


    在古人坟头蹦迪的直播她都见过,相比之下,这些已经很正常了。


    再切换到【互动】页面,除了【关注对象】和【账户粉丝】,现在又新增了一个【互相关注】。


    和吕雉的对话框还静静地躺在最上头。


    实话实说,吕雉第一次给自己发消息的时候,夏语冰确实吓了一跳。


    就在前天,这位顶着可爱ID的粉丝,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告诉她:


    【口口乐:小夏主播,我是吕雉。】


    生怕自己不信似的,还特意补充了一下:


    【口口乐:就是你第一期直播介绍的那个吕雉。】


    想起嬴政曾经弹过来的私信,还有那些画风独特的粉丝,夏语冰最终选择相信。


    她犹豫片刻,没忍住回了一句:


    【小夏同学:你这ID……真的不考虑换成“口可口乐”吗?】


    收到建议的吕雉不理解,但尊重。


    果然,昨天的对话框就变了画风——


    【口可口乐:这个名字,有什么别的说法吗?】


    【口可口乐:我正在去咸阳的路上。】


    【口可口乐:皇帝知道了直播的事,要抓我问罪。】


    身边有人看着,吕雉只能趁着夜里无人在意的时候偷摸发两条消息。


    【口可口乐:以你之见,我要如何才能逃脱一死?】


    这是吕雉留给自己的难题。


    嬴政抓走了吕雉?


    怎么每个字单独拆开她都能看懂,连在一块儿就不明白了呢?


    甭管是蝴蝶翅膀还是错位时空,夏语冰直觉这桩横生意外和【今古通】、和《壁上鸣》直播间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


    夏语冰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吕雉性格刚强,慌张也只是一时的。她虽然选择向自己求助,恐怕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昨天夜里,对面的回复已经送达:


    【口可口乐:多谢小夏主播指点,我大致也是这样想的。】


    【口可口乐:希望明日还能向你报个平安。】


    此时此刻,吕雉应该进咸阳了吧?


    夏语冰揉了把脸,将李清照要的电子书发过去,退出聊天页面,开启了直播。


    准时准点,主播又活力四射地出现在直播间。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高阶主播小夏同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转眼,《壁上鸣》直播间已经陪伴大家认识了十六件宝贝。】


    【而在今天,我们也终于迎来本次展览的最后一件文物。】


    说起“最后”二字,总是令人感伤的。


    但夏语冰的语调依旧轻快:


    【之前有位朋友曾经发私信问我,《壁上鸣》展出的宝贝上溯商周,下至晚明。】


    【怎么偏偏就没有清朝的呢?】


    【这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最后姗姗来迟的这件宝贝,正是出自清朝的。】


    眼看着主播就该往下介绍起文物了,没想到夏语冰话锋一转,反而提起了说起了别的。


    【提起清朝,我们的第一印象似乎都是封建、保守之类的负面评价。】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清代出了不少才女。】


    有观众很是配合地发问:


    【Chgkbxkjg: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作为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专制主义正是在清朝统治期间达到了最高峰。


    要说这样一个朝代出了许多才女,主播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自相矛盾。


    【大家可别以为这是因为他们有多开放。】


    【而是因为古人也卷呐!】


    夏语冰两手一摊,有点无奈:【家人们盘算盘算,隋唐小测沿袭到清朝,都过去多少年了?】


    “等等——”


    太平公主听晕了头。


    隋是前朝,她明白。唐是当今,她也懂。


    可这“隋唐小测”又是什么?


    “大约是……”


    上官婉儿隐约有些能跟上小夏姐姐的思路,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太平公主身边,弯腰去看光幕。


    “科举?”


    【是啊,科举制度存在了一千多年,发展到清朝的时候,更是卷出花来了。】


    【男孩子读书、考取功名早就不算什么稀罕事,家里的女孩子如果也能成为读书识字、吟诗作赋的才女,那才值得吹嘘呢!】


    【因此,女子结社写诗唱和,进而集结成册,也就成了一股风气。】


    【远的不说,《红楼梦》里“秋爽斋偶结海棠社”,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嘛!】


    再度听到《红楼梦》,李清照的好奇要比往日稍减一些。


    毕竟,今日一早,主播就把电子稿给她发来了呢!


    “这样啊。”


    太平很快又得意起来:“如此说来,到底还是我大唐更包容开放么!”


    “自然。”上官婉儿不禁莞尔。


    万国来朝,盛世气象,这是每一个大唐子民都与有荣焉的。


    【就在这样的一众才女之中,有一位很是特别。】


    夏语冰转了语调,似乎是在为她斟酌着词句。


    【因为对于她,人们总有各种各样、并不相同的形容。】


    【有人说她是诗人,有人说她是科学家,也有人选择用笼统的“才女”二字指代所有。】


    往期的直播里,诗人不少见,科学家却不多见。


    提起这个称谓,观众们纷纷思索起来。


    夏语冰却道:


    【我倒觉得,她更像是一颗划过天际的辉煌流星。】


    【而这,正是她的人生关键词。】


    “流星?”


    对于这样的形容,太平有些困惑。


    流星光芒夺目,却只绚烂一瞬,未免透着悲情,小夏姐姐为何会选择这个词语呢?


    【说是“流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人生璀璨,这还和今天要向大家介绍的宝贝相关。】


    主播又轻巧地将话题引到文物上:


    【家人们请看——】


    “哇!”


    别说是直播间里的家人们了,就连出身皇族世家的VIP观众们都不由惊叹。


    “怕是当年石崇斗富也不过如此了吧。”


    谢道韫大开眼界。


    时下多向世家看齐,而世家子弟最好清谈,连带着审美风尚也偏清新雅致。


    尤其是衣裳摆件,最讲究一个“底蕴”,如这般不加遮掩地将金玉之物堆砌在一块儿的做法,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如果说第一件皇后之玺是雅致的代表,那它就是奢华的代表。】


    【这件宝贝就是清乾隆金嵌珍珠天球仪。】


    【顾名思义,这是一架产自清代乾隆皇帝时期、由黄金和珍珠制成的天球仪。】


    夏语冰将镜头对准文物展示柜,缓慢移动着,以便在直播间里全方位、无死角地呈现出天球仪的完整样貌。


    不用主播多说,已经有家人心领神会。


    【灰原哀的女友:这金灿灿的外观,这审美水平……】


    【灰原哀的女友:是咱们章总没错了!】


    【如大家所见,这架天球仪是由底座、支架和天球三个部分组合而成。】


    镜头从下往上,依次扫过,贴心地照顾到了每一处细节。


    【底座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但在制造时,匠人选用了珐琅盘底座,再通过细丝缠绕出花纹,镶嵌上珐琅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中和了黄金材质的带来的颜色单一感。】


    【西瓜太郎:黄金……单一……】


    【西瓜太郎:建议给我,我不嫌弃!】


    【林夕晨:还得是章总!】


    镜头往上,就到了支架的部分。


    【九龙环绕着四足金支架,作为球体的支撑。】


    【仔细观察,还能看见东、南、西、北四象字,和中间的指南针。】


    天球仪看起来占地面积不小,实际物品却不算大。


    【整件宝贝里,最重要也最显眼的,就是球体部分了。】


    【球体由黄金制成,三垣、二十八星宿、三百六十八星座、一千三百三十三颗星星,全都由珍珠镶嵌了出来。】


    “咦?”


    李清照眼尖,脑筋转得也快:“珍珠大小不一,有什么说法么?”


    主播和她心有灵犀,接着便解释道:


    【珍珠越大,就表示这颗星星越亮。】


    【古人常说“天人合一”,人间要有的,天上也得安排。】


    【这就有了天球仪上的紫微垣、太微垣和天市垣这三垣。】


    夏语冰指着北天极:


    【紫微垣代表帝王的住所——皇宫紫禁城,太微垣则象征着政府机关。】


    【天市垣指的是天上的市集,大致上都和人间一一对应。】


    镜头往下,从北天极移至球体中下部:


    【围绕球体,还有黄道、赤道、银河,都被体现了出来。】


    【作为流传至今唯一的一件用黄金制成的天球仪,金嵌珍珠天球仪的价值可想而知。】


    【说起“天球仪”,家人们更熟悉的或许还是它的另一个名字——“浑天仪”。】


    三言两语,重心又被引了回去。


    【从东汉的张衡改进浑天仪,再到清朝乾隆年间这件集科学与艺术于一体的天球仪。】


    【从古至今,这片土地上从来都不缺乏仰望星空的人。】


    【今天这位仰望星空的人,却厉害得有点儿不同寻常。】


    ***


    吕雉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城池之上高悬的秦篆。


    咸阳。


    这里,就是大秦帝国的都城。


    “怎么,到了皇城脚下,才晓得怕了?”


    章邯驭马信步,从吕雉身后慢悠悠地晃到她身侧。


    从沛县到咸阳,这一路以来吕雉的一言一行他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沛县被围她不怕,淮阴寻人她不怕,风餐露宿她不怕。


    如今走到了陛下跟前,她的惧意终于姗姗来迟,脸上显出难得一见的惶恐。


    “……是。”


    出乎他意料,吕雉承认得很爽快。


    这份坦然,惹得一旁沉默不语的韩信都扭头望了她一眼。


    这个凭借如簧巧舌将自己忽悠来秦都的妇人,竟然还会怕?


    当然。


    周围人的惊讶因何而起,吕雉大概也能猜到。但她的应答太过流畅,甚至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思。


    踏入咸阳的此时此刻,她并不是小夏主播口中所说的那个“吕雉”。


    楚汉相争的大场面她没见过,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她没经历过。


    从始至终,吕雉只是一个普通又有点儿小聪明的沛县农妇而已。


    回顾人生前二十几年的时光里,自己去过最远的地方也远不过沛县。


    很快,她却将亲自面对那位一统六国的帝王,心生惧意不是很正常的吗?


    惧怕而已,并不代表别的东西。


    她会放弃不必要的尊严和脸面。


    但绝不会放弃性命。


    章邯不是一个性情温和的将军,偏偏在此刻露出笑容,透着一点意味深长:


    “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韩信跟着,在心底默念一遍。


    一路同行至今,他依旧无法完全相信吕雉。


    不过作为暂时的盟友,韩信眼下的祝福倒很真心实意。


    若因她惹怒始皇而死,死便死了,至少……


    别连累自己。


    秦宫对章邯等人的一路行踪了如指掌,刚到城下没一会儿,就有百夫长模样的人另外出面,专程领着他们进了城。


    车马辚辚,一行人直奔咸阳宫而去。


    ***


    【说她厉害在何处呢?】


    【很简单,五个字就足以概括——】


    夏语冰慷慨激昂:


    【六边形战士!】


    一位清朝女性,能被称为“六边形战士”,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再结合前面的“流星”、“天球仪”,已经有观众咂摸出了线索——


    【暮血寒:我好像知道今天要介绍的人物是谁了……】


    【暮血寒:但我不说!】


    【徐伊人:你不说,那我也不说~】


    “好端端的,怎么还卖起关子了?”


    李清照很是不满。


    清朝,一个此前闻所未闻的朝代,她唯一的了解还是《红楼梦》。


    好在,主播一向很爽快:


    【王贞仪,字德卿,一号金陵女史,也号江宁女史。】


    【从这两个名号也能看出来,她是江宁府人。】


    【从古至今,但凡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都该提一提她的家世与出身。】


    【能取得广泛而瞩目的成就,当然和王贞仪的家庭背景密不可分。】


    【王贞仪的家庭教育氛围还是非常浓厚的。】


    【但和别人不同,她最要感谢的,还得数祖辈。】


    这话叫人听得明白又不明白。


    清朝内卷,卷才子不够,还要卷才女。


    依照前言,家族之间同气连枝,感谢还要分个前后次序吗?


    当然。


    主播很快就为她答疑解惑了:


    【因为她家里除了祖母祖父,其他人就不是读书的料啊!】


    【王贞仪的祖父通过科举入仕,可他的儿子却醉心医学,走上了一条世俗眼里的“不归路”。】


    【所以打小,王贞仪就由两位老人带在身边读书、学习。】


    【这也为以后埋下了隐患。】


    主播随口一言,引得李清照心口砰砰直跳。


    仿佛也在为千百年后那个求学的小女孩儿而担忧。


    下一秒,她就明白了自己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小娘子,主君唤您去前院说话。”


    【要搁现在,依旧有人为了代际之间的教育理念差异而吵得不可开交,早八百年前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请看VCR——


    【尽管同时代涌现出了不少才女,但那依旧是少数。】


    【哪怕在书香世家,依旧还是有许多长辈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词滥调。】


    【可王家不同。】


    【能培养出大才女的家庭,风气与思想终究是要更加包容开放的。】


    何以见得?


    夏语冰语气深沉:【两人老人甚至就王贞仪的家庭教育工作展开研讨,最终达成一致。】


    【祖母祖父齐上阵,分科教学!】


    【家人们,这叫什么?】


    冷不丁的,一个问题又被主播抛了出来。


    好在,她没为难观众,自问自答:


    【双师课堂在大清嘛!】


    【具体怎么分的工呢?】


    【奶奶带着贞仪读书学诗,爷爷就负责教她天文和算法。】


    捕捉到关键词,弹幕忽然惊起一片沸腾:


    【上清小妖:算法?】


    【上清小妖:王姐这是要考研啊!】


    【旒:不愧是六边形战士,好一个STEM学霸!】


    【此“算法”非彼“算法”,可不是什么计算机进阶啊。】


    主播忙不迭纠正:【而是对计算、数学等方面知识的一种统称。】


    【王贞仪先学了最基础的数学,在此基础上,又跟着爷爷学习了天文历法。】


    【理工科教育开展得如火如荼,文科教育也在稳步推进。】


    【奶奶没有教她什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又或者是闺阁女子应该学的东西。】


    【而是叫王贞仪读诗、写诗。】


    诗词歌赋,只是才名锦上添花的点缀。


    落到世俗眼里,当然还是仕途学问最重要。


    【所以,从王贞仪接受的教育就可以看出,她的家庭开明包容。】


    【正是这样一个文理兼修的背景,才为她长大后的全面发展奠定了基础。】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听到这里,真的很难不拉踩曾国藩啊!】


    有弹幕直接开炮: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都“晚清第一名臣”了,家里的读书条件那么好,却还在教女儿什么“妇道”,真应该感到羞愧啊!】


    说起这个,很快就有人接着附和:


    【鹤鸣于九皋:这种权势通天的高官,自己还是国学大师,却把女儿关在后院?】


    【鹤鸣于九皋:几个女儿被丈夫冷暴力、被婆家虐待也不管,真是绝了!】


    直播间里一片唏嘘。


    通过弹幕这寥寥数语,太平已经气得跺脚。


    “哪有这样做阿耶的?”


    不让女儿读书明理就罢了,吃了苦头还不施以援手,岂有此理?


    “亏得还是后世名臣呢,怎么官做的越大,脑子反而越迂了?”


    见太平如此打抱不平,婉儿哭笑不得。


    “所以,这不正是殿下发奋读书、天后陛下推行新政的原因所在么?”


    不但要让自己过得更好,还要尽己所能,让更多人、更多女性过得更好。


    哪怕仅仅是吃得饱、穿得暖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起开明的家庭,李清照很有发言权。


    刚迈入父亲的书斋,一盏茶碗就摔在她脚下。


    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声怒呵:“我看你简直是昏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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