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栗着◎
细雨停歇,窗外氲着团团白雾,溢出半明半昧的清光。
林栖雾满足地蹭了蹭枕头,一夜酣眠。
她摸索着抓过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
几十个未接来电的红色标记,还有一连串叠满屏幕的消息提示。
最后一条是:[?]
林栖雾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肩膀轻轻耸动。
她几乎能想象出霍霆洲那张英俊黑沉的脸。
她愉悦地坐起身,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划动:
[昨晚手机真的一点电都没有啦,突然就黑屏了。老公,你不会……生气了吧?]
她故意在末尾加了个可怜兮兮的小狗表情。
林栖雾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掀开被子,下床洗漱。等她擦干脸再看手机,对方已经回复。
只有一行字,连多个标点符号都吝啬:[bb,你觉得呢]
……天高皇帝远。
林栖雾挑了挑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更有趣了。
她咬着下唇,轻快地继续输入:
[那怎么办呀,你又没办法‘惩罚’我~]
后面还跟了个俏皮的吐舌头表情。
点击发送后,她毫不犹豫地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包里。一想到霍霆洲看到时气结无奈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笑。
林栖雾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拿起房卡,脚步轻快地下楼集合。
她的主要行程是在莫斯科、柏林和威尼斯三站,其余站点均作为候补演员。因此,首站莫斯科的演出于她而言,尤为重要。
而她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备受瞩目的中西合璧作品《丝绸之路》中,琵琶部分的keypart。这首曲目融合了东方韵味和西方交响乐的宏大叙事,难度并不低。
尽管前辈们安慰她,只需要练好自己的部分。
但既然有机会登上国际舞台,她不容许自己这般松懈,总觉得只有理解了整首曲子的脉络和情感走向,才能在短暂的亮相中,弹出最契合、最动人的乐章。
她似乎又回到了在港西的排练日常。
当其他人结束,纷纷开始休息或交流时,少女常常坐在角落里,面前摊着厚厚的总谱,专注地复盘每一次的和声变化、强弱转折。
从翻飞的轮指到低沉的揉弦,她的眸光一遍遍扫过音符,试图将其内化成指尖流淌的旋律。
莫斯科的秋天,黑得越来越早。
当她终于合上谱夹,揉着发酸的眼睛和手腕走出音乐厅时,异国的街道早已华灯初上。回到酒店房间,常常已是深夜。
而这一周以来,每天相隔5小时的时差,林栖雾与丈夫交流的时间并不多。甚至到了临近演出时,她好几次累得直接在屏幕前睡着了。
高强度的工作像一层厚厚的茧,暂时裹住了分离的思念,也让她无暇顾及丈夫的心情。
她只能期盼着正式演出的日子快点到来。
她想要一结束,就立刻去见他-
演出当天,音乐厅内座无虚席。
当《丝绸之路》熟悉而磅礴的前奏响起时,林栖雾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弦上沉落,轮指如珠落玉盘,扫弦似风卷黄沙,几个关键的华彩段落,她完成得干净利落,情感饱满。
虽然在宏大的交响织体中,琵琶并非主角,但那份独特的东方韵味,依然如丝如缕地,传递给了每一位听众。
雷鸣般的掌声为演出画上圆满的句号。后台一片欢腾,互相祝贺着首演成功。
林栖雾收拾好琵琶,婉拒了队友们一起食宵夜的提议。
她只想回酒店好好睡一觉,然后整理行李,早点出发。
她从音乐厅相对安静的侧门走了出去,因夜晚的凉风打了个寒噤。
抬头时,一位金发碧眼、穿着得体的外国男士,约莫二十多岁,挡住了她的去路。
“Excuseme!”对方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递到林栖雾面前,“小姐,你的演奏太迷人了!请允许我表达对东方艺术的敬意。”
林栖雾有些意外,接过花束:“Thankyou。”
外国友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东方姑娘。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和你交个朋友?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喝杯咖啡,聊聊音乐?”
过于直白的邀请,让少女瞬间感到尴尬。
她抱着花,后退了半步,仍保持礼貌的微笑:“Thankyouforinviting……(谢谢你的邀请)”
“Butsheprobablydidnthavetime.”
(但是,她恐怕没有时间。)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臂,不容抗拒地揽住了林栖雾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往后一带,靠进坚实宽阔的胸膛里。
她浑身一僵,惊讶地回头。
昏暗的光线下,霍霆洲棱角分明的侧脸近在咫尺。
他穿着深色大衣,风尘仆仆,面容是惯常的冷肃,但那双深邃的眸子,正平静地注视着那位外国友人。
只一眼,便让他感到凛冽的低压。
外国友人笑容僵住,一脸错愕:“Thisis……?”
霍霆洲揽在林栖雾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更密实地护在身侧,低沉而清晰地宣告:
“Iamherhusband.”
(我是她的丈夫。)
外国友人脸上的热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窘迫和尴尬。他讪讪地笑了笑:“Oh!Isee…Myapologies.Haveagoodnight!”(哦!我明白了…非常抱歉。祝你们夜晚愉快!)
说完,仓促地转身离开。
林栖雾还没完全回神,她仰头看着身侧的男人,红唇轻颤:“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霆洲低下头,深邃的眸光落至妻子有些苍白的小脸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自然地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
“bb,先离开这?”
“好。”
少女主动伸出小手,挽住了男人的手臂,将他往不远处亮着灯的站台带。
叮叮当当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墨绿色地面电车缓缓停靠。
这是莫斯科著名的花园环线,夜晚的电车,仿佛一条流动的光带,穿梭在城市的脉络中。
车上乘客不多。
林栖雾拉着霍霆洲在靠窗的双人位上坐下。
电车开动,窗外的夜景缓缓流淌——
金碧辉煌的古老建筑、灯火通明的商业街、静谧的河畔树影……流光溢彩,如同梦境。
少女将脑袋轻枕上丈夫的肩膀,静静地依偎着他。
他身上清冽的冷松气息包裹着她,带来难以言喻的心安。
在这静谧之间,她悄悄抬起头,借着窗外流动的光影,仔细描摹着丈夫的容颜,似乎想确认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梦。
“你……”她轻声开口,“不是说,最近忙到脱不开身吗?怎么会……突然飞过来?”
霍霆洲侧过头,幽深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专注而温和。
他没有说话,用宽厚温暖的手掌将妻子微凉的小手裹住,十指紧紧交扣。
“某个无法无天的小坏蛋,隔着几千公里都敢挑衅我,说我现在没办法‘惩罚’她。我不亲自来一趟,怎么行?”
他淡淡地睨过来,眸底藏着不算很深的揶揄。
林栖雾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两人缱绻的画面,心底深处隐隐勾起几丝痒意,不由得蜷了蜷指尖。
她咬住下唇,娇嗔:“大坏蛋……”
下一秒,掌心再次被对方覆合,她能感受到他的指腹在手背上轻轻摩挲,温柔而珍重。
跨越千山万水的思念和风尘仆仆的疲惫,只化作一句:
“我想你了。”
……直白得近乎笨拙。
林栖雾鼻尖一酸,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所有压抑的情绪,顷刻土崩瓦解。
她慌忙低下头,赌气似的反问道:“既然想我,为什么不……早点来见我?”
话音刚落,少女委屈的小脸便被托起,泪珠子还挂在眼睫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唇角噙着无奈的笑意,嗓音淡淡:“bb,如果我早点过来,你还有力气排练吗?”
他太清楚妻子两点一线的忙碌,也太了解自己心里那头……不知餍足的野兽。
闻言,林栖雾哑舌,将由白转红的小脸埋进他颈侧。缓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那今天……”
“可以。”
“好。”
而后,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林栖雾偏头,看向窗外流动的夜色。
倏然间,几片洁白的晶体,轻轻地贴在玻璃上。
紧接着,无数细小的雪花,在霓虹的光晕里,旋转着飘落下来。
“下雪了……”
少女不敢置信地喃喃,兴奋地握紧丈夫的手。
十月的莫斯科,竟然真的飘起了初雪。
路灯在雪幕中晕染开昏黄的光,无数细小的雪粒便在这穹顶之下,密密地翻飞、盘旋,悄然铺陈着柔纱似的素白。
电车“叮”的一声,在特维尔大街平稳驶停。
少女眸子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拉着丈夫的手起身:“在这里下车吧。”
薄雪初落,细密而温柔。
街道两旁的建筑在雪幕中更显典雅,行人们或撑起伞,或裹紧围巾匆匆走过,脸上洋溢着初雪的喜悦。
少女松开丈夫的手,向前快走了两步,在原地轻盈地转了一个圈,裙摆在脚踝边划出柔软的弧度。
她忽然仰起小脸,细雪便簌簌栖落,凝在纤长的睫尖上。双颊也悄然洇开一抹薄绯,透出初雪般的玉色。
在这素白的雪幕中,美好得不可思议。
当她睁开眼时,霍霆洲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他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噙着温柔的笑意。
而后,缓缓地,向她张开双臂。
心跳蓦然失序,一下一下,充盈着林栖雾小小的心脏。
她没有任何犹豫,微笑着回拥住他,踮起脚尖——
吻上他的唇,柔软而微凉。
他和初雪,一同降落至身边。
她的心也像一片薄薄的雪花,颤栗着。
【作者有话说】
你们不要把作者想得太涩了,搞点纯爱嘿嘿,下一章再继续[狗头叼玫瑰]
第62章 雪夜(营养液加更)
◎“今晚…得好好教教你”◎
整座莫斯科都在下雪。
雪色皎洁,温柔而又无休止。
两人十指紧扣,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雪夜的微寒。
他们不需要言语,只是牵着手,沿着特维尔大街宽阔的人行道,慢慢地走着。
暖黄的街角处,有一家名为“Кофемания”的咖啡店橱窗,陈列着复古精美的邮册和明信片,店内布置得温馨雅致。
林栖雾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他,杏眸里漾开纯粹的笑意:“我们进去坐坐,好不好?”
霍霆洲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橱窗,温柔应允。
推开店门,一阵混合着咖啡醇香的暖风扑面而来。店里人不多,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正对着特维尔大街的繁华夜景,能清晰看到雪花在路灯下安静飘旋。
黑板上的当日特供是一串看不懂的俄文,店员用英文告诉她,名叫
“克里姆林之冬”,是冬季特调,附赠明信片。
“我们点这个,好不好?”林栖雾仰起小脸,摇着他的胳膊撒娇。
“不怕睡不着吗?”霍霆洲眸光微垂,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今天……本来也睡不着呀。”
“……好。”
店员很快送上了两杯特调热拿铁。
林栖雾小口啜饮着,唇齿间溢满了绵密的奶泡,从第一口的黑加仑酸甜到咽下后的姜饼暖辛,周身的寒意如数驱散。
她看着桌面上的明信片,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却很认真,“我想写封信,现在就写。”
男人端着咖啡,抿了一口。眸色依旧冷寂,或许是因着温暖光晕的映衬,露出些许温存。
“……一个很重要的人。”林栖雾眼睫颤了颤,小声补充道。
霍霆洲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追问那个“很重要的人”是谁,只温和地点点头:“需要纸笔?”
少女起身走向柜台。
片刻后,她拿着店员提供的复古信纸、一支俄式蘸水钢笔和一小瓶蓝黑色墨水回来了。
她重新坐下,将信纸仔细铺平。笔尖小心地蘸满墨水,沥掉多余的墨滴。而后,她微微颔首,开始一笔一划地书写。
霍霆洲没有打扰她,只静静地看着妻子专注的侧颜,偶尔端起咖啡杯微抿一口。
窗外的雪依旧在下,窗内却暖意融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温柔。
林栖雾写得很慢,也很专注。
信的开头是惯常的问候,接着是简要的近况汇报——
这些内容她写过很多遍,但这一次,笔尖停顿了片刻。
她悄悄瞥了身侧。
霍霆洲正望着窗外的雪景,柔浅的光晕洒在他沉静的眉眼间,透出深隽的美感。
少女的唇角不自觉弯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底涌向笔尖。
她低下头,继续写道:
[只是今天,莫斯科下了第一场雪,很美。
我坐在温暖的咖啡馆里,身边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她再次停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蓝: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就像……窗外正下着雪,寒意凛冽,而他迎面走来时,冰消雪融。*]
最后一句,她写得格外用力,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激:
[感谢您昔日的善举,让我有机会走到今天,遇见这样的幸福。
愿您亦安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林栖雾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珍藏已久的心事。她吹干墨迹,将信纸轻轻封入信封。
落款的姓名依旧是:奥罗拉。
收件人是:秦观先生-
离开咖啡馆,雪夜的寒意重新袭来。
霍霆洲很自然地牵起妻子的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平稳地驶向下榻的酒店。
酒店位于市中心一栋历史悠久的建筑内,外表低调,内里却极尽奢华。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林栖雾,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下。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雪夜里依旧璀璨的莫斯科城市天际线。
“啧,”她脱下外套,环顾着看似低调却处处奢侈的总统套房,调侃地轻嗔了句,“万恶的资本家,真会享受。”
霍霆洲没有接她的话。
他慢条斯理地松开墨色领带,走到宽敞的丝绒沙发中央坐下,身体微微后靠。
而后,淡淡觑了眼在玄关处磨蹭的妻子:“bb,过来。”
深邃的眸子里,不再是雪夜漫步时的沉静包容,染着不加掩饰的谷欠。
林栖雾感到几丝心悸。
她没有迟疑太久,依言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下一秒——
男人揽住她的腰肢,用力一带。林栖雾低呼一声,整个人被他轻易地翻转过来,面朝下趴伏。
这个姿势也太……羞耻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力道落下。
“小坏蛋,知道错哪了吗?”
“唔!我又没错。”林栖雾吃痛地闷哼一声,羞恼地挣扎,“不许你打那里,快放我下来!”
霍霆洲的大掌没有离开,反而安抚性地停留在她纤细的月要后,轻柔地摩挲着。
他的薄唇贴着她的后颈,嗓音低沉而危险:“嗯?”
“消息不回,视频不到三分钟就喊累挂断,”他语气陡然一转,另一只手惩罚性地,不轻不重地按了下,“现在知道错了吗?”
林栖雾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惩罚”。
“我…我那是工作原因!”她又急又气,试图辩解,声音都带了点颤,“而且…谁让你这半个月也忙得跟什么似的,消息也回得少……”
她试图歪曲事实、反将一军。
“啪!”
回应她的,是又一记不重、但足够清脆响亮、让她彻底噤声的力道,精准地落在刚才的位置。
这下真有些痛了。
林栖雾浑身一僵,不再挣扎,也不再试图顶嘴反驳。
只捂住滚烫的小脸,不满地嘟囔:“……大坏蛋!”
她认栽了还不行吗?
“惩戒”应该到此为止了吧。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混乱交织的呼吸声。
然而,男人却俯下身,灼热的唇贴上她的后颈:“bb不会以为,这就够了吧?”
他周身的气息始终清肃冷寂,嗓音却难得喑哑,微微低喘着,“看来我的小坏蛋,还是没学会乖……”
林栖雾心口一跳,没等她消化完这句话,男人的手臂已经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他沉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低头吻住少女因惊愕而微张的唇角。
“今晚…得好好教教你,谁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
从趴在床边开始,从坐在上面结束。
少女所有的力气都被耗尽,脸颊两侧的红晕一直蔓延至近胸口处,仿佛雪地里盛放的勃艮第玫瑰。
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密了,悄然浸染着月色,泻下一地莹白。
确认怀中的妻子已然熟睡,霍霆洲才轻柔地抽离手臂。
他随手捞起搭在床尾的深色睡袍披上,走向与卧室相连的宽敞露台。
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露台上积了一层薄雪,远处是被雪幕笼罩、灯火朦胧的城市轮廓。
他抽出一支雪茄,猩红的火点在浓稠的夜色里,明明灭灭。
他并不嗜烟,只偶尔在醒神时,点上一支。
尼古丁的气息混合着冷空气,吸入肺腑,带来近乎麻木的清醒。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雪夜里格外刺眼。
上面显示着一条不久前收到的信息,发信人:何清平。
[你把人小姑娘带哪去了?什么时候送回来?]
霍霆洲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他微仰下颌,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口烟雾,尾梢勾着冷白的月色。
他回头,隔着玻璃门,目光落至卧室里熟睡的娇小身影。
旋即,揿灭了还剩半截的烟,任由最后一点猩红湮灭在露台的积雪里。
【作者有话说】
*引用海子的诗。
感谢“72606265”“78900264”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
没错,何队和daddy是老熟人了[狗头]
这章雾宝算暗戳戳表白啦,究竟是雾宝的信先到还是daddy的表白先到呢?[狗头叼玫瑰]
第63章 轰鸣
◎“我的bb”◎
薄雪初霁,天光清寒。
林栖雾在柔软的被窝里蠕动,无意识地摸了摸身侧,只触到一片微凉的余温。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房间里光线朦胧,只有露台方向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她裹着被子坐起身,看见丈夫高大的背影立在玻璃门外。
他只穿了件墨色羊绒衫,正对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冷峻的侧脸萦绕着一团白雾。
林栖雾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撞了下,鼻尖涌上淡淡的酸涩。
她掀开被子,披上厚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向露台。
推开门,一阵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用力踮起脚,捂住丈夫冰凉的耳尖:“冷吗?”
他转过身,清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没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虞。旋即裹着少女的小手,牵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吵醒你了?”他的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比以往更加温柔。
林栖雾摇头,很认真地问他:“你这样飞来飞去,会很累吗?”
她声音低了些,指尖在他掌心蜷了蜷,“你那么忙,还要专程过来陪我……我觉得,这样不好。”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嗯?bb在……担心我?”
“……我不想你那么辛苦。”少女下唇轻轻咬住又松开,偏头不看他。
霍霆洲眸色一沉,将她整个圈进怀里。
他低头,温热的唇印在她已然冰凉的额头上,试探道:“所以,bb是不想我来了?”
“不是的。”
林栖雾抽出小手,搂紧他劲瘦的腰身,像是怕他误会,“我当然想见你。可是……”
“比起见面,我更不想你飞来飞去,不停倒时差,还要熬夜工作……”
“小笨蛋。”霍霆洲打断她,语气刻意柔软了些许,“我不觉得辛苦。”
“真的吗?”少女将下巴贴上他胸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像是在说,不可以对我说谎话。
霍霆洲低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因为见到你,就是最好的休息。”
眷恋与心疼在胸口来回交织。
林栖雾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更深地将自己埋进他怀里-
莫斯科站的巡演完美落幕,庆功宴的喧嚣还未完全散去,团队的通知已经下发:翌日清晨,便要赶往下一站。
时间紧迫。
告别也是仓促的。
酒店门口,霍霆洲呼叫的车已经在等。
林栖雾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霍霆洲揉了揉她的发顶,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低声安抚:“照顾好自己,乖乖食饭。”
“我会的。”
林栖雾用力点头,眼眶有些酸胀。她连忙背过身,飞快地钻进车里,悄悄抹了下眼泪。
直到已经驶出一段距离,她才趴在后窗,拼命地和他挥手。
……
回到酒店整理好行李后,林栖雾下楼走向集合点。
何清平正拿着名单核对人数,看她走过来,眉头微蹙。
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叹了一声,移开视线。
林栖雾感到莫名,但也无暇思及。
司机正在前方催促,她忙乱地跟着队伍上了车。
巡演的车轮一旦启动,便再无停歇。
明斯克、华沙、维也纳……一站接一站。可这样紧密的行程中,霍霆洲也从未忘记来探望她。
经常是深夜,他风尘仆仆而来,却因她第二日的排练或演出,只抱着她睡了一晚,什么也没做。
也会因她临时起意发的一句“我想你了”,远渡跨洋而来,为她送上一束沾着露水的杏粉色奥斯汀玫瑰。
甚至有一次,他在谢幕前赶到,两人匆匆拥抱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只在境内停留了三小时。
后来林栖雾才知道,他那时刚结束纽约一个棘手的商谈,连轴转了近三十小时,为了赶上她作为候补演员临时登场的演出,辗转了数个机场才堪堪赶到。
每一次相见,都像珍贵的蜜糖,甜得她心头发颤。
也让她越发觉得歉疚。
直到离开维也纳的那晚。
抵达柏林下榻的酒店时,已是深夜。
林栖雾刚把行李推进房间,门铃就响了。
门外站着何清平。
“还没休息吧?”男人看起来颇为疲惫,但眼神依然清明,“楼下吧台环境不错,一起喝一杯?聊聊柏林站的细节。”
林栖雾虽有些意外,还是点头应下:“好,何主任,我收拾下就来。”
“何主任?”何清平挑了挑眉,笑容无奈,“我看起来很老吗?其他人都叫我何队。”
林栖雾愣了一下,连忙改口:“抱歉,何队。”
“没事,走吧。”
吧台灯光幽暗,放着不知名的爵士小调。
何清平点了杯清酒,又给她点了果汁。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演出安排后,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何清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清冽的酒液,目光落在吧台的烛光上,似乎在斟酌措辞。
他忽然开口,语气变得郑重,“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霍霆洲那家伙,是大学校友,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林栖雾握着杯壁的指节收紧,抬眼看向他,等待下文。
“说实话,”何清平目光转向她,晦暗不明,“认识他这么多年,我还从没见过,他在谁身上,花这么多心思,费这么大周章。”
何清平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道:“林栖雾,你不会真的以为,莫斯科那站,他就只来了最后一晚吧?”
“什么意思?”
林栖雾彻底怔住,手中的杯子差点没拿稳。
她睁大了眼睛,困惑地看着何清平,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男人看着少女茫然的表情,叹了口气:“那一整周,从团队抵达莫斯科,到正式演出结束,他一直都在!”
“就住在离音乐厅两条街外的那家酒店。”
“……”
林栖雾感觉到心脏刹那间,仿佛停止了跳动。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何清平,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以,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她呢。
明明想见她,放不下她,却又不忍打扰她。
她以为那晚是他千里迢迢的奔赴,是她巡演途中的意外惊喜。
未曾想,是他一直默默守护,以她全然不知的方式。
林栖雾只觉得心脏好难受,马上要碎掉了。
她恍惚间觉得,为什么自己刚从火山口出来,又把心爱的人推进了火山-
十二月底的柏林,冷得像是要把人的骨头都冻透。
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呼啸而来。
然而,街道上人潮汹涌,灯火辉煌——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全民烟花节,也是跨年夜。
柏林站的演出在万众瞩目中圆满落幕。
她知道霍霆洲今天会来。
他握住她微凉的手,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没有问演出细节,只是低声说:“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穿过喧闹的城区,停在哈弗尔湖畔僻静的私人码头。
一艘优雅的白色游艇静泊在夜色中。
霍霆洲牵着她登上甲板,水手解开缆绳,游艇悄无声息地滑入宽阔的湖面,远离了岸上震耳欲聋的狂欢。
窗外是墨蓝色的湖水,映着璀璨的灯火。
船舱中央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小桌上放着冰桶,里面镇着一瓶Romanée红酒,旁边还有两只高脚杯。
林栖雾坐在他怀里,剔透的杏眸像是浸上了一层水雾,眼尾因醉意泛着薄绯色,湿润的长睫轻颤着,娇憨又不失妩媚。
今晚的她格外黏人。
她几乎是贴在他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小猫似的寻着他索吻。
他的唇瓣微凉而柔软,也温柔地含住她,回应着她。
从指尖到脊背,蹿过一阵酥麻的痒.意。
……
林栖雾没有任何一次,比今晚更想要他。
也耗尽了力气。
霍霆洲抱着她坐进沙发里,不再费事捡起衣服,两人裹上厚实的毛毯。
他添了些红酒,递给她。
林栖雾靠在他怀里,小口啜饮着,意识已经微醺。
她迷离的目光投向窗外。
临近午夜零点。
璀璨的光点呼啸着升腾,漆黑的夜空彻底被点亮。盛大绚烂的烟花此起彼伏,竞相绽放,将整个哈弗尔湖面映照得流光溢彩。
窗外是极致的绚烂喧嚣,窗内却安静得,几乎能听到两人交缠的心跳。
她微侧过身,仰起小脸,嫣红的唇瓣贴上他的脸颊。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有些颤抖,像是借着酒意才能全然倾诉:“老公……”
“别再这样了,好不好?”
“嗯?”
“我真的不想你一直这样奔波,每次只待那么短的时间,还要来回倒时差…我真的…好心疼,也好难受。”少女一度有些哽咽,忍不住将小脸埋进他颈侧。
霍霆洲缓缓低下头,深邃的眸子此刻沉静分明,试图从妻子脸上辨出任何一丝赌气或玩笑的痕迹。
他没有说话,只深深地凝视着她。
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烟花似乎停歇了一瞬,他才低沉地开口,叫出了久违的称呼:
“小雾,你是认真的?”
林栖雾很清楚,他只会在把她当孩子时,才这样叫她。
他显然认为,她在说醉话。
她鼻尖一酸,强忍的泪意瞬间涌了上来。
但她没有退缩,反而伸出手,轻轻捧住他轮廓分明的脸。
“是!”她几乎是哭着说出来,“我是认真的!”
旋即,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他的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你越是这样不顾一切地付出,越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像个只会索取、只会拖累你的包袱!我不想这样!我不想!”
她哽咽着,胸口起伏得厉害,“我渴望的,是能和你并肩,成为让你也可以依靠、为你分担的大人!而不是永远躲在你翅膀下、消耗你所有精力的负担!我以为这次巡演,是我证明自己可以独立、可以坚强的机会……可是,每一次你一出现,我就明白,我根本做不到……我还是那么依赖你,需要你……这让我……很挫败,也很心疼你……”
她泣不成声,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才说出这番话。
霍霆洲静静地听着,眸间的凝重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了然和触动。
他的Aurora,不再是那个只会在羽翼下寻求庇护的小女孩了。她开始思考,开始挣扎,去寻求一种更平等、更成熟的姿态。
他的Aurora,真的长大了。
他唇间溢出一声低叹。
旋即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鼻尖相触,让两人温热的呼吸交融。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温柔,像哄着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心里话的孩子:
“所以,我的bb……希望我怎么做?”
少女的眼泪流得更凶。
她阖上眼,感受着他额间的温度。再次睁开眼时,眸色已然变得坚定:“接下来的巡演……请你,不要再来看我了。”
她没有停顿,像是怕自己后悔,“我们都专注于各自的事情,把每一天过得……更加充实,也更有意义。”
“我依然会想念你,每天每天——
但我也要学着,不再依赖你。”
她吸了吸鼻子,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这样…等到巡演结束,我们真正重逢的那一天…那份喜悦…才会是加倍的,对吗?”
林栖雾在此刻终于确定一件事。
爱是*成长,更是学会自爱。是为了对方,努力变成更好的人。
霍霆洲沉默地看着她,眸底一片温润。他温柔地抚过妻子的脸颊,擦去滚烫的泪痕。
他思考了很久,久到林栖雾几乎要以为他会拒绝。
终于,他在她额间印下郑重的吻,如同承诺:“好,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的一声,盛大辉煌的跨年烟花,在零点到来的时刻,骤然撕裂墨色的天幕。
巨大的金色光球在最高点轰然绽放,化作漫天流泻的光雨,将整个哈弗尔湖面映照得如同白昼。
在这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少女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丈夫的脖颈。她滚烫的嘴唇贴上他颈侧,在喧嚣的顶点,轻声说:
“我爱你。”
她知道他不会听到,她知道他终会听到。
【作者有话说】
作者已经写到昏厥[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