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碎片。


    对于高三生来说, 日子如同白驹过隙,转瞬而逝,给隋烨过完生日以后, 两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很快到了高考的日子。


    在隋烨高考前几天, 徐昊跟季扬一审的判决已经出来了, 徐昊犯的不止这一起案子,他以投资为名义, 骗了很多怀有明星梦的女生, 事后又威逼利诱对方不许说出去,其中甚至还有未成年。


    而季扬同样也不止只有许念这一起案子, 他以前手下带的艺人, 有男有女,都曾被他用暴力和合约威胁,逼迫对方去陪酒陪老板。


    很多事都是缺一个人打破口子, 顾岚之跟许念就是打破口子的人, 顾岚之站出来后,很多其他的受害者也站了出来, 那些曾经被压制的,星星一般微弱的愤怒之火,最终燎成了足以燃尽邪恶的冲天之火。


    两人被判的都很重,在判决之前,徐昊一直在找人运作,当然,贺临雪没给他运作的机会,在判决上,徐昊再找人, 最后也只会绕到贺临雪的舅舅方远那里,徐昊即使再上诉,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贺总,合作愉快,对了,下个月慈善拍卖会请柬您已经收到了吧?您可得赏光啊。”


    “合作愉快,一定一定。”


    贺临雪保持着礼貌的笑意跟对方握了下手,送对方离开后,陈明之递上一包打开的消毒纸巾道:“贺总,花已经订好了,距离结束还有半小时,现在去刚刚好。”


    贺临雪用消毒纸巾擦了下手:“知道了。”


    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再过半小时,最后一门就考完了,方哲的大儿子也是今天高考,贺临雪给他放了几天假,这几天是陈明之临时当司机,今天他让陈明之先回去了,自己将车开到附近一个商城的地下停车场,给隋烨发了条消息。


    过了十来分钟,副驾的车门被人一把拉开,隋烨钻了进来。


    “终于解放了。”隋烨伸了个懒腰,他看向副驾的贺临雪:“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接我。”


    “很意外?”


    “是有一点。”


    隋烨知道贺临雪这两天有个重要合作要谈,所以他也没抱着会有人来接自己的想法,只是看到门口那么多来接孩子的家长,还是有一点失落。


    所以看到贺临雪来接自己的消息,那种惊喜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我定了餐厅,既然考完了,好好庆祝一下吧。”


    隋烨道:“不问下我考的怎么样?”


    贺临雪将车平缓的驶出地库:“不用问。”


    隋烨笑了下:“看来你对我很有自信。”


    “这点判断我还是有的。”贺临雪道:“考完你准备干什么?”


    “干什么?”隋烨想了下,看向贺临雪:“还用问吗?当然是先跟你狠狠做了。”


    隋烨回去读书这段日子,他跟贺临雪见面的次数半只手都数的过来,对于精力旺盛且开过荤的年轻人来说,这其实挺折磨的,尤其是他还被贺临雪钓的死死的。


    但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很想贺临雪。


    想见贺临雪,想跟贺临雪在一起,想每天看到他。


    “”贺临雪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滑了一下:“除了这个呢?”


    隋烨往后一靠:“可能会去打几份暑假工,赚点学费?”


    “打工?”贺临雪挑眉:“你上大学的生活费,我来提供。”


    “老板大气。”隋烨在贺临雪侧脸上亲了下,发出响亮的一声啵:“不过我开玩笑的,解约前虽然扯了点皮,不过远途把季扬扣押我的那笔钱打给我了,足够我念完大学了,打了一年工,我还是有点存款的。”


    贺临雪道:“真的没有其他打算?”


    “嗯”隋烨想了下道:“过段时间可能会回趟老家,很久没去看过舅妈她们了,哦对了,我哥们也说暑假回去聚一下,不过你放心,不会回去太久,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跟多跟你待待,我可不会放过这个暑假。”


    贺临雪道:“只是跟我待在一起吗?我看很多高考生考完后都会好好放松,做自己之前想做一直没能做的事。”


    “对我来说。”隋烨笑了下:“跟你在一起,就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


    *


    对于贺临雪来说,隋烨禁欲一段时间后再相见,对他来说就是极致的欢愉与些许的痛苦。


    欢愉是指隋烨确实在他的教导下,学会了很多让他快乐的手段,而隋烨也很愿意在这件事上取悦他,甚至去学了很多贺临雪自己都不知道的玩法和姿势。


    年轻人旺盛的精力、愿意主动取悦他的虔诚、以及无比强健的体魄和似乎永不见底的体力与欲望,都让贺临雪体会到了什么叫极乐。


    抽屉里飞速消耗的润滑油跟保险套见证着贺临雪这几天吃的有多好。


    但在欢愉过后,肌肉的酸痛跟体力的消耗,以及身体上无处不在,一不小心会喊到些许沙哑的嗓音,甚至偶尔在隋烨的刻意标记下,需要花点小心思去掩盖的痕迹,也让他有了一些不太愉悦的体会。


    不过隋烨在aftercare上做的很好,为了避免他受伤,事前精心的准备自不用说,事后隋烨也每次都会抱着他清洗干净,偶尔没有控制好力度用力过猛,也会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不愿意的时候也会立刻停止,哪怕忍到要去浴室解决。


    而每次欢愉过后,隋烨也会体贴的帮他按摩肌肉酸痛的地方。


    贺临雪也在尽量平衡工作与时间,在隋烨高考结束后这段时间,抽出时间多陪陪他,虽然看起来隋烨似乎是欲望更强的那个,但其实在心底,贺临雪也有着隐秘却强烈的对隋烨的渴求与欲望。


    “继续吗?”


    隋烨拥住贺临雪,一场情事刚刚结束,贺临雪是个不怎么出汗的人,但许是太过激烈,他白皙的肌肤上正沾着一层薄汗,身上泛着淡淡的粉意,看起来格外诱人。


    贺临雪躺在隋烨的臂弯里,声音微微沙哑:“再折腾下去人要没了。”


    “好,不折腾了。”隋烨吻了下贺临雪被汗沾湿的前额:“做了这么久,饿了吧,中午炖的汤这会儿应该刚刚好,我再简单炒两个小菜,你先休息会儿。”


    隋烨随便抓了条短裤套上,去厨房做饭,他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贺临雪这边,之前的房子还没退租,虽然还算干净,但总不可能让贺临雪这么娇贵的人跑去住他的狗窝。


    因为隋烨时常过来,这件原本没什么人气的屋子添了不少烟火气,厨房的冰箱里除了酒水,开始被各种食物填满,他下班回家后,也永远能吃上隋烨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饭菜。


    其实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床头的手机振动了一下,贺临雪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贺应南发来的。


    【贺应南:大哥,小姑跟慕钟言下个月订婚!】


    贺临雪看到贺应南发来的消息,皱了下眉头,他看着消息框,久久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贺应南又发来一条消息。


    【贺应南:到时候你来吗?】


    他应该去吗?去给一对明知道并非良配的怨偶送上祝福?


    贺临雪手指微微攥紧,他应该撕掉慕钟言的假面,在贺舒曼奔赴苦海前将她救出来,哪怕她不是自己的小姑,没有哪个女人该承受这种痛苦。


    他明明是唯一一个知道慕钟言真面目,也是唯一一个能救贺舒曼的人。


    他佩服顾岚之跟许念有撕开那个口子的魄力,也正因如此,他愿意做那个帮他们抵挡阻力的助力。


    但他却做不到,他自己做不到。


    “怎么了?眉头怎么皱的这么紧?”隋烨看着趴在床上盯着手机出身的贺临雪,不解道:“有什么坏消息吗?”


    “没什么。”


    贺临雪没有回复贺应南,他将手机息屏重新放回了床头柜,隋烨的视线看向手机,又重新看回贺临雪,他自然看出贺临雪没有说实话,但贺临雪不想说的事,他一向不会逼他说:“那来吃饭吧。”


    贺临雪套了件睡衣,从床上下来,这顿饭因为刚才的消息,吃的有点沉默。


    “吃饭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消化不了。”


    贺临雪拿着汤匙的手一顿,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隋烨,隋烨总是很执着于给他熬各种汤汤水水来滋补,虽然他喝不了多少,最后这些汤大部分都还是进了隋烨的肚子。


    对贺临雪来说,长肉是件很难的事,但对隋烨来说,看到贺临雪在自己的喂养下长点肉,就是他最有成就感的事。


    今天熬的是老鸭汤,隋烨从中午就放在砂锅里熬,熬到现在鸭肉软烂,汤味香浓,贺临雪又喝了一口道:“你以前说过自己退圈了可以去当厨师,现在看来,你的手艺确实能干这一行。”


    隋烨笑了笑:“多谢肯定,不过好吃的东西要用心吃,你这么心不在焉的,这只鸭子可就白死了。”


    贺临雪被隋烨一打趣,刚才还聚集在心间的郁气消散了一点:“你似乎没什么好奇心?”


    隋烨放下筷子,看向贺临雪:“我怎么可能没有好奇心,贺临雪,我所有的好奇心都放在你身上了,其他人的事我一点都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但关于你的事,我全部都想知道。”


    “但你”贺临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我每次都不追问你隐瞒的事。”隋烨笑了下:“因为你不想说啊,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说任何不想说的话,哪怕我心里其实想知道你的一切,想得要死。”


    “抱歉。”贺临雪放下汤匙,汤匙碰在碗上发出一声脆响:“我确实有一些隐瞒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事,直到现在也很难开口。”


    隋烨微微摇头:“不要说抱歉,贺临雪,这不是应该抱歉的事,不想说就不要说,等有一天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就好,就算那天永远不会到来也没关系,有些事说出来会造成负担,那我宁愿你不告诉我。”


    贺临雪从没见过隋烨这样的人,他见过很多会伪装的人,他们会将自己伪装成很好的人,以此来达到目的,但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伪装,假的就是假的。


    但隋烨却就是很好的人,他没有任何伪装,仅仅是将最真实的自己袒露给自己。


    他就像一个被打碎的花瓶,但隋烨却愿意一片一片将碎片收集、拼合,哪怕碎片会割伤他的手。


    贺临雪沉默了良久:“如果。”


    他开口道:“如果说,有一件事,不能做,又不得不做,该怎么办?”


    隋烨一愣,然后笑了下:“真是个难题啊,我的答案大概是遵从本心,做自己觉得对的事,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不过这就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回答。”


    隋烨将未说出口的话藏在了心里。


    我想快点成长起来,成长成参天大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我想做那个挡在你身前,为你遮风挡雨的人。


    第62章 第 62 章 晚会。


    贺临雪站在落地镜前, 造型师林琳替他整理着衬衫袖口,镜中人的面容冰凉如雪,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贺总, 您低一下”


    林琳拿起领带,想示意贺临雪稍微弯下脖子, 好替他系上, 却在触碰到贺临雪镜片后的冰冷眼眸时噤了声。


    纵然已经替贺临雪做过很多次造型了,也早已习惯贺临雪的冷淡, 但她总觉得贺临雪今天似乎比平日更冷上几分, 虽然贺临雪没有在她面前生过气,但林琳不免还是有几分怯意。


    “我来吧。”隋烨从林琳手里接过领结, 他将领带绕过贺临雪的脖颈, 手指灵活的翻动,从一开始的笨拙生涩,现在他已经能打出一个完美的领带结了。


    从那天收到贺应南那条短信开始, 贺临雪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他一直自认是个冷漠的人, 与贺舒曼淡薄的姑侄情分,不该让他对这场婚姻产生任何道德负担, 他袖手旁观也不应该受到什么道德上的谴责。


    但事实是,他做不到完全冷漠的袖手旁观,贺临雪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认清自己,还是受到了隋烨的影响连自己也有了良心。


    每当想起慕钟言藏在伪善外表后的真实面目,贺临雪身上就如同被毒蛇爬过一样,忍不住战栗——那是深埋在他骨髓里的阴影,在经年累月的发酵中早已成为刻进DNA的应激反应。


    看到贺临雪面孔上的冷意,隋烨微微抿唇,作为跟贺临雪最亲近的人, 他自然感受到贺临雪最近的心情不虞,他隐约也知道为什么,为了让贺临雪开心点,隋烨这几天使劲了浑身解数,但收效甚微。


    贺临雪有一个很难解开的心结。


    隋烨道:“等会我送你去吧。”


    贺临雪看向动作熟练的隋烨:“你送我去?”


    隋烨一边打结一边道:“方叔的大儿子不是刚高考完吗?多给他点时间陪儿子。”


    贺临雪道:“是吗?那你还真是会体贴人。”


    “我最体贴的难道不是你吗?”隋烨笑了下,指尖若有似无得划过贺临雪的喉结,他微微倾声在贺临雪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耳语道:“小隋司机也正好多陪陪你,好不好?”


    比起女士来说,男人的造型简单的多,出席正式场合无非就是各式西装,而西装正是贺临雪的统治区,林琳很会根据对方气质来做造型。


    她又从一旁拿来西装递给隋烨,看他替贺临雪穿上。


    林琳今天替贺临雪挑了一身棕灰色西装三件套,微微收拢的腰部设计,完美衬托出贺临雪漂亮的腰线,不同于工作时一丝不苟的正装造型,雅痞风的剪裁设计,让不羁的风流替代了往日的禁欲,那副金丝眼镜更是成为了点睛之笔。


    隋烨向后退了半步,看向贺临雪的目光像在欣赏一件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真好看。”


    贺临雪脸上的冷意随着隋烨的话语逐渐消散,他看向隋烨:“油嘴滑舌。”


    敏感的捕捉到贺临雪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隋烨也微微勾了下唇,他又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那枚银色链条胸针,替贺临雪别上。


    看到这一幕,林琳松了口气,她脸上露出点笑意,识趣的侧过身子整理起了配饰,余光却在透着落地镜悄悄打量着站在一起的两人。


    镜面倒影着反差极大的两人,隋烨穿着一件黑色背心,格子衬衫松垮的系在腰间,蓬勃的手臂肌肉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与力量感,贺临雪清瘦挺拔,肤色白皙,他虽然比隋烨矮半个头,气场却很强大,贺临雪身上有股上位者特有的气场,这使得贺临雪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逊色半分,在这段关系里,隋烨像只桀骜却被贺临雪驯服的小狼。


    就算林琳在娱乐圈视觉已经习惯了各色帅哥美女的冲击,依然还是被这两人震撼到,无从是从外表,还是从亲密程度上。


    这两个人在一起,有种火山融化冰川的感觉,当然,除了火山足够炽热,冰川似乎也一直在默许自己被火焰融出裂痕。


    比起很多明星那些烂事儿,贺临雪跟隋烨这对又甜又养眼的情侣,简直不要太好磕,林琳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失调的内分泌都因为磕到这对而稳定了不少。


    隋烨将腰上的衬衫套上,冲贺临雪伸出手:“那么贺总,我们出发吧?”


    贺临雪透过落地镜,瞥了眼镜子里一脸姨母笑的林琳,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将手放到了隋烨掌心。


    看到这一幕,林琳脸上笑意又大了些。


    果然真情侣就是好磕。


    副驾驶上,贺临雪百赖无聊的翻阅着几页前天寄来的拍品手册,等红灯间隙,隋烨看向贺临雪:\"你竟然会参加这种宴会?"


    贺临雪微微侧头,看向隋烨:“我怎么不会参加?”


    隋烨笑了下:“总觉得比起这种活动,你是会直接签一张支票捐给需要的人那种。”


    贺临雪道:“主办方是我一个合作伙伴,他的邀请,总要给些面子。”


    隋烨有些好奇道:“所以所谓慈善拍卖会,就是被邀请的人捐赠拍品,最后还是由你们这些被邀请的人来拍?那为什么不直接捐钱呢?”


    贺临雪合上那本印有各种昂贵古玩珍宝的手册,随手将册子丢到控制台上:“人总是会为了钱流通的更名正言顺,找许多不同的门道。”


    “你怎么说的好像洗钱一样”隋烨一顿:“这些钱最后真的能到被捐赠的人手里吗?”


    贺临雪目光掠过窗外闪烁的霓虹:“谁知道呢?”


    车很快到了酒店,隋烨将车停在门口,贺临雪下车前看向隋烨:“总是让你等这么久,不会无聊吗?”


    “怎么会呢?”隋烨微微摇了下头:“等待的过程可能确实无聊,但如果等待的人是想见的人,那么等待的时间就会变成快乐的,因为有了期待。”


    贺临雪若有所思:“是吗?”


    “也许”隋烨道:“你以后也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贺临雪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着酒店内走去,宴会厅门口摆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引导牌,上面写着青苗青少年成长基金会的字样,贺临雪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宴会厅富丽堂皇,觥筹交错,水晶吊灯将香槟塔折射出灿如星河的光影,贺临雪一入座,便有熟识的人举杯迎来,他熟练的从侍者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纵然他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依然游刃有余。


    贺临雪对拍品没什么兴趣,意兴阑珊的听着台上拍卖师的介绍,为了给合作方几分面子,他象征性的拍下一件还算符合他审美的工艺品。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台上传来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有请此次联合主办方,青苗青少年成长基金会的会长——慕钟言先生来致辞。”


    贺临雪从开场到现在一直游刃有余的社交面具霎时出现一条裂痕,他握着酒杯的手猛然一紧,望向台上。


    话筒后的男人穿着剪裁考究的西装,儒雅贵气,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全场,然后在贺临雪身上停留了一瞬,与慕钟言对视的那一秒,贺临雪喉间一滞。


    “青苗基金会迄今资助困难青少年超万名”


    青少年成长基金会。


    慕钟言竟然是青少年成长基金会会长。


    真是讽刺。


    慕钟言的致辞声仿佛从深海传来,贺临雪指节泛白地攥着酒杯,几乎要将玻璃杯捏碎。


    台上的慕钟言侃侃而谈,细数着基金会做出的贡献,同时感谢着台下的嘉宾,仿佛真的拯救数万处于困顿之中的青少年于水火,成了什么了不起的救世主。


    “借过。”贺临雪站起来走出了酒店,夏日夜风裹着草木香气扑面而来,却吹不散胸腔翻涌的郁气,贺临雪伸手摸了摸口袋,想抽根烟,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


    跟隋烨在一起后,他抽烟的次数减少了很多,身上也不怎么带烟了。


    一根烟递到了他面前:“在找这个吗?”


    那只递烟的手上带着一串沉香佛珠,贺临雪对那串佛珠再熟悉不过。


    贺临雪回头,慕钟言站在他身后,捏着烟含笑看着他,那笑容悲悯如神佛,贺临雪却知道那笑容之下藏着怎样龌龊心思。


    贺临雪向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慕钟言笑了笑,掏出打火机自己点上。


    贺临雪语气嘲讽:“青少年成长基金会?”


    “怎么?不信我会做好事?”慕钟言笑了下,吐了口烟出来:“其实我不知道你会来。”


    贺临雪盯着在夜色里袅袅升起的烟雾,并没有直接回答慕钟言的话:“为什么是贺舒曼。”


    慕钟言道:“什么?”


    贺临雪冷声道:“就算要结婚,为什么要选她?你我心知肚明,你根本不可能喜欢她。”


    慕钟言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喜欢她?”


    迎上贺临雪冰冷的目光,慕钟言就好像看一个孩子一样看着贺临雪,他笑了下,吸了口烟:“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不喜欢她,娇气,粘人,脾气大,又愚蠢,很难想象快四十岁的女人还能这么单纯,除了长得还算漂亮,身上简直没有一处让人喜欢的点,甚至,还不如她那个上高中的侄女。”


    听到慕钟言说到贺应南,贺临雪眉头猛的一皱,他看向慕钟言,语气带着明显的警告:“收起你肮脏的心思,离贺应南远点,你要是敢对她起一点龌龊心思,我不会放过你。”


    慕钟言似乎并不把贺临雪的警告放在心上,他低声笑了下:“她倒是跟你一样,不像贺家人,聪明漂亮又乖巧,像你小时候,不过她没你小时候身上那种劲儿,你放心,我对她没兴趣,她早就过了我会感兴趣的年龄”


    慕钟言看向贺临雪,眼神里似有怀念:“临雪,我到现在还是时常会怀念你小时候坐在我腿上的样子,那时候你还没长这么高,小小的一个,瓷娃娃一样,那时候你一身刺,跟朵小玫瑰似的,谁碰你都扎手,但你却总是会仰着头,一脸崇拜的看着我,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喜欢你,哪怕后来遇到了很多跟你一样的小孩,都没有办法给我像你一样的感觉”


    慕钟言说到这里,语气似有遗憾,似有不甘:“我查过了,这么多年你一直是单身,你这朵玫瑰,我还没舍得采下,就开过了花期,然后被那个年轻男孩给玷污了,临雪,你怎么也堕落于凡人的欲望?你啊,为什么不能一直保持纯洁呢?”


    “我堕落?我不纯洁?”贺临雪压制住内心的恶心,慕钟言的话简直离谱到让人发笑:“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我一想到你在床上任那个小男孩予取予求,我心里就好像有团火在烧。” 慕钟言伸出手,用指背暧昧的光洁白皙的脸颊上轻轻划滑动了一下:“你知道吗?一想到那副画面,我就罕见的,生出了欲望,哪怕你早就不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贺临雪被慕钟言的手碰到的同时,一道带着戾气的声音打断了他。


    “谁允许你他妈动他了?”


    慕钟言的手腕被铁钳般的手掌扼住,隋烨指节青筋暴起,慕钟言甚至觉得自己手骨要被眼前这个年轻男孩捏碎了,隋烨眉头紧蹙,一把将慕钟言的手甩开,差点让他跌了个趔趄,被这么一甩,慕钟言手上戴的沉香佛珠也随之从他手上脱落,手串砸在地上,应声迸裂,那些昂贵的珠子滚落一地、四散开来。


    慕钟言还来不及站稳,拳头裹着劲风砸到脸上,那拳头毫不留情,蕴含着少年的怒火,狠狠砸在他保养得宜的面皮之上。


    隋烨站在贺临雪面前,严严实实将贺临雪遮挡在后,虎视眈眈的盯着慕钟言,就像一头年轻而凶狠的狼崽子,随时都能扑上来咬断他的脖颈。


    慕钟言在被隋烨打了一拳的地方擦了一下,看向隋烨,他笑了下:“这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吗?年轻气盛,冲动易怒,处理问题的方式粗暴到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


    慕钟言身上有股久经世事的成熟男人特有的油滑气质,即使被隋烨打的看起来有些狼狈,他也依旧维持着体面的风度,甚至用言语贬低着隋烨。


    贺临雪眉头蹙起,他正想说话,隋烨却先开口了。


    “垂垂老矣,行木将朽,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吗?”隋烨笑了下,他微扬下巴,丝毫不把慕钟言放在眼里:“你想用暴力,可你这个年纪,还用的了吗?况且恐怕你的满腹伎俩,都用在了自己都不敢说出去的地方了吧?”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慕钟言,然后瞥了一眼安静躺在地上的佛珠,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一股腐朽的味道,莫非你觉得,带个佛珠就能超度罪孽?像你这种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中用的老东西,就该安安静静在棺材里呆着,不是吗?”


    第63章 第 63 章 给你宇宙。


    隋烨的话坦率、直接, 但却也直刺他的某些隐秘心事。衰老,是每个人都抗拒,却又无从抗拒的自然法则, 有些人可以坦率的接受自己的老去,但有些人, 却不能。慕钟言眯眼看向眼前桀骜不驯他的隋烨。


    “哈哈哈, 牙尖嘴利”慕钟言忽然低笑出声,笑声有些刺耳, 全无往日的优雅:“临雪, 你真是养了条会护主的狗崽子啊。”


    他刻意在狗崽子三个字上放慢语速,恶意昭然若揭。


    站在隋烨身后的贺临雪动了动, 他从隋烨身后出来, 缓慢从容的往前迈了一步,走到与隋烨并肩的地方,方才脸上的些微波澜, 已经消失无踪, 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声音不高, 却字字清晰,带着寒意:“那你是什么?一只水道里不敢见天日的老鼠?”


    慕钟言看向贺临雪,就是这幅表情,冰冷、傲然、蔑视一切,也是他在其他小孩身上很难看到的特质,就像一座冰山却也令人着迷,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曾经,这双眼睛只有面对他时,才会露出短暂的仰慕与依赖, 这种差异,让他曾如明珠般将贺临雪捧在手心。


    “你喜欢这个小崽子什么?”慕钟言没有回答贺临雪,他目光移到一旁的隋烨身上,目光像鹰一般锁定隋烨,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视与嘲弄:“无父无母,没有背景,收养他的舅舅坐牢,身上背着一堆债,一辈子都让你过不上想要的生活。”


    慕钟言的视线在贺临雪脸上梭巡,充满下流的暗示:“难道——是因为他年轻力壮,能在床上让你满足?临雪啊临雪,在叔叔心里,你一直是像天使一样纯洁的孩子,你竟然是这样的”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扭曲的兴奋,从喉间挤出令人不适的侮辱性词语:“淫


    那个词语没有说完,就被隋烨的拳头截断了,砰的一声闷响,隋烨狠厉的拳风将慕钟言打倒在地:“给老子闭嘴。”


    他的拳头高高抬起,狠狠在慕钟言脸上撂下几个拳头,隋烨一点情面都不留,恨不得让慕钟言永远闭上嘴巴,正准备再次狠狠砸下之际,却被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从后面精准的揪住衣领,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好了。”贺临雪的声音平静、不带丝毫情绪,却恰到好处的抚平了隋烨的火气。


    隋烨拳头悬在半空,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眼睛发红,身上散发着骇人的戾气,却在看到贺临雪的一瞬间消散,他语气里维护的意味明显:“可是”


    “不值得。”贺临雪薄唇淡淡的吐出三个字,他看向被打倒在地的慕钟言,轻描淡写道:“你说的对,他年轻力壮,能让我满足。”


    贺临雪微微俯身,用微凉的手掌轻轻覆在隋烨紧握的、滚烫的拳头上,他没有用力,十指轻轻收紧,包住了隋烨的拳头,然后用一股轻柔的力道,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引导,将隋烨那满含怒气的拳头卸了下来。


    “想要的生活,我自己就能过上,不需要靠任何人。”贺临雪直起腰,姿态依旧优雅,他微抬下颌,眼神如同俯视一只蚂蚁般看向慕钟言:“说实话,让他打你,我都觉得脏了他的手,他十九岁,靠自己还清了足以压垮一个成年人的巨额债务,干干净净、问心无愧。而你,十九岁的时候,又靠自己做出了什么?”


    听到贺临雪的话,隋烨猛然僵住,仿佛被电流击中,大脑一片空白,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贺临雪,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面对慕钟言的下流挑衅,贺临雪的坦然与维护,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他心跳失序。


    贺临雪轻轻笑了一下,他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并不为慕钟言侮辱性的话语而感到愤怒,就像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这是贺临雪一贯的风格,却比任何感情丰富的话语都直击人心:“慕大导演?慕会长?离开了慕家的荫蔽,你又能算的了什么东西?慕家的钱财人脉,除了让你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让你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功绩?”


    “况且,这么在意他是不是能让我满足”贺临雪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地上的慕钟言:“你莫非,硬不起来?”


    慕钟言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贺临雪的语气,平静的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却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具杀伤力,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直击他的内心。


    贺临雪看向还有些僵硬的隋烨:“走吧。”


    他转身,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那些价值不菲,象征慈悲的沉香佛珠上,发出嘎吱的响声,隋烨跟在他身后,像只守护主人的护卫犬,亦步亦趋。


    慕钟言看着贺临雪的背影,从地上爬了起来,西装上沾满尘土,他儒雅的面具终于碎裂开来,他盯着地上那些被猜出脚印的佛珠,表情阴沉。


    贺临雪将自己的西装脱了下来,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隋烨没有说话,将车开上马路,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霓虹光影在两人脸上洒下不断明灭的光影,开过了几个红绿灯,隋烨率先打破了沉默:“还好吗?”


    贺临雪将马甲扣子解开,将束缚的领结扯,然后降下车窗,让带着凉意的晚风吹进车内:“我没事。”


    隋烨的手抓紧方向盘又松开,他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用余光看向副驾正看向窗外的贺临雪,随着车子向前开动,流光溢彩在贺临雪身上不断变换,他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孤寂,晚风吹动着贺临雪额前黑发,也让他看起来格外脆弱,隋烨开口道:“其实,我本来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贺临雪看向隋烨:“什么地方?”


    隋烨语气里带着点没保护好贺临雪的自责与失落:“看你这两天一直情绪不高,想带你散心的地方,不过现在大概也没心情了”


    “走吧。”


    隋烨一愣,看向贺临雪。


    贺临雪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将身体陷进真皮座椅,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疲惫:“不是要散散心?”


    简单的几个字,挥散隋烨心头的阴霾,他打开转向灯,动作利落的将车驶入调头车道:“好。”


    车子平滑的驶入对向车道,朝着远离城市的方向开去,两边的车窗开着,夏夜的晚风形成对流,吹散车内烦闷的气息,电台随机放着歌曲,熟悉的旋律缓缓流淌,这是隋烨很喜欢的一首歌。


    “Cause all of me”


    “Loves all of you”


    “Love your curves and all your edge。”


    “All your perfect imperfections”


    “Give your all to me”


    “Ill give my all to you”


    “Youre my end and my beginning”


    车开了很久,城市的霓虹被甩在身后,甚至连路灯都离很远才见一个,贺临雪手撑在太阳穴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陌生的道路,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海洋湿气:“如果不是你开的车,我大概会以为司机在图谋不轨。”


    隋烨笑了下:“你就这么信任我,觉得我就不会图谋不轨?”


    贺临雪看向隋烨:“你会吗?”


    “我确实会图谋不轨,不过我图的”隋烨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一切却在不言中。


    隋烨将车开到了一条环海路上,右侧是无垠的大海,在黑暗中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异常明显,他们在环海路上开了一会儿终于抵达目的地。


    贺临雪推门下车,略带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前方有一栋高大的白身红顶的圆拱形建筑,这栋高大的建筑矗立在漆黑的海边,看起来有些年代感,同时也带着一丝孤寂:“灯塔?”


    隋烨锁好车,从车后座拿出一个双肩包,走到贺临雪身边,语气里透着一丝神秘:“进去就知道了。”


    贺临雪跟着隋烨走到厚重木门前,隋烨掏出一把钥匙,让贺临雪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将门打开,灯塔内部比想象中宽敞,沿着螺旋楼梯向上攀登,他们递到了灯塔的瞭望台。


    平台视野开阔,边缘放着一架观星望远镜,还放着一个木质小桌子跟小椅子,桌子上铺着米色的桌布,隋烨从包里掏出一个玻璃花瓶放到桌子上,又掏出一束花插了进去,最后从包里掏出了一瓶白葡萄酒跟两个杯子。


    做完这一切,隋烨看向贺临雪,耳根微红:“前几天我一直想让你开心点,但是好像都没什么用,我就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托朋友找到了这个废弃灯塔,可以租给我们一晚。”


    贺临雪了然道:“怪不得你前段时间神神秘秘的,好像一直在忙些什么。”


    贺临雪走到平台边缘,双手撑在冰凉的石头护栏上,眺望着远方,海风吹拂着他,仿佛要将一切烦恼都吹向大海深处,他深吸一口气,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


    隋烨走到他身边,用手指了指天空:“你能看到那个大三角吗?”


    贺临雪向着天空望去,在远离城市的夜空中,三颗异常明亮的星在夜空中组成一个三角形,贺临雪认出了这个标志:“夏季大三角?”


    “是的,也就是我们熟知的牛郎织女星,以及天津四。”隋烨凑到望远镜前,不断地调试着角度与滤镜,动作专注而认真:“你来看看。”


    贺临雪微微俯身,凑近目镜,映入眼帘的是一金一蓝两颗恒星,金色的炽热耀眼,充满足以融化人心的蓬勃生命力,蓝色的静谧深邃,如同冻结的冰晶,看起来对比十分强烈,这两颗恒星截然不同的星星在夜空中相生相伴,紧密相依。


    “那是辇道增七,就在夏季大三角的范围内,用肉眼看的话,它们似乎是同源而生,但用望远镜来观测,会发现它们是两颗截然不同的星星。”他停顿了一下:“甚至它们其实离得很远,天文界认为,它们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双星,彼此也没有任何引力的束缚,他们只是在宇宙中各自运行,互不干扰,只是在地球上这个渺小的观测点来观察,它们在视线上恰好接近,仿佛双生。”


    就像,我和你。


    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就像这两颗颜色迥异的恒星,即使被观测到彼此距离很近,仿佛相伴相生,实际上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就像两条永远没可能相交的平行线,家庭、地位、经历、年龄如同这两颗恒星之间的真实距离,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他们的人生轨迹永远不可能产生交集,甚至这辈子都不会认识彼此。


    “宇宙的神奇就在于他的不可预测,地球上有七十亿人,宇宙中的星系更是数不胜数,也许在地球之外、银河系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生命,但你看,我们两在这种概率下,依然相遇了,甚至如此亲密,很神奇,对吧?”


    “辇道增七位于天鹅座,天鹅在中国传统里,是忠贞、专一,一生只有一个伴侣的动物。”隋烨走到贺临雪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向地平线远方星河与大海的交界处:“贺临雪,你对爱情很悲观,我想我大概能理解其中的原因,但我想告诉你,这大概就是我的爱情观,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贺临雪静立片刻,夜风吹散他额前的碎发,也将他的话吹得有些模糊:“你才二十岁,就敢说一生一世吗?”


    “以前的我对于感情确实懵懂、迟钝,甚至愚蠢,但在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你以后,一切就明朗清晰了起来。”隋烨抓住贺临雪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如果我连自己的心都不清楚,又怎么去了解你呢?”


    隋烨一直小心翼翼的,想去触碰贺临雪的心,他将自己的内心检视、剖析了无数遍,直到没有一丝犹豫,他深知如果自己还是那个对待感情愚钝、心口不一的人,那他跟贺临雪的关系将永远也无法推进,甚至止步于此,然后变成那七十亿分之一,融入茫茫的人海,成为再也无法靠近的陌生人。


    他的人生有太多悲剧,那些宝贵的东西对他来说就像转瞬即逝的流星,怎么努力的去抓也抓不住,如果漫漫人生都只有他一个人来渡过,那是多么的孤独,还好贺临雪出现了,像一颗恒星一样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也成为了他唯一有可能抓住的宝物。


    “在宇宙中,两个天体靠的太紧,超过洛希极限,小的那颗就会被大的那颗的潮汐力撕碎,成为环绕他的星尘。”隋烨道:“你说过自己有病,如果靠近我,就有可能毁灭我,但我并不怕这种毁灭,我更怕的是脱离了引力范围,再也无法靠近你,只要能拥抱你,哪怕变成星尘环绕你,我也甘之如饴。”


    贺临雪看向自己被隋烨紧握的手,他能感受到隋烨那颗年轻的、炙热的猛烈跳动的心,就像那颗金色恒星,灿烂耀眼,少年的誓言总是真挚,将心迹完全袒露,他们认为自己年轻时的激情跟誓言足够支撑一辈子,但一辈子太远,连他都无法笃定自己能一生只爱一人。


    贺临雪一直认为一切爱皆来自于欲,而欲望是很容易褪去的东西,他的父亲、叔伯,甚至是慕钟言的做法,都在印证着这个观点。


    他的人生一直谨慎理智,这种理智如同钉子般将他牢牢钉于轨道之中,也让他能在不可控的病情之中,保持绝对的安全与稳定。纵使他跟隋烨的关系早已超过他坚持的暧昧,他们肌肤相亲,气息相融,甚至交付心迹,但承诺对贺临雪来说,仍然像一道难以跨越的悬崖,那意味着更深的责任、更彻底的交付,以及更难以承受的失去。


    “贺临雪,就算你现在没法给我答案也没什么,我不会逼你什么,你就当这是我情到浓时的无法克制而已,上次你问我是什么情,我没有回答你,现在我可以坚定的回答你,是爱情。”隋烨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今天也只是想带你散散心,我知道你最近不开心,今天晚上大概更不开心了。”


    隋烨指的是慕钟言的事,隋烨懂贺临雪,他更懂贺临雪的无声拒绝。


    “今天天气晴朗,很适合观星。”隋烨指向远处:“你看,在这里,其实就算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到群星。”


    贺临雪抬起头,天穹之上,一道璀璨的夏季星河将天幕从中间分开,群星如同闪耀的钻石般缀在夜幕之上,夜幕星河倒映在深蓝色的大海里,天上的海与地上的海在远处相接,分不清到底是星海还是大海,两者在地平线的尽头融为一体,让人有种置身于浩瀚宇宙中的错觉。


    “地球已经存在了四十五亿年,银河系里比地球寿命还要长的恒星数不胜数。而银河系之外,还有我们至今所未知的,数不胜数的星系,宇宙之于我们,比我们之于尘埃的差距还要大。”隋烨张开手,仿若要将宇宙拥入怀中:“曾经我有一段非常难熬的日子,我不懂生命为何如此痛苦,我经常会上天台看着星空,就在那时我意识到,跟宇宙相比,我们实在太过渺小,这样一想,那些伤痛好像也渺小了起来,我们从宇宙中诞生,最终又会死亡,然后归于宇宙,那些痛苦也会随之消散,就好像从没存在过。”


    “听起来是不是很像精神胜利法?但是那时候,我就是这样汲取力量,才能走到你面前,贺临雪,我知道你也藏着很多痛苦。”隋烨伸出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你的那些痛苦,有时好像会传到我这里来,跟我的,融为一体,所以我想把自己曾经汲取的力量分给你,虽然可能微不足道。”


    贺临雪静静地听着,目光从壮丽的星河与大海收了回来,落在眼前隋烨年轻而真挚的面孔之上,海风吹动着隋烨的衣角,隋烨像一个把最珍贵的宝物捧给喜欢的人的小孩子,带着一种生怕被拒绝与嫌弃的小心翼翼。


    这种小心翼翼,就像太阳,融化着的贺临雪心,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隋烨,我能感受到你说的力量。”


    他跟隋烨,在星河与大海中,似乎正置身于宇宙中央,那种自然带来的震撼与力量,确实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在宏大的宇宙叙事中,属于个人的那种痛楚仿佛被暂时的消解了。


    就在这一刻,仿佛是宇宙对隋烨的无声回应,一颗璀璨的银光从夜幕划过,隋烨看了眼手表,语气里带着惊喜:“我还以为今晚等不到了。”


    “所以。”贺临雪目光追随着从天空划过的那尾流星:“这是你的真实目的,其实你是带我来看流星的?”


    隋烨在桌子上按了什么开关,灯塔的墙壁上,几道暖黄色的小彩灯亮了起来,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茫茫黑夜中,驱散了黑暗,营造出一小方温馨的天地,隋烨从包里取出一条毯子给贺临雪披上:“没错,这就是我今晚的秘密计划,不过我没有把握能百分百看到流星雨,所以没有告诉你,不过,还好成功了。”


    隋烨看向贺临雪,在他的背后,璀璨星河之下,是在夜幕里不断划过的绚烂银光:“那么,贺临雪,要跟我一起欣赏这场美丽的宇宙馈赠吗?”


    第64章 第 64 章 过去。


    灯塔平台之上, 一道又一道的“银色钻石”撕开夜幕,如同烟花一般璀璨却短暂。


    夜风带着海水的咸涩与凉意拂来,贺临雪将毯子裹紧了些, 他看向只穿着一件背心与衬衫的隋烨:“你只带了一条毯子?”


    正在小心起着那瓶白葡萄酒的隋烨闻言笑了下:“没事,我不冷。”


    贺临雪闻言, 默不作声将毯子的一边分了些给隋烨, 隋烨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温暖,嘴角微微勾了下。


    隋烨动作生涩的拔开木塞, 将泛着金色光泽的透明液体倒进玻璃杯中, 然后将酒杯递给贺临雪,带着一点紧张:“我做了点功课, 说风味独特, 口感很好,你尝尝。”


    贺临雪瞥了一眼那瓶葡萄酒,瓶身的标签贺临雪有些印象, 来自卢瓦尔河谷的酒庄, 贺临雪尝过酒庄主人的珍藏级白葡萄酒,隋烨手上那瓶显然不是酒庄珍藏, 但每年只量产几百瓶,价格也不便宜——以隋烨现在的资产来说,大概是他一年的学费。


    贺临雪自然深知这一点,他晃了晃杯中的液体,清澈透亮的液体映着漫天星光,如同在酒杯里又诞生出一片璀璨宇宙。


    他在隋烨期待的目光里,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入口是清爽的果酸,带着一丝矿物感, 夹杂着海风带来的咸味,风味纯净而独特,尾韵悠长细腻,就像隋烨给他的感觉。


    隋烨紧张道: “怎么样?”


    “口感很不错。”像是在印证自己的话,贺临雪又抿了一口:“我喜欢。”


    “那就好。”隋烨脸上绽放出了笑容:“我不太懂酒,所以做了点功课,白葡萄酒种类那么多,我当时真的有点纠结”


    “最后挑了这个,你应该很了解吧,这种葡萄的品种叫长相思,这个寓意太美了。而且,”隋烨举起酒瓶,给贺临雪看酒瓶上的标签,黑红的底色之上,盛放着璀璨的星座,就像头顶的这片星光:“这款酒叫小行星,简直像是为今晚量身打造的,对吧?”


    隋烨就像在展示着自己的最佳作品一样,将自己的那些浪漫的巧思说给贺临雪听。


    隋烨在如何表达自己对贺临雪的爱这件事上,似乎总有许多奇思妙想跟仪式感,就像贺临雪过年吃火锅时问他是在表白吗,他说表白要挑个更好的时候一样。


    而今晚,他又精挑细选了与宇宙有关的美丽的意象,以及这瓶用长相思酿出的小行星,为贺临雪献上一幕无与伦比的宇宙演出。


    贺临雪有很多追求者,他们总是不吝于在制造浪漫这件事上投入很大的手笔。


    比如大学时蒋琛的那个朋友,为了追他,绞尽脑汁,各种花钱制造浪漫,那些无人机曾在费城上空排出各种浪漫寓意,仅仅一场表演就能花费掉隋烨大学所有的学费加生活费。


    浪漫的大手笔,但他不喜欢,最后那个人摸到了他的公寓,换回了一枚擦耳而过的子弹。


    再比如徐泽亭就曾大手一挥包下一整个玫瑰庄园的玫瑰花,那些玫瑰里精挑细选的最美的999朵连带着一瓶玫瑰味的香水被送到了贺临雪面前,剩下的玫瑰则是任贺临雪处置。


    对有钱人来说,那些制造浪漫的经费,不过是手中漏下的一点沙子而已。


    那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代表新鲜的晨露,但是贺临雪看到那些花时没有任何感觉,他只觉得无聊。


    那些巨量玫瑰,对他来说,除了占地方,看它们凋零,又有什么用呢?难道玫瑰代表浪漫,送上全世界的玫瑰,就能代表一个人至死不渝的爱吗?


    隋烨今晚的花费,可能抵不上贺临雪一小时的收入,但在这之前,他刚刚还完了欠款,甚至为了医药费被人包养,拒绝了贺临雪的资助,还要要自费读完大学。


    对贺临雪来说,这不是他惯常的消费水平,但对于隋烨来说,却是他目前能倾尽办法,为贺临雪献上的浪漫。


    耳边只有海风的声音,这座屹立这片大海多年,一直作为航行船只唯一指路明灯的古老灯塔,在孤寂的漫长岁月里迎来了他的结局,但今晚,一个少年为哄爱人开心而献上的浪漫星海,又让它再一次散发出耀眼而温暖的光芒。


    贺临雪看着杯中的液体:“隋烨,你觉得值得吗?”


    隋烨不解:“什么值得吗?”


    “把钱花在这种地方。”贺临雪停顿了一下:“我是指,即使要看流星雨,要观星,应该也有其他更物美价廉的地方,也不用什么葡萄酒,如果把钱花在更实用的地方,不是更好吗?毕竟,即使你为我献上了这样的浪漫,我甚至没有给你回应,这样的费钱费力,最后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不是很亏吗?”


    “值得啊。”隋烨想也没想道:“我带你来看宇宙,看星空,不仅是因为宇宙代表浪漫,而是希望这种给我带来力量的宇宙之美,能让你的不开心和烦恼消失,哪怕只有今晚这么一会儿,那就值了,所以,贺临雪,你的不开心,有少了一点点吗?”


    隋烨的回答好像一把钥匙,在贺临雪心上打开了一把锁,心上的门,开了一道小缝。


    他没有直接回答隋烨的话:“其实你能猜出我跟慕钟言过去发生了什么吧?”


    隋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是,以前我只是在心里大概有些猜想,但今晚的事,基本能印证了那些猜想。”


    贺临雪看向隋烨的双眸,少年的眸子真挚、干净,还带着不加掩饰的心疼。


    “猜想总是会与现实有出入。”贺临雪突然开口:“虽然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不过不妨让我这个亲历者来告诉你,过去的故事吧。”


    隋烨微愣,眼中满是惊愕,没想到贺临雪会想要主动讲述他的过去,他曾经以为这一天不会太早到来,甚至可能不会到来,他屏住呼吸,有些害怕了解贺临雪的过去,又有些期待能完全的了解,知道所有人都不曾知道的贺临雪。


    *


    “临雪,生日快乐,今年就十岁了吧?舅舅不能亲自去给你过生日,不过生日礼物应该已经寄到了吧?姥姥姥爷也很想你,寒假的话来海城玩吧?”


    “谢谢舅舅,我也很想姥姥姥爷,我会和爸爸说寒假去海城的事的。”


    贺临雪挂掉电话,拿起一旁一沓考了满分的卷子跟奖状,向大厅走去,上次他只拿了年级第三,只得到贺景耀一句冰冷的没用,这次他终于是第一了。


    这次应该可以得到爸爸的夸赞了吧?


    地面映照着水晶吊灯的光芒,却驱散不开家里无处不在的压抑,贺临雪小心翼翼的向沙发上满身酒气的贺景耀走去,他刚回来,身上还带着股酒气,捧着一碗保姆阿姨的醒酒汤正在喝。


    “爸爸”


    贺景耀蹙眉看向贺临雪,贺临雪长得很好看,却一点都不像他,简直跟方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是看了就让人厌烦的脸,贺景耀的语气并不友好:“干嘛?”


    已经习惯贺景耀这种语气的贺临雪攥紧了试卷,然后鼓起勇气拿给贺景耀看:“这是我这次考试的成绩,年级第一”


    贺景耀视线在那张满分试卷上扫过:“怎么?考了满分就骄傲了?迫不及待拿给我看?满分有什么稀罕?这次满分下次就能满分吗?”


    贺景耀喋喋不休的教导着贺临雪,一句夸赞都没有,他垂下头,将手中试卷捏出折痕:“我知道了。”


    “行了。”贺景耀不耐烦道:“等每次都能拿第一再来给我看吧。”


    贺临雪捏着卷子准备回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舅舅说让我寒假去海城”


    提到舅舅跟海城,贺景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眼中毫不掩饰的露出嫌恶来:“海城海城,我看你就应该让方家养,吃我的穿我的,就知道惦记方家,吃里扒外”


    贺临雪默不作声的承受着贺景耀的训斥,直到贺景耀说完了,他默不作声的上了楼,在二楼拐角处,他听到两个保姆的窃窃私语。


    “我听说要有喜事了。”


    “他要再婚了?什么女人有这种能耐?”


    “老爷子给找的,光这么玩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那要有后妈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


    因为贺景耀的反对,贺临雪寒假总归是没有去的成海城,他又拿了好几个第一,但始终没有再给贺景耀看过。


    过完这个寒假,也就要到了贺景耀的婚期,家里也开始忙了起来,贺临雪像一个被忽视的隐形人,他沉默的应对着一切。


    直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舅舅?”


    贺临雪上完钢琴课,惊喜的看向眼前成熟英俊的男人。


    方秦笑了笑,让贺临雪上了车,带他来到一个环境优雅的餐厅,找了一个安静的包厢。


    “舅舅,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方秦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让方兰跟贺景耀结婚,他其实是不太赞成的,但是方兰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快三十了还没结婚,家里二老太过传统,急得不行,觉得女孩年纪大拖不得,可以说使尽了浑身解数,因为方兰在燕京工作,最后找来找去,就找到了家里根基在燕京,年纪相当,门当户对,年轻时看起来还算优秀的贺景耀。


    方兰也是为了应付家里人,最终没办法,同意跟贺景耀结了婚。方秦是方家的老三,只比方兰大一岁,跟方兰关系比其他两个哥哥更好,他知道方兰当时私下跟贺景耀提出的条件是不能影响工作,暂时不能怀孕。


    可没想到贺景耀也不是个东西,明明在外面还有人,但是还是违背了跟方兰的约定,刚结婚就用了点手段让方兰怀上了贺临雪,耽误了方兰最重要的晋升机会。


    最后自然是酿成了惨剧。


    当时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方兰唯一留下的骨血带回海城,二老也自觉对唯一的女儿有愧,准备把外孙带回来好好抚养长大,但是贺老爷子不同意,这毕竟是他的长孙,当时就差给方家二老跪下,并保证会好好对待贺临雪,最终两边拉扯了很久,老年人总是有些早该摒弃的糟粕思想,他终究没能把贺临雪带回方家。


    他在海城,没法时时看顾贺临雪,只想着贺临雪是贺景耀唯一的儿子,应该会对他好,但这么多年,他看得出,贺景耀并不喜欢这个唯一的儿子。


    况且,贺景耀要再婚了。


    这次他来燕京见贺临雪,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贺临雪一直不知道方兰死亡的真相,他还以为方兰是生病去世。


    方秦心下纠结反复,看向面前的贺临雪,这个孩子有着跟妹妹方兰一样的长相,乖巧优秀,简直跟小时候的妹妹一模一样,如何能叫他不怜不爱。


    他不知道让贺临雪知道这种残酷的真相是好是坏,但他也不想让贺临雪一直生活在谎言中,将贺景耀当做一个可尊可敬的父亲去对待。


    “临雪。”方秦下定决心:“其实,舅舅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临雪,你后妈生的龙凤胎弟妹可马上就要回家了,哎,等他们回来了,你爸可就不疼你了。”


    三叔贺景翔带着的笑意看着眼前的贺临雪,但贺临雪却精准的捕捉到他眼底看热闹的戏谑。


    谁会喜欢后母生下的小孩?


    三婶脸上带着点明显的不赞同,撞了撞三叔,示意他别这么说话。


    “后妈比我还多一个,你还是先心疼心疼自己吧。”


    看着贺临雪的背影,贺景翔皱着眉头道:“这孩子现在怎么回事,我记得他以前可乖了,现在怎么跟浑身长刺似的?玩笑都开不得。”


    “小孩子家家的,你非得欺负小孩哎。”


    没多久,邱婉月跟新出生的两个小孩回家了,贺临雪站在客厅的角落里,看到贺景耀看着襁褓里两个小孩脸上的笑意,他敛下眸子,默不作声的上了楼。


    幸好,他已经不再渴求贺景耀的爱了


    “钟言,你可算回国了,来,尝尝我刚到的雪茄"


    贺景翔的话没说完,就被摔杯子的声音打断,他皱眉道:“又来?”


    慕钟言走出房间向楼下望去,瘦弱白皙的少年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旁边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藤条,狠狠抽在少年的背上。


    旁边站着一个温婉的女人,旁边还有两个豆丁大小的小孩,一脸害怕的盯着这一幕,却不敢求情。


    慕钟言惊讶道:“这是在?”


    “那是我侄子。”贺景翔道:“就是方兰生的那个,以前是个挺乖的小孩,现在也不知道是叛逆期还是怎么,天天跟我大哥对着干,我大哥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这不就这两父子啊,隔几天闹这么一出,今天看着像是闹大了。”


    “你不管管?”


    “我哪敢管啊?”贺景翔笑了下:“以前也就老爷子以前能拦着点,老爷子去疗养中心以后,这个家我大哥说话可是说一不二的,也就这小子胆子大,时不时的顶一下他爸,你嫂子跟舒曼爱管闲事,在的时候总是会劝一劝,再说了我们也就是老爷子在才住一块,这老宅子塞这么多人挤死了,什么年代了还住一块,等老爷子走了,我立马搬出去,还能管他一辈子不成?要我说,服个软不就过去了吗?”


    慕钟言倚着栏杆,吸了口雪茄,半眯起眼睛,姿态懒散,看向贺临雪的目光却像在打量一只猎物。


    少年不过十来岁,却有着惊人的美丽,漂亮的面孔满是倔强,即使被鞭子狠狠抽到背上,也依然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的眼里没有悲伤没有愤恨,只有彻骨的冰冷。


    贺景翔搂过慕钟言:“不管他不管他,这小子脾气大得很,连我这个叔叔都不放在眼里,要我说也合该多教训教训。”


    慕钟言笑了笑,收回了目光,跟贺景翔走向房内。


    真是个漂亮的小孩


    “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贺景耀一脸怒火,盯着眼前一脸嘲讽的贺临雪,就是这幅冷冰冰瞧不起人的贱模样,简直跟方兰一模一样,随着贺临雪的长大,他跟方兰越来越像的模样,也让贺景耀越来越讨厌:“拿我的藤条来!”


    贺舒曼安抚着贺景耀:“大哥,你消消气,别再打了,上次临雪都发烧了。”


    她又看向贺临雪使了个颜色:“你快跟你爸认个错。”


    “我说错了?”贺临雪笑了下,看向贺景耀,嘴角勾了勾,任谁都只能看得出嘲讽:“难道你不是在外面喝了酒。”


    他看向一旁脸上带着掌印有些瑟缩的邱婉月,以及挤成鹌鹑蛋一样的贺应南跟贺应北:“回来拿女人撒酒疯?”


    “你!”贺景耀怒不可遏,说着就想去找他的藤条,等把藤条翻出来,准备抽贺临雪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慕钟言微笑着看向贺景耀:“孩子还小,可以慢慢教,打人可不好。”


    贺景耀认出了眼前的慕钟言,因着外人在场,且慕家跟贺家算是世交,他骂了贺临雪几句,最终扔掉了藤条。


    等贺景耀最后,慕钟言走到贺临雪跟前,弯下腰,揉了揉他的头。


    他对上贺临雪冰冷如雪的表情,微微笑了下,语气温柔:“临雪,你好,我是你三叔的朋友,你可以叫我慕叔叔。”


    琴房里,传来激昂的曲调。


    贺临雪坐在慕钟言腿上,跟慕钟言四手联弹着舒伯特的魔王。


    慕钟言的呼吸打在贺临雪的耳后,贺临雪手颤抖了一下,弹错一个曲调,曲子戛然而止。


    “抱歉。”


    慕钟言的手覆在贺临雪的手之上,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没事,临雪,记得叔叔说的吗,在叔叔面前你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贺临雪低头盯着慕钟言手腕上那串佛珠没有说话,心里却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慕钟言对他很好,自从两年前他认识慕钟言,除了方秦,还从未有人待他像慕钟言一样,给他无条件的好。


    他每次来总是会给贺家的小孩带来一堆新奇昂贵的小礼物,但是给他的那一个,永远是最好最特别的一个。


    贺景耀每每训斥他,要打他时,慕钟言也总是会拦下他,然后安慰他,带他去散心,找些好玩的东西逗他开心。


    他总是会带他去看新上的电影,然后为他讲解那部电影的镜头语言与叙事结构,带他去听音乐会,会倾听他的烦恼和生活,给他贺景耀从未有过的尊重和关爱。


    慕钟言给了他所有在父亲面前不曾体会过的好,贺临雪也几乎将他当成父亲一样看待。


    但


    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会觉得慕钟言的动作有些奇怪。


    比如揽过他的肩膀时,不经意在颈侧滑过的手指,揉头发时,指腹轻轻蹭过他的耳廓,带他去游泳时,胶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再比如,像现在一样,慕钟言会让自己坐在他的腿上弹钢琴,会握着他的手一起弹钢琴。


    慕钟言的手总是很冰凉,像蛇一样,让他下意识想躲开。


    以及慕钟言那些夸赞。


    “你的皮肤真白,像雪一样,临雪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多么漂亮的手指,天生适合当一个钢琴家。”


    慕钟言的低语打断了贺临雪的思索,他几乎要将唇贴上贺临雪的耳边:“临雪,这首魔王,是叔叔很喜欢的曲子,来,我们再来一遍。”


    贺临雪颤抖了下,慕钟言看到贺临雪的反应,在贺临雪背后满意的将嘴角够出一个弧度。


    “好。”


    慕钟言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黑暗的生活。


    那些只是长辈对小辈的喜爱,大抵只是自己想多了


    “临雪,你来了。”慕钟言的母亲陈欣冲贺临雪笑了下:“不过钟言还没回来,你先进来坐吧。”


    陈欣带贺临雪来到慕钟言的书房,替贺临雪端来茶点:“你就在这儿等他吧,他应该也快回来了。”


    贺临雪应了声好,因为慕钟言,他报名参加了一个摄影比赛,手机里发来参赛作品需要立刻修改的消息,他犹豫了一下,看向书房里的电脑,叫住了陈欣:“奶奶,我有一个东西需要改下,可以用一下电脑吗?”


    陈欣笑了下:“用吧,我记着他的那些密码什么的都在抽屉的本子里,抽屉钥匙在书架那些书下面压着。”


    陈欣关门出去,贺临雪打开电脑果然需要输入密码,他找到钥匙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个笔记本,里面记载着慕钟言用过的那些密码。


    不知道为什么,常人的密码一般都是固定的常用的,慕钟言却记载了很多不同的密码,按01-53的顺序排序,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关联和逻辑性。


    他找到电脑密码,输了进去,电脑应声而开。


    摄影作业需要用专业剪辑软件,对于慕钟言这位专业导演来说,电脑里自然不会缺少这种软件。


    贺临雪打开软件,正准备将那个作品修改一下,却不小心点开了最近修改的视频,视频打开,画面上一个赤裸的少年。


    贺临雪手抖了一下,他想起慕钟言最近在筹备一部青少年纪录片,他犹豫了一下,将进度条向后拖了点。


    后面的画面更加不堪入目。


    贺临雪戴上了耳机,将声音点开,耳机里传来慕钟言的声音。


    是慕钟言在引导屏幕上的少年做出这些动作。


    他无心再管什么摄影作业,点开了慕钟言的文件夹,却并无所获,他将隐藏文件夹点了出来,屏幕里突然出现几十个用数字排序的文件夹。


    贺临雪颤抖着手,输入了笔记本里的密码。


    那些文件夹里充满着类似的图片和视频。


    贺临雪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找到了00的那个文件夹。


    那个密码是他的生日跟缩写。


    文件夹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子文件夹,被命名为天使。


    里面是他各种被偷拍的照片和视频。


    他坐在慕钟言怀里弹钢琴的时候,角落里原来放着一架隐蔽的摄像机。


    他游泳时,慕钟言在岸上将镜头对准了他的身体。


    以及他看电影时不小心睡去,慕钟言手放在他脖颈上拍的照片。


    有种冰冷彻骨的寒意席卷了贺临雪,原来的关心和爱护,不是出自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而是出自于欲望。


    所有的好,都不过是捕食者精心布置的陷阱。


    贺临雪脸色惨白,胃里一股翻江倒海。


    一双冰冷的手攀上了他的肩。


    “临雪,你在看什么?”


    贺临雪几乎是慌不择路跑回家的。


    一路上,刚才跟慕钟言对峙时,慕钟言那些撕下伪装,令人作呕的话如同恶魔低语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脑海里甩开。


    “临雪,这个世界上,只有叔叔是最爱你的人,你知道的,对吗?你的出生导致了你母亲的死,方家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如果他们真的爱你,早就把你带回海城了不是吗?”


    “为什么对你好有什么重要的?你看,你那些姑姑婶婶,嘴上对你好,但你每次不还是要挨打,只有叔叔是真的对你好,只要有我在,谁都没法动你,不是吗?所以说,只要对你的好是真的,不就够了吗?”


    “哎,临雪啊临雪,你这么招人疼又这么聪明,真是一点都不上当,不像那些蠢孩子,你有点聪明过头了,哈哈,不过叔叔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你说的没错,如果你啊,不是贺家的孩子,早就像视频里那些孩子一样”


    “你这个坏孩子,害死了妈妈,爸爸又不喜欢你,你为什么不乖乖当叔叔的好孩子呢?叔叔会一直对你好的”


    “你确定要告诉家里人吗?依我看,你爸爸可不会为了你跟慕家撕破脸,反倒只会更加嫌恶你。”


    贺临雪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第二天,他下楼想找家里人坦白这件事。


    楼下,贺景耀正在跟贺景翔讨论最近附近发生的一起□□案。


    “依我看。”贺景耀抽了根烟:“那个女的,就是活该,我老是看见她,每天穿的那么骚。”


    “谁说不是?”贺景翔笑了笑,挤兑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


    贺临雪握着楼梯的手紧了紧,他在楼梯边一个人站了很久,然后又沉默的上楼回了房间


    “没过多久,慕钟言就出国了。”贺临雪抿了口酒:“那件事我一直没有说出去,连心理医生都没有说。”


    “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了,人靠谁都没用,只能靠自己,后来,我不再弹钢琴,也不想在国内待了,准备出国,贺景耀让我去加州,贺家人只要留学,都去的LA,关系网在那边,慕钟言也在,我没有申西海岸的任何一所学校,当时,我拿到了好几份offer,最后选择去沃顿的时候,贺景耀又抽了我一顿。”贺临雪笑了下,语气充满嘲讽:“我没要他的钱,他也没拦得住我,那次我跟他摊牌了,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我妈的事,那次他脸上的表情,可真有意思,后来我长大了,他也再没能打我的机会了。”


    “毕业后,我其实并不想回国,我去了高盛实习,我也准备继续往上读留在美国,姥爷临死前,希望能见我一面,我考虑了很多,还是回来了一趟,他说自己后悔了,觉得对不起我,希望我能留在国内,他说我的舅舅现在都很出息,可以保护好我,他让我几位舅舅发誓,以后要尽全力弥补对我曾经的亏欠。”对这位姥爷,贺临雪情绪明显复杂的多:“当时,国内有一个投资的机会,我也正好拉到了投资,所以就暂时留了下来,后来我又学会了一个道理,人无论处在何地,只有将钱和权握在手里,才能不受掌控。”


    贺临雪裹着分了隋烨一半的毛毯,平静的讲完了他曾经的故事,那瓶酒,在他的故事中,已经少掉了一半。


    隋烨手攥紧又松开,他猛然伸手,握住了贺临雪的手。


    然后他突然拥住了贺临雪。


    “隋烨。”贺临雪感受到颈间一点潮湿的触感:“你是哭了吗?”


    第65章 第 65 章 审讯。


    隋烨将头埋在贺临雪颈肩不肯抬起:“我没有。”


    颈间那片潮湿并未消退, 贺临雪却并没有拆穿隋烨,他眉宇间似有一点不解,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另一个人的痛苦而感到难过, 甚至是为他哭泣吗?


    这是贺临雪曾经绝对嗤之以鼻的论调,但此刻却又仿佛真的发生在他跟隋烨之间。


    良久, 隋烨从贺临雪的肩上起来, 眼眶微微泛红:“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听到隋烨的话,贺临雪笑了下:“要多早遇到?你提前一年遇到我, 也才是个未成年, 再早些,你还是个小屁孩。”


    贺临雪说到这里, 微微停顿了一下:“幸好没有早遇到你。”


    隋烨知道贺临雪是在说他改年龄的事, 所以贺临雪当时知道他改了年龄会是那种反应,因为他怕自己也像慕钟言一样做错事,隋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抿唇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贺临雪道:“现在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隋烨迟疑道:“最好的安排?”


    太多的想说的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有点太迟, 那些曾经的黑暗岁月都是贺临雪一个人熬过来的,他手腕上那几道变得不再明显的伤痕, 见证了贺临雪曾经是如何痛苦的同命运抗争。


    隋烨知道,贺临雪并不算走出来。


    命运何等嘲讽,如果贺临雪是个健全又健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他就不会将真实的自己冰封在保护层之后,也许早在几年之前就找到了心爱的人,或者按着世俗的要求早早结婚。


    而如果他没有经历那些事,也就不会进娱乐圈,也许现在会在贺临雪的城市读书,但根本不会认识贺临雪。


    也许看出了隋烨心中所想, 贺临雪看向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再反复咀嚼也不可能改变,你在这一刻的快乐是真实的就够了,不是吗?”


    隋烨握住贺临雪的手,他笑了笑,眼里闪着一点亮色:“你说得对,能遇到你,就是我现在最真实的快乐。”


    但如果相遇是要用痛苦来换取,他宁愿贺临雪不用经历这些痛苦,而是拥有一个快乐的、幸福的家庭。


    贺临雪看向隋烨眼底那抹亮色,他停顿了一下,回手握住隋烨的手。


    对他来说,这一刻的快乐,也是真实的。


    *


    “滴——”


    密码锁应声而开,贺临雪走进了家门,门里一片漆黑,贺临雪打开灯走到客厅。


    他已经有几天没跟隋烨见面了。


    隋烨这几天似乎有什么事要忙,贺临雪自己已经很忙了,但隋烨这个刚刚高考完拥有一整个暑假的准男大竟然比他还忙的样子。


    前两天说是朋友来了,这两天又是要处理合同。


    真是一眼看得出在说谎,在贺临雪面前这些蹩脚谎言拙劣的可笑。


    好像


    贺临雪想了一下。


    是从那天从海边回来开始的吧?


    贺临雪将西装丢到椅背上,坐到沙发上给隋烨拨过去电话。


    他并不是会在隐瞒自己的情人面前装聋作哑的人。


    电话响了一会儿,却没人接。


    贺临雪将电话挂断,没有再拨,他并不觉得隋烨会背叛自己,在了解隋烨之后,贺临雪不觉得隋烨是这种人,就算是隋烨真的有了其他心思,那也一定是明明白白摊牌的那种人。


    那么


    隋烨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是从那天去海边开始,隋烨变成这样。


    贺临雪将那天的事在脑海里反复的过了几遍,他向来是个很会将已有线索串联在一起推理真相的人。


    蒋琛有段时间交的女朋友喜欢玩那些解谜游戏,他陪着去玩了几次,回来在贺临雪面前说了好几个海龟汤,贺临雪只听了一遍就能迅速抓到重点,听的蒋琛非要下次拉他去玩。


    当然,贺临雪不可能去。


    慈善晚会、慕钟言、隋烨的惊喜、自己的过去


    贺临雪很快猜到了点什么。


    他给隋烨发了个短信。


    【今天忙完来我家一趟。】


    他向沙发后面一靠,摘下眼镜用手臂抵在眼睛上,然后轻笑了下。


    隋烨还真是让总能让自己惊讶。


    不过最出乎意料的,还是自己。


    当遇到情人隐瞒自己,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因被欺瞒而不悦,也不是想着先给对方判死刑,让手底下的人去查对方,先找到证据后再来惩处对方,而是在这里推测他到底在干什么。


    自己什么变成了这样?


    是因为隋烨而变成这样,还是说因为对方是隋烨所以才这样?


    隋烨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不知道贺临雪还在加班还是已经睡了。


    门里一片漆黑,隋烨打开灯,看到门口放着贺临雪的皮鞋。


    睡了?


    隋烨换上拖鞋,怕吵醒贺临雪,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客厅,却看到贺临雪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甚至还穿着他上班时穿的白衬衫,连领带都没有解开。


    贺临雪手撑在太阳穴上,手肘靠着沙发,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看到他来,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


    这一眼却把隋烨看的有点心虚,他笑了下,故作平静道:“怎么不开灯?”


    “过来。”


    淡然的两个字,却像缰绳一样,牵着隋烨走到贺临雪面前。


    对上贺临雪平静无波的眼神,隋烨有点忐忑。


    “坐下。”


    隋烨楞了一下,然后依言在贺临雪旁边坐下。


    贺临雪冲隋烨笑了下笑得隋烨有点五迷三道的,然后贺临雪突然站起来,在隋烨面前,将领带解了开来握在手里,他抓起隋烨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摩挲了两下,趁隋烨没反应过来之际,将隋烨双手绑了起来。


    隋烨看着自己被贺临雪绑住的双手,不解道:“你这是?”


    手上的绳结还是他当初教贺临雪的,越挣扎越紧,没想到贺临雪会用到自己身上。


    贺临雪没有说话,在隋烨面前,慢条斯理的,用修长的手指,解掉了最上面的扣子。


    他居高临下的,以一种俯视隋烨的角度与眼神,将手放在了第二颗扣子上,他并不急着解开,只是用指尖在扣子上摩挲着,就好像在玩弄那颗扣子一般,解掉了第二颗。


    贺临雪颈部向下的肌肤,半遮半露的展现在隋烨面前,隋烨微微咽了口口水,他已经有好几天不曾抱过贺临雪了。


    “贺临雪。”隋烨道:“你在勾引我吗?”


    贺临雪却并不回答他,又向下解了两颗扣子,白皙的胸脯若隐若现。


    “”隋烨没忍住又是咽了口口水。


    说贺临雪的动作没有暗示意义隋烨是不信的,如果他还看不出贺临雪的目的,那真的可以重开了。


    感受到身体细微的变化,隋烨道:“你这是在玩什么新型Play?”


    贺临雪走到隋烨面前,垂眸对上他的眼睛:“想要吗?”


    隋烨点点头,毫不犹豫道:“想。”


    贺临雪笑了下,然后转身向浴室走去。


    隋烨已经被贺临雪勾起了火,他看着贺临雪的背影道:“贺临雪?贺临雪,你要干嘛?喂,你只管造火不管灭火吗?”


    贺临雪却并不理他,连头都没有回,他走进了浴室,很快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


    隋烨不是傻子,在外面坐了一会儿,他已经猜到贺临雪想要干嘛了。


    他在惩罚自己。


    贺临雪在惩罚自己对他有所隐瞒,他没有用什么暴力手段,没有质问没有控诉,他知道怎么惩罚隋烨最让他难受。


    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软刀子最是磨人。


    贺临雪是想让他自己坦白。


    有时候喜欢的人太理智,也是一种烦恼。


    贺临雪洗的比平常都要久,等他出来,隋烨还保持着手被绑着的姿势坐在沙发上没有动,那已经变化的某些部位平静。


    听到贺临雪出来的动静,隋烨抬头望了一眼,他瞳孔猛地放大,那已经平静的地方隐隐又开始难受。


    贺临雪穿的竟然是自己的衬衫!


    那是一件宽大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衬衫,最基础的版型,不过是他的尺寸,穿在贺临雪的身上衬衫下摆勉强可以盖住贺临雪重点部位。


    衬衫领口解开了两个扣子,挂在贺临雪肩上,漂亮的肩颈线条若隐若现。


    “”


    果然贺临雪最知道怎么让他激动。


    毕竟,自己的性癖就是在贺临雪身上,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


    性也好,爱也好,全是由贺临雪亲手塑造的。


    他的性教育启蒙,就是贺临雪。


    老师怎么会不了解学生呢?


    “我投降。”隋烨叹口气,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完整句子:“别折磨我了。”


    贺临雪瞥了他一眼,给自己倒了杯水,他抿了一口,一点液体顺着脖子灌进衬衫,然后打湿胸前那一片。


    “贺临雪,你是想整死我吗”隋烨停顿了一下,以最快的速度飞快的将下面的话说完:“好吧我最近其实一直在查慕钟言,我一开始是想打他一顿,甚至是想打死他来帮你出气,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很蠢的想法,而且很幼稚,就算打他一顿出气也不能改变什么,最后还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就想到他打着援助青少年的幌子办什么基金会,不是正好可以光明正大跟未成年接触吗?于是我这几天一直在调查他,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他抬头看向贺临雪,眼睛像小狗一样,小心翼翼的:“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第66章 第 66 章 坦白。


    贺临雪听完隋烨说完这些话, 沉默着没有说话,隋烨有点慌:“贺临雪,我真的不是”


    “为什么要做这些?”


    贺临雪道。


    隋烨抬眸, 望向贺临雪看不出情绪的眼底,开口道:“其实你也能猜到吧, 青少年基金会的会长却是一个只喜欢小孩的人, 他想干什么简直昭然若揭,你完全可以找一位比我专业得多的侦探或是什么其他能为你办事的人去查他, 但你没有。我想, 就算这么多年来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但过去的那件事将你一直困在其中, 你走不出去, 也无法面对。”


    “你之前说应该做,但无法做的事,指的是把慕钟言的事告诉你的小姑吧?”隋烨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内心却有着无法抑制的恐慌, 他从前跟贺临雪的交流,一直仅限于点到为止, 他们之间有条线,那条线是贺临雪的边界感,一旦跨越,他们的关系就会变得不可控,而不可控的源头,就是贺临雪的想法,他为了避免这种不可控,一直小心翼翼的,压抑着自己对贺临雪的探究欲。


    但隋烨明白, 他如今要说的事,也是让贺临雪一直缩在这条线之后最根本的原因。


    贺临雪没有说话,他一向是个很会掩藏情绪的人,隋烨也无法从他的表情里推测出什么,良久的沉默让隋烨的心里愈发慌张。


    “你知不知道。”终于,贺临雪开口:“你在做的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基金会水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深,如果被他发现,杀人灭口都不是没有可能。”


    “是,我知道危险。”隋烨道:“但从良心上,我无法容忍自己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还袖手旁观,看着他做下恶事当看不见,从感情上,如果你无法从雨里出来,那我就进去找你,你无法去做的事,我来帮你做。”


    “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吗?”


    “对我来说,有。”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过了十几秒,贺临雪伸出手将绑住隋烨的领带给他松开,隋烨甩了下手腕,看向贺临雪。


    贺临雪道:“所以,你查出了什么?”


    听到贺临雪的话,隋烨微松了口气,然后有些兴奋的向贺临雪描述自己的发现:“我搜索了一下他的资料,然后发现他在自己的社媒上发过自己常去一家咖啡厅,就想着去那里蹲他,结果还真让我蹲到了,我这几天,租了几辆不同的车,小心跟着他,用了几天,想把他的行动轨迹摸了一遍,定位了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想找没人的机会把他打一顿,你别说,这老东西反侦察意识挺强,不过还好我被狗仔跟出了经验,没让他发现。”


    “一开始是没什么问题的,后来我跟着他到了郊区的一个别墅,那个小区在很偏远的地方,入住率也不高,特别隐蔽,他去的时候是晚上,我进不去那个小区,绕着别墅区外围转,想看看能不能溜进去,他的那一栋刚好邻着后面的湖,我当时在湖边的林子里,看到他在二楼的阳台边吸烟,后面还站着个人,比他矮的多,看样子是个小男孩,抽完那根烟,他转身在那个小男孩头上摸了一下,窗帘就拉上了。”


    “他呆了一晚上,我觉得不太对,就在他走后又一直蹲着,第二天下午终于看到了那个男孩,还拍了照。”


    隋烨说着,掏出了手机:“跟他那几天我借了一部长焦相机,拍的还挺清晰,我把照片导了出来,你看。”


    屏幕上是一个瘦小白皙的男孩,看起来十几岁,男孩长得很好看,甚至眉眼间有几分像少年时期的贺临雪。


    隋烨自然也早发现了这一点,指着照片上的男孩,眼中带着怒火。


    照片上的男孩表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贺临雪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隋烨继续道:“我回去以后,尝试搜索了一下跟那个基金会有关的信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这个男孩的信息,结果还真找到了,你看。”


    隋烨将那张截图给贺临雪看,上面写着青苗基金会一直在赞助的某间福利院,里面有对兄妹,哥哥叫陈月知,妹妹叫陈月念,父母因为车祸双双去世,陈月念有白血病,青苗基金会资助了这对兄妹,为陈月念提供医疗费。


    还有一张配图,正是慕钟言作为会长跟这对兄妹的合照,陈月知就是照片上的男孩。


    被资助的小孩出现在了资助人的私人别墅里。


    如此一切都眀了了,跟两人的猜测几乎一点不差。


    慕钟言利用基金会资助有困难的未成年为由,实际上是用基金会当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


    隋烨道:“后来我一直在那个别墅蹲点,希望能拍到慕钟言跟陈月知的照片,慕钟言每次都是晚上去,他习惯在阳台抽烟,但他每次抽完烟都会把窗帘拉起来,我蹲了几天,都没能拍到什么有用的,后来我发现陈月知在慕钟言走后经常会在阳台上往外看,我感觉他身上有股很重的死气,就像是被一口气吊着,随时都能跳下来一样,所以我觉得突破口可能在陈月知身上,但慕钟言把他看的很严,我在别墅门口蹲了两天,也没见过他,我只能又绕回湖边,趁他往下看的时候,吸引他的注意。”


    “他看到我身上拿着相机,回去写了个纸条扔下来,问我是记者吗,我觉得他可能心底希望有记者能帮助他,于是谎称我是记者,是来帮他的,他看到了特别慌,转身就进去了,我当时还有点怕他会告诉慕钟言,不过是我想多了,那天晚上慕钟言又来了,看起来没什么事发生,我松了口气,第二天他又往下看,但看起来在找什么,我就主动出去了,结果他又给我丢下一张纸条,他希望我去帮他看看他的妹妹怎么样了。”


    “说来也巧。”隋烨道:“那间福利院,正好在我的家乡,我本来就打算考完后回去一趟的,所以答应了他,也许从他妹妹身上,能找到更多信息。”


    隋烨叹口气,为这对兄妹的命运而叹息:“所以,我准备回去看看。”


    贺临雪眸色微沉:“慕钟言的事,我会让人去调查,虽然你现在没有被发现,但不代表能一直不被发现,基金会的事绝不止陈月知这一件,甚至可能牵扯到其他跟慕钟言有相同癖好的人,势力纵横交错,有些东西,已经不是仅靠你你能查到的了,而且,即使有证据,我想要动他,可能也不是那么容易。”


    隋烨眼睛一亮:“你是说”


    “我一直觉得只要不去想,不去面对,就可以当发生的事不存在,出国后我几乎完全封闭了自己。”他第一次将自己手上的疤痕主动展露在隋烨眼前:“但我还是无法走出来,那些痛苦的事就像一根埋在心里的暗刺,即使我可以去忽视,还是会时不时在我心上扎一下,所以我选择了自杀,那一次没有成功,但我发现身上的痛感可以暂时麻木心里的痛苦,所以我又割了几道口子,但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我去看了心理医生,根据医生的建议我开始服药,那些痛苦暂时被压了下去。”


    他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眼神暗淡:“但现在看来,这些大抵都是自欺欺人,也许如你所说,从过去到现在,我没有一天走出来,那些痛苦只是从一场暴雨,变成了连绵不绝的细雨,我所做的一切,我现在所获得力量,不该变成一张保护我的网,让我痛苦却麻木的缩在网后,这些应该是我的刀,能让我能劈开那些困住我已久的网,直面那些我从前不敢面对的东西。”


    隋烨握住了贺临雪的手,他的拇指在贺临雪手腕上那道疤痕上轻轻摩挲,心里百感交杂,有为贺临雪终于有勇气面对过去的欣慰,也有为自己无法为贺临雪提供更多助力的不甘。


    贺临雪说的是实话,以他现在的能力,能做的,也仅止于此,做的再多,可能反而会适得其反,引起慕钟言的注意。


    “要是,我能为你做的更多,就好了。”


    “已经够了。”贺临雪轻声道:“你的勇气,你愿意为我,为那些孩子做出的努力,现在,也变成了我的勇气。”


    他的视线落在隋烨手机屏幕上那则新闻:“也许,这把刀也该保护那些跟我一样,世界里下了雨的人。”


    “太好了”隋烨搂住了贺临雪:“贺临雪”


    他在心里默念着贺临雪的名字。


    贺临雪,贺临雪。


    还不够,还不够。


    我还要,变得更强大才好。


    贺临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停顿了一下,然后回手抱住了隋烨。


    隋烨的爱,在这一刻,清晰可见,那颗在贺临雪心里深藏已久,因为心中的土壤不够健康,而迟迟不肯破茧的种子,终于破茧,长出了枝丫。


    “贺临雪。”隋烨道:“我还是想回去一趟,去看看他的妹妹,因为答应了他。”


    “好。”贺临雪道:“我跟你一起去。”


    “跟我一起去?”


    “嗯。”贺临雪道:“我也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第67章 第 67 章 彼此。


    贺临雪安排的很快, 当晚就买好了第二天回去的机票。


    下了车有早就安排好的专车来接,机场在郊区,车窗外的景象很快就从机场外围宽阔高大的建筑, 变成一望无际的麦田。


    一路上,贺临雪都很安静, 沉默的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象。


    隋烨打破了沉默:“马上就是麦子成熟的季节了, 说起来,你在燕京长大, 应该没见过这么大片的麦田吧?”


    “没有。”窗外是大片的金灿灿的麦田, 像是金色的海洋,与远处澄澈的蓝天相接, 像是只有在画里见过的画面, 充满生机跟希望:“不过很漂亮。”


    很快,车从郊区开到了市里,这是一座在北方随处可见的城市, 越靠近市中心的街道越拥挤, 建筑也略显陈旧。


    他们没有先去隋烨的家,而是直奔此次的目的地——安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问了前台的护士, 隋烨跟贺临雪成功找到了陈月念的病房,病房里现在只有一个病人,是个瘦弱的女孩,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躺在病床上,看到这两位突如其来的客人,她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陈月念?”隋烨走到床前蹲了下来:“别怕,我们是你哥哥的朋友。”


    陈月念没说话, 这个小姑娘很警惕,看向他们的目光带着明显的防备。


    隋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子做的平安锁:“这是你哥哥给我的,他说你也有一个,是你们的外婆送给你们的。”


    看到那个平安锁,陈月念放松了一点,她从隋烨的手里接过那个平安锁,放在手心:“哥哥”


    隋烨柔声道:“我们是来帮你的。”


    陈月念抬起头,视线在隋烨身上停留,又看向一直沉默站在隋烨身后的贺临雪,她又低头看向手里的平安锁,没有说话。


    隋烨正想说些什么,贺临雪向前走了一步,走到床前:“准确的说,我是来救你哥哥的,但是首先,我们得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如果你不说实话,就算是有心想帮,我也无从下手。”


    陈月念猛地攥了一下手中的平安锁,脸色变得更苍白一些,隋烨看到陈月念的变化,有点担心刺激到她的病情,正想缓和一下氛围,陈月念颤抖道:“你们真的能帮到哥哥吗?”


    “可以,不过前提是你得坦白。”贺临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陈月念:“这是我的名片。”


    陈月念低头念出了上面的字:“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我跟青苗基金会的会长有些私人恩怨,正在寻找证据解决他。”贺临雪道:“现在你相信我有能力对付他了吗?”


    陈月念咬唇,似乎有些纠结,过了一会儿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他马上要来了,你们快点先走,晚上七点以后再过来,那个时候他就下班了。”


    隋烨道:“他?”


    “嗯,福利院的义工,也是照顾我的人。”


    隋烨跟贺临雪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等他们离开后,陈月念将那张名片藏在了床铺底下,又躺了回去,看起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从医院离开后,他看向一旁同样沉默的贺临雪:“那个义工,不会是慕钟言派来盯着陈月念的人吧?”


    “大概率是。”


    “他还真是谨慎。”


    “毕竟是一被揭露就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事。”


    “也是。”隋烨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比我更会搞定小孩。”


    “有创伤的小孩,比同龄人更成熟,用棒棒糖来当安慰剂,倒不如给她点信心,让她知道我有能力解决这件事。”


    隋烨闻言心里一沉,他笑了下,换了个话题,希望能缓解一下沉重的氛围:“对了,你不是说想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吗,我带你逛逛?反正离七点还早。”


    隋烨带贺临雪在市里逛了逛,这座城市没什么好逛的,娱乐项目跟燕京比起来极其匮乏,几乎没什么游客,隋烨一路上都在担心贺临雪觉得无聊,但看贺临雪的表情,似乎相当有兴致。


    不知不觉,隋烨带着贺临雪走到一个老式家属院门口,隋烨停下脚步,看了眼门口老旧的铁门,表情有些怀念。


    门口有个褪色的白色牌子,上面写着某设计所家属院的字样。


    贺临雪想起了陈明之的那份调查结果,是隋烨母亲曾经工作的地方。


    贺临雪道:“回去看看?”


    隋烨回过神来,有些犹豫,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这明明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现在竟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贺临雪飞快握了下隋烨的手,然后松开:“我陪你。”


    感受到手上的一闪而过的触感,隋烨笑了下:“好。”


    院子里是几栋五层高的步梯楼,墙皮斑驳,有着九十年代常见的蓝色玻璃窗,现在是上班时间,人不多,只有一些老人在树底下打牌带孙子。


    “小隋?”有个老太太认出了隋烨,拿着手里的扇子冲隋烨摇了摇:“你们看,这是不是隋烨?”


    听那个老太太叫出隋烨的名字,其他老人也都认出了隋烨,七嘴八舌的叫起了隋烨。


    隋烨走过去,冲那几个老人笑了笑:“我回来看看。”


    “都有两三年没见了吧,你又长高了。”最开始喊隋烨的那个老太太从布兜里掏出一个橘子递给隋烨:“来,吃橘子。”


    隋烨接过橘子:“谢谢陈奶奶,您一切还好吧?”


    “好,好着呢,彭彭悦悦都上高中了,前段时候还说想你呢。”说完,她看了眼站在隋烨身后的贺临雪,推了推老花镜:“这是?”


    隋烨顿了一下,正在想怎么介绍贺临雪,贺临雪走上前道:“我是隋烨的朋友。”


    听到贺临雪的介绍,隋烨心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哦,真俊呐。”陈奶奶似乎很喜欢贺临雪,她拉起贺临雪的手,又从布兜里掏出一个橘子放到贺临雪手里:“你也吃橘子。”


    陈奶奶给完橘子,想拉着隋烨去家里坐,隋烨说自己要先回家看看,这位奶奶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他。


    “刚才那个奶奶跟我们是一个单元的,也是设计所的员工,她退休的早,我妈那个时候工作忙,有时候顾不上我,她就会帮我妈照顾我,经常让我去她家吃饭,彭彭玥玥是他的孙子孙女,也跟着她长大,那时候还是两个小豆丁,现在也上初中了。”隋烨一边说着,一边带贺临雪来到一栋楼前,他的家在四楼,家里的钥匙他一直带在身上,隋烨边开门边道:“有点小,有点旧。”


    老式防盗门被推开,小小的两居室,放着有些落伍的简单木质家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时光的味道,但收拾的异常干净。


    “我不忍心让家里一直落灰,就让邻居阿姨偶尔打扫一下,她以前跟我妈关系很好,我说给她钱她怎么都不要,弄得我很不好意思。”隋烨道:“所以我偶尔会寄给她孙女寄一些玩具跟零食,每次回来也会买点东西登门感谢一下。”


    “看来你们的邻里关系很好。”


    隋烨道:“是啊,大家都是好人,看我妈一个人带孩子,都很照顾她,不过现在设计院已经跟其他院合并了,很多人也都搬走了。”


    贺临雪跟隋烨进了房间,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客厅放着一个四层木架子,上面摆满了书,上面两层跟机械和飞行器制造有关系的专业书,下面是一些儿童读物,这些书保存的很好,但看得出是被经常翻阅的。


    书架旁边还有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拼好的航模,跟一些奖杯,贺临雪看了一眼,都是隋烨曾经拿过的奖项,有航模大赛的,也有理科竞赛的。


    虽然很小,但处处都是用心,比起贺家的那栋别墅,更有家的味道。


    贺临雪在那个玻璃柜上,看到一张合照,是一个年轻秀丽的女人抱着一个小男孩,站在一架大型战斗机前的照片。


    贺临雪拿起照片,看着照片上的母子。


    隋烨道:“那是我小时候我妈带我去航展玩的照片。”


    贺临雪评价道:“很可爱。”


    隋烨不太好意思,贺临雪看向照片上抱着隋烨,眼底满是笑意的女人:“你妈妈是个怎样的人?”


    隋烨微怔一下才道:“是个很好的人。”


    隋烨看向照片上的女人,眼底满是怀念:“她很优秀,现在正在服役的运输机就是她参与研发的,小时候她工作特别忙,经常顾不上我,但只要一有空,她就会带我去玩,希望能弥补我,有一次我过生日,她出差了没赶上,她就抽出了一个周末带我去航展玩,我记得那天我们吃了西餐,还有一个很好吃的蛋糕,礼物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航模,也就是F14。”


    “我记得那天晚上她问我,别的小孩都有爸爸陪,我没有爸爸陪我,是不是很难过?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眼里的愧疚和小心,其实我心里确实有点难过,但我说没关系,我有妈妈就好,因为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贺临雪看着隋烨,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隋烨的身世复杂,他却能如此的正直善良,像太阳一样。


    他有很好的妈妈,很好的邻居,以及自顾不暇还愿意收养他,同样很好的舅舅与舅妈。


    这些爱让他长成了一个同样拥有爱的人。


    “隋烨。”贺临雪停顿了一下,他想起陈明之那份报告里,关于隋烨父亲的部分:“如果你现在知道了你的父亲是谁,你会去找他吗?”


    隋烨摇了摇头,没有一丝犹豫:“不会,我妈不跟他在一起,肯定因为他不好,我去找他,就是背叛了我妈。”


    贺临雪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将手覆盖在了隋烨的手背上,他的手微凉,却带着无声的慰藉。


    隋烨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反手,紧紧握住了贺临雪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无声的依靠。


    他们两人在这个安静的、陈旧的,被时光遗忘的小空间里依偎着。


    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


    第68章 第 68 章 动容。


    暮色将沉, 隋烨跟贺临雪来到医院,他们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医院外面又等了一会儿才进去, 陈月念的病房里果然只有她一人。


    进去的时候,陈月念正看向窗外, 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隋烨跟贺临雪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又向贺临雪确认了一遍:“你们真的能帮到我哥吗?”


    “能。”


    贺临雪的语气与其他跟她说话的人不同, 他们总是因为自己年龄小,又生重病, 会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跟她说话, 但贺临雪却仿佛把她当成了一个平等的人,语气里没有丝毫安慰与关怀。


    但这种笃定的语气,却给了陈月念将真相说出来的勇气。


    陈月念嘴巴颤抖, 苍白的脸上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她无声地看着洁白的被子,贺临雪跟隋烨却并不催她, 只是安静的陪着她。


    良久,陈月念细微的声音才在病房里响起:“爸爸妈妈去世后,因为我有病,其他亲戚都不愿意接受我们两,最后没办法,只能先把我们送到福利院,当时福利院的叔叔帮我在网上发布了募捐的信息,也筹到了一些钱,然后有一天, 有个慈善机构的负责人联系了福利院,说是可以承担我的医疗费,过段时间会亲自来看我,当时哥哥跟我都很开心,然后过了几天,那个负责人就,就来了。”


    “院长让我叫他慕会长,他说叫他慕叔叔就好,他说话又随和又温柔,给福利院送了很多吃的玩的,大家都很喜欢他,那天他把哥哥叫到院长办公室,问了他很多事,还单独给我跟哥哥送了礼物,那天他走之后,我哥还特别开心的跟我说我有救了,那个慕叔叔愿意出钱帮我治病。”


    “那几天,那个慕叔叔每天都会来,我,我总感觉,他特别喜欢哥哥,然后有一天,他单独把哥哥带了出去,回来以后,哥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看起来很难过,还老是盯着我发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然后又告诉我,那个慕叔叔很喜欢他,准备把他带到燕京去读书,让我乖乖留在这里好好治病。”


    陈月念似乎回忆起什么非常不好的事,她双手突然攥紧床单,呼吸有点急促,隋烨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慢慢说。”


    陈月念继续道:“我,我觉得很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那天,慕叔叔用手在我背上拍了两下,我哥的反应突然特别大,一下子拍开了他的手,就,就好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慕叔叔只是笑,然后告诉我好好治病,等我治好病把我也接去燕京,我哥突然就打断了他,说不用,让我留在这里就好,声音特别大,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凶的样子,后来有一次,我看到他肩膀上有一块牙印,我问他怎么弄出来的,他让我不要管我那么多,但是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就在我哥去燕京前几天,那个慕叔叔又来了一趟,说要带我哥去办些手续,回来以后,跟我哥在一个办公室里单独说了些什么,我当时去找我哥哥,结果看到他,他抱着哥哥在亲我哥当时也发现我了,他对我比了个手势,让我不要说话,那个慕叔叔走后,我去找我哥,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只跟我说他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一定要好好治病,好好长大。”


    陈月念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砸在被子,她吸了吸鼻子:“过了几天,他就跟着那个慕会长走了,他走的那天,我跟着车跑,却怎么也追不上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走的,他根本不是去读书都是我的错。”


    陈月念说完这一切,空气如同被冰冻结了一般,凝滞了起来,陈月念低头哭泣着,却不敢哭出声来。


    隋烨从床头的抽纸里抽出一张纸,想要给陈月念擦眼泪,贺临雪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纸,蹲下身子,轻轻的擦了擦陈月念的眼泪:“不是你的错。”


    陈月念泪眼朦胧的看向贺临雪。


    "你记住,错的是作恶的人,而不是受害者。"贺临雪语气轻柔却坚定,他冲陈月念伸出手:“陈月念,我向你保证,慕钟言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的哥哥,我也会把他安全的带回来,你的病,我会出钱帮你治,直到你康复。”


    贺临雪的话,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陈月念吸了下鼻子,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她手微微攥紧:“那,那我要做什么吗?”


    “你要按照你哥哥说的,平安、健康的长大。”


    陈月念不太自信道:“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贺临雪道:“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安抚好陈月念,贺临雪跟隋烨从医院离开,夜色已经悄然降临,街灯亮起,一些夜市小摊也在街上支了起来,医院外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一个小女孩被妈妈牵着去买糖葫芦,与病房内的绝望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贺临雪很沉默,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隋烨能感受到贺临雪的情绪,他安静的陪着贺临雪,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个中学前,现在大概下晚自习有一会儿了,校门口人不多,校门口不远处有个小夜市,隋烨在一家面摊前停下脚步:“没想到这家面摊还开着。”


    贺临雪看了那家面摊一眼,老板正忙着捞面,那口大锅冒出热腾腾的白雾,有一种烟火味十足的感觉。


    隋烨道:“以前放学或者下晚自习,有时候会跟同学来这家吃面,这家量大,味道也好。”


    隋烨语气里带着怀念,仿佛想抓住那些过去的东西,以此来冲淡刚才在病房里让人窒息的氛围。


    “要吃吗?”贺临雪突然提议:“刚好没吃晚饭。”


    隋烨楞了一下,看向贺临雪,贺临雪穿着一件蓝白渐变色的衬衫,布料垂顺,隋烨知道贺临雪哪怕是一件最普通的衬衫,也没有下五位数的。


    怎么看都跟这家小面摊格格不入,他犹豫了一下道:“这里环境一般,味道可能也不合你胃口,要不我们还是找家环境好点的店吧。”


    “试试。”


    见贺临雪已经往里走了,隋烨跟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消毒湿巾,把桌椅板凳擦了又擦,老板笑着调侃道:“真讲究。”


    隋烨笑笑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等他觉得满意了,才冲贺临雪道:“你要是不习惯我们就走。”


    贺临雪坐下道:“没关系,你以前喜欢吃什么面?”


    “我?就最普通那种手工面。”


    “那就来两碗这个。”


    贺临雪点了两碗手工面,一大一小,现在吃饭的人不多,面很快就上来了,粗瓷大碗,手工扯的面条,红亮的辣椒油,上面舀了一勺肉臊子跟葱花。


    贺临雪拿起一次性筷子,学着隋烨的样子,笨拙的将面拌了拌,隋烨看着贺临雪生涩的模样,笑了一下,将面从贺临雪面前端了过来,然后帮贺临雪拌起面来:“你这么拌可不行。”


    他将面拌的非常均匀了,又递给贺临雪:“来。”


    隋烨看着贺临雪将面慢条斯理的吃进口里慢慢咀嚼:“怎么样?”


    贺临雪将那口面咽下去面不改色道:“还不错。”


    “骗子。”隋烨道。


    贺临雪抬眸看向他。


    隋烨道:“不合胃口就不要勉强了,投喂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口味吗?你吃一口我就知道你不喜欢了。”


    “我没有”


    贺临雪没讲话说完,隋烨就打断了他:“贺临雪,在我面前不用勉强自己,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就好,你不用为了体验了解我的过去,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而且,你能为我尝试这碗你以前绝对不会吃的面,我已经很开心了。”他将贺临雪面前那碗面端到自己面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打扫你的剩饭了,等我吃完,再一起去吃你喜欢的东西吧。”


    隋烨看向眼前的贺临雪。


    即使在这样油腻、不讲究的路边小摊,贺临雪依旧看起来非常优雅。


    贺临雪的口味一贯是清淡、精细的,那些食材也大多是昂贵而珍稀的,那些新鲜的顶级食材,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调料,本身的味道就足够鲜美。


    除此以外,隋烨做饭的时候,还要考虑贺临雪的忌口情况,这种重油重盐的路边摊,即使味道再不错,也不会是贺临雪喜欢的。


    甚至比起口味,贺临雪会更看重用餐环境,他喜欢安静而干净的用餐环境。


    如果跟自己在一起,要让贺临雪吃自己不喜欢的,用自己不喜欢用的,那是隋烨绝对绝对不想看到的事。


    他珍视贺临雪,贺临雪这样的人,就应该过那种用钱堆砌的精致生活,他就应该高高坐在云端之上,不用迁就任何人,也不用为任何人从云端下来。


    包括自己。


    所以,他应该努力去云端找贺临雪,成为配得上他的人,而不是让贺临雪迁就他而从云端降落他身边。


    贺临雪看着隋烨,他没有再从隋烨手里端过那碗面。


    他百分百的明白隋烨的心意,也为之动容。


    第69章 第 69 章 突变。


    贺临雪还有工作要处理, 所以先隋烨一步回去。


    慕钟言所做的事已经昭然若揭,贺临雪委托了专业的调查团队去查慕钟言,只是要调查出结果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隋烨在老家多呆了一周, 跟以前的朋友聚了聚,在此期间, 他的高考成绩也出来了。


    684分, 对目前的隋烨来说很不错的成绩,尤其是在他休学一年后, 回去复读还能有这个成绩, 非常不容易。


    他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贺临雪,语气非常之欢快, 隔着电话贺临雪似乎都能看到隋烨求夸奖的样子, 以及背后疯狂摇动的尾巴。


    “既然这样。”贺临雪仿佛也被他感染了,他心里油然的为隋烨的成绩而感到开心,贺临雪嘴角弯了弯:“回来后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秘密。”


    “那我可等不及了。”电话那头的隋烨声音透着欢快:“我明天就回来。”


    “好。”


    “贺总, 去哪里?”


    方哲透过后视镜看向贺临雪。


    “机场。”


    虽然没有提前告诉隋烨要去接他, 隋烨也说不用,不过贺临雪还是临时打算去接一下隋烨, 也算是个小惊喜。


    隋烨是临时决定今天回来的,机票买的比较仓促,落地时间是凌晨。


    方哲开车很稳,豪华轿车的抗震性也很好,几乎没什么颠簸,车内很安静,温度刚好,在这种昏暗舒适的氛围下,贺临雪有点昏昏欲睡。


    “砰——!”


    就在贺临雪半梦半醒之际, 巨大的撞击感从后而来,让他猛地从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惊醒。


    “好像有人追尾了。”方哲从后视镜向后看,这一路没有路灯,看不太清后面,只能隐约看到后车的示廓灯,他有点纳闷道:“这路上都没人,怎么还能追尾?八成是半夜开车走神了,您稍等一下,我下去处理。”


    贺临雪心底划过一丝异样,他犹疑道:“不用纠缠,尽快解决。”


    方哲打开车门道:“我明白。”


    过了几秒,一声闷闷的响声传来,像是重物敲击人体的声音。


    贺临雪立刻意识到不对。


    他立刻想反锁车门并掏出手机报警,前车门却先被人打开,一个男人坐在了驾驶位,并不是方哲,紧接着,他身侧一左一右两个车门也同样被人打开,两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坐在了他两侧,其中一个道:“贺总,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贺临雪冷静道:“方哲呢?”


    “您放心,他没事,只是让他睡一会儿。”那男人说着,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手机,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布条,蒙住了贺临雪的眼睛,最后又将他的手绑了起来。


    车又重新开始启动,被蒙住眼睛以后,人对时间的感知也慢了起来,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贺临雪感到车终于停了下来。


    他被那两个男人不算太温柔的拉着,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地面,他被人推搡着磕磕绊绊的走了一段路,接着是楼梯,最后被安置在一张椅子上,双手也被反绑在椅子后面。


    四周一片寂静,似乎只有他的呼吸声,几道脚步传来,过了一会儿,那张覆在他眼上的黑布终于被人拉开。


    眼前是一片黑暗,旁边有一盏昏暗的小灯,借着昏暗的光线,贺临雪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由水泥浇筑的空旷空间,看起来似乎是废弃已久的烂尾楼。


    “临雪。”熟悉到让人作呕的声音响起,慕钟言看向贺临雪:“好久不见。”


    贺临雪冷眼看着慕钟言,从他意识到不对那一刻起,他就猜到了大概率是慕钟言。


    慕钟言假意叹了口气,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贺临雪面前,伸出手想抚摸贺临雪的脸,却被贺临雪躲过,慕钟言笑了下:“真怀念你以前乖巧的模样。”


    贺临雪道:“你想做什么?”


    “你调查我了吧。”慕钟言眯起眼,用了一个陈述句。


    贺临雪面无表情。


    慕钟言又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明明你已经挑了护工不在的时候,可惜啊,不止护工是我的人,连前台的护士都是我的人。”


    慕钟言眼底闪过狠戾:“临雪,你真的太让叔叔伤心了,我对你不好吗?你小时候被贺景耀打,都是谁拦下来的?我带你到处去玩,送你那么多精心挑选的礼物,就是为了让你开心,你还说过我如果是你爸爸就好了,可是你呢?恩将仇报,竟然想让我去死?”


    贺临雪低声笑出声:“对我好?你所谓的对我好,最后不是为了上我吗?”


    他仰头直视慕钟言,丝毫没有被绑架者的该有的怯懦跟惧怕,反而像是看世界上最肮脏的蛆虫:“死变态。”


    贺临雪的话并没有让慕钟言生气,慕钟言兴奋道:“就是这幅模样,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再配上你这张脸,简直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当初,我就是在楼上看到你被贺景耀那么用力的惩罚,还挺直脊梁的倔强模样,才注意到你。”


    贺临雪闻言,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慕钟言的变态程度比他知道的还严重。


    真是太恶心了。


    贺临雪没有再纠结这个恶心的话题,他冷声道:“所以呢,你把我绑来想干什么?杀了我?你知道的吧,杀了我,你也不会好过的。”


    如果贺临雪今晚死在这里,就算贺家不会帮他报仇,方家也绝不会放过慕钟言。


    慕钟言笑了下:“我怎么会杀了你?我怎么忍心?你放心,明天我就会回美国,此生不再回来。”


    贺临雪心里猛地一沉,慕钟言本来就是美国籍,如果他跑回美国,那即使有证据,国内也很难追责。


    慕钟言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没心没肺的孩子。”


    贺临雪冷声道:“你明天要走,今天把我绑在这里是要?”


    “两件事,第一,把你查到的东西交给我,第二”慕钟言弯腰,用指背在贺临雪脸上轻轻抚过,眼中有着一种病态的痴迷:“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成年后,还让我有欲望的人,午夜梦回,我真的无数次后悔没有在你还没盛开时摘下你,如果你不是贺家和方家的孩子就好了,那我早就


    慕钟言语气陡然变得怨毒:“那个小兔崽子,凭什么?他也配?临雪,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吗?像他这种穷小子,用那种最廉价的讨好就能博取你的真心吗?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俗气了?他这种底层爬上来的穷鬼,不过是贪图你漂亮的□□,还有你的金钱与权势,有机会攀附上你,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你,毕竟你是他唯一通往上流阶层的途径,临雪,你怎么能这么愚蠢?你记住,世界上只有叔叔是真心纯粹的爱你。”


    “你能别恶心我了吗?”


    贺临雪觉得有点想吐。


    慕钟言笑了下,语气里满是嘲讽:“也罢,我就让你看看。”


    贺临雪挑眉:“看什么?”


    “看看所谓的真心。”


    慕钟言从口袋里掏出贺临雪的手机晃了晃:“我以你的名义给他发了短信。”


    贺临雪眉头紧蹙:“你到底要干什么?”


    “急什么?”慕钟言嘴角裂开一个残忍而期待的弧度:“你会知道的。”


    时间在死寂与紧绷中悄然流逝,等待的每一秒对贺临雪来说都异常难熬,他试图从与慕钟言的沟通中找到脱困的机会,但慕钟言却一言不发,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再回应,仿佛很享受这种欣赏贺临雪焦灼的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从远及近:“贺临雪!贺临雪?!”


    隋烨正在喊他的名字。


    “你的小情人来了。”慕钟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贺临雪:“好戏开场。”


    隋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赫然拖着一条不知从哪个废弃角落寻来的铁棒,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贺临雪时,他微松了口气,而当视线移到慕钟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时,隋烨并无多少意外,只有冰冷的杀意。


    隋烨大步向前,那两个一开始绑架贺临雪的男人挡在隋烨面前,不让他接近。


    隋烨急切道:“贺临雪,你没事吧?”


    贺临雪摇了摇头,声音竭力平静,似在安慰隋烨:“我没事。”


    隋烨瞥了眼那两个男人,竟是一声不吭就轮起棒子朝其中一个男人肩上砸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因为这一下太突然,那男人躲闪不急,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棒子。


    “嘶——”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用另一只手捂住肩膀,隋烨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另一棒直接砸到了男人的膝窝,男人措不及防半跪在地。


    另一个男人反应过来,冲了上去,隋烨跟两个男人缠斗起来,另一个男人受了伤,他手上又有武器,竟然打的一来一回。


    慕钟言蹙眉道:“行了。”


    两个男人停下手,隋烨正想乘胜追击,却听慕钟言道:“你再动一下,我就让他死。”


    隋烨看向贺临雪的方向,却不知慕钟言什么时候掏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抵在贺临雪额上。


    隋烨表情一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贺临雪看了眼抵在自己额上的枪:“你应该知道中国境内禁枪吧?”


    慕钟言无所谓的笑了下:“还在乎多这一桩吗?”


    他又抬头看向隋烨:“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发的短信明明是”


    “狗屁惊喜。”隋烨冷声道:“贺临雪可不是会在大半夜在这种一看就会闹鬼的烂尾楼搞惊喜的人。”


    再怎么要给惊喜,贺临雪也只会挑一个干净又精致的环境。


    慕钟言嗤笑一声:“你倒是了解他,行,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们伟大的爱情到底有多少真心。”


    他冲隋烨仰了下下巴,然后又用了下巴点了下隋烨身后巨大的黑色窗口:“你不是爱贺临雪吗?既然如此,证明给我看,想要他活下去,扔下你手里的破铜烂铁,从这里跳下去。”


    隋烨拧眉看向慕钟言,又看了眼贺临雪。


    “扔啊。”慕钟言微晃了一下手里的枪:“你也不想你最爱的人脑袋上开个洞吧?”


    一声巨大的重物落地声响起,隋烨扔掉了手里的铁棒,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正想冲上来,却被一脸不悦的慕钟言喝止:“两个废物,滚一边去。”


    那两个男人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没有再动。


    “慕钟言。”贺临雪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最瞧不上电影里这种二选一的狗血把戏吗?怎么现在自己也开始玩了。”


    慕钟言笑着看向贺临雪:“你在拖时间?就算有人发现你失踪,那也是明天的事了,你觉得凭你的三言两语能拖多久?”


    他又看向隋烨,手上的枪晃动了一下:“跳啊,怎么动都不敢动一下?”


    隋烨的心随着枪口的晃动而被紧紧揪起。


    隋烨往后退了两步,退到那扇没有安装窗子的巨大落地窗前,向身后看了一眼。


    “隋烨。”贺临雪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但随着隋烨的动作,他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他不会杀我的,他不敢。”


    “是吗?”慕钟言扣住扳机的手微微收紧,几乎要将扳机按下去:“要试试吗?”


    隋烨眼睛紧紧盯着慕钟言的手,声音发抖:“别。”


    “隋烨,不要相信他。”贺临雪第一次被这种巨大的恐惧感包裹:“他在诈你,他不敢杀我,他敢动我,方家不会放过他的。”


    “你那几个舅舅是有些地位,但他们还能为一个外甥追到美国去抓我?”慕钟言看向隋烨:“跳啊,不敢跳?既然这样”


    “我跳。”


    贺临雪一僵。


    “贺临雪。”隋烨又向后退了几步,走到窗口边缘:“他会不会杀你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赌。”


    “隋烨。”贺临雪声音彻底崩溃,带着一点哀求:“就算你跳下去,我还是在他手里”


    “你会没事的,贺临雪。”隋烨似乎在安抚贺临雪,他笑了下,声音很轻,仿佛在开玩笑:“成为你忘不掉的白月光好像也不错。”


    “隋烨!”


    贺临雪疯狂挣扎,声嘶力竭的喊着隋烨的名字,想要挽留他。


    但隋烨像一片被风吹走的叶子,只留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就那样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慕钟言似乎也被隋烨震撼到了。


    他玩的这出把戏,到底只是不相信有人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干出这种惊天动地的蠢事。


    可他没想到,隋烨竟然真干得出。


    原本他只是想看贺临雪在他面前因为被喜欢的小情人背叛而扭曲绝望的表情。


    “啧,真可惜。”


    他看向隋烨消失的地方,声音带着一点扭曲感。


    “不过,他倒是真的爱你。”


    第70章 第 70 章 死亡。


    贺临雪望着隋烨消失的地方, 最后一丝理智也仿佛消失殆尽。


    时间仿佛凝固在隋烨跳下去的那一刻,贺临雪的所有感官似乎都在瞬间被剥夺,耳边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 只剩下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然后那颗手狠狠用力, 似乎要将他的心脏捏的粉碎。


    他的心似乎也确实被粉碎了。


    贺临雪有种失去全世界的感觉, 他从生下来,其实就没拥有过什么, 九岁时舅舅告诉了他母亲的真相, 他也有类似的感觉,但那时候, 他早就已经失去了母亲。


    而现在, 是一个他切实拥有过的人,从他面前消失。


    贺临雪仿佛被抽光了生气,他靠在椅背上, 只是沉默的望着隋烨消失的那个如同怪兽嘴巴一样黑洞洞的窗口。


    慕钟言拧眉看向贺临雪。


    贺临雪的眼神一片空洞, 他甚至有种贺临雪已经死掉的感觉。


    不得不说,隋烨的举动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那个穷小子只是攀上了贺临雪这个高枝舍不得放手而已,低贱的底层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一步登天的捷径,身子骨放低些再正常不过了。


    贺临雪被这种低贱的人和手段打动,是他最接受不了的事。


    可他没想到,这个穷小子竟然真的愿意为贺临雪去死。


    他竟然是真的爱上了贺临雪。


    原本是想利用这个小子摧毁贺临雪的信念的,可这个他瞧不上眼的穷小子竟然通过了考验。


    这样反而让事情棘手了。


    慕钟言收回目光,看向身边两个呆愣的手下:“蠢货,还不下去清理干净,别留一点痕迹, 懂吗?”


    两个手下一激灵,答了声好,忙不迭冲向楼梯口。


    两人消失后,周围又只剩下一片死寂。


    坐在椅子上的贺临雪突然笑出声,他垂着头,声音微弱,却又透着一丝疯狂。


    慕钟言拧眉看向贺临雪。


    “你想要证据?”贺临雪缓缓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都在我手里,但我不会给你,怎么,你要杀了我吗?”


    那枪依旧抵在贺临雪的额上,他却没有丝毫惧怕,仿佛死亡不是什么值得畏惧的事。


    “其实如果你拿他来威胁我。”贺临雪声音没有任何波动:“我说不定还会把证据交出来,但很可惜,你唯一能利用的人,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在说出不存在那三个字时,贺临雪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你的罪证,全部被我交给了一个你永远也想不到的人。”贺临雪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现在,你还能做什么?用我的命去威胁一个死人吗?慕钟言,你告诉我,现在你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算我死了,你的罪恶,也会被公之于众。”


    慕钟言审视着贺临雪,似乎在判断贺临雪话里的真假,但透过贺临雪那副了无生机的模样,他什么也看不出。


    贺临雪道:“蠢货,是你自己把棋走死了。”


    慕钟言吸了口气,他突然弯下腰,用手箍住贺临雪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临雪,你也太小瞧叔叔了,其实除了那个穷小子,我还有很多手段可以撬开你的嘴,叔叔最知道怎么调教人了,这些手段,我本来不想用在你身上的,可你”


    他叹了口气:“实在太不听话了。”


    贺临雪被迫使看向慕钟言,目光突然在一瞬间聚焦,然后又恢复平静:“就像你在那些小孩身上用的一样吗?”


    慕钟言笑了下:“他们的骨头都太软了,我没怎么下狠手,他们就受不了了,但是你不一样”


    他的视线如盯住猎物的蛇一样在贺临雪身上上下梭巡了一遍,然后用手在贺临雪嘴边轻轻拍了下:“你的这张嘴,可不好撬开,现在把证据给我,你还有机会,否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死变态。”贺临雪丝毫不掩饰对慕钟言的嫌恶:“我已经等不及看你身败名裂、坠入地狱的时刻了。”


    慕钟言冷哼一声,然后将脸贴近了贺临雪的脸,似乎在细嗅他身上的香气:“老实说,我等着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临雪,你应该觉得荣幸,荣幸自己已经成年,还能让我拥有这种欲望。”


    慕钟言的手捏住了贺临雪的纽扣,然后毫不留情的扯开,昂贵的衬衫布料被猛地扯开,露出一片洁白的锁骨。


    贺临雪向后闪躲了一下,慕钟言却箍住了他的头,然后将头贴近贺临雪的颈肩。


    “砰——”


    就在那张散发着欲望气息的唇即将贴上贺临雪颈部肌肤时,一声闷响,在慕钟言后背炸开,手上的枪也应声坠地。


    昏黄灯光下,隋烨右手握着那根铁棒,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垂在身侧,显然已经骨折,身上满是擦伤和淤青。


    贺临雪瞳孔中盛满着隋烨此刻的模样:“你……还活着?”


    隋烨咧嘴,露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我不是说——嘶,会没事的吗?”


    慕钟言的身体素质没有那个硬生生接了两棒的男人好,但隋烨,毕竟是单手发的力,他跪在地上吸了几口气,然后抬头看向隋烨:“你没死?”


    “老东西,下次绑人之前,记得做好实地调查。”隋烨道:“你不知道吧?楼下有一个小平台。”


    “平台?”慕钟言皱眉回忆了一下,想起似乎每隔两层楼,确实有一个小平台,不过很窄,窄到他根本没放在心上:“那么窄的平台,你有把握能跳上去?”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隋烨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足够我赌一下,看来,我赌成功了。”


    “小子。”慕钟言眼睛盯着隋烨,余光却看向地上那把枪,他迅捷的向前爬了一下,想要捡起那把枪,却被隋烨一脚踢开。


    慕钟言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捡枪,隋烨一把砸到他手上,慕钟言吃痛,看向隋烨,扑过来与隋烨扭打在一起。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小子这一摔,摔得不轻,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


    “杂种——”


    慕钟言一脚狠狠踹在隋烨受伤的肋部,隋烨发出一声痛极的闷哼,眼前一黑,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身体踉跄着后退,手中的铁棒差点脱手。


    慕钟言抓住机会,如同跗骨之蛆般再次扑上,拳头如同雨点般砸向隋烨的头脸和伤处,隋烨只能凭借本能和最后的力气格挡、闪避,每一次碰撞都让他伤上加伤,鲜血不断从口鼻和伤口涌出,脚步虚浮,摇摇欲坠,他完全是在用意志力硬撑,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砰——”


    一声巨大的枪响,在黑暗里响起,划破了水泥空间中的死寂,也让缠斗的两人停了下来。


    贺临雪举着枪,将枪口对准了慕钟言。


    慕钟言蹙眉看向贺临雪:“你怎么——”


    “不巧。”贺临雪冷声道:“这种结,我刚巧会解,虽然用的时间长了一点,但还好,来得及。”


    这种结,还是隋烨之前交给贺临雪的,原本是床上情趣,却没想到用在了这种地方。


    慕钟言笑着:“开枪啊,你敢吗?”


    贺临雪举着枪没有动。


    “临雪,你是舍不得吗?”


    慕钟言正要开口,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警察,都别动。”


    一队武装特警鱼贯而入,慕钟言一愣,意识到大势已去。


    “你觉得。”隋烨笑了下:“我会蠢到一个人大半夜来这种鬼地方救人吗?老东西,我收到那条短信以后,就报警了,之所以一个人上来,完全是怕你看到警察狗急跳墙伤了贺临雪而已。”


    慕钟言瘫软的坐倒在地。


    贺临雪放下枪,走到他面前:“□□未成年、非法持枪、我估计还有利用基金会来洗钱吧?之所以不开枪,只是不想你保外就医罢了,虽然量刑还没出,我会用尽一切手段,确保你下半辈子,在监狱,或是在地狱度过。”


    说完,贺临雪不再看慕钟言。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隋烨,隋烨冲着贺临雪笑了下,然后瘫软在地,贺临雪赶忙上去扶住隋烨。


    “贺临雪。”隋烨倒在贺临雪怀里,咳嗽了两声,他呼吸跟破风箱似:“我要向你忏悔。”


    “有话之后再说。”贺临雪摸了摸手机,却发现刚才被慕钟言拿去了,他示意警察快点帮忙叫救护车。


    “不行,谁知道之后还有没有机会说,现在不说,之后可能就说不了了,其实,我刚刚跳下去,有一点私心。”隋烨刚才一直在强撑,他刚才完全是为了确保贺临雪安全,吊着一口气,才硬生生拖着受伤的身体赢爬了上来:“我记得,你之前说喜欢愿意为你去死的人咳咳我现在也算是为你死过一回了吧?那你现在”


    隋烨的意识开始不大清晰,他强撑着说完了之后的话:“有喜欢我吗?”


    “不是喜欢。”贺临雪将额头贴上了隋烨冰冷的额头:“是早就爱上你了,隋烨,我爱你。”


    听到期盼已久的答案,隋烨觉得浑身都很疼,但那种得到确切回答的喜悦,却仿佛让疼痛也变得迟钝起来,隋烨那双逐渐涣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后又重新无法聚焦,他断断续续道:“那那就好,贺贺临雪,我我有点困睡睡一会儿,等我醒来,你你要再说一遍。”


    “说多少遍都行。”


    隋烨头一歪,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巨大的无措感将贺临雪淹没。


    一滴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的砸在隋烨的脸颊上。


    贺临雪茫然的在眼睛上摸了一下,一片温暖的湿润浸润了指尖。


    这还是他知道母亲死亡的真相后,第一次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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