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叶薇在大院里没什么名气, 别人说起她时,总会特意强调一句“就是叶树朋的大女儿”。
叶薇预支工资买认购证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关于她的介绍变成了“脑子瓦特买一百份认购证的”。
直到认购证价格涨起来, 她才终于在大院老一辈口中有了自己的名字, 当然随之而来的, 是大家都想给她介绍对象的麻烦。
等到认购证价格疯涨, 大家一窝蜂地去抢购,那些人忙着自己赚钱,不再顾得上她, 她才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安宁。
但叶薇依然是大院住户眼中的焦点人物。
再到昨天抽签仪式结束, 二十四小时不到,认购证的价格就翻了一倍还多, 大家在心里稍一算账, 发现叶薇身家都有六十万了!
并且随着认购证价格持续上涨,说不定她会成为大院里的第一个百万元户,一时间, 那些勉强消停下去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
本来叶薇打算低调行事,所以特意在外面吃了晚饭,等大院住户因为回家吃饭,在外面溜达的人变少才回去。
经过球场时还特意绕了路,从人少的那一边回去, 结果刚走到六十八号楼下,就迎面撞上了一群抱着碗边吃边聊的大爷大妈。
这些大爷大妈刚开始没认出来叶薇,毕竟她早上出门时还长发飘飘,到晚上就变成短发了。再加上她今天穿的是衬衣长裤, 眼神不好的刚开始都以为她是男的。
直到她点着头准备上楼,才有人反应过来问:“薇薇?”
其他人连忙反应过来:“是薇薇啊,你头发怎么变短了?看着跟个男孩一样,这发型不好。”
“是啊,女孩还是要有女孩的样,你这样可不好找婆家哦!”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话,薇薇这样怎么就没有女孩样了?我看就挺好嘛,我家老三肯定喜欢,薇薇,你这几天有没有空啊,我让他请你看电影去。”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都反应过来,纷纷开口想要表态,叶薇见了连忙说:“看电影就不用了吧,我之前说了,小兵和芳芳安顿好前我不打算找对象。”
见有大妈想开口劝,叶薇伸手制止说,“我知道你们不信,所以我今天特意去剪了头发鸣志,在我头发长长前,我是绝对不会考虑找对象的!你们再劝我就是逼我食言,以后我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们可不要怪我不尊敬长辈!”
听到叶薇这么说,特意到六十八号楼下等着她回来,好及时推销自家晚辈的大爷大妈们愣住了。
他们以为叶薇之前说不把弟妹安顿好,就不考虑成家立业,都是糊弄人的,可今天她把留了二十年的长发都剪了……
这态度,也太坚决了吧?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薇看到大家相顾无言的模样倒是很满意,客客气气地说了声再见,上楼回家。
进屋后,叶薇走到斗柜前,拿起上面放着的笔记本,就着饭厅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翻阅起来。
笔记本上记录的,都是这段时间她从报纸上誊抄的房屋出售信息。
誊抄的信息不少,但真正去看过的房子却不多。
没办法,这阵子她实在是太忙了,不但要上班,还要抽空炒股。
叶薇一个人忙就算了,杨倩也很忙,虽然她已经跟老板提了辞职的事,但下面的学徒暂时没有能独当一面的,所以她老板得对外招人顶她的工作,而在这期间,她得正常上下班。
最近股市红火,不少人赚了钱,吃穿住行都随之提升了档次,舍得花钱做头发的人也越来越多。
杨倩工作的理发店口碑一直不错,这段时间自然客似云来,她也忙得不可开交。
此外她还从叶薇家里搬了回去。
虽然她家人对她没有多少感情,但很在意她拿回家的钱,所以她住到叶家没几天,她妈就上门劝她了。
刚开始杨倩不想回去,她又不是真的犯贱,被亲人那么伤害,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腆着脸回去。
但她妈为了钱向来有恒心,见她不肯回家,每天都要去一趟她工作的理发店,跟人哭诉她不愿意回家。
等她下班回到叶家,又能看到她妈坐在叶家饭厅里,边吃边喝边哭诉自己当父母的多不容易,让叶薇劝劝她。
几天之后,杨倩想法变了。
她觉得明明是他们对她不好,凭什么她妈还能跟受害者一样到处哭诉啊!
同时她也认清了,如果她不回去,他们肯定会一直这么缠着她,这样她辞职后找店面和房子时,他们肯定会跳出来使绊子。
当然她也可以一声不吭地消失,但没了她拿回家的钱,他们肯定会像这次一样,一直骚扰住在大院里的叶薇。
考虑过后,杨倩决定先回去稳住他们,等她辞职安顿好,再和家里做个彻底的切割。
杨倩上班和下班时间都比叶薇晚不少,回去住后两人碰面时间都不多,更不用说约着一起去沪东看房。
叶薇这段时间看的房子,基本都在机械厂附近,偶尔有在黄浦区的,她都是趁着炒股的间隙去看的。
而她花时间看的这些房子,也基本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有的在报纸刊登广告时说产权清晰,结果实地看过后,在里面住了几十年的人不肯搬,两边正在扯皮。
有的说房子独门独户,总面积有一百多平,结果去了后才发现独门独户是真的,但一百多平中大半都是违建。
还有挂羊头卖狗肉,报纸刊登这套房的信息,卖的房子却在另一个区的。
看得叶薇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因为她最近财运太好,看房才会一踩一个坑。
进了六月份后叶薇就没有再看房,虽然房子以后能涨,但眼下肯定是认购证和炒股更重要。
但经过刚才的围堵,叶薇觉得这事可能得加快进度了。
以前她觉得五十万虽然多,但在大多数家庭都通过认购证赚到几万的情况下,他们继续住在大院里,应该比出去找个周围全是陌生人的房子住着更安全。
但叶薇没有想到赚到五十万的她,会成为大院住户眼中的一块肥肉。
也许他们不会为了钱做非法的事,但肯定不会介意从男女关系方面着手绑住她。
可你要问叶薇有没有后悔找单位预支工资买认购证,以至于她即将发财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答案当然是没有。
毕竟不找厂里预支工资,就意味着她要少赚五十万,而这个年代,五十万可以在沪市买好几套房,足够她轮换着住。
这次为了卖认购证,叶薇直接请了一天假。
如果明天能顺利将认购证出手,也许接下来几天可以空出来看房子。
只是……明天能一切顺利吗?
……
次日叶薇起得很早,但出门已经是上午十点。
坐车到黄浦路附近,叶薇溜达去其他即将证券公司的营业部看了下情况。
而每从一家证券公司的营业部出来,她的心都会往下沉两分。
虽然昨天张卫国说得信誓旦旦,但叶薇对他的话存疑,毕竟他明摆着想要她手里的认购证,说得夸张些吓唬她很正常。
就像当初李菊萍为了能以更低的价格收购认购证,不断地在大院里制造它价格下跌的恐慌。
可几家营业部逛下来,叶薇不得不承认,这些营业部确实像张卫国说的一样,有团伙在互相打配合。
虽然她因为没有在这些公司开户,没能进去中户室或者大户室看情况,但她不认为那些团伙会放过更有钱的人。
于是摆在她面前的路只剩下三条,一是放弃卖认购证,自己炒;二是去其他营业部,寻找一个看起来最能靠得住的团伙,把认购证卖给他们;三是继续昨天和张卫国谈的合作。
第一条路肯定最安全,但能获得的收益也最少,运气好不算第一次中签的收益,每本获利也许能上五十万,但更大概率是只有三四十万。
第二条路……都是为钱凑到一起的人,光看长相,谁能知道他们有没有底线呢?毕竟张卫国看着也挺和善,所以在叶薇看来,选这条路不如何张卫国继续合作。
第三条路成了,获利肯定高于第一条路,但如果张卫国打着黑吃黑的主意,而她没有顺利脱身,收益可能为零。
如果叶薇是自己发现各证券公司营业部,被各团伙占据的,她可能会求稳选择第一条路。但现实是张卫国先找上的她。
因为她有伪装,所以现在的形势是敌暗我明。
而且昨天回机械厂前,她去找做假证的仿了一张证券账户卡,如果没有顺利脱身,她还可以把假的那张卡交出去。
实在不行,卡被抢走钱也被提了出来,她还可以直接选择报警。
所以综合来看,第三条路也是不错的选择。
步行来到浦江饭店,上楼前,叶薇先去前台询问有没有人找过潘华。
得到肯定答案后,将路上买的零食递给前台工作人员表示感谢。再提出今天有朋友来沪市,她想提前帮忙开一间房,但她朋友不喜欢住太高,所以新开的房间最好和之前的房间不在同楼层。
开好房间,拿着房卡直接上到三楼,到新开的房间装扮好,再从楼梯上到四楼。进房间后她却没有立刻联系张卫国,而是等到中午下楼吃了顿饭,时间快到一点才用座机,对着张卫国昨天给的名片拨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是张卫国本人。
叶薇在电话里笑着说自己为了认购证的事,昨天特意回了趟乡下,找朋友聊了一晚上,才终于从对方手里拿到认购证,直到刚刚才回来。
完了又佯装不经意道:“对了,我听说今天认购证的交易价涨到八十万了,我们之前谈的价格是不是不太合适?”
电话那头张卫国的声音沉下来:“潘总,我们昨天昨天可谈好了价格的。”
“是谈好了价格,但您当时也没说不能临时涨价对不对?”叶薇理直气壮地说,“难道今天价格跌到六十万,您还愿意七十万收我手里的认购证?”
张卫国沉默片刻,说道:“你想涨多少?”
“看在您这么大气的份上,我朋友的那两本认购证,一本涨五万好了,我手里那本认购证,希望能按现在的交易价来,不知道您那边……”
没等叶薇说完,张卫国便道:“可以,我现在让人去取钱,我们什么时候交易?”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叶薇听了脸上却没多少喜意。
如果说从前台工作人员口中得知昨天有人打听潘华时,她只是怀疑张卫国打算黑吃黑,那么现在她基本能确定了。
二十万不是小数目,何况他们昨天说好了价格,张卫国脾气再好,在她坐地起价时都不可能不愤怒,也不可能放弃据理力争。
但张卫国稍微愤怒一下后,立刻答应了下来。
说他没有准备黑吃黑,有脑子的人都不能信。
脸色虽然严峻,但叶薇刻意压低的声音透露出了些许兴奋:“我就知道张哥您是大人物,不会在意这五万十万的,时间我都行,您那边要是没问题,我现在就来证券公司?”
“行。”
……
出浦江饭店,过外白渡桥,沿着外滩里面的路走十来分钟,一点整,叶薇出现在了证券公司楼下。
而她刚上楼,张卫国就迎了上来,跟她握手。
男人和女人的手难免会有些差别,叶薇怕露馅,后退一步笑道:“张哥,我自己进去就好了,哪好意思劳烦您来接我?”
边说,边故意拿眼睛去瞅张卫国,和跟在他身后的中年人手上看去,迟疑问:“您取好钱了吗?”
“都准备好了。”张卫国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放弃和叶薇握手,率先推门进去,“我带你去点一遍?”
门一开,嘈杂声扑面而来。
叶薇跟着走进去,却不打算和张卫国一起去中户室,笑着说道:“张哥,我这人不懂分辨纸币真假,就没有必要去点钱了吧?能不能直接去柜台?”
张卫国停住脚步,眼神莫测地看着叶薇。
她笑了笑继续说:“你们这么多人,想检查认购证也容易,没必要非去小房间检查对不对?”
“你说得对。”
张卫国笑了,招呼中年人附耳过来交代几句,便和叶薇一起去柜台。
到了柜台,叶薇拿出证券账户卡,说要存入股本。
然后她拿出一本认购证交给张卫国,他检查过后确定是真的,且被撕掉的中签联不足十份,便从带来的箱子重拿出八十万,交给叶薇存入账户。
工作人员看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神情有些犹豫,说了声稍等便去后面找领导。
因为认购证买卖虽然算不上合法合规,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一条规定禁止这一行为。所以证券公司领导出来询问情况,确定他们双方自愿后,就让下属放手操作了。
张卫国取出来的都是百元大钞,八十万就是八千张纸钞,虽然证券公司有验钞机,但这么多钱想验清楚,需要花费的时间也不短。
过了近半个小时,工作人员才确定钱没有问题,将钱划入叶薇账户。
然后叶薇拿出第二份认购证,张卫国再次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又让人拿出七十五万交给叶薇,由她转交给工作人员继续验钞。
到第三次,他们这柜台附近已经聚集不少人,都是被他们的交易吸引过来的。
虽然张卫国大概率准备黑吃黑,但只要他想继续在这里跟人交易,就不可能在这时候收了认购证不给钱。
所以第三份认购证,叶薇依然交得很痛快。
张卫国检查完没问题后,拿钱也很痛快。
又是半小时过去,最后七十五万清点完成,三本认购证卖出的两百三十万全部入账。
交易结束,叶薇拒绝了要送她的张卫国,询问柜台后面站着的经理,能不能安排一个人送她回去,并拿出两千块作为感谢费。
经理听了简直恨不得亲自送叶薇回去,但顾忌着脸面,联系安保部门叫了两个保安送叶薇。
张卫国看在眼里,心里再也不愿意也只能咬紧牙关,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离开。并在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打电话给在浦江饭店守着的手下,告诉他们准备行动。
……
在两名保安的护送下,叶薇安全回到了浦江饭店,并拿出了两千块给他们作为报酬。
给了钱,看着他们走出饭店大堂,叶薇眼睛顺势往外扫了眼,果然看到了有人在外面转悠。
外面如此,楼上估计也不再安全。
叶薇心里想着,神色平静地走进电梯,并在电梯门合上后,接连按下从二到六的楼层键。
“叮——”
电梯门在二楼打开,外面空无一人。
然后是三楼,依然没有人,叶薇抬脚走出,然后电梯合上,继续往上,到四楼再次停下,开门。
门外站着的两人看到空无一人的电梯,对视后其中一人连忙拿出大哥大拨出电话。
电话刚接通,他便抢着问:“确定人上来了吗?”
“上来了啊!我亲眼看着他上去的!”电话那头的人说。
“你看到几个人上来了?”
“一个啊,怎么了?”
“妈的!”打电话的人出口成脏,挂断电话说,“人不见了,肯定去了下面两层!”
到了三楼,两人分开,一个去三楼走廊,一个去二楼。
找了一圈后,两人在二楼到三楼的楼梯汇合,三楼的人问:“我没找到人,你有没有看到?”
“二楼也没有,我刚才问了在楼下守着的人,都没有看到人出去。”
“那人到底去哪了?总不会是飞了吧?”
“你说……他会不会在这两个楼层开了房?躲进房间里了?”
“那我们怎么找?难道一间间房敲过去?”
“要不……试试?”
……
三一一号房里,叶薇刚卸掉脸上和身上露出皮肤上打的粉底,便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并响起男人的声音:“客房服务!”
叶薇停住动作,放轻步伐走到门口,耳朵贴上门板,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交谈:“什么客房服务呀?”
“哦,我们主要是来问一下您需不需要打扫卫生,需要的话我们稍后安排人过来?”
“中午不是打扫过吗?怎么又打扫?”
“那您不需要的话,我们继续问其他房间的住客了?”
话音落下,三一一的房门也被敲响,外面响起同样的声音:“先生女士您好,请问需要打扫卫生吗?”
叶薇没有吭声,外面估计以为房间里没有人,停顿几秒后就去敲下一间房了。
等人走远,叶薇走向房间深处,拿起床上放着的包,拿出一顶及肩的长卷发,去浴室戴上,再换上今天没有穿过的新衣服和高跟皮鞋。
忙活完这些,叶薇坐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摆着的电话座机,拨通前台的号码问:“你们饭店怎么回事呀?我昨天一晚上没怎么睡,白天好不容易躺下补觉,刚睡着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问要不要客房服务。问他有什么客房服务,说是打扫卫生,你们中午不是打扫过卫生吗?怎么这个点还要打扫?”
前台听得一头雾水:“您说的这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们饭店应该不会在这时候询问要不要打扫卫生……”
“不是你们饭店的人?那在外面一间间敲门的人是谁?”叶薇抬高声音,“我听说你们是大饭店,以为你们饭店管理好,安全程度更高,才会定你们饭店,现在你们连敲门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这……”
电话那头换了个人说:“女士您别激动,这样,我现在安排人上楼看看情况,如果是陌生人在敲门,我们会立刻将人驱逐出去,您看怎么样?”
“我能怎么看?你们赶紧的吧,再让他们敲下去,人都要吓死了!”
挂掉电话,叶薇继续收拾东西。
在她将最后一件物品装进背包时,外面响起了饭店工作人员的声音,听着似乎是发现了张卫国的人,并迅速控制了他们。
又过几分钟,前台打来电话说陌生人已经被驱逐,请她放心,并主动说为了表示歉意,可以为她免除今晚的住宿费。
叶薇听了说:“住宿费就不用了,我晚上约了人吃饭,你们帮我打电话给计程车公司叫辆车来可以吗?”
“好的,请问您什么时候要用车?”
“越快越好。”
……
二十分钟后,叶薇接到前台电话,得知计程车到了。
她挂掉电话,拿起装衣服的箱子,以及一个和裙子搭配的手挎包出门。
到了一楼大堂,叶薇在前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出大门。
她相貌生得好,稍一打扮就很显眼,何况饭店门口还停着一辆计程车,一看就是高调且不差钱的主。
因此,在浦江饭店门外徘徊的人,哪怕看到了叶薇,也很难将她和“潘华”联系起来。
毕竟在他们看来,潘华一是男人,二为了避免被他们抓到,这会肯定会尽量低调,就算要跑也会尽量走后门或者跳窗。所以他们的看守重点是后门,守在大门的这些人,也都着重盯着上层各房间的阳台。
至于叶薇?一个有钱又高调的女人罢了。
于是守在门口的那些人看到叶薇后,哪怕目光稍有停留,在她俯身钻入计程车后,也会迅速挪开目光,唯恐错过“潘华”现身。
然而他们在饭店外面守了三天,也没有看到一个疑似“潘华”的身影。
安排人去前台问,也只得到一个“潘华?他早就退房了啊,你们找他干什么?”的回答,再想深入询问潘华的具体退房时间,也都会被以“顾客隐私,无可奉告”挡回来。
张卫国不得不承认,终日打雁的他这次被雁啄了眼。
第32章 三百万 怀揣着刚提现的三百万,叶薇实……
“你看到新闻了吗?前天有人三本认购证卖了两百三十万!”
“两百三十万?这么多!”
“就是啊, 今天新闻出来,认购证价格怕是又要涨疯了,我家隔壁邻居手里有两张认购证,之前喊价七千我没买, 今天新闻出来, 立刻涨到一万了。”
“涨到一万也不算过分啊, 我听说之前就有人喊价一万。”
“之前是有人喊价一万, 但你也要看有没有人买啊,这次可是实打实的涨到了一万,就这个价, 还有一堆人争着要呢。”
“那你有没有买?”
“我哪有这个钱?本来我以为认购证价格也就红火这两天, 之后会降下来,之前不也是这样的吗?高的时候一本炒到了三千多, 但到第二次抽签前, 又掉到了三百以下。我之前想要是它的价格能掉到五六千,我就咬咬牙买一份,结果今天新闻一出来, 得,不用指望了!”
“这卖家也是发达了,囤三本认购证,轻轻松松赚两百多万,比做生意都来钱快啊!”
“谁说不是呢。”
……
“薇薇,你在想什么?”
听到杨倩的声音, 叶薇连忙回过神,看了眼隔了两个座位,还在聊认购证的两人,摇头说:“没什么。”
今天以前, 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上的还不是不知名的小报,而是市级早晚报以及经济类报纸,其中证券报更是给了头版头条。
虽然在证券报只捎带提了下她卖认购证的事,重点放在了认购证价格暴涨这件事上,且因为记者是后面得知的消息,采访的都是旁观者,但四舍五入,她也算是上过报纸头条的人了对吧?
以上,是叶薇出于虚荣心被满足,而短暂冒出的念头。
理智回笼后,叶薇心里更多的是庆幸。
还好她卖认购证时做了伪装,所以几份报纸对她的描述,都是一个身材瘦小,胡子拉碴的青年。
否则她以原本面目去交易,还上了报纸,就算大院里的人刚开始不知道她囤了几百份认购证,看到报纸描述的相貌后,恐怕也会把报纸人物和她联系起来。
到那时候,就算沪市常驻居民有一千多万,张卫国想找她恐怕也不难。
除此之外,叶薇心里还咯噔了一下,毕竟她人虽然做了伪装,股票账户却没办法用假的。而她的账户名,不止证券公司工作人员知道,张卫国也大概率听到了。
但连着翻了几份报纸,确认报道中接受采访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是张卫国后,叶薇放心了。
显然,张卫国也知道他做的事并不光明,再加上想继续做认购证的生意。所以没有接受采访,更没有透露叶薇的账户名。
证券公司的工作人员倒是有接受报道,但他们这种单位更要注重客户隐私,也只承认了有这件事,没有透露叶薇更多信息。
这会听到陌生人议论,叶薇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将目光投到滔滔的江水中。
很快,轮渡靠岸。
叶薇和杨倩出了码头,跟着人流往外走,到公交站点停下,就着站牌寻找能到目的地的公交。
但看了半天,两人也没有确定应该坐什么车,又要到哪里下。
没办法,沪东虽然也属于沪市,但直到现在,在沪市很多本地人眼里,这里都是乡下,和沪西完全两个世界。
也因为这样,沪市才会一直流传着“宁要沪西一张床,不要沪东一套房”的谚语。
如果不是看到字幕,得知沪东房价能跟坐火箭一样窜上来,尤其是陆家嘴,三十年后房价能涨到十几万一平,叶薇肯定也不会想来沪东买房。
连问了两个本地人,两人才搞清楚要怎么坐车,然后又等了近半个小时,公交终于姗姗来迟。
好在车上人不算多,两人给了车费后,很快在车厢后半段找了个位置坐下。
路也挺好走,沪东近几年大搞开发,最先修好的就是路,这里的路比机械厂附近都要平坦。
但路边的风景就不怎么样了,不是低矮的民房,就是推平后将要或者正在施工的工地,现代化程度根本没法跟沪西比。
叶薇还好,毕竟知道字幕,知道沪东这是才开始搞开发,以后会越来越好。
杨倩却越看越忍不住心生怀疑,压低声音问:“薇薇,这里真的有小区吗?”看看外面的景色,“这里也太荒了,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骗子不可能在报纸登广告吧?”叶薇迟疑说,“没事,我们今天只是去看一看,要是不靠谱,我们就不买。”
杨倩点头:“好。”
随着车往前开,两人眼前视线渐渐开阔,一栋巨大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叶薇眼睛一亮,指着问:“倩倩你看,那里是不是电视塔?”
杨倩顺着叶薇指的方向看去,“哇”了声说:“好像是?它看起来好高啊,比在对岸看到的壮观多了。”
叶薇手托着腮,看着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的建筑说:“那当然,这可是地标建筑,以后说不定能成为沪市的名片。”
虽然最近半年她因为频繁前往证券公司营业部,经常能在江对岸看到电视塔,但隔着江面眺望,和在塔下仰视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之前看到字幕,她偶尔会冒出“真的吗?陆家嘴真的能变成金融中心吗”,那么现在,她知道了——
它可以。
……
因为看到电视塔的插曲,叶薇心里对即将要看的小区再次充满期待。
但事实证明,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字幕提到的期房,售卖时至少能有一个盖得很高大上的大门以及售楼部,而她们看到的期房,只有蓝色的铁皮。
没错,他们就连售楼部都是铁皮房,用字幕的话来说就是连草台班子都不如。
铁皮房里工作人员也不多,就两个人,其中一个所谓的经理,拿着一张所谓的概念图吹得天花乱坠。
不止叶薇,字幕上的人都疑惑了。
【不应该啊,这里可是沪市,开发商不应该这么草台班子啊!】
【这里虽然是沪市,但却是三十年前的沪市,那时候能在沪东买得起地皮的,也不一定都有钱吧?】
【但我根据她们刚才说的地址,查了下确实有这个小区,开发商还是明拓,大集团啊!】
……
看着字幕,叶薇低头看了眼概念图上的开发商信息,和字幕上查到的不一样。想到公司可能改名,于是又问经理他们老板的姓名。
经理说了姓名后,字幕立刻说不是同一个人,这就排除了公司改名的可能,而是直接换了公司。
而更换开发商的原因很多,比如开发商资金出现问题,又或者出于发展考虑,卖掉了手里的项目。
但这小区位置不错,这几年房价涨得又快,明显把项目留在手里自己开发更赚,叶薇想不通开发商卖项目是出于什么发展考虑。
更大的可能,是开发商资金出现了问题。
再看售楼部这铁皮房铁皮柜,叶薇觉得这个可能更大了。
虽然字幕说就算换了开发商,付了大部分房款的,依然能通过法律拿到房子,但她是被可以分期付房贷吸引来的啊,她根本没打算付全款。
何况沪市现在到处都在开发,光她们本子上记录的在沪东的新建小区就有五六个,她们今天一天都不一定能看完,何必在这样一个可能出现产权问题的小区浪费时间?
工作人员见叶薇不吭声,以为她是心动了,说道:“叶小姐,如果您有意向,今天可以先交五百定金,回去把贷款资料准备好,我这边可以带您去银行办理贷款,顺利的话,贷款半年内能下来。当然您可以放心,只要您把房子定下来,后面不管房价怎么涨,您的房款都不会变。”
叶薇微笑:“抱歉,我可能需要再考虑一下。”
然后不管工作人员怎么说,赶紧拉着杨倩跑了。
虽然开局不怎么顺利,差点掉进坑,但后面看的几个小区都挺靠谱,其中还有两个已经盖好,陆续有人入住了。
而且这两个盖好的小区,沿街一排都是商铺。
商铺价格要比住宅要高一些,但因为这边都很荒,所以小区地段虽然不错,其中有个小区甚至能眺望到电视塔,但房价并不高,不到二十万就能买到一套一百平的房子。
叶薇当时就心动了。
杨倩则有点犹豫,她是挺喜欢小区环境,但这边太荒了,如果她在这里开店,能不能有生意是个问题。
要是只在这里买住房,去沪西开店,那她每天都要来回奔波,太累。
虽然她能通过认购证赚到四五十万,只付首付的话可以多买几套房,但那样压力太大了,她暂时没有这想法。
所以这天看完房子,只有叶薇付了一套住房和一套商铺的定金,然后领了一大堆资料回去。
……
奔波一天,回到沪西时间已经不早,两人下船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找了家饭馆填肚子。
吃饭时叶薇说:“我还有三天假,这几天会在黄浦、静安这些区多转一转,要是看到合适的房子或者商铺,我回去告诉你。”
“行。”杨倩点头,又想起来问,“你认购证都卖掉了?”
叶薇摇头说:“没有,手上留了几本,不打算卖了,自己买股票炒。”
杨倩应声,吃了两口菜问:“是不是现在卖认购证,比自己炒股更赚?”
“会更赚,但我之前打听过,那些证券公司的营业部都被团伙占了,私人想跟他们抢生意不容易。”
看到自己卖认购证的新闻见报后,叶薇就想过囤了整本认购证的人会意动,这会听到杨倩的话,心里并无意外,只实实在在地跟她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叶薇话音一转道,“当然,你也可以把认购证卖给那些团伙,但他们会把价格压得很低,收益不一定能比得上自己炒股。万一碰上更黑心的,说不定前脚跟他们交易,后脚就被打劫,所以我如果你想卖认购证,我建议你单份卖。”
“单份卖?”
“嗯,今天在轮渡上你应该听到了,现在单份认购证的交易价涨到了一万,价格比整本的单价还高。而且能买得起整本认购证的买家不多,但单份认购证,普通人咬咬牙也买得起,潜在买家更多,虽然速度慢,说不定哪天认购证价格就跌了,但不用去跟那些团伙对上,更安全些,不过……”
“不过什么?”
“我建议你不要找熟人,现在认购证价格太高了,买了认购证的人不一定能回本,如果卖给熟人,那些亏了钱的说不定会来找你麻烦。”
原本有些意动的杨倩听到这话,彻底歇了心思,叹气道:“算了,我还是不想这些,老老实实等新股发售吧。”
“嗯。”
“薇薇……”杨倩又想起什么,看着叶薇欲言又止。
叶薇抬头:“嗯?”
“报纸上说的那个卖家……”是不是你?
那天给叶薇剪头发的时候,杨倩就觉得有点奇怪,剪头发和卖认购证有什么关系?
等看到新闻,杨倩明白了,可她又觉得自己想太多,虽然叶薇剪了短发,但这不能证明报纸上说的卖家是她伪装的。
何况接受采访的那些人都说卖家皮肤微黑,胡子拉碴,形象和叶薇截然不同也就算了,还有人说卖家身高一米六八左右,而叶薇只有一米六五,差了足足三厘米。
所以杨倩一直忍着没有问叶薇,直到这会得知她确实卖了认购证,又对行情如数家珍,那个被她判断绝对不可能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但她也知道,如果卖家真的是叶薇,她费这么多心思装扮,肯定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所以犹豫半天,最后四个字也没能问出口。
正想摆手说算了,杨倩却看到叶薇将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声,眨眨眼说:“这是秘密。”
杨倩笑起来:“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说完又想起叶薇刚才说的,脸上笑容凝住,“薇薇,买你认购证的那个人,他心黑吗?”
黑!
他的心可太黑了!
事实上,叶薇脱身后没有第一时间去证券公司营业部提款,而是到处去看房子,除了大额提现需要提前预约外,还有个原因就是担心张卫国守株待兔。
毕竟这时候证券账户卡不能通用,在这家公司开了户,后续不管是买入还是卖出股票都只能这家公司进行。
想转去其他公司,得先把股票全部抛掉,再把账户里的钱都取出来,后面可以选择注销去其他公司开新的账户,也可以直接转。
所以她把交易的现金存进股票账户,虽然能避免买家使用□□的风险,但同时也会遗留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想拿到钱,就必须去账户卡所属公司营业部办理。
而她账户卡是哪家公司的,不用多说。
虽然叶薇觉得,如果新闻出来后,张卫国还追着她不放,格局就有点太小了。
是,交易过程中她坐地起价了。
但就算是坐地起价后的价格,也比当天认购证的交易市价要低几万。虽然第二天认购证交易价跌了些,但今天新闻出来后,它价格又冲起来了啊。
如果那三份认购证,张卫国留到了今天再卖,一本能赚二十多万呢!反之如果他昨天就卖了,只能说明他没有眼光,怎么能怪到她头上?
此外,他虽然不愿意露头,没有接受记者采访,但在圈内他肯定出名了,后面不管是收认购证,还是卖认购证都更容易。
如果他有大局观,现在就应该抓紧时间买进卖出,多赚点钱,而不是把人手浪费在蹲守她这件事上。
毕竟她开户的这家证券公司规模挺大,在沪市有好些营业部,而他手下虽然有几个人,但明显不够全部覆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么做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用。
但想到张卫国为了跟她交易时,还没谈好就准备卸磨杀驴,确实不是个有格局的人,叶薇就不怎么拿得准了。
因此,虽然知道单凭一个名字,张卫国找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为了安全考虑,叶薇还是决定等众城实业上市再考虑体现的事。
众城实业不仅是股市飘绿,也是认购证举行第二次抽签仪式后,第一只发行的新股,上市那天萧条了十来天的股市肯定会热闹起来,各证券公司的营业部也会被踏破门槛。
人多了以后,她会更容易隐藏自己。
事实也的确如此。
众城实业发行那天,机械厂又放了假,大院住户又是天刚亮就开始呼朋唤友,结伴往各证券公司去。
等叶薇出门时,大院已经空了大半,她坐上去黄浦区的公交时,车上更是一张熟脸都没有。
这也省了叶薇的事,否则她又得跟之前几次一样中途下车,换乘其他公交去营业部。
不过她这次去的营业部,既不是常去的那一家,也不是和张卫国交易时待的总部,而是同样同样位于黄浦区,但她没有去过的。
没办法,去总部容易碰到张卫国,而常去的那一家,她不管是买入还是卖出股票,都是经过同一个工作人员的手,对方非常清楚她的账户余额。
短短几天时间,账户里多了两百多万,难保对方不会心生疑惑。
新的营业部地段比她之前常去的好,相应的人也非常多,叶薇刚下车,就透过玻璃门,看到了散户大厅里人贴着人的景象。
好在她现在的股本已经足够进大户室,所以进去找到工作人员,等对方查验过账户余额,她直接被带到了大户室。
这是叶薇第一次进大户室。
和外面的散户大厅比起来,大户室就安静多了,各人位置上都有一叠申请单,填好招招手就有工作人员去接,而不用像散户大厅一样,不管是拿还是申请单都要靠挤和喊。
这里的面积也比她之前待过的中户室大,但人更少一些,只能容纳五个人。而每个人的标配是每人一张L型沙发,再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四周用半高的木板隔开,空间相对独立。
叶薇走进大户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三拨人,这些人有男有女,但年纪看着都比较大,而且穿着打扮不说时髦,看着就有钱是肯定的。
叶薇身上穿的虽然是新衣服,款式也很洋气,但她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年纪看着又轻,所以大家看她一眼后,都很快收回了目光。
集合竞价时间即将结束,众城实业的开盘价马上就要出来了。
看出大家的不在意,叶薇心里更加自在,坐下后直接开了电脑,目光则落在了大显示屏上。
和之前上市的六只新股一样,众城实业股票面值也是十元,但因为公司规模比较小,它的发行价要远远低于前六只股票,每股只有十二元。
当天开盘跳涨也不多,开盘价只比发行价高了几块钱。
看到这价格,不管是外面散户大厅,还是里面的大户室,都是一片唉声叹气。
虽然失望,但该买还是得买,一来之前中过签,不买就浪费了,二来这才刚开始,兴许它待会能涨起来呢?
大户室里,叶薇第一个填好资料,将中签联和填写的单子一起交给工作人员,然后很快拿到了回执。
等证券公司这边上传资料,交易所的交易员处理好,叶薇账户里很快少了六千六股本,相应的多了五百五十股的众城实业股票。
而这时候,众城股价已经翻了一倍还多,并迅速突破了三十大关。
上午结束,众城实业股价接近六十,对比开盘价涨了足足五倍,成为了一片飘绿的股市中唯一的红色。
随着众城股价上涨,那些没有认购证的股民也渐渐有了信心,再次鼓足勇气冲入了股市。
下午连续竞价开始后,众城股价几乎是直线上升,很快将股价拉到了三位数,股民更加振奋。
但过了两点,股价涨幅变缓。
两点半,开始微跌。
叶薇犹豫过后,陆续抛出股票。
但更多人想到之前上市的几只股票,有些首日下午虽然跌了,可过了那个阶段,整体趋势是往上的,决定赌一把,没有抛。
所以下午股价虽然微跌,但跌幅不是很大,收盘价只比高点少十几块。
这给了不少股民信心,毕竟刚开始上市的嘉丰和异型钢管,收盘价都只有两位数,而他们的发行价和开盘价都远远高于众城。
众城实业,肯定还能涨!
然而现实是,接下来几天时间里,众城实业股价虽然没有大跌,但也没有迎来大涨,上市首日的高点,已经是它股价的高峰。
因为众城实业上市后表现不佳,新闻热度过去后有所下跌,但依然徘徊在单份七八千高位的认购证,再次迎来了价格下跌。
当然,众城实业表现再差,每股一百多还是能赚到的,再加上认购证的中签率摆在那里,所以虽然受了影响,单份认购证依然能卖到四千多。
只是那些持有认购证的在见过上万的高价后,哪里还看得上这四千多,于是随着认购证价格下跌,机械厂再次唉声叹气不断。
说来也奇怪,认购证涨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叶薇是走了大运,羡慕嫉妒的不少。
等认购证价格下跌,他们想到叶薇一亏就是几十万,觉得人不会一直走运的同时,对比起来反而觉得自己没那么倒霉,谁见到她都要劝她想开点。
怀揣着刚提现的三百万,叶薇实在装不出难受的模样,所以面对大家的“关心”,她只能僵着脸点头:“……我是想得挺开。”
第33章 吴家狗咬狗 在一片让叶薇想开的声音中……
在一片让叶薇想开的声音中, 财务科的三人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都是财务啊,别的方面不一定比其他职工更聪明,但关系到钱,绝对更敏感。
虽然众城实业涨得虽然一般, 但能买的数量多啊, 如果是在高点抛出, 中签一份能赚六千左右。
再说众城实业涨幅一般, 不代表接下来上市的其他股票也会是这个表现,参与第二次抽签的中纺机、第一铅笔、永生股份等的规模都比众城实业大得多。
众城实业上市后涨幅高达一百多,这些早已成规模的大企业多的不说, 上市后一股涨两百左右总行吧?
按照中签买三十股算, 每股涨两百,获利也能有六千了。
如果叶薇不卖认购证, 而是选择自己炒股, 说不定她手里剩下的股票都最少能为她赚到六千块。
去掉第一次抽签中的几份,她至少还能再赚五六十万。
而直接卖认购证,只能赚到四十多万, 想也知道她会怎么选。
是,跟认购证的最高价比起来,就算接下来她每份能五六千,也是要亏四五十万的。但人家这次亏得再多,手里至少也能剩下大几十万。
他们呢?
过去半年时间里,他们碰到了几次赚大钱的机会, 但每次都擦肩而过了。
延中实业涨到高点,他们没抛,然后狂跌。
新股上市后股价冲高又下跌,他们怕了选择抛掉, 结果后来新股涨了。
放开涨跌幅限制后他们跑步进场,抢着买了股票,心想这次说什么他们都要沉住气,结果过了五月二十六号,牛市彻底变熊市。
一圈折腾下来,说他们没赚到钱太假,但几人赚的确实不多。
如今也都歇了炒股的心思,都打算把认购证卖掉回点血,结果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次抽签后认购证价格大涨,他们又犯了老毛病,说等等,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众城实业发行上市,认购证价格大跌。
三人懵了,然后不敢再等,火速出手了认购证。
卖掉认购证再一算账,三人发现他们忙活这半年,赚得最多的是孙淑兰,开放涨跌幅限制后她虽然买了股票,但不多,抛得也比其他两人早,小赚了几千块。
再加上孙淑兰夫妻都是机械厂职工,哪怕之前低价卖了两份认购证,手里认购证也比陈周两人多,最后卖认购证时一份卖了五千多。
最后算下来,她总共赚了五万出头。
陈玲除了手里认购证比孙淑兰少,其他情况都跟她差不多,综合算下来赚了两万多不到三万。
周荣赚得最少,虽然延中实业他没有亏,但二十六号股市飘绿后他撑得最久,以至于之前赚的钱全亏了进去,自己还贴了不少存款。
卖掉认购证,扣掉存款损失,他最后也就赚了不到一万。
因此,三人对着躺着都能赚几十万的叶薇,实在没法像有的人那样,通过对比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倒霉。
如果足够倒霉能赚几十万,他们也愿意自己倒霉透顶好吗?
更不用说开口劝叶薇想开点,应该是叶薇对他们说这种话才对吧?
三人之中,陈玲和孙淑兰还好说,她们年纪都已经不小,经过不少事,收入虽然没办法跟叶薇比,但对比每月那点死工资,两人都挺知足。
周荣就有点看不开了,他是改开前的高中生,自觉比叶薇这个八十年代末的高中生含金量更足,更不用说陈玲和孙淑兰都只有初中学历。
而且他是男人,在工作方面比女人更有优势,尤其陈玲和孙淑兰都没什么上进心,叶薇资历又太浅。所以罗丽娟升职的消息刚传出来时,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最有可能被提拔成副科长的那个人。
谁想罗丽娟升职后,副科长空降了,让他好不失望。
虽然没能升上去,但在科室同事面前,周荣一直挺有优越感。
尤其延中实业刚放开涨跌幅限制时,大家都不看好,而他却拿出大部分存款买了它的股票,他整个人更飘了。
后来延中实业虽然跌了,但他仍觉得在炒股方面,自己眼光比其他人更好,所以二十六号股市下行,陈玲和孙淑兰都吓得赶紧抛掉了股票,而他却一意孤行亏了一大笔钱。
最后算下来,科室四个人就他赚得最少。
所以卖掉认购证后,几人再聊起相关话题时,周荣时不时就要对着叶薇说几句酸话。
这天也是如此,几人聊得好好的,他突然感叹一句:“还是小叶运气好啊,我们折腾半年也就赚一两万,小叶囤这么多认购证,什么都不干都能赚几十万。”
虽然因为刚入职时科室里的同事都很照顾她,所以叶薇一直都挺感恩,之前不管是炒股还是买卖认购证,她都愿意适当提醒一句。
但周荣因为没赚到什么钱,就时不时眼红地酸这么一句,叶薇听得也挺烦的,脸色立刻冷下来说:“其他人说运气不好就算了,周哥你跟我一个科室,说运气不好我可不认。你扪心自问,我买认购证那会,有没有在科室里说它能赚钱,劝你也买点?”
不等周荣回答,叶薇便摊手说,“结果呢?周哥你不肯信,还觉得我脑子瓦特了,一份多的认购证都没有买。由此可见,周哥你缺的不是运气,而是因为不够听劝,周哥你说对不对?”
周荣脸色难看,没有吭声。
陈玲不想同事关系闹僵,打圆场说:“不止老周没有听劝,我和孙姐也后悔当初没有听小叶的呢。”
孙淑兰连忙附和:“对对对,我现在也很后悔,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小叶笃定认购证能赚钱,过年那李菊萍在大院制造恐慌那会,我说不定已经承受不住压力把认购证低价卖了,所以我能赚到这几万,还是得感谢小叶。”
“我也要谢谢小叶,你们离得远可能不清楚,我隔壁邻居就是被李菊萍忽悠卖了认购证,现在夫妻天天在家为了钱吵架呢。”
陈玲看向周荣说,“所以我觉得运气好的不是小叶,而是我们这些跟她一个科室的人,要不是她,我别说赚钱,只怕存款全填进去都不够炒股亏的。”
虽然陈玲说的是自己,但几人都能听出来她在点周荣。
财务科里这几个人,要论谁炒股亏得最厉害,其他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周荣。如果他不是听进去了叶薇的话,过年那会忍着没卖认购证,他现在哪还有精力在这里发酸,炒股亏的那些钱就够他焦头烂额的。
周荣想起这些,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被陈玲和孙淑兰两人盯了好一会才点头说:“你们说的没错。”
“反正我是觉得,别人在小叶面前说些不着调的话就算了,我们这些沾了她的光的,再在她面前发酸,就有点没良心了。”
机械厂的规模虽然和那些上万人的大单位没法比,但那些重要部门明争暗斗依然不少。财务科因为孙淑兰和陈玲这两个资历深,且年纪相对来说比较大的没什么上进心,所以哪怕周荣心里有点小九九,关系也一直是厂办各部门中最和睦的。
最近半年因为钱,几人确实发生过口角,但他们都不是那种上纲上线的人,就算吵起来也相对克制,不至于口不择言。
但这几天,陈玲和孙淑兰都隐约察觉到了周荣的不对劲,只是之前他说话还算有顾忌,她们就算有所察觉也不好说什么。
可今天他说的话里怨气实在有点重,陈玲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科室里现在的和平只怕会一去不复返,所以才会站出来说这些。
陈玲继续说道,“大家都是同事,以后说不定还要相处十几二十年,有事多想想对方的好。再不行,想想那些被李菊萍坑了的人,对比他们的处境后,你们就知道自己有多走运了。”
“确实,我家楼下卖了认购证的,现在提起李菊萍就咬牙切齿。”孙淑兰想起李菊萍和叶薇是邻居,看向她问,“李菊萍这段时间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吧?”
叶薇点头说:“是不太好过。”
之前认购证涨到一两百的时候,那些卖认购证的虽然怨恨李菊萍欺骗自己,但不至于为了几百上千对她动手,一般人最多也就路上看到啐她一口。
如果认购证只涨到这个数,过个一年半载,大家说不定都不会再啐她,会渐渐淡忘她曾经的欺骗。
但现实是认购证价格渐渐涨起来了,涨到一千时,大家还能保持冷静,涨到三千时,大家还会告诉自己打人犯法,等认购证涨到一万……那些被她坑了的,简直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了。
虽然机械厂职工大多是普通人,再想刀了李菊萍也不敢真犯法,可能忍得住不拿刀,他们却控制不住想对她动手的心。
现在李菊萍基本不出门了,就算上厕所,也会尽量挑另一边两户没人的时候。
而这,只是外忧。
吴家内患也不少,比如吴兴,认购证价格刚涨到一千出头那会,他都能按照顶格去算自己的亏损,觉得李菊萍害他亏了一间房。
等认购证单价从一千涨到一万,他的亏损也从按顶格算的几千,变成了实打实能在大院买房两间半的五万,他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可能!
现在吴兴找李菊萍吵架,要的已经不止一间房了,他要两间房全换成他的名字。非但如此,以后李菊萍夫妻住在这里还得给他交租金。
虽然这几天认购证价格跌了,但吴兴要价没变,所以吴家现在每天都要开战,锅碗瓢盆都有些不够摔了。
吴家还有一患是吴老头。
吴老头在大院里是出了名的妻管严,说李菊萍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而和喜欢占小便宜的李菊萍比起来,吴老头性格就好多了,他这人在家软弱,在外面脾气也软和,从不和人起争端。
也因为这样,李菊萍做的那些事曝光,吴老头解释说自己也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她挣了黑心钱,大院里不少人都信了。
不但信了,他们还觉得吴老头娶李菊萍真是倒了大霉,甚至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各种撺掇让他跟李菊萍离婚。
但每次吴老头都只是无奈苦笑,说李菊萍娘家都没人了,他现在提离婚,她要怎么活呢?然后继续被她欺负。
所以大家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心里都觉得他是个老好人,就算是那些怨气深重的邻居,都没有因为李菊萍而牵连他。
但最近,这个“老好人”开始反抗了。
陈、孙、周三人住得离六十八号有点远,但都听到过风声,这会聊起来,陈玲便说向叶薇大厅起来:“我听人说第一次抽签结束后,吴老头本来准备收点认购证,但李菊萍坚决反对就只好算了。最近认购证价格涨起来,吴老头想起自己错过这么一大笔钱,心里不满,才会跟李菊萍吵架对不对?”
“老吴不是这样的人吧?”没等叶薇回答,孙淑兰便提出异议道,“我听说的是李菊萍为了赚黑心钱,制造恐慌在大院低价收认购证的事情暴露后,老吴非常愧疚,觉得自己作为丈夫没有监督好妻子,所以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只是顾忌着多年的情分,才没有跟李菊萍离婚。”
周荣点头说:“我听说的也是这个版本,据说李菊萍本来不愿意还钱,是吴叔放狠话,她才勉强同意,所以那天还钱的时候她态度很不好。还了钱后,吴叔以为李菊萍会反省,结果这几个月因为认购证价格上涨,她出门挨了几顿揍,心里很有怨言,在家里骂人,吴叔心里疙瘩越来越大,才会跟她吵起来……”
陈玲听不下去了:“得了吧!还他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他没退休,每天早出晚归,说不知道李菊萍赚了黑心钱,我也可以勉强信一信。可吴老头每天在家里杵着,他能看不到那段时间李菊萍往家里拿了多少黑心钱?”
孙淑兰问:“也许李菊萍往箱子里放钱的时候把他支开了?”
“对啊,吴叔又不管钱,他不知道很正常吧?”
陈玲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正常个屁!你们要知道,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李菊萍是个见钱眼开的黑心肝,跟她一起和睦相处了几十年的吴老头,就不可能是个真好人!”
说完见两人一脸怀疑,陈玲继续说:“你们好好想一想,如果真相刚曝光的时候,吴老头心里就有疙瘩,那他怎么不跟李菊萍吵架啊?别人被坑钱的时候,他在那装好人,说李菊萍没了他活不下去所以不离婚。现在错过这么一大笔钱的人变成了自己,李菊萍离了他就能活下去,他终于可以提离婚了?”
孙淑兰愣住:“老吴提离婚了?”
周荣反射性摇头:“不可能吧?吴叔那性子,敢跟李菊萍提离婚?”
“提了,我听到的是他提了,”见两人不信,陈玲转向叶薇问,“小叶你就住在吴家隔壁,应该知道吧?”
虽然叶薇更赞同陈玲的猜测,也知道吴老头最近没少跟李菊萍闹,但离婚这事,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迟疑道:“也许他们吵架提离婚的时候我在上班?”
“看,小叶都不知道,”周荣一听,立刻怀疑起了陈玲听到版本的真实性,“陈姐你肯定是听岔了。”
孙淑兰虽然拿不准,但也迟疑说道:“老吴和李菊萍应该不会离婚吧?”
陈玲却坚持自己听到的消息是真的,至于两人会不会离婚,她觉得概率不小。
男人总是比女人更狠心,以前他们能过下去,是因为李菊萍坑的不是吴老头,甚至这对夫妻说不定是狼狈为奸。
但如果吴老头真动过收认购证的心思,却被李菊萍按了下去,想到错过的那几万甚至十几万,说不定他真下定决心了。
但见孙淑兰和周荣都不赞同自己意见,便只轻哼一声说:“你们等着看好了,他们后面肯定还得闹。”
……
虽然孙周两人不赞同,但这次还真被陈玲说准了。
他们聊完这话题没两天,叶薇在食堂吃完晚饭回到六十八号,刚上楼就听到吴家传出了李菊萍的叫嚷声:“姓吴的你有没有良心啊!我跟你结婚几十年,替你生了四个孩子,现在年纪大了,你说不要就不要我了?我告诉你,我不离婚!谁来我都不离婚!”
吴老头在李菊萍面前软弱了一辈子,这会却很硬气,说道:“你不离婚也没用,反正我不打算继续跟你过日子了,以后养老金我们各领各的……啊!李菊萍,你干什么?一不高兴就发疯打人,你有意思吗?”
“你要跟我离婚,我打你怎么了?”
叶薇经过吴家饭厅的门,往里一瞟,就看到李菊萍正在疯狂挠吴老头,但她很快被吴兴给拦住了,气得大喊,“老大你拦着我干什么?我可是你妈?难道你也要帮助你那个没良心的爸,支持他跟我离婚?”
吴兴没有否认,推开李菊萍说:“妈,没良心的那个难道不是你吗?就你干的那些事,爸不想跟你继续过下去不是很正常吗?反正你一向偏心吴龙,以后你就跟他一起过日子,爸我来养,我们一家好聚好散,不好吗?”
李菊萍怔住,脸色几次变幻,终于反应过来,指着吴兴不敢置信道:“是你!是你怂恿你爸跟我离婚的!”
伸手用力推一把吴兴,流着眼泪大骂,“你这个黑心烂肺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怂恿你爸跟我离婚赶我走?我是你亲妈啊!”
“是!你是我亲妈!可你有把我当成亲儿子吗?”
吴兴突然抬高声音,表情发狠道,“在你心里,只有吴龙是块宝,我们全都是草!房子、票子,你都是留给吴龙的,你给了我什么?什么都没有!”
他瞪着李菊萍,双眼发红,“你不但什么都没给我,还害我亏了五万块!五万!有这么多钱我早就从这间破房子搬出去了,会缠着你让你把房子过户给我?要是你愿意把房子过户给我,我也能继续喊你妈,可你呢?你心里只有那个败家子!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跟你站一边?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跟你站一边?啊!”
李菊萍被问得哑口无言,好一会才缓过来骂道:“你这么冷血,我偏心你弟弟有错吗?你个不孝顺的东西,还敢打我房子的主意,我告诉你,房子是我的,你别想要!明天,明天我就去找厂领导告你……”
“你去告!你现在就去!就你这人人喊打的名声,你看厂里领导会不会帮你!”吴兴往旁边一让,手指着敞开的门说,“妈,你要搞清楚,你已经退休了,我们家,现在只有我是机械厂的职工,如果没有我,你以为在你坑了这么多邻居后,你还能继续住在这里?不可能的。”
见李菊萍停住脚步,吴兴压低声音说,“你跟爸离婚,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带着一半存款去找吴龙,以后逢年过节,我还是会带着小芳和妞妞去探望你,我们也还是一家人。但如果你不肯罢休,我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直到叶薇推门进屋,也没有听到李菊萍再开口,倒是吴老头似是无奈地说了一句:“菊萍,我们好聚好散吧。”
……
但好聚好散是不可能的,安静一晚上,像是认命了的李菊萍,隔天早上天没亮就出了门。
再回来时,她身边跟着被单位开除后,就一直钱不花完不着家的吴龙。
从李菊萍口中,吴龙已经知道了父亲和大哥,要把他们母子一起扫地出门的事。
刚开始吴龙不怎么相信,吴兴也就算了,他这个大哥一直看他不怎么顺眼,但兄弟姐妹中,他爸一直最疼他,怎么可能同意把他扫地出门?
虽然李菊萍和吴老头已经吵了好几架,知道他心里有怨言,但之前几次吵架,每次都是她占上风,所以在她心里,吴老头依然是个软蛋。
再想到昨晚吴兴说的那些话,便猜测说:“可能是你大哥挑拨的。”抹了把眼泪说,“你不知道,你大哥这个人……变了。”
“我早就说过大哥靠不住,让你们把他赶出去,你非不信……”
想到李菊萍复述的昨晚吴兴说过的话,吴龙觉得有些道理,以他妈的名声,真把他大哥赶出去,厂里会不会让他们腾房真不好说。
吴龙便止住了话头,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回去和大哥好好聊聊,保管让他打消撺掇爸提离婚的主意。”
回家前,吴龙是准备好好跟吴兴谈一谈的。
但吴兴早看他不爽了,又自觉房子已经是自己的,哪愿意好好跟他谈。于是没聊几句两人就吵了起来,然后大打出手。
吴家兄弟两个,老大吴兴像吴老头,人长得干瘦。老四吴龙却像李菊萍,被开除前还只是高壮,几年海吃胡混下来,就变成了膘肥体壮。
体型差距在,吴兴哪里打得过吴龙,很快被压着揍,刚开始他还硬气不肯求饶,后来扛不住就开始求他住手,说自己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
吴龙却不信他,打定主意把他揍到怕,手上动作一点没停。
期间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邻居,好些看不过眼想拉架,但吴龙这几年不止胖了,面向还凶狠不少,一个眼神过来,大家都有点发憷。
一时间,吴家只剩下吴兴的哀嚎,和他媳妇汤小芳的大声哭嚎。
直到把吴兴揍得进气少出气多,吴龙才将他松开,并放话说:“你要再敢撺掇爸提离婚,就不要怪我不讲兄弟情分,以后我看到你一次揍你一次,听到没有!”
看到吴龙挥舞的拳头,吴兴不敢耽搁,喘着粗气连忙应声:“听、听到了。”
见他态度还算乖顺,吴龙满意了,推开门口围观的人回屋补觉,吴兴则被邻居帮忙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在大院住户看来,吴家这场离婚风波到此就应该结束了。
毕竟吴兴怨气再重也是惜命的,被吴龙狠揍了这么一顿,肯定再不敢撺掇吴老头离婚。少了他在旁边怂恿,以吴老头的性格,估计狠不下心再提这件事。
谁知吴兴也是个狠人,被送到医院后做的第一件事治伤,而是让医生给他做伤情鉴定,然后报警告吴龙故意伤人。
于是吴龙在家躺下没多久就被人给拍醒了,而等他睁开眼,就看到床边杵着几名穿制服的公安。
因为睡眠不足,正想开口骂人的吴龙瞬间清醒了。
第34章 吴家后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李菊萍确实偏心, 但她对吴兴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看到他被吴龙揍得连连哀嚎,她几次想要开口劝吴龙住手。
但想到吴兴昨晚说的那些话,李菊萍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吴兴对她有怨言, 但她没想到他心里的怨言这么重, 竟然起了撺掇吴老头和她离婚的主意。
这次不让吴龙把吴兴打服, 让他知道吴家不止一个儿子, 她也是有人撑腰的,说不定他以后会再起歪心思。
想到这里李菊萍狠下了心,直到吴龙收手, 她也没替吴兴说半句话。
等汤小芳和邻居搀着吴兴去医院她也没有管, 这就是头白眼狼,对他再好也没有用。反正有小儿子在, 她不怕吴兴后面反悔, 就专心对付吴老头去了。
虽然李菊萍觉得吴老头提离婚,应该是被不孝子撺掇的,但依然对他很不满。所以不管吴老头怎么低声下气, 她脸色都没有好转。
再想到昨晚吴兴说的那些话,提出让吴老头明天跟她一起去房产局,变更一下房屋信息。
虽然李菊萍一直把吴老头压得死死的,存款还有吴老头的退休金都被她捏在了手里,但家里的房子确实都在吴老头名下。
在李菊萍看来,存折放在吴老头手里, 他可能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动了,但房子是大件,动不了,而且证件都在她手里, 所以她从没觉得写他名字有什么问题。
至于离婚,李菊萍没有想过。
改开后在意生活作风的人虽然少了,离婚事件多了起来,但她一直都是老观念,再嫌弃吴老头没本事,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她。
她更没想过有朝一日,吴老头会对她说出要离婚这种话。
因此这一次,李菊萍算是被吴老头伤透了心,也再难像以前一样信任他,开始有了不管房子还是票子,最好都攥在自己手里的想法。
而吴老头的反应如她所料,没了吴兴的撺掇,他就老实了下来,她说什么都一口应下,还主动说道:“今天是星期天,房产局肯定没人,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办这件事,最好赶在老大回来前。”
一听吴老头提起吴兴,李菊萍就忍不住冷笑:“现在不是你们合谋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了?”
“菊萍……”吴老头干笑着喊,“老四不着家,回来就要钱,我们俩退休金再多也经不起他这么挥霍,以后养老还是要靠老大……你也知道他因为认购证的事,现在脾气坏得很,他开口,我哪敢不听嘛。”
“要不是知道是老大起头,我现在就让你滚蛋了!”李菊萍咬着牙说,“以后你给我好好盯着他,要是他再敢动这些歪心思,你告诉我,我直接让小龙把他赶出去!我有退休金,还有小儿子,就不信只能靠他!”
本来李菊萍还想等压制住吴老头,就去医院看一看吴兴,虽然这儿子让她很失望,但就像吴老头说的一样,他们以后养老没准还只能指望他。
所以就算闹得这么难看,她也不想真把关系搞僵。
但听完吴老头的话,李菊萍想法变了,她觉得既然吴兴靠不住,她干嘛还主动去找他修复关系?
反正房子在她手里,以后吴兴愿意花心思讨她高兴,她就大发慈悲让他们住着,再定期收他们房租。
要是哪天吴兴不想住了搬出去,他们家也能多出一间房,现在沪市住房越来越紧张,他们家房子多,她再给吴龙挑媳妇的时候,选择余地也能更大。
趁这两年吴龙年纪还不大,把他婚事给定了,再生个大胖小子,她有儿媳妇有孙子,还用指望吴兴养老?
反正只要吴老头不跟她离婚,机械厂的房子她就能继续住着。
实在不行,她还能把房子卖了去其他地方再买两间屋,吴兴这个正式工也没他说的那么精贵,她才不怕他离开家呢!
李菊萍打定主意,就让吴老头去买菜了,还特意交代说:“要选肉质瘦,肉层薄肋排,这样的排骨小龙爱吃。”
等吴老头出门,李菊萍就在家忙活了起来。
为了她的事,小儿子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上,中午她必须做顿大餐,给他好好补一补。
李菊萍打算得好好的,可没等她把洗干净的米饭蒸上,公安就被人带着上了楼。
看到她,带路的人还说:“公安同志,这就是吴龙的妈妈,他今天早上回来的,没再出去过,这会估计在屋里睡觉。”
“哐当——”
李菊萍手上一松,饭锅跌落在地,水米四散,她屏住呼吸问:“你们什么人?找我儿子干什么?”
领头的公安说道:“一个小时前我们所接到吴兴同志报案,说吴龙蓄意将他打伤,所以我们现在想请吴龙同志跟我们回所里一趟配合调查。”
公安说的话很清楚明了,但李菊萍却不敢相信,甚至怀疑是自己理解错了意思,问道:“什么意思?”
没等公安回答,带路的人便抢着开口说:“这你都听不懂?李菊萍,你大儿子报案把你小儿子给告了,现在公安同志来拿人了!听懂了吗?”
“你胡说!”李菊萍反应激烈起来,“我大儿子和小儿子是亲兄弟,他怎么可能报案告他弟弟?”
带路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第一批被李菊萍坑了的孙勇,看着认购证价格跟坐火箭一样往上蹿,这段时间他吃不好睡不好,要不是顾忌着家人,他早打上吴家了。
如今老天开眼,让吴家兄弟自相残杀,他怎么能不幸灾乐祸?
当即大声说道:“有你这么偏心的妈,吴兴报案告吴龙有什么稀奇?”又伸手推开二零四的门对公安说,“同志,吴龙房间就在里面。”
“不行!不可以!”
见几名公安要进屋,李菊萍连忙伸手去拦,“你们不能带走小龙,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但李菊萍还没碰到公安,就被孙勇一把抓住,用力推到一边:“能有什么误会?你与其在这里妨碍公安办案,不如去医院好好跟你大儿子谈一谈,没准他看在亲情的份上,能放你小儿子一命。”
孙勇这话看似是在给李菊萍出主意,实际上是等着看好戏。
虽然昨天他没有下来看戏,但吴兴和李菊萍吵架时声音不小,楼上楼下都能听个大概。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吴兴为了房子,连亲妈都能赶走,怎么可能为了亲情放过把他打进医院的吴龙?
李菊萍虽然是个半文盲,但脑子不差,自然能想到这一点。
但当她看到吴龙被公安一左一右拿着手臂带出来,看到她便眼睛一亮喊“妈!救我!我不想坐牢啊!”时,她忘了这一点。
再听到孙勇在耳边说:“现在可是严打期,上面对打架斗殴管得很严,你小儿子要是被判了,就算不判死刑,估计也会牢底坐穿。是我呢,现在就去好好求一求大儿子,说不定他能网开一面,放过亲弟弟,你说对不对?”
李菊萍再克制不住,追上已经走到楼下的几人,喊出吴龙的名字保证道,“你放心,妈妈这就去找你大哥,一定会让他同意放你出来的!”
吴龙立刻说:“那你快点!别让我等太久!”
因为吴龙这句话,他前脚被公安带走,李菊萍后脚就上楼打听吴兴被送去了哪家医院。
本来昨天听到吴兴说要把李菊萍赶出去时,楼上楼下不少人都觉得他太冷血。
虽然李菊萍是个偏心眼,但她好歹把他好好养大了,供他读了书,又给了他接班名额,就因为亏了几万块钱和房子,他连亲妈都能不要,太白眼狼了。
但这会想到吴兴被吴龙揍得出气多进气少时,她在旁边袖手旁观,儿子被送去医院,她连问一声都没有。
现在吴龙才刚被带走,她就急得团团转,想起询问大儿子被送到哪家医院了。
这差别待遇,不怪吴兴变成白眼狼。
……
吴兴被揍得是很惨,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其实没有特别严重的内伤,处理好就能回家。
但为了让事态变得更严重,做完伤情鉴定又处理好伤口后,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嚷嚷着这痛那痛,要求住院。
因为去的不是什么大医院,床位并不紧张,加上医生也担心吴兴有内伤,就让他住下了。
李菊萍到医院时,吴兴刚“身体虚弱”地接受完公安的问询,看到她出现,顺势演了下去。
但听李菊萍说了半天,全是为吴龙求情的话,其中还蕴藏着对他冷血无情的怨怪,他懒得装了,脸色冷下来说:“想让我放过吴龙?可以,你现在去跟我爸打离婚证,看在你生我养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还是可以让你带走一半存款。”
“吴兴!”
李菊萍忘了来医院的目的,怒视着吴兴说,“我是你亲妈啊!就算我偏心你弟弟,也把你养大了,给你安排了工作,给你结了婚,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一定要我和你爸爸离婚?”
可能是昨晚已经发泄过怨气,也可能是早已不对李菊萍抱有任何期待,被这么质问的吴兴脸色丝毫没变,甚至看着李菊萍的目光里染了些许同情。
他问:“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什么?”李菊萍问。
“想让你们离婚的不是我,是爸。”
李菊萍脸色骤变:“不可能!”
吴兴冷笑,转开目光看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说:“前天爸来找我,说起他之前想买认购证,但你死都不同意,害他错过了能赚到一大笔钱的机会。只有这一件事也就算了,可你偏心吴龙,每次他回来要钱你就给,他的开销越来越大,这么下去,就算你们有退休金,迟早也会被他拖死……”
“他说他受不了了,不想跟你再过下去,还说他以前疼吴龙都是被你逼的,心里更疼的是我,他愿意把房子都过户给我,只要能离婚,以后他愿意跟着我过日子,他的退休金都补贴给我。”
吴兴视线下移,再次落到李菊萍身上,“爸开出这么好的条件,我当然要帮他达成心愿……”
“啊啊啊——”
李菊萍再也听不下去,叫喊着冲上来想拍打吴兴,但她刚抬起手,就听到吴兴大声说:“打!你随便打,把我打出个好歹来,别怪我不念母子情分,把你也送进去!”
“母子情分?你还跟我说母子情分,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到底哪对不起你了?你要跟那个老混蛋一起这么算计我?”
李菊萍虽然停了手,眼睛却死死地瞪着吴兴,“你还想要房子,做梦!那是机械厂分给我的房子,我不肯给,你们谁都别想要!”
“那你就看着你的宝贝儿子坐牢吧。”
李菊萍的怒骂戛然而止。
半响,她才哑着声音说:“那是你亲弟弟……”
“我宁可没有这个弟弟!”
吴兴抬高声音说完,表情平静下来,但声音越发冷酷:“房子和儿子,你只能二选其一。”
……
吴家的这场闹剧,最终以李菊萍和吴老头离婚收尾。
那天从医院回来,李菊萍就和吴老头干了一架。
过程中夫妻两个互相揭短,一个说对方是驴粪蛋面上光,自己赚黑心钱的时候他数得比谁都欢,真相暴露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顾忌着夫妻情分,她早拆穿他了。
一个说我不是我没有,你自己黑心烂肺还想拖我下水,要是我知道你赚黑心钱,才要跟大家拆穿你。
还说李菊萍早年跟车间领导有一腿,他都怀疑吴龙是不是他儿子,要是他真有她说的这么厉害,能看着她为了儿子彩礼卖女儿?又哭自己可怜的女儿,一走快十年,生死不知啊!
李菊萍听了就骂你造谣,吴龙明明就是你儿子,女儿婆家明明是他找的,她都不知道那男的家暴,结果女儿跑了她白白替他担骂名。
吴老头就说事情过去这么久,当然你说什么是什么,噎得李菊萍心头火起,对着他再次拳脚相加。
头天干完架,第二天两人就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又过几天,吴兴出院,吴龙出看守所,李菊萍和后者一起搬出了机械厂家属院。
搬家那天是周日,大院里听到风声的都来了六十八号楼,看着他们母子上楼下来,一件件地将行李放到叫来的三轮车上。
期间吴老头没有露面,吴兴倒是在两人准备离开前下了楼。
一星期过去,吴兴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再加上房子到手,他看着平和不少,送行时说了几句场面话。
比如李菊萍和吴老头虽然离婚了,但她还是他妈,吴龙虽然把他打进了医院,但他们还是兄弟,以后就算不住在一起,也希望他们能够像亲戚一样来往。
但很显然,不管是李菊萍还是吴龙都不怎么爱听这话。
李菊萍朝吴兴呸了声,吴龙则攥紧了拳头,看着像是想动手,但进过一次看守所,他到底是长进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冲动。
吴龙克制住愤怒,咬牙说道:“经过这些事,我算是彻底认清大哥你了,以后日子还长,我们走着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1]
【对味了对味了,这就是点家男主的味道!】
【前面的够了啊,这个吴龙长得丑就算了,还好吃懒做冲动易怒,点家男主?他配吗?】
【虽然吴龙不配,但听他说的这话,该不会拿的真是复仇剧本?毕竟在九十年代,猪站在风口都能起飞】
【搜了一下,百科没他,应该没有起飞】
……
虽然在驱赶李菊萍和吴龙这件事上,吴老头和吴兴都表现出了十足的冷酷,影响到了父子俩的风评。
但李菊萍之前自作孽得罪了太多人,所以那些被她坑了的人非但没有觉得他们冷酷,还觉得他们干得很好。
心里觉得怪异的人,也在吴兴卖惨说李菊萍到了医院,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却半点不心疼,嘴上说的心里念的都是吴龙时,觉得他黑化也算情有可原。
再加上吴兴父子和大家相处时仍是和和气气的,那些心里觉得怪异的人,心中的天平很快偏向了他们。
再加上那些因为记恨李菊萍而跟他们父子断交的人,陆续放下过去和他们恢复往来,所以李菊萍被赶走后,吴兴父子的人缘倒比之前更好了。
但叶薇没打算和吴家恢复来往。
虽然之前上蹿下跳的只有李菊萍,但她可不认为盯上她家房子的只有李菊萍,吴家这父子俩,都不值得深交。
只是叶薇没有想到,这天她下班刚回到家,汤小芳就来敲门了。
还不是空着手来的,手里拿着小半个西瓜,脸上也笑眯眯的:“我今天去菜市场看到有卖西瓜的,问价觉得便宜就买了一个,刚才切开给张家陈家都送了小半个,想到你应该回来了,特意给你送过来。”
汤小芳不是机械厂的职工,又因为她性子比较软,生了女儿后更是被李菊萍压得死死的,所以两家住得虽然很近,但叶薇和她打交道不多。
也因为这样,两人之间没有什么难解的仇怨,汤小芳笑脸迎人,叶薇本来不该太冷漠。
但她实在不想和吴家打交道,犹豫了下说:“不用了,我想吃西瓜会自己去买,你们家里人多,自己留着吃吧。”
说完准备关门,但她刚有动作,汤小芳就往前一步,讨好地笑着说:“薇薇,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不单是为了送西瓜,主要是想着远亲不如近邻,以前因为李菊萍,我们两家之间有了嫌隙,但现在她都不在了,你看我们是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争取把误会解开?”
叶薇动作微顿,想了想退后半步打开门说:“你进来吧。”
汤小芳立刻进门,将瓜放在饭桌上问:“有水果刀吗?”
叶薇拿了水果刀给她,她动手切下一片说:“你尝尝,这是沙瓤瓜,可甜了。”
说着给自己也切了一块,坐下打量一圈叶家的饭厅,等看到斗柜上放着的电话座机,语带羡慕道,“你们家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要不是李菊萍,说不定我家现在也能装上座机了。”
叶薇没有动西瓜,坐下来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汤小芳脸上笑容一僵,见叶薇不动西瓜,也放下了手里这片,搓了搓手说:“是这样的,老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知道李菊萍因为惦记着你家的房子,以前没少在你们姐弟之间挑事,但我公公都跟她离婚了,吴兴和她的关系,你应该也知道……”
“你真觉得以前只有李菊萍打我家房子的主意吗?”
突然被打断说话,汤小芳愣了下才迟疑道:“不是这样吗?”
“你们家房子不够住,如果能多一间房,并顺利占为己有,李菊萍再偏心,三间房肯定也会分一间给你们夫妻,你扪心自问,她在我们姐弟中间挑事的时候,你没有祈祷过她能成功?”
被说中心思的汤小芳表情局促起来:“薇薇……”
叶薇却不想听她说,抬手制止了下继续道:“还有,如果我是你,在看到丈夫和公公怎么把婆婆赶出去后,肯定不会像你这么高兴,而是会觉得齿寒。”
汤小芳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菊萍这个妈当得再差劲,再偏心,这些年其实也没有真正亏待过吴兴,学供他上了,工作给他安排了,老婆也帮他娶了,算来算去,也就个房子没给。”
叶薇说着点了下头:“是,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李菊萍给吴兴的不少,但给吴龙的更多,他心里有怨言也正常。再加上认购证卖亏了钱,所以之前他吵着要让李菊萍把房子过户到他名下,没人觉得有问题。可他最后不止要了房子,还把李菊萍赶了出去了,对亲生母亲都能这么狠得下心,你怎么能确定以后他不会这么对你?”
汤小芳僵着脸说:“我跟他是夫妻,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当然……”
“李菊萍和你公公也是夫妻,可他要抛弃她的时候,有迟疑过吗?”叶薇轻笑一声,“你可能会说,你公公被李菊萍欺压了很多年,但这话骗骗外人就算了,你自己真的相信吗?”
汤小芳当然不信,其他事也就算了,李菊萍坑邻居赚黑心钱这件事不止吴老头知道,他们夫妻都是清楚的。
真相暴露后她慌得不行,连忙和吴兴带着女儿回了娘家,结果没几天,她就知道了吴老头在邻居面前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事。
吴老头干净了,更没有人怀疑她和吴兴知道这些事,毕竟他的认购证也被李菊萍给卖了。
因为怕被迁怒,汤小芳没想过要告诉大家真相,但知道吴老头这么能颠倒黑白后,她确实也很难再相信她这个公公是个老实人。
最终,汤小芳只是说:“我们有孩子……”
“正是因为你们有孩子,我才会跟你说这些话。你恨李菊萍,是因为觉得她重男轻女,恨她在你生了女儿后态度大变,恨她不把你女儿当回事,恨她起了让吴兴踹掉你,再找一个女人生儿子,可你好好想想,你们家,真的只有李菊萍重男轻女吗?”
李菊萍和吴老头干架时对他的那些控诉,大院里没有几个人相信,但叶薇信了。
都说歹竹出好笋,就算是李菊萍和吴老头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生出的也不都是吴兴吴龙这样的货色。
吴家还有两个女儿。
因为年纪差得太大,叶薇记事是吴家大女儿已经下乡,所以她不怎么记得对方的模样。但吴家的小女儿,她很熟悉。
在她小时候,她家和吴家关系没有那么差。
她爸妈因为都是工人,忙生产的时候不怎么顾得上他们姐弟,吃饭还好说,可以直接去食堂,其他方面却不好办了。
吴龙从小性格就暴躁,不欺负他们姐弟就算了,当然不会帮忙。但他三姐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每次看到他们遇到困难,都会边念叨边搭把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叶薇都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转,用她的话来说,她们这叫“忘年交”。
她们年纪当然没有差得这么大,在她被父母因为高额彩礼逼着嫁人时,叶薇已经懂得很多事。
叶薇知道亲事是李菊萍点的头,就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求吴老头。谁想她还没开口,就偶然听到父母夜谈,得知亲事点头的人虽然是母亲,但牵线的人却是父亲。
也是因为这个发现,她才会决定逃离。
离开前夕,她告诉了叶薇自己的决定,叶薇听后很高兴,想她离开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跳,任由他们算盘落空鸡飞蛋打去吧!
可后来几年里,每次想起这些事,叶薇心里更多的都是后悔。
那时候她年纪太小了,看了几本武侠小说,学了几首文绉绉的诗,就觉得离开了吴家的囚笼外面会是广阔天地。
她不知道世事艰险,更不知道一个年轻女孩出去后,想立足到底有多难。
这些年里,大院里关于吴家三女儿的去向有很多说法,有人说她去了深市,有人说她被拐了,还有人说她已经死了。
总之她失踪至今快十年,一直了无音信,生死不明。
叶薇跟汤小芳说这么多,并不是因为担心她步了李菊萍的后尘,而是不想那个过分早熟的小姑娘,步了她姑姑的后尘。
汤小芳或许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但她确实是一位真心疼爱女儿的母亲。
叶薇看着她说:“你觉得如果不是李菊萍卖了你丈夫的认购证,你们家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但我觉得你应该觉得庆幸这一点。毕竟你们再要一个孩子要交高额罚款,可如果他有了钱离婚再找一个,只要对方没有孩子,他们是可以要二胎的。”
其实叶薇说的这些,汤小芳不是完全想不到。
只是人总喜欢自欺欺人,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会愿意去想枕边人是不是一头中山狼呢?
也正因为清楚吴兴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叶薇说的这些都可能会成为现实,所以汤小芳没有神情激动地说不可能,也没有激烈指责叶薇胡说八道。
她只是一阵阵后怕,她以为李菊萍被赶走了,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可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
她的丈夫,真的可以依靠吗?
但到最后,汤小芳压下了这些疑问,看着叶薇声音干涩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可能是因为……”
听着从门外传入的女孩儿笑声,叶薇说道,“我不想你女儿成为第二个秋姐吧。”
吴秋是“她”的名字,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第35章 深市要卖认购证 七月发生了四件大事,……
七月发生了四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机械厂的假期从四五月份的一周三四天,增加到了一周五六天。
没错,刚进七月, 这周才上两天班的一线工人就又放假了, 而且这次是从周三一直放到周日。
通知出来后, 绝大多数人一脸忧虑, 脸上再无前两个月放假时的高兴。
出现这样变化的原因有很多,一是前面刚说过的,前两个月一周才放三四天假, 进了七月后却一放就是五天。
照这趋势下去, 再过两个月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开工了?
众所周知,单位效益好的时候别说放假, 是经常需要加班的。相应的, 假期越多的单位往往效益越差,而开不了工的单位,那基本是要在倒闭边缘徘徊了。
虽然大家早几个月就知道机械厂快不行了, 可真到这一天,他们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明明去年还好好的,机械厂怎么突然就到穷途末路了呢?
过去的辉煌,难道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
辉煌?
机械厂有过辉煌吗?
答案当然是有,只是机械厂的上一次辉煌,都要追溯到刚改开那年了。
当时机械厂的领导班子牙一咬, 斥资购买了一条当时最新的生产线回来。
换了生产线后,机械厂立刻成了香饽饽,那些下游产业的国营厂,个个争着抢着想要机械厂生产出来的产品。
可谁能想到, 那次会成为机械厂最后的余晖。
改开后世界变得太快了。
好像一不留神,机械厂新生产线生产出来的零件,突然就成了落后产品。
沪市因为是经济中心,改开后国营的、私营的各类工厂很快百花齐放,竞争非常激烈,所以产品更新换代一直很快。
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对产品配件的要求越来越高。
而当时已经落后的机械厂生产线,生产不出来这样高规格的配件。
所以等机械厂领导回过神,就发现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在沪市卖不动了。
好在,虽然在沪市不好卖,他们还可以扩大范围,去其他城市寻找合作对象。
改开后沪市因为地理位置优势,又比较受政策扶持,发展速度一直很快。但内地许多城市没有这个条件,发展要慢不少,机械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在沪市已经落后,可放到内地城市,就算不是先进行列,也是比较畅销的。
但这么一来,势必会增加许多运输成本,而且沪市因为发展比较快,人工相对来说比较贵,这就导致产品价格下不去。
机械厂的领导为了活下去,很快制定了薄利多销的路线。
刚开始,这条路线是行得通的,但这几年物价涨得太快了。
物价涨了,原材料肯定要跟着涨,人工相应的也要涨,渐渐的,机械厂再度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
产品价格涨了,合作方肯定会更愿意和其他物美价廉的供应商合作,可要是不涨,成交一笔订单,机械厂就要亏一笔钱。
机械厂的领导没办法,只能一边适当降价,一边找材料供应商压价,争取做到收支平衡。
同时,机械厂领导也在想办法更新设备。
生产线肯定是换不起的,太贵了,如果机械厂处于全盛时期,咬咬牙凑一凑,再找银行贷部分款项,总能买一套。
可机械厂已经连续在活不下去的边缘徘徊好几年,拿不出首付,就算贷款也凑不够那个钱,更新部分设备已经是极限。
但仅更新设备只能延缓死亡,而无法彻底自救。
如果说之前厂里上四休三的时候,大家还能糊弄自己会好起来的,那么在假期进一步增加后的现在,大家不得不承认——
机械厂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他们这些在机械厂工作了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职工,也是真的快要失业了。
大家不像之前那么高兴的第二个原因,是牛市变熊市了。
因为认购证的原因,股市红火的时候,机械厂可以说家家户户都有炒股的。
看财务科三人就知道了,虽然陈玲和孙淑兰在延中实业这只股票上折戟,亏了一千多,但同时买延中实业的周荣却小赚了上百块。
更不用说认购证中签后发行上市的那些新股,大家就算没有卖在高点,跟股票发行价比起来,大家也是躺着赚。
所以四月份假期刚开始增多那会,大家虽然知道机械厂效益不好,但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机械厂不行了他们就专职炒股呗。
反正股票都在涨,买哪只都有赚头,要是运气好,手里股票一天的涨幅就能顶他们辛辛苦苦上班一个月的工资,有脑子都知道怎么选。
五月二十六号后,股市形势急转直下,大家开始傻眼。
当然,机械厂炒股的人多,股市下行后,也不是所有人都亏了,除了叶薇,厂里还有几个抛得早赚了几万十几万的。
但和挣钱的人比起来,亏的人更多。
也就是机械厂的这些职工运气好,年前厂里强制他们用工资抵了认购证,前脚股票亏钱,后脚认购证就涨起来了,一出一进,手里还能落下一点钱,而不必像许多股民那样倾家荡产,甚至欠一屁股债。
总之经过这次股票大跌,大院里不少人都怕了,同时也认清了自己不是炒股的料,就又在乎起了工作。
亏损不大的还好说,股市再萎靡不振,有认购证在手,炒炒新股也能赚不少,比纯上班强。
那些亏到卖认购证抵债的,就不怎么敢轻易下场了,虽然他们也可以用市价买入新股,但谁能保证他们买入股票后,股价会涨而不是跌?
还是上班好,虽然赚不到大钱,但至少能保本。
可等他们收回炒股的精力,将目光转到单位里,一个个都傻眼了。
他们的工作好像也快保不住了啊!
……
第二件事则是改开后一年一度的盛事,没错,就是要高考了。
因为停工的只有一线工人,厂办,尤其是财务科的还得继续上班,所以一号这天来单位的人,个个如丧考妣。
离上班铃声响起已经过了半小时,但财务科几人迟迟没有进入工作状态,大家也没怎么闲聊,只一个劲地叹气。
突然,陈玲想起什么问:“对了小叶,你弟弟是不是今年参加高考?”
孙、周两人闻声抬头,前者看了下日历问:“高考是七号吧?那不是没几天了?”
叶薇点头说:“对,他今年参加高考?”
孙淑兰叠声问:“他考场出来了吗?被安排到了哪个学校?离家远不远?”
虽然她大女儿才刚上高中,但她送过孩子去中考,自觉在办公室里算是有经验的,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小叶我跟你说啊,这高考可是人生大事,不能马虎,之前我囡囡中考,考场安排到了五角场那一块,远的嘞。为了让她能休息好,我特意给她在考场附近招待所开了一间房,最后成绩出来,我囡囡果然发挥超常,比平时多考了十几分呢!”
周荣觉得太夸张,说道:“不至于吧?我当初高考都是自己坐车去考场,每天早出晚归,也不耽误休息啊。”
“现在跟以前怎么比?你不想想这几年路上多了多少车,让孩子自己坐车去考试,堵车了怎么办?而且考试中午只有两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离得远根本没法来回跑,我给囡囡在考场附近开一间房,免了奔波不说,她中午还能眯一会,睡眠足了,下午考试的状态就好,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觉得孙姐说的有道理。”陈玲儿子虽然离中考还有好几年,但这不耽误她把孙淑兰的话记下来,并询问道,“孙姐你还有其他经验吗?”
“当然有,考试期间不但要让孩子休息好,还要让她吃好,这里的吃好可不是给他吃大鱼大肉,而是荤素要均衡,最重要的是干净,不能让孩子吃坏肚子……”
孙淑兰边说,陈玲边记,期间还几次让叶薇也记下来,免得叶兵考试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说,孙淑兰说的这些经验,叶薇之前确实不知道。
她高考那会她爸虽然活着,但男人嘛,性格糙,想不到这些细节。而且她运气不错,考场就在本校,不需要坐车来回,住在家里,吃在食堂,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但这次叶兵分到的考场有点远,早晚还好说,中午肯定不好来回奔波。
所以听完孙淑兰这一肚子送考经验后,叶薇抽空去叶兵考场附近转了转,然后在学校附近一家酒店订了两间不临街的房间。
至于像孙淑兰一样在招待所一天三顿,变着花样给女儿做饭的经验,叶薇就不打算参考了。
倒不是因为她做饭不好吃,虽然叶薇炒菜不怎么好吃,但叶芳厨艺还是不错的,又已经放暑假,让她给叶兵做几天饭,她肯定乐意。
叶薇是觉得太折腾了,反正她订的星级酒店里开了好几家餐厅,湘菜粤菜本帮菜都很齐全,食物味道和卫生方面也不用太担心,都是有标准的。
叶薇在几家饭店试过味道后,在那家本帮菜定了三天餐,倒不是因为这家餐厅最好吃,而是想着它家更符合本地人口味,不用担心叶兵吃不惯没胃口。
搞定住宿和伙食,七月六号下午,叶薇带着叶兵叶芳一起出发去酒店。
到了酒店,站在楼下,叶兵叶芳张大嘴巴看了好一会,扭头问叶薇:“姐,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三天吗?”
他们倒不是被酒店的装修给镇住了,虽然他们长这么大,确实没有去过特别豪华的地方。但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生在沪市这座大城市里,两人还是见过些许世面的。
但见跟住是有区别的。
虽然他们知道近几个月认购证价格涨得很快,他们大姐赚了不少钱,但因为生活变化不大,两人对此感触不深。
叶芳还好说,叶兵表情忐忑起来:“其实学校安排了大巴车,我和同学们一起坐车来考场也可以的,真没必要花这个钱。”
要是住在这里能发挥好考上大学也就算了,要是花这么多钱他还考砸了,多浪费啊!
真是压力山大。
见叶兵耷拉着脑袋,叶薇拍了他肩膀一下说:“还没开始考试,你能不能有点志气?我订这间酒店不是为了给你压力,只是希望你能有个好的休息环境,别的你更不用担心,我们家现在有钱了,住得起这酒店。”
叶兵心大,听叶薇这么说放心了。
接下来三天吃好喝好睡好,到了考场不说发挥如有神助,但状态确实不错,好几道平时觉得棘手的题目都做得挺顺利。
别人考完恨不得睡上三天三夜,他对着报纸估完分,就直接去找工作了。
他高中毕业了,可以打工挣钱了!
……
第三件事则还跟认购证有关,七月二十五号,认购证第三次摇号抽签。
和第二次抽签比起来,参与这次抽签的公司少了很多,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所以抽签结果出来,中签率不出意外地降到了11.6%。
受抽签结果的影响,认购证价格稍有下跌,但幅度不大,毕竟第二次抽签的中签率摆在那里。
而且一个多月过去,参与第二次抽签的新股有不少已经上市。
虽然和前六只上市的股票比起来,这些新股上市后表现只能说一般,也没能把股市拉起来,但只要能中签以发行价买股票,每股赚个一两百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到了七月底,认购证依然是人人争抢的存在。
……
第四件大事,还是和认购证有关,但不是沪市的认购证,而是深市的认购证。
没错,深市也要发行认购证了。
虽然深市起步晚,但作为经济特区,它的发展速度比沪市都快,短短十几年就从小渔村变成了经济强市。
而在这十几年里,深市也涌现出了不少规模大的企业,这些企业为了寻求更好的发展,也陆续开始发行股票。
就像沪市有老八股,深市也有老五股。
也因为这样,今年以前两地发行股票面临的困境是一样的。所以在有了沪市发行认购证的成功经验后,深市也决定发行一次认购证。
消息传出来后,全国的投机者都开始奔向深市,沪市这些尝过认购证甜头的,自然不会例外。
甚至在沪市,不止投机者们意动,普通人中心动的也不少。
这天叶薇刚进办公室,就听陈玲问:“小叶,你听说了吗?”
叶薇坐下来问:“听说什么?”
“深市要发行认购证了啊,”陈玲说着拿起桌上一份报纸,翻到经济板块指着头条对叶薇说,“就新闻上说的,下个月九号和十号,深市要发行五百万份认购证。昨天晚上的新闻,今天早上就传遍了,我刚才去拿报纸的时候,听到宣传科的老侯喊人一起去深市呢。”
“去深市?”孙淑兰面露惊讶,“深市可是在粤省,过去一趟费时费力费钱不说,还要办边防证,那证可不好办下来。”
周荣想法不同:“我们厂一个月上不了几天班,还用担心没时间?费钱更不用说,只要能买到认购证,中签炒股多少钱都赚回来了,至于边防证……那么多去深市进货的能办下来,就说明办这证没那么难……”
听出周荣的话音,陈玲问:“老周你不会也想去深市吧?”
周荣没有回答,只问:“能赚钱你不想去?”
陈玲沉默了,倒是孙淑兰看过报道内容后迟疑道:“深市这次发行的认购证可不便宜,一份要一百块呢。”
周荣不以为然道:“一份认购证能赚三五千,一百一份算什么?”
“可它发行数量也多啊,足足五百万份呢,年前我们市发行的认购证才卖了两百万份,深市的中签率应该会低不少吧。”
周荣又说:“计划发行五百万份,不代表最后能卖五百万,我记得年前市里发行认购证,计划发行数量好像也是这么多?”
“年前市里发行认购证销量不好,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它能赚钱,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次深市发行认购证,抢购的人肯定不少。”
陈玲说着话音一转,“但年前发行的认购证才进行三次抽签,中签率就有百分之七十多了,最后总的中签率至少能有百分之八、九十。如果深市发行的股票数量也有这么多,就算销量翻一倍,中签率也能有百分之三四十。”
“没错。”周荣连忙附和,“买一百份认购证只需要一万块,如果能中三四十份,一份认购证能赚三五千,扣掉买认购证的成本,和去深市的开销,至少也能赚十几万。”
陈玲点头,又迟疑道:“但是我看新闻上面说,深市发行的认购证,每张身份证限购十份……”
周荣却觉得这不是问题:“身份证好说,谁家没有亲朋好友,我们又不是去干坏事,找人借来用一段时间就行了,大不了拿钱租,肯定能弄到足够多的身份证。”
陈玲想想觉得也是,但正要点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但我们一个人拿十几张身份证,能买上百份认购证吗?”
“不能我们就合伙呗,多找几个人,一起排队买连号的,”周荣思索着说,“多跑几个销售点,办法总比困难多。”
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情况分析得明明白白,孙淑兰动心了,但想到叶薇一直没表态,问道:“小叶,你想去深市吗?”
“我啊?”
叶薇指着自己,她还没想好。
只听陈玲和周荣两人说的,去深市买认购证这件事好像大有可为,但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中签率比沪市认购证低还好说,如果中签的认购证一份能赚三四千,哪怕中签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拿钱买一百份认购证也能赚十几万。
但有了单份认购证最高涨到一万块的例子在前,叶薇觉得这次深市发行认购证,各销售点肯定是人山人海。
周荣说可以这个销售点买到认购证,就去下个销售点接着排队,叶薇却觉得他想得太简单了。
是,也可能存在只限身份证,却不限个人购买数量的存在,但这么多投机者涌入深市,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一份认购证都买不到。
而虚空中出现的字幕,也证实了叶薇的想法。
【女主同事想得太简单了,根据我查到的资料,当时新闻出来后,全国约有一百多万人带了三百多万张身份证涌入深市,很多人提前三天去排队,他们这么过去,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概率更大】[1]
【不止人多,当时贪腐还很严重,不仅有内部系统截留认购证,还有的销售点直接暗箱操作,把认购证卖给了关系户,甚至是高价炒卖,没点关系根本抢不到】[2]
【虽然难抢,中签率也不高,只有百分之十,但是能抢到还是很赚的】
【确实,深市的认购证和沪市不太一样,沪市中签一份只能买三五十股,深市是一千股起步,就算每股面值一元,也能抵面值十元的一百股了】
【没错,当时一股差不多能涨十块,中签的认购证平均每份获利在一万左右】
……
中签率百分之十,中签认购证单份获利一万左右,一百份认购证的获利就是十万左右,比他们估算的要少几万。
但跟留在沪市上班的收入来说,去深市抢认购证能获得的收入也算暴利了。
问题在于,去了深市后他们能不能抢到认购证。
现在已经七月底,而认购证八月九号开售,十几天的时间,边防证能不能下来也是个问题。
就算边防证顺利下来了,等她一路辗转到深市,估计也就刚好赶上认购证开售。而深市本地有百万人口,再加上从全国各地涌去的投机者……
所以就算有字幕给的提示,她这么直奔深市也没有任何优势,还是得顶着烈日去排队。
运气好,也许能排到她买到不超过数量限制的认购证。但要是运气不好,销售点存在贪腐,说不定熬了几十个小时,只能等来一句轻飘飘的“认购证已经售罄”。
又或者,她直接去买被炒高的认购证?
叶薇陷入了沉思。
第36章 出发前 直接买被炒高的认购证虽然是个……
直接买被炒高的认购证虽然是个办法, 但其中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买一百份认购证,也就能赚十万。
如果炒高的认购证要价三五百还好说,买一百份也就三五万, 最后获利能有五六万。比不上年初沪市发行的认购证收益, 但也算得上暴利了, 值得跑一趟。
可如果认购证价格炒到了九百一千, 收益和投入就持平了,要是再高一些,还要倒亏不少钱进去, 大老远跑去深市就不怎么划得来了。
再有一个, 就算认购证只炒高了几百块,她一个土生土长的沪市人, 千里迢迢跑到深市, 一个人都不认识,去哪托关系弄认购证?
要是买不到认购证,又排不到队, 那这趟深市行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但叶薇想了许久,还是想跑这一趟。
年初看到字幕时,她正因为机械厂拖欠工资而苦恼着。
其他部门或者车间的职工不知道情况,陈玲周荣等人哪怕知道机械厂账上已经没什么钱,却仍会心存期待。
他们觉得机械厂虽然比不上钢厂这样的万人大厂,但规模又比那些街道办的小厂大不少, 上千职工关系到上千个家庭,上面肯不会让机械厂就这么破产。
所以那段时间里,他们总是把“一切都会变好的”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但叶薇觉得机械厂变好的概率非常渺茫,至少在领导班子不变的情况下, 它是不可能变好的。
至于机械厂不会破产?
这些年破产的国营厂难道还少吗?
机械厂在其中并不特殊,它的职工数量也不是最多的,如果不能自救,下场只有一个。
所以厂里出通知要用认购证抵工资,叶薇从孙淑兰口中得知账上连一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就开始琢磨自己的后路。
但她没有想到,厂里领导为了缓解资金压力做出的决定,会替机械厂续了一命。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但意思差不多,如果不是厂里领导强制发放认购证给职工,如果上半年认购证价格没有疯涨,仅凭他连去年拖欠的工资都没能发放下来这一点,职工们早就闹起来了。
职工闹起来,所有厂里领导竭力隐藏的问题都会暴露,然后加速机械厂的死亡。
叶薇也是因为认购证被转移注意力的职工之一。
这几个月她忙着炒股,赚钱,买房子,没再考虑过机械厂垮了要怎么办。
直到最近机械厂假期增多,而新股上市频率不高,其他股票又不景气,她不需要频繁前往证券公司,空闲时间变多,才又琢磨起了这件事。
年初那会她穷,家庭负担又比较大,所以考虑未来时想的是要尽快找个能赚钱的工作,能继续干会计最好,实在走投无路,也想过去跟杨倩学理发,或者去饭馆端盘子。
但现在她有钱了,选择性更多,叶薇觉得自己也许能做更多尝试。
买房是其中一条,字幕说未来沪市房价会持续上涨,现在买入,以后变现渠道很多,比如拆迁,又或者高价卖出,总之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段时间她没少去看房,除了沪东那套正在办贷款的房子和商铺,她还看中了两套位于黄浦区的小区房,且都付了定金。
除了房子,商铺也在看,她想好了,等这些房子和商铺到手,除了自住的,其他的她全租出去。
现在沪市房租不便宜,老公房不提,职工自住的话租金一般也就十几二十块。
但市场化租赁价格就不便宜了,像机械厂一间二十平左右的房子,租给外人房租至少要上百块。要是地段好一些,比如位于黄浦或者静安这些区域,房租至少要翻一倍。
如果地段好面积大,功能还齐全,比如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这样的房子,至少能租到五六百,比一般的国营厂职工月工资都高。
而叶薇付了定金的这两套房正好符合要求,也就是这两套房装修好租出去,她一个月光租金就能收一千多。
以后房价涨了,房租肯定也能涨,所以叶薇觉得当包租婆也是很有钱途的。
除了囤房,她还在考虑要不要自己做生意。
但她没有做过生意,所以投资比较大的比如开饭馆、商店、服装店,她暂时都不打算考虑。这些店开起来了当然好说,可要是搞砸了,她这半年赚的钱可不够亏几次。
要是做,前期她比较倾向于自己摆摊,投入几千就能支起摊子,生意好可以慢慢做大,不好亏不了多少钱的同时也能积累经验。
可她厨艺一般,摆摊卖不了早餐或者小吃,所以叶薇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去一趟浙省的小商品市场。
但她还没行动,去深市的机会就摆在了面前。
改开后深市的服装产业发展很快,质量虽然不如内地许多国营制衣厂,但价格便宜款式新,深受普通老百姓的喜欢。
借着深市服装产业发展的便利,羊城十三行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成为了全国数一数二的服装批发市场。
叶薇想,也许这趟深市行能给她带来些许启发。
再考虑到她怀揣着两个目的去深市,总能达成一个目的吧?而只要有一个目的达到了,她就能不虚此行。
所以考虑过后,叶薇对陈玲几人说:“去深市的人选加我一个。”
之前叶薇一直不吭声,陈玲还以为她不看好这次深市发行认购证,这会听她开口,长出一口气笑道:“成,我现在就去找老侯,问他什么打算,要是确定去了我们干脆一起,也能有个照应。”又问孙淑兰怎么想。
周荣是确定会去的,但孙淑兰明显在犹豫。
“我……”孙淑兰确实有些迟疑,“我回家商量一下吧。”
“行,但你最好尽快,办边防证需要时间,拖久了怕来不及。”
“好。”
几人说定,陈玲就去了宣传科找老侯打听情况,等再回来,就说宣传科的人也基本要去。
孙淑兰听了问:“都去?厂里能给我们这么多人批假吗?”
“为什么不能批?月初还说车间一星期能开两天工,结果到了这星期,直接停了,车间不开工,厂里没业务,我们财务科都闲得发慌,更不用说其他部门。”
陈玲撇嘴说,“要是不上班,厂里能正常发工资也就算了,可去年十月到现在才发了几次工资?我们这些职工不找领导们闹,只是想请个假找路子赚钱,他们总不能还反对吧?”
“他们说不定巴不得我们请假,请假可是能少算工资的,”周荣嗤笑说,“再说之前股市红火的时候,厂里那些领导一个个冲得比我们都积极,现在深市要发行认购证,你觉得他们能忍得住不去?”
听完两人的话,孙淑兰说:“也是。”
……
“去深市?”
中午回到家,叶薇跟叶兵叶芳提了打算去深市的事,两人听后都是一脸惊讶,“怎么突然就要去深市?”
刚问出口,叶芳就想了起来,“因为深市发行认购证的事?”
叶薇点头说:“有这个原因。”
“姐你一个人去?”叶兵问,“要不我跟你一起吧?我下午就去厂里请假。”
高考结束后,叶兵没休息两天就开始找工作,恰好附近有家私营雪糕厂招兼职,他收到消息赶紧去报了名,并顺利通过面试得以入职。
雪糕厂工作强度挺大,但有一点好,里面凉快,所以叶兵对这份工作很满意,每天上班可积极了。
“深市离得远,我跑这一趟至少要一周时间,你不怕回来厂里没你的位置了?”
雪糕厂季节性太强,只有夏天需要大量工人,所以厂里正式工很少,为了能让临时工安心干活,开的条件不差。
尤其这时候空调价格昂贵,别说私人,就算是那些大规模的国营厂都很少会在车间配空调,所以其他单位的车间夏天都跟蒸笼一样,就雪糕厂凉快。
综合下来,雪糕厂虽然是私营厂,但它的临时工作依然很抢手。
厂里任务正重,叶兵开口就是请一周假,而外面想进厂做临时工的人那么多,想也知道厂领导会怎么选。
叶兵有点舍不得工作,但想到深市路途遥远,一咬牙说:“大不了我回来再找别的工作。”
叶薇笑了,却说:“没必要,我们科室的人都要去深市,我跟他们一起,安全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芳芳学校马上要开始补课,你跟她一起在家里,也能有个照应。”
住在家属院里别的都好说,但有一点,隔壁吴家有两个男的。
虽然吴兴父子是伪君子,平时看着也不是色中饿鬼,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叶薇可不敢让叶芳一个人在家。
叶兵已经成年,知道叶薇的意思,不再提一起去深市的事,而是拍着胸脯说:“姐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芳芳。”
三人商量好后面的事,下午去上班时,叶薇带上了办边防证需要的资料。
办边防证主要有三个流程,首先需要单位进行政治审查,如果不是国营单位职工,就需要去街道办理手续。
单位审查通过后,公安机关会对资料进行核查,没有问题,公安局才会发证。
整个流程下来,顺利的话三五天,不顺利拖上十天半个月都正常。
叶薇科室的人速度算是快的,上午打听好需要那些资料,下午就把资料准备好了。因为他们是第一拨交资料的,所以厂里的审核速度很快。
一来他们不是老职工,就是像叶薇这样的厂子弟,个人情况厂里都很清楚,核实不需要时间;二来厂里领导都看到了新闻,对大家一窝蜂地往深市赶这件事早有预料,也不打算故意卡人,速度自然就上来了。
当天下班前,资料就送到了街道派出所。
晚上吃完饭,叶薇又去找了张江明和杨倩,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深市。
张江明一口应下,他七月份就没上几天班,除了跟着叶薇和杨倩去看房,再时不时去一趟证券公司,他的时间基本都浪费在了迪厅和游戏厅里,每天闲得发慌。
但这两个地方,他最近都不太敢去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他没觉得自己有多受欢迎,但近半个月他每次去这两个地方,都有姑娘跟他搭讪。
不止女的,跟他搭讪的男人也不少,不是说觉得他跳舞厉害,就是说觉得他游戏打得好,听得他飘飘然,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
本来张江明没觉得奇怪,但最近几天,这几个朋友不约而同地说要带他玩点新东西。刚开始他有点意动,可说这话的人一多,他就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
这几年沪市拆迁多,时不时有拆迁款刚到手,就被人带去赌博输光的案例出现。
但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囤认购证赚了几十万的事连亲妈都没说,外人就更不清楚了,怎么会有人给他下套?
因为这,张江明没好意思直接问他们是不是给他下套,只是几天没去迪厅游戏厅,也没跟他们联系。
但昨天,有两个他新认识的朋友来大院找他,问他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张江明被问急了,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那两个朋友听后都很伤心,回去想了一天,今天又给他打电话,说他要是不想玩别的,他们就不劝他了,又说他们是真心拿他当兄弟,虽然他误会了他们,但他们还是希望能跟他继续玩。
张江明听后羞愧不已,就答应了下来。
可等挂断电话,他心里那股违和感又上来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因为想不出,又跟他们说好了一起玩,他现在正愁着了。
叶薇这话对他来说是现成理由,再加上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沪市,也想去深市看看,自然乐得答应。
杨倩则略犹豫说道:“我去的话,家里人知道肯定有想法,而且我想尽快把房子和店面手续办下来,这样也能早点装修开业,不用像现在这样坐吃山空。”
她七月中旬从理发店离职后,和叶薇一起抓紧时间跑了不少新建小区,最后看中了位于徐汇的一套小两室,以及一间五十平左右的商铺。
其实这期间她不是没有看到地段更好的房子,比如叶薇在黄浦区定下的那两套房,小区周围都挺热闹,离外滩还很近。
虽然房价稍微高一点,但差距不大,她能负担得起。
但杨倩觉得黄浦区证券公司和商业街都很多,机械厂的职工经常过去炒股或者逛街,她把店开在那里比较容易遇到熟人。
而徐汇虽然也是比较中心的区,但在城市另一边,离得相对较远,碰到熟人的概率会小很多。
理发店开起来后她会和家里做个切割,而大院里这些人,除了叶薇和张江明,她谁都不打算再联系。
综合考虑过后,她把房子和店面买在了那一边。
刚开始她心里也不是没有遗憾,本来她想和叶薇当邻居的,但现在看似乎没可能了。
叶薇知道后倒觉得没什么,安慰她说:“想做邻居有什么难的,你先过去安顿下来,说不定我下次去你家里觉得好,就在你小区里买一套房呢?又或者以后你生意做大了,决定买其他房子,也可以考虑跟我买在一起啊。”
听完叶薇的话,杨倩心里的最后一丝遗憾也消散了。
叶薇不确定这次去深市能不能有收获,所以见杨倩有自己的想法便没有多劝,告诉张江明办边防证需要哪些资料就结束了这场谈话。
……
等待边防证审核的时间里,叶薇没有闲着,抽时间去把黄浦那两套房的房款给付清了。
她当然更想贷款买房,虽然国家没有出台针对买房方面的优惠利率,银行贷款执行的是“固定资产贷款利率”,当前五年以上最新年利率高达9.18%,而贷款期限通常不超过十年。[3]
但以一套二十万的房子为例,首付六万的基础上贷款十四万,贷款十年她每个月要付的房贷是一千七百多。
一千多听着好像很高,毕竟把房子装修好租出去,一个月也才能收回几百块租金。但就算她不贷款,本金也是要出的,而扣掉本金,十年实际要还的利息只有七万多。
以前叶薇会觉得七万多是天文数字,但现在她觉得还好。
更重要的是现在通胀太厉害了,十年前沪市国营厂职工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现在基本三百起步。
对现在沪市普通家庭来说,七万可能是一大笔钱,但十年后可能不算什么。
而她沪东那套房选择的是公积金贷款,贷款期限更长,能有十五年,利率也能更低一些。至于省下的房款,她可以拿来多付两套房的首付,难道不香吗?
问题在于她愿意贷,银行却不可能批她这么多款。
公积金如今还在试点阶段,她沪东那套能不能办下来,到现在还是未知数。商业贷款倒是好办,但一个人最多贷两套,再多就不行了。
叶薇买的那套商铺是商业贷款,所以后面买房都只能全款。
虽然这是个噩耗,但好在沪东那套房子面积大,哪怕房价便宜些,最后总房款也比沪西这两套小两房高一些。
不算太亏。
付清房款,叶薇就带着合同和其他需要的资料一起去了房产局。
因为需要核实信息,所以这时候机关单位的办公速度都不怎么快,资料交上去,初步审核没有问题叶薇就回家等消息了。
等叶薇忙活完房子的事,边防证也下来了。
公安局那边电话直接打到了厂办,所以当天在上班的叶薇几人很快收到了消息,同时各科室出动了一个人去拿边防证。
财务科去的是陈玲,公安局离得有点远,她上午接到电话就出发了,但直到下午快下班才回来。
进了办公室,她直奔放茶壶的斗柜,拿着杯子倒了大半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才一抹嘴巴走到风扇前说:“你们没去不知道,今天公安局里人是真多,我们上午接到电话就去了,以为自己到得还算早的,结果到了地方,挤都挤不进去。”
周荣嚯了声问:“公安局也这么热闹?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能干什么?跟我们一样呗,都是去拿边防证的。”
陈玲挤了一天,别说饭,水都没喝上几口,回来喉咙干得发疼,刚灌了一大杯水都不管用,才说几句话又渴了,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水杯,又喝了几口才继续说,“排队的时候我跟工作人员聊了几句,才知道深市新闻见报这几天,他们公安部门的都在三班倒审核资料,辛苦着呢。”
“确实。”周荣点头,又说,“但我们这次拿证的速度好像比之前快,我听人说,以往资料交上去,半个月能下来算好的。”
陈玲说道:“那是因为我们反应快,看到新闻第一时间提交了资料,要是再拖几天,不再拖一天,恐怕都不一定能在深市认购证发行前拿到证。”
“还好还好,”孙淑兰一脸庆幸,从陈玲手里接过认购证问,“我们厂这次有多少人去深市?”
“多着呢,光我们厂办就有差不多二十人,车间我知道的有三拨,但他们没我们行动快,能不能拿到边防证是问题。”陈玲说着想起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孙淑兰说:“认购证九号开始销售,我听人说从沪市到羊城坐火车是三十多个小时,羊城离深市很近,你们提前两天,七号出发应该就行了吧?”
孙淑兰是出纳,请不了那么久的假,但她丈夫丁保卫是一线工人,说好了这次和财务科的人一起去深市。
“七号?会不会太赶了点?”陈玲愣了下说,“现在还不知道去了深市是什么情况,如果人很多,我们最好提前一点去,到了当地休息一天,排队也更有精神,你们俩觉得呢?”
周荣点头说:“我也觉得最好能早一点,主要羊城去深市可能会有点麻烦,我们最好能多留点时间给这段行程。”
听周荣说完,陈玲又看向叶薇:“小叶你怎么看?”
叶薇说道:“我建议待会下班直接去火车站买票,票能买多早买多早。”
“这么早?”孙淑兰看一眼日历,“今天才四号,不用这么着急吧?”
“光沪市一个去的公安局就有这么多人去办边防证,整个沪市会有多少人准备去深市?这么多人一窝蜂地去深市,你们觉得票会好买吗?”
之前叶薇不提买票的事,是因为不确定边防证能不能下来,如果能,它哪一天能下来。
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提前买票后面想退都麻烦,而如果不退,就有点浪费钱了,陈玲他们可能不会答应。
叶薇继续说:“你们再想一想,沪市有这么多人去深市,其他省去深市的人肯定也不会少,到时候各销售点肯定会提前排队,我们早点去,也许还有机会占到靠前的位置买到认购证,去晚了说不定什么都没有。”
听叶薇这么说,三人表情都严肃起来,纷纷表态说:“我们今晚就去排队。”
……
如叶薇所料,他们到火车站时里面也是人山人海,而且这些人大半都是去深市的,当天去羊城的火车票早已售空。
他们排了半宿队,才买到五号晚上去羊城的票,而且清一色都是软卧。
这次蜂拥去深市的大多数投机者都是普通人,为了能节省开支,他们买票会优先考虑硬座,没有硬座也会选择无座,实在不行才会考虑硬卧。
至于软卧,因为价格昂贵,一般人不怎么舍得买。
尤其现在离认购证发行还有几天,所以四五号的其他车票已经售罄,但软卧还剩了不少票。
本来陈玲几人也想省点钱买晚几天的票,但叶薇根本没考虑,直接买了四号的软卧票,几人见状虽然觉得肉疼,却还是咬牙跟她一起买了软卧。
但他们愿意跟叶薇一起,其他科室的人就不太舍得钱了,都选择了买六号以后的票。
所以次日晚上,一起坐上前往羊城的火车出发的,只有叶薇、张江明、丁保卫以及财务科另外两人。
第37章 到深市 从沪市到羊城,坐特快火车要三……
从沪市到羊城, 坐特快火车要三十六个小时。
叶薇几人五号深夜上的车,七号中午才到。而下车后还不能休息,得抓紧时间排队买去深市的火车票。
羊城距离深市不远,坐火车只需要一个小时。
但现在去深市的人太多了, 火车站的售票窗口全都排起了长队, 没两三个小时根本排不到他们。而就算排到了, 买到的班次也不知道会排到什么时候。
到这会, 大家都庆幸来时坐的是软卧了。
虽然硬卧车厢晚上也能睡觉,但一个隔间能住六个人,而软卧则只有四张床, 空间相对宽敞。
他们五个人分了两个车厢, 昨晚睡得都还不错。
此外因为车厢人少,水池和厕所也相对干净些, 几人早上都正常洗漱过, 还接水到厕所简单擦拭了下身体,换了身干净衣服。
同是从沪市来的人,他们下车后的精神状态明显比坐硬座硬卧的人强得多。
所以他们虽然知道叶薇一样是第一次出省, 但下车后几人隐隐开始以她为首,到了售票大厅,陈玲问:“小叶,我们现在直接排队买票还是?”
“陈姐你和孙姐周哥在这里排队吧,分开排,哪个队伍快在哪里买, ”叶薇想了想说,“我和江明去外面转一转,看有没有饭馆,先弄点吃的。我记得刚才从出站口过来, 有人说能坐小巴去深市,待会顺便去打听下情况,看哪种途经更好。”
陈、周、丁三人点头:“行。”
说定以后,五人分开行动,叶薇和张江明一起逆着人流往外走。
出了售票厅,外面是相对空旷的广场,广场两边有一些店铺,两人往右边走去,发现店铺数量不多,一家小卖部,剩下三家分别是卖烧腊、肠粉粿条以及一家快餐店。
叶薇先去三家卖吃食的店铺,看里面都有什么,有数后又去了小卖部,拿五瓶冰水,再拿五根雪糕,回去候车厅找陈玲等人。
看到雪糕,陈玲三人如获至宝,立刻打开,边吃边问:“外面怎么样?有卖吃的吗?”
“有。”叶薇将三家店铺的情况都说了,并大概说了下价格和份量,询问他们吃什么。
陈玲毫不犹豫说:“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粤省,当然要吃本地特色,那家烧腊味道怎么样?有没有烧鹅饭?”
叶薇说有,但味道怎么样她不敢确定,毕竟没吃过。
陈玲听后便确定要烧鹅饭,周荣和丁保卫怕烧腊吃不饱,选了快餐。
确定三人想吃什么,叶薇和张江明又回去,两人各要一份烧腊,快速吃完再去给三人买饭。
等把饭送进售票厅,两人又去找人打听私人小巴的事。
小巴价格不便宜,坐火车到深市票价不过几块钱,但坐小巴要二十五,这还只是人的价格。如果带了大件行李,还需要另付十二块的行李费用。
而且羊城到深市的路没有完全修好,坐小巴车程要比坐火车长三个半小时。
更重要的是,明眼人都知道现在蜂拥去深市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不用细打听,就能知道他们是肥羊。
如果司机是本份跑车的还好说,万一碰上个准备把他们当肥羊宰的,谁知道对方会把他们载到哪里。
所以打听清楚后,叶薇先去广场旁边的报亭,买了一份详细的粤省地图,再回售票厅,挤到前排询问现在最早去深市的票是什么时候。
等打听清楚,叶薇才去找陈玲三人说明情况。
丁保卫第一反应是票价太贵了,陈玲听后担心坐小巴不安全,周荣则皱眉说:“明天晚上才有车,时间是不是太赶了?”
明天八号,九号早上认购证就要发售了,虽然理论上来说时间来得及,但凡事就怕有意外。
叶薇也觉得赶,便对周荣说:“我也比较倾向于坐小巴,但就怕司机路上宰客,所以打算多问几个人。”
对着陈玲,叶薇说的话意思差不多,面对丁保卫时则道:“现在时间就是金钱,我们早点去深市,说不定能占个位置买到票,晚了说不定这一路的开销都要打水漂。”
丁保卫一听便咬牙说:“就这样吧,卧铺票钱都花了,不差这一点。”
得到三人同意,叶薇和张江明又去了小卖部,之前在那里买东西的时候,她通过旁敲侧击得知老板老家在深市周边。
因为去年买了辆运货的面包车,所以这两年逢年过节都是开车回去,对路线很熟。
到了小卖部,叶薇买了两包烟,其中一包打开抽出一根递给老板,张江明见了非常有眼色地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燃,并说出了他们现在遇到的难题,询问老板能不能帮他们指指路。
张江明说完,叶薇将拆开的烟推到老板面前,笑着说:“麻烦您了。”
小卖部是私人的,店老板自然不缺这一包烟,但他看两人态度不错,再想到自己早年来羊城闯荡的经历,便也愿意搭把手。
对着地图,店老板仔细说了如果坐小巴车,应该走哪条路线,其中又会经过哪些城市或者指向牌。
说完以后,还跟两人简单介绍了下火车站外面拉客的那些人,哪些更守信,哪些喜欢宰人,半道上临时涨车费。
也有些人他以前没见过,统一回答说不认识不知道。
出了小卖部,叶薇照着店老板介绍的特征,不论守信的还是喜欢宰人的一一问过去。
张江明很不解:“那老板都说他们喜欢宰客了,你怎么还问他们?你不信他说的话?”
问完又觉得不太对,如果叶薇不信,为什么她会有意无意地,忽略那些店老板说没见过的人?
“他的店开在这里不缺生意,肯定不会跟那些不法分子勾结,所以他的话基本能信,他没有见过的人,可能有想借着东风多赚一点钱的,但肯定会有人想浑水摸鱼,我们没办法分辨,”
叶薇解释说,“而他见过的人,有些可能是他道听途说,也有的可能和他关系不错,或者很不好,人都是有偏向的,所以他的话可以信,但不能全听,总之多问一问没坏吹。”
“那你觉得谁靠谱?”
叶薇没有回答,等回到售票厅,她也没有直接去找陈玲他们,而是陆续走到几伙陌生人面前,问他们想不想早点到深市。
等几人防备地看向她,便拿出证件用沪市话说:“我也是沪市人,你们应该都打听过了,明晚之前到深市的车票已经售罄,前面排队的人都拿着一摞边防证,等排到我们,说不定后天的车票都没有了。小巴车票价虽然高,但不用等,怕不安全的,我们也可以多找几个沪市来的坐同一辆车,到时候真有问题,我们人多势众不用怕,你们说对不对?”
虽然那几伙人之前不认识叶薇,但听到熟悉的沪语,心里的警惕瞬间去了三分,再听叶薇说她是机械厂的职工,几伙人看她更亲热了。
最终,叶薇问的人基本都同意了一起坐小巴去深市的事。
等说服他们,转身去告诉陈玲几人这个消息时,张江明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沪市人?”
叶薇回答说:“他们跟我们坐的同一班车,有些上车前我们碰到过,有些是下车碰到的。”
张江明听得更纳闷了:“有吗?”他怎么不记得见过他们?
叶薇没回,直接去跟陈玲他们说明情况。
得知有老乡一起坐车,三人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叶薇带着几伙人推选出的领头人,去找之前聊过觉得比较靠谱的几个司机谈。
其中两个司机听后面露犹豫,以车上已经有部分乘客,坐不下这么多人为由拒绝载他们。一个问他们有多少大件行李,得知不多后也拒绝了,最后只有一个司机愿意载他们去深市,但不肯降票价。
叶薇早有准备,没有说什么。
跟她一起过来的有两个人很有意见,指着小卖部老板说不认识的生面孔,提出再问一问其他人。
叶薇分享了自己得到的情报,并说带他们去见的几名司机,都是她筛选过后觉得相对靠谱的。如果他们想坐生面孔的车,他们只能就此分道扬镳。
几人听后觉得还是安全为上,再加上已经花了这么多钱,不差这十几二十块的,回去和朋友商量过后,便同意了坐这名司机的车去深市。
虽然陈玲几人昨天休息得不错,但羊城实在太热了,售票厅人又多,哪怕大门敞开着,里面也不怎么透气。
所以上车后,几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几人如此,那些坐硬座甚至无座从沪市来的人,上车后更是放松不已,车还没开出火车站前面这条街道,就一个个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们心大敢睡觉,叶薇却不敢睡,睁眼坐在车门旁边的位置上,望着外面的景色不停和售票员聊天,每次经过不确定的路口或者指示牌,都要拿出地图确认一下。
好在这个司机确实还算靠谱,没有坐地起价,也没有故意把车开到其他路上。
四个半小时后,小巴顺利到达深市。
……
深市范围很大,但因为这几天来深市的人都是为了认购证,所以往来接送客人的司机们早已有默契,直接把人送到了位于罗湖的证券交易所附近。
而小巴车进市区后经过的好几家银行,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和叶薇他们一起坐车来深市的人中,大多已经醒过来,其中有人看到这场景疑惑问:“银行门口排队的这些人是在干什么?银行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听到这话,售票员笑了一声,还没开口,和问话的人一起的便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问:“难道……他们都是排队买认购证的?”
车厢里立刻响起议论声,有人自我安慰:“不可能吧?认购证九号才开始发售,今天才七号,早着呢!”
但更多人觉得这猜测八成是真的,表情严峻道:“如果现在就排起了这么长的队伍,我们还能买得到认购证吗?”
陈玲几人对视一眼,脸色也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自以为来得算早的,结果到了深市一看,才发现有人比他们更早。如果像前面说话的人猜测的那样,他们千里迢迢过来,会不会是白费功夫?
叶薇则因为提前看到了字幕,并不意外队伍已经排起来,观察片刻后问:“我看到那些队伍中有只放了马扎没有人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啊,你放一个马扎,人就不用守在那里了,别人会自动往后排。”售票员回答完说,“你观察得倒是挺仔细。”
叶薇笑笑,没有吭声。
车上其他人闻言脸色都好了些,他们这两天没怎么合眼,要是再去排队守一天两夜,身体恐怕要撑不住。得知有替代的办法,自然松了口气。
说话间,交易所到了。
和排着长队的银行、证券公司营业部比起来,深市证券交易所外面可以说门可罗雀。
想想也正常,已经是傍晚,交易所早就下班了,股民自然早已回家。再加上这里不卖认购证,那些投机客都不会来这里排队,交易所外面自然没什么人。
小巴车停下,车上乘客陆续下车。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但晚霞还未褪去,天边橘色由深变浅,分外瑰丽。
但从车上下来的人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他们都惦记着来时看到的景象,一心只想早点买到马扎去占个位置,再找间招待所好好休息一晚。
陈玲几人也这么想,但叶薇却说不着急,站在路边四周看了看,让周陈三人在原地等一会,才带着张江明走向一间开在路边的报亭。
报亭除了报纸书籍,也卖饮料零食和冰棒雪糕,叶薇靠在冰柜前,拿起摆放在最显眼位置上的《深市商报》。
《商报》今日的头版头条是人民银行、市公安局、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等机关单位发布的《一九九二年新股认购证抽签表发售公告》,其中列出了全是三百零三个销售点的详细地址。[1]
拿着报纸大概看了会,叶薇伸手打开冰柜,从里面拿出五根雪糕,笑着问里面正在看港城来的八卦杂志的老板娘问:“你好,请问这些一共多少钱?”
听到声音老板娘才将抬起头,快速算出价格,期间撇到叶薇手里拿着的报纸,随意问道:“从内地来的?”
叶薇拿出钱,表情意外问:“您看得出来?”
老板娘边找零边说:“看你拿的报纸就知道了,为了抽签表来的吧?”
来深市的路上,叶薇就已经从售票员口中得知,深市这次发行的不叫认购证,而是抽签表。
两者功能差不多,只是表现形式不同,此外认购证有四联,可以重复中签,但抽签表只能中一次。
叶薇笑着捧了老板娘一句,又试探着问:“大姐您在这里开店,应该能知道很多我们这些外地人不知道的消息吧?”
老板娘表情自得:“那是当然!”
“那您知道哪里的销售点排队的人会少一些吗?”
“我……”老板娘正想回答,突然反应过来,“我是知道哪里人少,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薇没回答,只问:“您这里有马扎卖吗?”
“有,”老板娘脸上露出一丝笑,转身从里面拿了两个马扎说,“不是我跟你吹,我们店里卖的马扎比那些二三十的都好,你们买了肯定亏不了。”
叶薇不知信没信,说道:“马扎多少钱?”
老板娘说:“十五。”
张江明瞪大眼:“这么贵?在沪市,这东西最多五块钱。”
“沪市虽然是大城市,但我们深市现在发展可一点都不差,马扎十几块钱,毛毛雨啦!”
十五块的马扎当然不是毛毛雨,深市工资再高,大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平时马扎可卖不到这个价。
但最近不是特殊情况吗?全城马扎都在涨价,她卖贵点怎么了?
老板娘咳嗽一声说,“你们买了马扎,我告诉你们哪里排队的人少。”
张江明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开门做生意的好吧?店就在这里,你们去看了不是这情况,可以回来找我嘛,”老板娘觉得张江明不太会说话,便看向叶薇说,“靓女,你怎么想?”
“看在大姐喊我靓女的份上,我买两个马扎。”
叶薇掏出钱递给老板娘,后者立刻将面前两个马扎交给她,并说了几个地名,又道:“但我也是白天听人讲的,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人会不会多起来我也不确定,不过这几个地方比较偏,如果人都多,那你们更不用指望其他地方,尤其是这一片,人最多啊!”
张江明没忍住嘀咕:“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叶薇倒并不失望,问道:“交易所附近有自由市场吗?交易股票的那种。”
老板娘听了张江明的话正心虚着,闻言立刻点头说有,告诉叶薇在哪后又说:“你如果没找到,尽管再来找我,我这个人做生意讲诚信的,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叶薇笑着道谢,和张江明一起出去后将雪糕分给陈玲三人,并说了从老板娘口中打听到的消息。
陈玲不由夸赞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灵光,要是没有你,我们肯定直接去刚才路上看到的银行排队了,哪想得到先找人打听哪里人少。”
周荣附和着点头:“没错,如果不是小叶你跟我们早点出发,再拖几天,我们过来说不定要赶不上趟。”
丁保卫则问:“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去你打听到的这几个地方去看吗?”
“不,”叶薇摇头说道,“我们先找地方休息。”
……
因为人太多,几人接连问了几家旅馆和招待所都没有房间,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在几公里外找到一家中等规模的旅馆。
为了省钱,五个人开了两间房,男女各一间。
进房间放好东西,叶薇和陈玲去隔壁找人。
进屋后,叶薇递了一张纸给周荣,说道:“为了节省时间,待会我们分开行动,周哥你和丁哥一起一起,我和陈姐还有张江明一起。”
周荣和丁保卫挺熟,对此没有意见,叶薇便继续说道,“这上面写了两队各自要去的几个地方,路线我基本打听清楚了,你们到了地方,分别记下队伍大概人数,结束后去附近电话亭,照着上面写的号码给旅馆前台打电话,让他们记下号码,我们也一样,后面的及时给前面的回电话,方便确定去哪里排队。”
做好安排,几人下楼简单吃了个晚饭,便分开坐车前往目的了。
深市是改开后才发展起来了,整体面积虽然不小,但市区不大。而这次抽签表仅在市区销售,所以车开不过十来分钟,叶薇三人就到了最近的目的地。
到地方后,人果然比来时路上看到的少一截。
之后三人又陆续去了另外几个地方,排队的人又更少一些。
记下数量,三人去找电话亭,打电话到旅馆前台得知周荣两人已经联系过他们,便循着留下的号码打过去。
互相报完数后,叶薇三人去找周荣汇合,而汇合点的队伍果然比叶薇三人去的几个地方都短。
放下马扎坐下,周荣说道:“刚才有人插队,没多久之前放马扎的人来了,两边吵了起来,我们今晚可能得留个人。”
丁保卫叹气说:“早知道会在这里排队,我们应该住到附近,也方便晚上换班。”
叶薇说道:“没关系,晚上我和张江明在这里守着,你们天亮来换我们,明天下午我们再换到附近住也一样。”
丁保卫犹豫问:“会不会太辛苦你们?”
“我们两个年纪轻嘛,能继续扛的。”
叶薇说完问张江明行不行,他当然不想承认自己不行,便大手一挥说,“哎呀你们都赶紧回去吧,我和薇薇在这里就行了。”
周荣三人回去后,叶薇让张江明在这里坐着,自己去附近小吃摊点了一堆烧烤。
这年头愿意背井离乡来深市讨生活的人头脑都不差,看到这里有人排长队,那些卖小吃烧烤的,连夜把摊子搬到了这里。
所以漫漫长夜虽然难熬,但并不枯燥,也不用担心挨饿,毕竟这些摊子都开到了凌晨三四点才收。
于是隔天周荣三人来换班时,就发现叶薇两人虽然眼睛下方略微发青,但精神头都不错,尤其身上一股烧烤味,香得很。
回到旅馆,叶薇干的第一件事是洗澡,然后躺下一觉睡到中午。
起来吃完中饭,再退房,将行李寄存在前台,叶薇带着一起循着昨天老板娘说的路线前往自由市场。
张江明不太明白叶薇为什么要去自由市场,到了后还挨个询问有没有抽签表卖。
他们刚知道沪市的自由市场时,里面确实有买卖认购证的,但当时认购证已经发售有一段时间。
而深市的抽签表明天才开卖,他们现在来逛自由市场应该没用……好吧,还真有人说可以代抢,就是不保证能抢到,且抢不抢得到都一样收费,所以叶薇很快略过去问下一个人。
而在叶薇问了几个人后,有人直接说自己能弄到认购证、
张江明瞪大眼睛,心想不是吧?深市混迹自由市场的人这么神通广大?连还没发售的东西都能搞来?
张江明这问题刚出口,那人便表情一肃,说道:“我们当然没这能耐!但我们人多啊,现在深市大大小小各销售点都有我们的人排在前面,所以只要你们开口,要多少张抽签表我们都能搞来,但是吧……”
说到这里,那人搓了搓手,嘿嘿笑道:“现在谁都知道抽签表能挣钱,僧多肉少,所以我们提出价高者得,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第38章 抢购乱象 “一份一千?!” 听……
“一份一千?!”
听到张江明的惊呼声, 那人立刻白了他一眼:“你小声点!想把别人都招来是不是?”
张江明忙捂住嘴巴,左右看去,见没人盯着他们才松了口气说:“抱歉抱歉,我一时没有管住嘴。”
那人冷哼一声, 继续说道:“你们既然是从外地来的, 应该听说过之前沪市发行认购证的情况, 按照估计, 沪市平均一份认购证能赚五千左右,价格最高炒到了五位数。我们只卖一千,应该不算高价吧?”
只听他说的, 好像很有道理, 但就算是张江明也能算得清这个账。
虽然年初沪市相关部门也是准备发行五百万份认购证,但实际销售只有两百零七万, 而今年参与抽签上市的公司则从最开始的十几家, 增加到了五十多家。
就这样,认购证价格也就短暂冲高了几天,平均一份认购证能赚五千左右倒是真的。
但这不代表深市发售的抽签表, 平均也能赚这么多。
叶薇昨晚买的报纸上面,不但刊登出了抽签表各销售点的详细地址,还公布了这次发行抽签表的许多信息。
比如这次深市发行股票总数是五亿股,发行新股认购表五百万张,一次性会抽出五十万张有效中签表,即中签率约为百分之十, 而每份中签表能认购股票一千股。[1]
一千股听起来很多,但深市这次发行的股票面值都是一元的,所以一千股也就能抵沪市发行股票的一百股。
当然,一百股不算少了, 按照过去两个月新股上市的行情算,中一次签多的不说,万八千是能赚到的。
但是!
深市抽签表的中签率才百分之十,除非运气爆表,否则买十份才能中签一份。
也就是说,一千一份抽签表,他们就算能回本,估计也没多少赚头。所以这人用沪市认购证的高回报,论证深市抽签表也值这个价,着实有点糊弄人。
张江明看看叶薇,见她没意见,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倒卖抽签表的人越听脸色越僵,倒不是他觉得张江明在无理搅三分,要真是这样,他们这桩生意也能做下去,嫌货才是买货人嘛。
他脸色不好,恰恰是因为张江明字字句句切中要害。
他愿意跟叶薇两人透露抽签表预收的事,看重的是这两人年纪轻且穿着都不差,前者代表他们好哄骗,后者代表他们有点小钱。
说白了,这两人走进自由市场的时候,脸上就写了几个大字——人傻钱多速来。
所以他开价时,毫不犹豫地在给其他人的报价基础上翻了一倍多。
谁想这两人年轻有点小钱是真的,却并不傻,尤其对认购证的发售情况如数家珍,他不由问:“你们俩,沪市人?”
张江明看似莽撞,这会却没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回答,叶薇便点头说:“对。”
“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两位是行家。”猜想得到验证,那人反而笑了起来,语气熟络地打听问,“之前沪市发行认购证,两位没少赚吧?”
“就是因为之前错过了,我们才会千里迢迢地来深市啊,”叶薇叹气说,“本以为这次能凑个热闹,却没想到我们带的这点钱,私下买两份抽签表都够呛,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您了,还是去销售点排队等着吧。”
倒卖抽签表的可不信这话,之前他觉得两人出现在自由市场是误打误撞,但在知道他们是沪市来的后,就基本能确定他们是自己找过来的了。
刚来深市就能找到自由市场,就算不是老股民,也肯定是比较有经验的。上半年沪市认购证炒得这么红火,他们两个懂行的人能一点动作没有?
说这话不过是不想露富罢了!
所以他赶紧上前拦住叶薇,笑着说道:“别啊,既然两位是行家,这样,我给你们便宜点,七百一份抽签表,如果要的数量大,还可以再谈,怎么样?”
果然,叶薇听后问:“数量多大可以再谈?”
“两百,”那人刚出口,便否定道,“不,一百份,我给你们底价,五百一份。”
跟这人聊之前,五百确实是叶薇能接受的价格。
因为字幕上的信息,来深市前她想好了,如果单份认购证价格低于五百,她就买上几百份,这样每一百份认购证,她至少能赚五万块。
刚从售票员口中得知深市发行的是抽签表,而抽签表不像认购证一百份为一本时,她虽然有点犹豫,但等昨天看完报纸上的公告就基本放心了。
深市既然提前公布了中签率,就说明他们在抽取有效中签表时会尽量均匀着来,也就是说只要买的多,抽签表和认购证一样是有保底的。
但跟这人聊过后,她基本打消了私下收抽签表的念头。
倒不是因为这人狮子大张口,一看就不实在,跟他合作容易被坑,而是深市倒卖抽签表实在太猖獗了。
虽然通过字幕,叶薇已经得知深市这些销售点有人倒卖抽签表,但她今天来自由市场挨个问有没有抽签表卖,真的只是踩点之余顺便碰碰运气。
她以为那些通过非正规手段弄到抽签表的人,至少会有耐心等到正式开售后再行动。
谁想他们这么迫不及待,一天都等不了了。
是,这人对能买到抽签表的解释是,兄弟多,各销售点的队伍前排都有他们的人。
但她前面问的那些人,谁没有几个兄弟守在销售点?他们就算愿意高价接代抢,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抢到,更不必说像这人一样放话要多少都能弄到。
当然,也存在这人满嘴跑火车,准备骗一笔定金就跑的可能。
但这样的话,在张江明说他们神通广大时,这人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严肃,而是慌张或者平静。
而且张江明惊呼抽签表要一千一份的时候,他防备的是所有人,而不只是可能察觉出他在宰客,动心思抢顾客的同行。
所以叶薇觉得,这人应该有点门路,即他能弄到的这些抽签表,是高价从相关工作人员手里买到的。
再根据字幕透露的信息,可以基本确定像面前这人一样,通过门路弄到溢价抽签表的不在少数。
这些人行事低调,把抽签表捂到开售才卖出也就算了,可他们现在就迫不及待搞起了预售,简直生怕别人察觉不出猫腻。
现在抽签表还没正式开售,大家不知道情况,大家就算听到风声,可能也不会乱想,甚至会相信这人给出的解释,以为他真有这么多兄弟。
但等明天正式开售,大家发现没卖多久,抽签表就没了,肯定会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到那时候,必然群情激奋。
那天看到弹幕时,叶薇心里就有些纳闷。
根据之前字幕透露的信息,发字幕的那些人应该生活在几十甚至一百年后,深市发行认购证是大事,他们可以查到资料很正常。
但内部人员暗箱操作这种事都能查到信息,就说明这件事闹大了。
理论上来说,事情闹大了,上面应该会对这件事进行处理,但字幕并没有提到处理结果,这次认购证发售似乎也没有被中断。
叶薇不知道是发布字幕的人不清楚具体情况,还是字幕没有显示处理结果,又或者,这件事到最后确实是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因为第三种可能的存在,叶薇不由想也许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或许这炒高的认购证可以买。
但现在,了解到倒卖现象远比她想象的更猖獗,叶薇觉得字幕没有提处理结果的原因可能是前两个。
抽签表发售结果出来后,深市绝对是要出大乱子的啊!
到那时候,轻则她高价买的抽签表被作废,钱打水漂,严重了说不定自己都要被卷进去。
她是想赚钱,道德感也没有那么高,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不介意从中捞一笔,但她不可能为了赚钱,明知可能会铁窗泪也要冒险。
所以听对方张口就是一百份抽签表,叶薇果断婉拒说:“我没有这么多钱。”
那人愣了下问:“那你有多少?”
“我们两个人,两千块。”叶薇一脸不好意思道,“我们看过新闻,一张身份证限购十份抽签表,我们两个人,两千够了。”
那人傻眼了,他以为叶薇和张江明两人就算拿不出五万块,两三万肯定也是有的。结果废了这么多话,告诉他这两个人真是穷鬼?
当即怒骂:“有病啊!没钱你们来什么自由市场?去外面销售点排队熬着不好吗?”
……
挨了一顿骂从自由市场出来,张江明便问叶薇为什么不跟那人合作。
虽然抽签表还没发售,但规则他们已经搞清楚了,除了每张身份证最多只能买十份抽签表的限制,还有规定每人最多只能带十张身份证。
得知这规定,陈玲几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虽然千里迢迢来了深市,但终究不是那些敢于豪赌的投机者,所以带的钱都不多,陈玲只带了五千,周荣和丁保卫各带了一万。
深市的规定,刚好卡在了他们资金的上限,足够了。
但他们两个不同,叶薇不用说,之前囤了上百份认购证,他买的虽然没有叶薇多,却也有一整本,再加上厂里要求买的,一共是一百零六份。
零散的那六份,都被他在认购证涨到最高点时卖掉了,整本的则自己炒股。
虽然到现在才举行了三次抽签仪式,又因为新股没有全部上市,去掉股票账户里的钱,他手头只有三十万现款,但已经超出普通人一大截。
所以这次来深市,他一是为了躲人,二也是想大干一场,谁想刚来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从报纸上看到了抽签表的购买限制。
而深市当前的情况,也足以让他认清来之前关于在这个销售点买到抽签表,继续去下一个销售点排队的幻想,已经成为泡影。
当时他还纳闷,叶薇得知消息怎么还这么淡定,刚才跟着她在自由市场打听到卖抽签表的,他终于明白了。
但他没想到,叶薇问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把价格谈下来,却又改变主意,不打算买了。
张江明说:“五百一份抽签表是有点贵,但之前沪市三十一份的认购证没等抽签,就涨到了两百一份,深市的抽签表本来就贵,大家又都知道这东西能挣钱,现在大街小巷全是来抢抽签表的外地人,价格成倍上涨是肯定的……”
他们没办法分身去排队,想要多赚钱,就只能接受溢价的抽签表。
而深市认购证获利虽然肉眼可见的比不上沪市,但按照五百一份算,买上一百份抽签表,扣掉成本赚四五万还是很容易。
只要不交定金,他们就不用担心被骗,何必找借口直接拒绝呢?
对着张江明,叶薇没有隐瞒,隐去字幕说了自己的想法。
张江明听得瞪大眼睛:“你说刚才那人预售的抽签表不是排队买到,而是从销售点工作人员手里溢价买到的?”
“嗯。”
虽然知道叶薇不会说没有把握的事,但张江明仍不敢置信:“不可能吧,这可是犯法的事,那些人就不怕被查出来吗?”
叶薇反问:“利益当头,谁会在意潜在的风险?当初李菊萍干的那些事,在我们看来不也匪夷所思吗?”
“可、可……”
可这情况不一样啊,李菊萍干的那些事虽然不地道,但严格来说其实没有触犯法律,可这次深市的事一旦暴露……
叶薇站在路边,望着不远处的交易所,轻声说道:“抽签表销售期间,可能会出事。”
【太牛了!她怎么能凭一个照面,猜到深市这次发行认购证会出事?】
【没有出事吧?当年认购证不是正常发行了吗?】
【出事了,因为有的销售点刚开售就说卖完了,所以当时排队的很多人觉得有问题,十号当天,这些人组织去了政府门口游行。上面领导为了平息群众的怒火,决定增发五百万份抽签表,把九三年的额度提前发行了】[2]
【除此之外,上面还成立了联合调查小组,抓了一批相关人员,清查出了十几万份被截留的抽签表】[3]
【这次风波带来的影响挺大,事发后四天内,深市股市大跌,沪证指数也跌了快一半[4],九二年下半年股市一直不景气,说不定也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虽然不知道被清查出来的那些抽签表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但女主察觉出不对立刻终止交易肯定是对的,不然买了非法流入市场的抽签表,说不定到最后表被作废了,钱也没了】
【女主牛逼我已经说累了】
看完字幕内容,叶薇收回目光对张江明说:“回去吧。”
……
回旅馆后,叶薇让前台帮忙叫了辆三轮车,然后和张江明一起带着陈玲几人的行李,去他们排队销售点附近的旅馆。
前台叫的这辆三轮车是摩托的,上路后开得飞快,坐公交要一刻多钟的路程,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就是摩托三轮的车斗震得厉害,下车后两人脚都快麻了。
张江明倒是对那辆摩托车很感兴趣,拿着行李下去后低声问叶薇:“你说我回去也买辆三轮车怎么样?”
叶薇是实用派,问道:“用三轮车载客?”
张江明被问住,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想买摩托车主要是觉得拉风,想装逼。
但听叶薇这么问,他不由想到自己大小也是个身家几十万的人了,确实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混日子。
主要是他想混日子也不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现在机械厂不景气,说不定哪天就破产了,他们这些职工都要另寻他路。
所以思考后,张江明问:“你觉得可行吗?”
“开摩托车要靠驾照,你能把驾照考下来,买一辆也可以。”叶薇说完停顿片刻,又道,“如果要考摩托车驾照,你可以顺便把汽车驾照也学了,现在计程车司机工资高,一个月顶在机械厂干一年。”
改开前驾驶员就是八大员之一,工资比一般岗位高,改开后就更吃香了,张江明早听人说过大车司机一个月能赚好几千,心里偶尔会冒出点想头。
但驾校学费不便宜,考到驾照没有经验敢雇佣的人也不多,自己买车又负担不起,所以他也就在心里想想,从来没有行动过。
现在他有钱了,汽车驾照确实可以学起来,但叶薇说的……张江明问:“计程车司机工资也有这么高?”
“当然有,我打过一次计程车,是一辆夏利,起步价就要十块八,超过三公里,一公里增加一块二。我当时问过司机收入,他没有明说,但我问有没有四位数的时候他没否认。”
叶薇说道,“你要是不想开计程车,买辆货车帮人拉货,每个月收入也不少,要是能做大,以后自己当老板,肯定比在厂里上班强。”
张江明听着,一颗心渐渐热起来,说道:“回沪市我就去驾校报名。”
叶薇应声,走进旅馆时想自己给别人规划前程时说得头头是道,到自己却蔫吧了,总觉得做什么生意都没有把握。
不过现在认购证还有赚头,买房收租的收益也是稳的,关于未来的规划,她心里没有很着急,所以这想法也就冒出来一瞬,很快消散了。
……
这天晚上,五人分开守前后半夜,叶薇和张江明守前半夜,凌晨两点换陈玲三人。
回旅馆睡到早上七点,叶薇起床洗漱,然后叫上张江明,下楼在附近早餐店吃了碗肠粉,再去找陈玲三人。
他们到时,三人已经吃过早饭。
这两天销售点门口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在附近摆摊的也翻了一倍,三人不缺吃的。
但队伍的造型有点奇怪,基本都是侧着站,前一个人和后一个人要么搭着肩膀,要么挽着手。
听陈玲说完,叶薇才知道他们来之前,这条队伍刚因为插队起了一场冲突。
好在熬了几天的这些人比较同心协力,一起把人赶走了,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才有人提议前后搭着肩,不给那些起歪心思的人留机会。
本来按照提议,大家应该前后搭肩,但很多人和叶薇他们一样,排队是轮换着来,两三个人要照看五六甚至七八个马扎,距离有点远,就变成侧着岔开腿,挽着手站立了。
叶薇两人到了后,陈玲三人松开手让开位置,让两人融入队伍中。
而在他们回到队伍后,那些用马扎代替排队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
八点半,销售点打开大门。
排在前面的人赶紧往里跑,有人见状想浑水摸鱼,但很快被排在前面的人赶走,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队伍被维持的很好。
也因为这样,半小时后叶薇几人很顺利地进入了销售点,并每人买下一百份抽签表——陈玲帮叶薇代买了五十份抽签表。
不过他们这个销售点的人能齐心协力维持好秩序,主要是因为排队的人少。
虽然偏僻销售点人少的消息早就泄露,但大多数人其实并不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而且那些已经在某个销售点站了位置的,很难下定决心放弃当前的位置去其他销售点。
所以哪怕这两天有不少人听到风声过来,销售点外面也就排了几百号人,大家觉得按照顺序进去自己有很大机会买到抽签表,反之如果争抢起来,结果就不好说了,自然愿意出面维持秩序。
但那些人多的销售点情况就不一样了,很多销售点刚开门,队伍就乱了,为了能抢到抽签表,不少人大打出手。
还有些销售点开售没几分钟,就被告知抽签表已经卖完,那些辛辛苦苦排了几天队的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情绪瞬间爆发,场面也跟着失控。
当然,这些和叶薇他们暂时没有关系。
因为买到抽签表的速度比想象中快,从销售点出来后,张江明兴致勃勃地跟叶薇提议去其他销售点看一看,说道:“说不定我们运气好,去其他销售点也能排到呢。”
陈玲三人虽然买到了想要的认购证,但都表示如果叶薇两人需要,他们可以帮忙继续排队。
但叶薇指着外面越来越长的队伍,摇头说道:“你们都看到了,现在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现在去附近销售点排队,买到认购证的概率也不大,还是不要去白费功夫了。而且我怀疑街上很快会乱起来,接下来两天,我们最好待在旅馆里不要乱跑。”
陈玲三人其实也觉得概率不大,那么说只是为了表明态度,毕竟这一路叶薇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她,他们肯定没办法这么顺利地买到抽签表。
不过对于她说的后一句话,几人持怀疑态度。虽然正式销售开始前,因为有人想插队,排队的人和他们起过小范围的冲突,但场面远远称不上乱。
何况今天开售后还有经常来维持治安,便都怀疑道:“应该不至于吧?”
很快,他们知道了答案。
当晚七点三十多,深市电视台宣布百分之九十的销售点抽签表售罄,原定两天的销售任务,一天就基本完成了。[4]
次日,关于销售点高价倒卖抽签表的流言传出,再加上有的销售点前脚卖完,后脚就有黄牛攥着成百上千张抽签表高价兜售。[5]
这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人顶着烈日守了几天,却一份抽签表都没有买到而失望不已的人,情绪就像是胀了气的罐头,一触即发,街上打架斗殴事件增多。
再到下午,负责抽签表发售的相关部门发布通告,宣布原定当天下午六点截止的收表时间,推迟到了十一号上午。[6]
砰——
罐头炸了。
街上也如叶薇说的那样,乱了。
第39章 兑换券 “你听说了吗?认购证都被销售……
“你听说了吗?认购证都被销售点的那些人倒卖了, 现在交易所附近聚集了一群人,说要去市政府讨说法。”
“真的?去讨说法的人多吗?”
“好像不少,怎么,难道你想去?”
“当然想, 我们从老家千里迢迢过来, 顶着大太阳排了两天队, 结果一张抽签表都没买到!要是我运气不好来晚了, 我也就认了,可现在怎么回事?上面不给个说法,让我们就这么回去, 你能甘心?”
当然不甘心, 如果不是不甘心,他怎么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于是两人匆匆吃完饭, 快速离开饭馆。
两人离开后, 坐在他们隔壁桌的张江明问:“我们要一起去吗?”
陈玲三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先开口。
他们已经买到了足够数量的抽签表,如果不是这两天街上太乱, 甚至有人打劫抽签表,他们早坐车返程了。
这会,他们谁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江明的问题。
叶薇却没有那么多顾忌,说道:“我们已经买到了抽签表,没必要掺和这些事, 陈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周荣立刻说:“肯定是越早越好。”
他们住的这一片因为不算市中心,这两天打架斗殴不算多,但因为住的旅馆住客基本都跟他们一样是为了抽签表来的,所以就算足不出户, 他们也能听说第一手消息。
这两天,周荣是谁也睡不安稳,吃也吃不好,就怕让人知道他手里有抽签表,把他给打劫了,所以这会他巴不得早点离开深市。
陈玲则察觉到了什么,多问一句:“你们呢?”
叶薇看张江明一眼,说道:“我和江明打算在深市多待几天,如果你们想尽快走,明天可以去火车站看看能不能买到票。”
他们在羊城中转的时候因为售票大厅人太多,排了几个小时距离窗口也有不短的距离,时间又紧迫,就没有买回程的票。
到深市后他们忙着来销售点排队,根本没去过火车站。
等买到抽签表,街上也很快乱了起来,所以周荣三人虽然想早点离开深市,但又有些不敢出门,想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也因为这样,之前几人没有聊过回程的事。
听到叶薇的回答,周荣愣了下问:“你不跟我们一起走?是因为想多收些抽签表吗?”
抽签表已经售罄,他说的收,自然是私下去买那些被炒高的抽签表。
周荣不免想到叶薇已经眼也不眨地买了一百五十份抽签表,如果再花高价私下去收,肯定是非常看好抽签表盈利前景。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这些千里迢迢来到深市的人,都很看好靠抽签表赚钱,而到了深市看到公告后,心里对它会产生的收益也有了数。
但真拿出全部存款去赌,心里难免惴惴,所以昨天轮到他买抽签表时,他的手抖得很厉害。
可现在,想到叶薇赌对了沪市的认购证,周荣不由想自己他要不要再多投入一些,也尽可能地再多收一些抽签表?
只是周荣还没拿定主意,便见叶薇摇了摇头说:“这个看具体情况,我们留下来主要是想去附近工厂区逛一逛。”
丁保卫不太理解,问道:“工厂区有什么好逛的?”
陈玲脑子向来比较灵光,很快想到什么问:“你是想进点货回去卖?”
“深市工厂多,进货倒是方便,”没等叶薇回答,周荣就分析了起来,“但现在不比刚改开那会,当时下海做生意的人少,深市乱但是工厂多,产品质量虽然一般,可款式新价格又便宜,一车货拖回去,很快就被抢光了。现在国营厂上班也没保障,做生意的越来越多,那些卖衣服鞋子的,十个有九个是从深市进的货,你现在想做生意,可不好办。”
“周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虽然周荣说的这些话像泼冷水,但也是真心实意为叶薇着想,所以她没有不高兴,笑着说道:“我只是有一点想法,现在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如果看到合适的,我可能会进一些回去试试水,几百上千块就算亏了,只要能学到东西,我觉得也值得,就当交学费了。”
陈玲和周荣都知道叶薇这不是在说大话,上半年她赚了不少钱,几百上千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正因为知道,他们才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羡慕?肯定是有的。
嫉妒?不至于。
但两人确实打消了留下和叶薇一起去工厂区转悠的心思,几百上千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他们亏不起。
而且他们觉得,叶薇可能也不想让他们跟着,推己及人,如果是他们进货回去赚到了钱,肯定也不希望身边的人知道他们的货物来源。
丁保卫倒是有些意动,他和孙淑兰都是机械厂的职工,近几个月闲得发慌,早想另寻出路了。
再加上他们夫妻上半年赚了好几万,手头宽松,如果投资几百上千能把生意做起来,他是愿意的。
但他和叶薇没那么熟悉,见陈玲和周荣都表态说明天去火车站排队,只好打消和叶薇两人一起去工厂区看看的念头。
吃完饭,几人回到旅馆。
刚进旅馆大门,陈玲几人就吓了一跳,因为里面聚集了十多个人,他们以为是出什么事了。
稍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为了沪市认购证第四次抽签仪式的直播下来的。
旅馆里的住客都是冲着抽签表来的,哪怕不是沪市人,没买到之前沪市发行的认购证,大家对抽签仪式也感兴趣。
所以知道第四次抽签仪式今晚举行,就有人跟老板提议用大厅里的电视放直播。
陈玲三人虽然卖掉了认购证,但都爱凑这种没有危险的热闹,就提议在楼下看完电视再回去。
叶薇和张江明手里还有部分认购证没中,自然对此没有意见,于是上楼拿马扎下来。
晚上八点,直播开始。
仪式流程和前几次没有区别,抽完签,大家也不知道这次抽签具体能中多少。但像叶薇几人这样有经验的,一看参与今晚抽签的有七家公司,就知道中签率不会低。
陈玲周荣几人一讨论,大厅里其他人就都知道了,想到沪市四次抽签加起来,中签率都差不多百分之八十了,而深市的中签率才百分之十,买到抽签表的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话里不由带了些许出来。
但他们不抱怨还好,一抱怨那些没买到抽签表的就绷不住了,说着说着就群情激奋起来,再听有人提起去政府讨说法的事,一个个拦不住地往外冲。
期间陈玲几人怕被波及,赶紧拉着叶薇和张江明上了楼。
进到房间,陈玲拍着胸脯说:“疯了,大家都疯了,你说他们出去不会遇到危险吧?”
叶薇哪里知道,说道:“他们心里憋着气,我们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听天由命吧!”
毕竟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陈玲就算担心也很有限,所以没有被这个插曲困扰太久,再加上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上床后很快就睡着了。
叶薇这天晚上也睡得不错,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了。
洗漱过后,她下楼去买早饭,顺便去附近报亭买了份最新的报纸,看完过后,她放弃吃早饭,转身上楼去敲隔壁的门。
很快,里面响起周荣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啊?”
叶薇回答说道:“是我,叶薇,周哥,我找张江明。”
里面响起窸窣的交谈声,很快,头发翘起的张江明打开了门,打着哈欠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叶薇直接说道:“处理结果出来了。”
“什么处理……”张江明话没说完,想起来了,“昨天闹事的结果?”
“嗯,上面决定增加发行相当于五百万份抽签表的兑换券,”叶薇应声,“你赶紧洗漱,我们去排队。”
说完这事,叶薇就回了自己房间。
刚醒来穿好衣服的陈玲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只是隔了门板听得不是很清楚,看到叶薇进屋便问起来。
叶薇没有隐瞒,把刚才跟张江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增加发行相当于五百万份抽签表的兑换券?”陈玲呢喃完想到什么,脸色不太好地问,“那后面中签率是不是要下降?”
“应该不用降,这五百万份抽签表挪用的是明年的额度,所以平摊下来中签率还是百分之十。”
“那就好。”陈玲松了口气,又想起来问,“你和小张是不是要去排队买兑换券?”
“有这个打算。”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凑个人头,你带的身份证够不够?”
“够。”
为了避免麻烦,叶薇没有找厂里的人借身份证,而是让叶兵找了雪糕厂的同时,以每天五块钱的价格租用。
因为有钱拿,叶兵同事中愿意借身份证的不少。
最后愿意帮忙排队的不止陈玲,还有周荣和丁保卫。
……
其实增发抽签表相关的公告早在昨天晚上,大家去游行的时候时候就用广播形势在现场通知过,但当时大家情绪比较激动,听到的人不多。[1]
深夜十一点多,港城电视台的晚间新闻又播报了一遍这件事[2],这次收到消息的人要多一些,所以凌晨就已经有人到各销售点门口排队。
但更多人既没有听到街上的广播,也没有听到港城电视台的新闻,又因为几天奔波身心疲倦,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才出门。
叶薇几人算是收到消息比较早的,他们之前又踩过点,哪怕保险起见要更换销售点,也能迅速找到位置相对偏僻,人也比较少的。
所以到了销售点,他们的位置算是比较靠前的。
又因为市里吸取了前两天的经验,这次不但安排了警察维持秩序,还组织了市里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来监督,以免再次发生舞弊现象。[3]
所以这天跟前两天比起来更井然有序,队伍前进速度更快,也没有再发生开售没有多久,销售点就说认购证已经卖完的情况。
排了大半天,下午三点左右,终于再次轮到叶薇几人。
他们拿着钱和身份证,各自买了相当于一百份抽签表,也就是十份兑换券。其中叶薇和张江明各买了二十份兑换券,还有十份兑换券是周荣自己买的。
排队期间周荣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咬咬牙,再买一百份抽签表。至于买表的钱,则是找丁保卫借的。
总之两次下来,叶薇一共买了两百五十份抽签表,不算多,但她觉得也差不多了,就没再去买炒高的认购证。
次日上午,陈玲三人去火车站买票,叶薇则和张江明一起去了附近的工厂区。
……
来深市前,叶薇对这座城市了解不多,只知道它改开后发展得很快,工厂林立,工资很高。
这时候内地大多数城市平均工资才两三百,沪市算高的,今年也才陆续涨到三百五六,但在深市,只要勤劳肯干,月薪过千不是梦。
她还知道深市服装厂很多,生产的质量一般,但价格便宜且款式新,所以沪市那些小型服装店或者夜市摆摊的人,基本都是从深市进的货。
所以叶薇和张江明最先去的是服装厂聚集区,但两人都是无名小卒,就算到了这里,也基本是进不去工厂的。
叶薇也没想进工厂,找人稍一打听,就摸到了批发一条街。
前几天不用去排队的日子里,她没有完全闲着,在附近吃吃逛逛,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她知道,在这条街上开店的人,基本都和周边服装厂的内部人员有点关联,所以他们的拿货价格也就比那些大宗客户高一点,外面很多生意规模不大的批发商,也都是从这里拿货。
也因为是批发店铺,他们的衣服基本都是五件起批,不接零售。老板也很看人下菜碟,大客户就热情点,小客户不怎么搭理,你要说自己是私人来买衣服的,得,一边玩去吧。
叶薇虽然没有做过生意,但知道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所以见人就吹牛自己在沪市有十几家服装店。
她长得面嫩,又不像那些大老板一样大哥大拿手上,批发的老板自然一脸怀疑。
但她穿着打扮都不差,衣服是之前为了卖认购证“斥巨资”买的,脸上妆容也还算精致,再加上是不是说一句行话,那些老板就渐渐打消了怀疑,开价都按照大客户来。
叶薇来之前就知道深市衣服便宜,但听到对方开的批发价,还是惊了一下。
比如基础款的纯棉长袖,沪市刚上新时一件至少要卖二三十,但这里的批发价不到十块。
虽然这是批发超过五百件的价格,但批发数量少也贵不了几块钱,扣掉运费和店面租金,利润依然可观。
长裤价格稍微高一点,但基础款批发价基本不超过十五块,而沪市的卖价至少要在这个基础上翻两到三倍。
张江明虽然没怎么逛过女装店,但听到这价格也是眼睛一亮,趁着老板不注意,压低声音问叶薇要不要直接批点女装回去。
叶薇想了想说:“再看看。”
虽然这些衣服不止批发价格低,面料还不差,基本都是纯棉,做工不算精细,却也没有多少明显的线头,但他们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款式基础。
基础款,说白了就是烂大街的款式,不用去商场,去夜市逛一逛,每家店铺基本都有这个款。
而深市服装厂多已经是共识,那些店铺老板十有八九都是在羊城深市两地进的货,也许他们找的不是源头批发商,但价格也差不了几块。
再加上夜市租金便宜,所以这些基础款进回去,卖价都大差不差。
夜市人流量大,他们开店久了还有老客户,她一个店都没有的新人,衣服款式又不特别,拿什么跟人家竞争?
降价?但这叶意味着利润变少,如果她降了价别人也降,引起恶性竞争,说不定最后谁也讨不了好。
可如果不降,货堆积在手上卖不出去,进货价再低,最后肯定也是亏。
所以基础款进货价看似低廉,但在市场竞争日渐激烈的今天,已经不能保本。她想把货卖出去,最好还是从款式上下点功夫。
但款式通常和做工复杂程度成正比,款式越好看,做工上就需要更费功夫,同事面料要求也会更高,继而导致进货价更高。
进货价高了,售价就低不了,可她没有店铺,走低价路线或许能吸引到客户,价格一高,顾客肯定更倾向于去商场选购。
那要开店吗?
叶薇当然承担得起开店的投资,不提之前赚的那些钱,就说这次深市行即将带来的收入,也足够她开好几家店。
但开店成了自然好说,不成一亏就是几万块,心里有底前,她不想贸然做决定。
何况这只是逛的第一家批发店,叶薇觉得他们可以再多看看。
之后两人又进了几家服装批发店,其中有一家店的服装款式都挺不错,但相应的批发价也要高上一截。
除了女装店,这条街上还有男装、童装、鞋帽等批发店,叶薇重点逛了童装店。
虽然她未婚未育,也没有真正做过生意,却也知道现在最好赚的是女人和孩子的钱。
女人不用说,去商业街看看遍地开花的女装店就知道了。
孩子的钱好赚则跟政策有点关系,叶薇这一代孩子还挺多,家家户户都是三五个孩子,所以父母在养孩子方面没有那么精细,经常老大衣服小了老二接着穿。
但到了八十年代后期,计划生育越发严格起来,一家只能生一个孩子。
听说乡下政策会宽松一些,有个地方生了女儿可以再生一个,但沪市在这方面男女平等,男女都只能要一个,否则自己做生意的要交高额罚款,在国家单位上班的轻则处分重则丢工作。
像机械厂,近几年结婚的职工都只要了一个孩子。
孩子少了,父母对孩子的重视程度自然成倍增长,再说直白点,同样数目的一笔钱,一个孩子花和三五个孩子花肯定是不一样的。
现在机械厂大院里的那些孩子,别说衣服每个季度要买新的,就连玩具都隔三差五更换。
而孩子的衣服因为布料用量少,所以批发价格普遍比成人服装低不少,就算是做工更精细的中端款式,也不比成人服装的高端款贵多少。
此外,儿童服装的竞争远没有成人女装激烈,叶薇想也许可以试一试。
所以在童装批发店里,叶薇聊得要更深入一些,但她没有跟人说定,只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花一天时间逛完服装厂聚集区的批发一条街,隔天叶薇去了玩具厂聚集区。
虽然这时候深市工厂很多,但想也知道,电子信息相关的制造业不是现在的她能涉及的,所以一开始她就把目光放在了服装、鞋帽、包包、玩具这类成本投入较少的轻工业品上。
本来因为浙省有小商品市场,玩具种类很丰富,价格也便宜,所以玩具厂在叶薇看来可去可不去。
但有进童装的念头后,叶薇想到如果同时能再卖一些玩具,或许能吸引到更多客流,就把去玩具厂聚集区这事提前了。
玩具厂聚集区外面也有很多做批发的店铺,这些店铺里各类商品也是琳琅满目,其中毛绒玩具最多,进货价从几毛到几十块的都有。
几毛的是大院小卖部都能买到的,几十块的普通商场都少见,听老板的意思,这个价位基本都是走出口的。
因为深市电子厂多,玩具中带电子的也不少,比如会说话的毛绒玩具,又比如能跑的玩具车。
当然相应的,这类玩具价格也比较高,就算是做工最粗糙的基础款玩具车,批发价也要好几块。算上运输等费用,就算是摆摊,这样一个玩具车至少也要卖十几块。
十几块一件衣服可能抢的人不少,但一辆基础款玩具车,再疼孩子的家长估计也舍不得买。
可去掉这些带电子的玩具,其他的叶薇就觉得没什么特别了。当然,在批发便宜的情况下进一些,搭着童装卖也是可以的。
至于带电子的玩具车,也可以进几台,说不定就碰上大款了呢?
叶薇心里盘算着,又进了一家玩具批发店。
这家批发店和其他店铺不一样,它是卖室外游乐设备的,比如滑梯、秋千、攀爬架等,但吸引叶薇注意的,是其中一款充气蹦蹦床。
她之前在游乐园的儿童区见过类似的,虽然她不觉得在上面蹦来蹦去有什么意思,但小朋友们很喜欢。
她当时站那看了一会,几分钟的功夫,外面就排起了长队,里面蹦来蹦去的孩子们也因为兴奋叫唤个不停。
作为旁观的游客,她觉得挺吵,但这会换了角度,她看到了商机。
于是着重了解了一番。
首先,蹦蹦床质量很好,静态每平方能承受两三百公斤的重量,所以除非人为损坏,一般寿命在一到三年左右。
其次,蹦蹦床可以定制,小到几平方米,大到上百平方都能做,而且还可以加上滑梯或者其他卡通元素,增加趣味性。
就一点,价格不便宜,什么元素都不加每平米也要三十左右,如果加元素,每平米价格五十到一百不等。
叶薇有点心动,但对于蹦蹦床的盈利前景没那么确定,也怕自己现在是头脑发热,所以决定回去冷静一晚上,依然只留联系方式。
之后两人又逛了几家批发店,产品和前面的大差不差,因为明天可能还会过来,叶薇就没急着下订单。
当时太阳已经西下,所以从批发街出来后她和张江明没有乱逛,而是沿着原路返回公交站。
只是还没从小路走出去,经过某一条巷子时,叶薇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反射性转头往箱子里一瞥,就看到了群架现场。
说群架不那么正确,因为现场是五打一。
又因为打架的都是男人,叶薇本来不想多事,毕竟是陌生城市,而且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专门给人下套的?
但她脚还没抬起来,就看到了被群殴的那人脸被用拳头揍了,并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外侧了侧脸。
是熟人。
第40章 熟人 既然碰到了,那要不要救一下?……
叶薇也是没有想到, 她来深市这几天除了一起来的陈玲几人,其他机械厂的同事一个都没碰到,却会在工厂区碰到杨征明。
而且就那么巧,她碰上的是他被群殴的现场。
杨征明和王浩这两兄弟, 叶薇不怎么熟悉, 但通过他们的行事作风, 也能窥出些许端倪。
说他们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那真不至于,否则在她提出借钱时,他大可以同意高额利息。虽然事实证明, 他让利是为了从她口中套消息, 但坐地涨价这种事又不少见,他手里攥着钱, 自然他说了算。
可要说他做生意特别实诚, 有人好意思说,叶薇都没耳朵听,反正她到现在都没信之前杨征明说他是正经生意人那话。
而且从王浩受伤住院那次两人的态度, 也可以看出他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这么一想,叶薇就不觉得杨征明被围殴这事稀奇了,只是也不知道他们什么缘分,在深市都能碰到。
既然碰到了,那要不要救一下?
这里是深市,叶薇也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理智上来说肯定是袖手旁观最安全。可他们毕竟认识,她还找他借过钱……
短暂思量后,叶薇牙一咬,低声对张江明说:“公交站旁边有个派出所, 你去看看有没有人。”
“你要救人?!”张江明惊讶问,他没见过杨征明,以为叶薇是善心发作,劝道,“你要不要再想想?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万一……”
话没说完,便弯腰高跟鞋的叶薇打断:“我认识他。”
张江明更惊讶了:“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虽然说他们只是发小,有对方不认识的朋友很正常,像他最近认识的那几个不确定好坏的朋友,叶薇就没有见过。
但是叶薇和他不同啊,以前不用说,每天厂办财务科、食堂和家属院六十八号楼三点一线,就算偶尔出去放松,也是和他还有杨倩一起去打台球。
今年她虽然忙了起来,除了上班,增加了去证券公司炒股、去各区看房等行程,但基本也会叫上他和杨倩。
她居然还有他不认识的朋友?
叶薇没有回答,只说:“情况紧急,回头再说,你赶紧的。”
行吧,甭管叶薇是怎么认识对方的,现在确实救人要紧,张江明赶紧跑了。
叶薇脱掉高跟鞋,却没有扔,一手拿一只,冲过去就对着离杨征明最近的黄毛来了一下。
怕把人打进医院担上刑事责任,叶薇没有瞄准对方的脑袋,而是冲着他肩膀去的。虽然不是要害,但高跟鞋后跟又硬又尖,黄毛肩膀刚被砸中,他就痛苦地嗷了一声,手上短棍随之落下,人也跟着后退了好几步。
叶薇右手高跟鞋换了边,弯腰捡起短棍,横着砸向另一个穿黑T的男人小腿,角度不太好,砸中的是小腿肚。
黑T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站稳身体,看清袭击自己的是女的,骂了声“哪来的臭娘们”就举着棍子又冲了过来。
叶薇右手抬起棍子格挡,再将左手拿着的两只鞋的鞋跟朝他肚子砸去,并趁他痛得抱起肚子时,一脚踹到他肩膀上,将他踢翻在地,再一棍子拍在他嘴巴上。
满嘴喷粪,该打!
看到叶薇瞬息之间干翻两个人,另外几个本来没把她当回事的都意识到,她虽然是个女的,看着也瘦,但战斗力比他们围攻的这男的都强。
其中领头的看到他过来,连忙指挥一个手下去拦住她。
可那人看看抱着肩膀嗷嗷叫唤的同伙,再看看嘴巴被拍肿,脸叫唤都艰难的另一个同伙,非但没往前,还后退了一步,虚张声势地喊:“我们的目标是他,跟你没关系,识相的你你你赶紧滚开!”
叶薇不够识相,所以没有滚,举起棍子就冲了过去,直冲他下盘。那人看到连忙后退,不等叶薇碰到她,就嗷呜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发展有点出乎叶薇预料,但她也就停顿了一毫秒,然后一棍子拄到他肚子上,见人彻底倒下才转向其他人。
另一边,杨征明也打趴下了一个人。
他虽然没有学过武术,但打架经验应该不少,叶薇出现前他一对五虽然落了下风,挨了好几下,局势却没有一边倒。
如今叶薇一会揍翻三个人,他那边压力骤减,应付起来轻松不少。
领头的疤脸看到形势逆转,脚步不自觉后退。而他那几个兄弟,除了怕挨揍的和受伤最终的,其他人也都陆续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对面除了疤脸或多或少都带了伤,但毕竟人多,所以叶薇和杨征明汇合后没有贸然冲过去。
而疤脸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也不敢直接冲过来。
双方对峙了近三分钟,公安来了。
疤脸一看到公安,赶紧向巷子另一头跑去,公安兵分两路,跑在前面的加快脚步追上去,最后一人则停住脚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你们没事吧?”
问完看到叶薇手上拿着的高跟鞋,表情微愣。
叶薇干笑一声,赶紧将鞋放在地上,准备将脚套进去。但她刚有动作,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以及一张叠好的格子手帕,诧异抬头望去。
“擦一擦。”
杨征明说着,人已经弯下腰,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握住叶薇脚踝,将她的脚托起来,再用手帕将她脚底灰尘擦干净。
因为学过武术,叶薇身体平衡性还不错,单腿站立几分钟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这不代表有人抬起她的脚,并用手帕帮忙擦拭时她也能保持平衡,她很快晃动起来,最后慌乱之下将手搭在了杨征明肩膀上。
右手按上去的瞬间,叶薇觉得手掌下的身体似乎绷紧了。
但过程很短,他便将头垂得更低,继续手上的工作了。
随着他的动作,叶薇不自觉蜷缩脚指甲,长这么大,她从没跟异性这么亲密接触过。
和异性接触的次数当然不少,亲爸弟弟不提,偶尔张江明也会仗着个子比她高,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更不用说以前学武时,过招时避免不了的身体接触。
但那些接触是不含暧昧的,他们是朋友,是师兄弟……
杨征明却不同,他们的关系不比陌生人亲密多少,所以叶薇不确定他这么做是单纯因为心存感激,并认为她自己来不是很方便?还是恩将仇报,意图吃她豆腐?
应该不是后者,他的动作虽然细致,速度却并不慢,很快擦干净了她的右脚,换到了另一边,过程中更没有丝毫猥亵。
但还是太奇怪了。
他不觉得脏吗?
如果她是杨征明,是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就算面对的是为了救她而把脚弄脏的人也一样。
胡思乱想间,她的左脚也被清理干净,并被套上了凉鞋,扣好了扣子。
“好了。”
杨征明松开叶薇的脚起身,却没有看她,而是将手帕塞进西裤口袋,并弯腰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捡起打斗过程中掉落在地的公文包。
叶薇想起什么,转过身,就看到公安同志一脸复杂地站在旁边,而在他身旁,还站着目瞪口呆的张江明。
见她回头,张江明终于回过神,咧开嘴假笑问:“朋友?”
叶薇:“……”
……
公安同志办事利落,围殴杨征明的五人很快被抓,于是叶薇几人很快也从案发现场转移到派出所。
笔录过程中,叶薇得知杨征明这次被揍真是无妄之灾。
那五个人都是无业游民,本来想趁这次深市发行认购证赚一笔,结果排了两天队,什么都没买到。
几人心里憋着气,正巧当时街头比较乱,甚至有当街抢劫的,几人偶然看到,就起了歪心思。
虽然十号晚上,市里发布了增发抽签表的公告,但几人已经尝到抢劫的甜头,不想放弃这条生财之道。
他们也去排了队,用抢来的钱买了几份兑换券,但他们的目的又不止是抢兑换券,还打着寻找肥羊的主意。
杨征明就是他们发现的肥羊。
深市工资虽然普遍比较高,但大多数人也就舍得花一千买十份抽签表玩一玩,可杨征明和王浩两人一买就是相当于上百份抽签表的兑换券。
他们还就两个人,在几人眼里,他们不仅是肥羊,还是好抢的肥羊。
本来他们昨天就想行动,但杨征明昨天一直在市区,人多,他们不敢下手。于是又守了一碗,今天上午,他们看到杨征明一个人出了酒店,知道机会来了,就一路跟踪,到刚才那条巷子觉得时机已到,就动手了。
几人被抓后对自己犯的事供认不讳,剩下三人的身份就很明显了。
杨征明,受害者,需要安抚。
叶薇、张江明,见义勇为的好人,得好好表扬。
只是张江明还好说,表扬叶薇的时候,公安同志总忍不住去瞅杨征明。虽然到最后他什么都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信两人以前不认识,也不信叶薇说的他们仅仅认识。
叶薇当自己眼神不好,全程一副“我见义勇为,我坦坦荡荡”的态度,看着一点都不心虚。
挨完夸,叶薇和张江明就可以走了。
刚出派出所大门,张江明就变了脸,问:“说吧,你跟那姓杨的怎么回事?”
“什么姓杨的,人有名字,叫杨征明。”叶薇像是才发现,诶了声说,“你们俩名字里都有明字欸!”
张江明不吃叶薇转移话题这一套,语气冷冷说道:“都有明字怎么了?以前读书的时候,课本上还都是小明呢!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跟人认识的。”
想到他以前最讨厌别人喊他小明,叶薇没忍住笑出声,但看他眼神冷冷的,赶紧抿唇压住笑容,回答说:“过年那会认识的。”
张江明惊了:“这么早!”
“其实你应该也知道他。”叶薇三言两语,说了杨征明在大院摆摊收过认购证的事。
张江明没见过杨征明,却知道王浩,皱眉道:“原来他们两个是一伙的。”说完又觉得不太对,“照你这么说,你们也只是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你帮了他,他还动手动脚的?”
想到武侠小说都喜欢写英雄救美,叶薇和杨征明角色虽然颠倒了,但难保他不会对从天而降救了他的叶薇起心思。
盘算过后,张江明咬牙说:“那小子肯定没憋好屁!”
刚说完,杨征明从派出所出来了,径直走到两人面前。
张江明见了,连忙往前一步,抬头看着杨征明,表情警惕问:“你干什么?”
“杨征明。”杨征明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虽然握手是比较日常的理解,但普通人的生活中还真不怎么握手,张江明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也反射性伸出手:“张江明。”
杨征明又说:“刚才谢谢你们救了我。”
“不用客气,你谢薇薇就好,如果不是她,我才不会救你。”
杨征明应了声,看一眼叶薇问:“能否容我和叶小姐说几句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江明现在就是这样,哪怕知道杨征明没憋好屁,面对他的客气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侧过头看向叶薇。
虽然去派出所的路上,叶薇因为尴尬,看都不怎么好意思看杨征明。但她不是没经过事的小姑娘,近一个小时过去,她早就淡定了下来。
听杨征明这么说,便开口道:“我和杨先生聊聊吧。”
张江明让到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两人。
杨征明并不在意,往前一步走近叶薇,再次向她表示感谢。
虽然叶薇已经能平静面对杨征明,但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想也不想就学着武侠小说里的人物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杨征明轻笑了一声说:“对叶小姐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我而言却是救命之恩。”
叶薇和杨征明打交道不多,却也看他笑过几次,知道他并不冷面,但这会他右脸带伤,唇角凝血,笑起来……嗯,别有风味。
也并无狼狈。
叶薇偏过眼,思考着措辞。
却听身侧张江明嘀咕:“救命之恩又怎么样,你还想以身相许不成?”
这里没有严格的公交站台,只路边竖了根杆子,上面沾着经过的公交线路牌。因为站点没别人,三人就站在路牌下面,离得都不远。
张江明声音虽然不大,但想也知道杨征明能听到。
叶薇脸颊瞬间热起来,猛地转身给了他胳膊一巴掌,怒问:“你胡说什么!”
张江明这才发觉自己说出了腹诽的话,连忙顺着叶薇的话说:“我刚才脑子瓦特了,乱说的,我的意思是就算他有想法,你也不可能答应……”
“你闭嘴吧!”叶薇眼神杀过去,看得张江明后退一步,手从嘴唇左边拉到右边,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叶薇本来淡定了,被张江明这么一搅合,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征明,僵着没回头,仰头看着线路牌嘀咕:“怎么公交还没有到。”
“叶小姐住在哪里?”
见叶薇转头看过来,杨征明从公文包里拿出摔得有些破损,但不影响使用的大哥大说,“我叫了计程车,可以顺道送你们回去。”
听他似乎忽略了刚才张江明不着调的话,叶薇终于转过头,看着他说:“不用了,公交很快就到了。”
“这里地方偏,公交少,天快黑了,你们还是尽快回去比较好。”杨征明说着伸手一指从道路尽头开过来的计程车,“车来了。”
计程车很快驶过来,司机从车窗探出头问:“是杨征明杨先生吗?”
杨征明应声,报了电话号码,又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看向叶薇说:“叶小姐,请。”
停顿片刻,又说,“就当是我在感谢你。”
叶薇终于有动作,弯腰上车。
杨征明不轻不重地关上车门,往计程车另一边走去。
张江明看到,连忙加快脚步,抢在杨征明之前拉开后座车门,并冲他笑道:“我和薇薇是一起的,坐在后面没问题吧?”
杨征明脑袋往右一点,伸手,语气平静道:“请。”
上车后,杨征明对司机说先说后座两人,转头再次问起叶薇住处,这次她没有犹豫,说了地址。
“这要绕……”好大一圈,不顺路啊!
司机话没说完,杨征明便出声道:“车费我出。”
司机看看杨征明,再从后视镜看看叶薇,最后是张江明,露了个不太理解的表情,无可奈何道:“你确定啊!”
虽然司机没把话说出来,但叶薇又不是聋子瞎子,想也想到了,不等杨征明开口便说:“把我们放到人多一点的地方就行了,我们可以自己坐车回去的。”
杨征明婉拒:“叶小姐因为救我耽误了时间,我怎么能看着你们置身危险中。”
叶薇又说:“那车费我来出吧。”
杨征明回:“只是小钱,没必要。”
这年头打车可不是小钱,听刚才司机的意思,送他们回去旅馆再到杨征明住的酒店路程不短,一大圈绕下来,只怕沪市普通人一星期工资就没了。
可他坚持,她不好太客气,只好不再开口。
叶薇住的旅馆离这里就不近,他们来的时候转了两次公交,回去虽然能抄近道,却也开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停车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因为旅馆位于郊区,路灯很少,昏暗的橘色灯光洒下来,不及路边商铺透出的灯光十分之一亮。
叶薇下车后,里面景象就不怎么看得清了,只隐约看到杨征明跟司机说了什么,然后推门跟着走了下来。
他先抬头看了眼叶薇两人身后的旅馆名字,又垂眸看向面前的姑娘,问道:“叶小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沪市?”
“应该就这两天。”
杨征明又问:“留个联系方式,我们一起?”
叶薇面露犹豫:“这……不用了吧。”
就像叶薇大概知道杨征明的性格,通过之前几次接触,他也对她有了些了解。
她聪明,有毅力,但防备心很重。
蹲下去握住她脚腕时他没有多想,那一刻身体本能比理智思考更快。
等回过神想到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也容易显得冒犯时已经晚了,再收回手只会让场面更尴尬,于是他继续了手里没有完成的事。
但他知道,经过这件事后她一定会更提防他。
情况也如他所想,她是个体面人,如果不是因为心里的戒备,婉拒之后肯定会给他一个理由。
可她没有。
还是冒进了啊!
杨征明心里叹息,面上却道:“那等回了沪市,抽空我请你吃饭?”
叶薇想要拒绝。
她不傻,不至于看不出杨征明的意思。
如果是之前,她或许愿意和他进一步接触,毕竟他个子高长得帅看着还挺有钱,结婚不一定靠得住,但只谈恋爱的话是不错的对象,起码带出去很有面子。
错过这一个,以后她能不能再遇到这种级别的帅哥,是个问题。
但有了钱后,叶薇想法变了,又帅又有钱的男朋友带出去再有面子,还能比得上自己事业成功挣大钱?
虽然她事业还在草创期,能不能成功是未知数,但也正因为处于这个阶段它才关键啊!
如果进到货,这次回去后她要上班,要摆摊,时不时还要去证券公司一趟,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谈恋爱。
有钱以后男人多的是,错过这一个,下一个说不定更好。
而且她和杨征明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但字幕从没说过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系,由此可见他们没戏。
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但不知道是今晚月色太好,还是他脸上的伤痕冲淡了气质里的强势,让他看着多了那么几分……嗯,说不出来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叶薇没有把话说死,只含糊道:“以后再说吧。”
“好。”
……
随着投机者们陆续离开,前几天还热闹非凡的街道已经恢复平静,等计程车驶离,四周更安静了。
叶薇好一会才回过神,转身准备进旅馆,一转头却看到张江明抱胸望着自己:“我……你……”
张江明撇过头看向计程车开走的方向,再回头看向结巴的叶薇,声音幽幽说道:“他那个朋友,和我这个朋友,好像不太一样呢。”
“有吗?”叶薇打着哈哈,对上张江明的目光后飞快转身,边往外走边说,“好饿啊,今晚吃什么呢?”
这个点很多饭馆已经关门,又没到烧烤小吃开张的时间,两人转了一圈,最后进了家卖梅州腌面的店,各点一份腌面,再配一碗三及第枸杞汤。
吃饱喝足,两人返回旅馆。
还没进门,叶薇就听到了从电视里传出的粤语,往电视一看,果然是港城的电视台。屏幕花里胡哨,繁体标题也极尽夸张,是在讲港城豪门的八卦。
虽然听不懂粤语,也不知道电视里讲的地产大亨姓甚名谁,但八卦心理下,叶薇仍停住了脚步。
她一停,张江明也跟着停了下来,同时视线也跟着转移到电视屏幕上。恰好电视画面一闪,一个女人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他瞬间睁大眼睛:“那不是……”
话没说完,张江明就看到叶薇动了,走近柜台询问里面坐着的前台:“电视上的这个女人是谁,您知道吗?”
“电视唔系讲咗咩,港城地产大亨……”
眼睛盯着电视机的前台脑袋都没转一下,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然而因为是粤语,叶薇听懂的字寥寥无几,只能打断对方问能不能用普通话再讲一遍。
前台这才转过头,看到叶薇认出是前几天入住的,从内地来的客人,便用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说:“电视上的这个女人叫林淑琪,是港城地产大亨李启荣前几年娶的老婆……”
得知女人名字,叶薇脸上表情淡了些。
前台工作人员没有发觉,她这工作虽然轻松,但很枯燥,有顾客办住宿才有机会聊几句,早憋了一肚子八卦,这会开了头,就跟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我跟你讲哦,这个林淑琪可是狠角色,听说她是内地偷跑去港城的,前几年一直是黑户,到处打零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大老板看上养在了外面。当时大老板唯一的儿子死了,费尽心思找人生孩子呢,结果几个女人,就她命最好,怀上了,还一生就是个儿子……”
“为了让儿子不被人说是私生仔,大老板就把她给扶正了,才几年,她就从黑户变成了港城地产大亨的大老婆,如果以后没有其他女人生下孩子,李家这几百亿的财富,说不定都是他们母子的……”
“最近她儿子过生,大老板送了她儿子百分之五的股份,听说值好几十个亿呢。可见这人啊,可见这人啊,运道真不好说……”
直到上楼,叶薇仍在想前台的话。
前台说起林淑琪时,三句不离她命好,可她从一个黑户到现在人人羡慕,哪一步是好走的。
何况港城观念再落后,一个男人养几房太太都是常事,但和几个女人抢一个男人,真的是幸运吗?
叶薇正想着,听到身后张江明问:“薇薇,刚才那个人……是小秋姐吧?”
叶薇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张江明说:“她叫林淑琪。”
“可是……”张江明表情纠结,“这世上真的会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吗?而且那么巧,她刚好是八、九年前去的港城。”
张江明说的,叶薇当然能想到。
她也由衷地希望他猜对了,这样不管秋姐以前受过多少苦,至少她还活着,甚至过得还不错。
可如果林淑琪真的是吴秋,她选择改名换姓,就说明吴秋在她心里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林淑琪。
也只是林淑琪。
最终,叶薇没有回答张江明的这个问题,只说道:“回去以后,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张江明怔住,很快想到了吴家那些人,还有当初吴秋背井离乡的原因,点头:“好,我谁都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