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里一个周末的傍晚。
“哥, 我回来了。”
江时早关上公寓门时，温执的声音也从餐厅的方向传来。
“早早，我做好晚餐了。”
公寓里开了暖气, 室温在二十四度左右, 比室外高了将近二十度, 温暖宜人。
江时早脱下外套，换好鞋后，他提着手中的热奶茶，走向那道声音的主人。
来到餐厅，温执刚好将最后一盘菜放在餐桌上，抬头时这个人脸上的笑容是江时早熟悉的温柔。
“刚好。”温执笑着说。
“哥，我买了奶茶。”
温执喜欢喝奶茶，江时早今天路过奶茶店时买了两杯。
餐桌边, 江时早十分自然的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温执。
等到两人吃完晚餐后, 按照惯例，他们会一起在傍晚时出门散步。
这样的生活似乎已经成为日常。
事实上，江时早来到铃城已经有半年了。
这半年里，他与温执早已走遍了南岸第14区。
江时早一次也没有再进入过那个无限空间的副本。
最开始时，他还会按照人设去学校上课，后来在温执的帮助下, 江时早连学校都不用去了。
几个月前，江时早在南岸第14区的一家书店里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
工作很轻松, 而且有了大量的时间来看书。
虽然自从与温执相认后，江时早不仅没有再被拉入过副本，甚至连灵异事件都没有再撞上过。
日子平静的好像他只是离开了江城，换了一座城市生活。
但这几个月里，江时早还是在尽可能的多看书。
他与温执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两个人每天生活在一起, 好的如同亲兄弟。
温执仍旧会写小说，现在的江时早总能在第一时间看见温执写的故事。
温执喜欢与江时早分享，这个人不仅一次说过，想要江时早做他的第一个读者。
如果不去想穿书这件事，一切似乎很……美好。
脑子里冒出“美好”这个词时，江时早停下了脚步。
其实也不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想到这半年来自己近乎每晚都会做的梦，各种奇怪的梦，触手……怪物……还有……
江时早有时还会梦见温执。
每当这种梦发生后，第二天的江时早总会有些羞于面对对方。
还有……
江时早偶尔也会梦见温浅川。
想到温浅川，江时早其实还是有些难过。
自从半年前医院那一晚后，温浅川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了。
对方忽然从江时早的世界里消失了。
江时早试过给温浅川发信息，但那些信息仿佛都石沉大海了。
起初江时早还担心温浅川出了什么事，但就在他心神不宁地拨通对方的电话后，过了一会儿，电话正常接通了。
电话那端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属于温浅川的声音，对方在询问：“你好，请问找谁？”
那一刻，江时早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温浅川不愿意再与他有联系了。对方很可能已经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所以温浅川并不知道给他打电话的人是谁。
那时的江时早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敢询问原因。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选择逃避现实。
浑浑噩噩的江时早当时想着不管温浅川因为什么原因不再理他，至少他知道对方是平安的，这就够了吧，他想。
打那通电话的目的也达到了。
然而事实是，那之后江时早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怜兮兮的，还被温执发现了他精神不佳。
那段时间多亏了温执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江时早才没有一蹶不振。
后来在书店上班后，江时早看了一些书，后知后觉的回忆，才明白一件事。
他当时应该是喜欢温浅川的。
江时早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在书店上班后，江时早几乎也没有再回去过铃城高中。几个月前，在他还没有退学时，江时早曾和温执提到过同学温序。
温序是转学生，是来自铃城外的人。
当时在学校里，所有人都接受了温序来自铃城外的这个身份。但是当江时早与铃城人单独说起铃城外的世界时，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在讲笑话。在他们的意识中，铃城外面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条很明显的线索。转学生温序很独特。至少对方能让其他人接受一件本不该存在的信息，或者不去深思这件事。
江时早同温执提到过自己的猜测。铃城外面或许还有其它城市，或许是温执写过的其它书构成的城市，或许是别的空间，他们可以先试试与来自外面的温序沟通，找寻线索。
结果等江时早第二天回到学校时，温序竟然不见了！
他问了同学，才知道温序又转学了。对方已经离开铃城高中了。
这太突然了。
明明前一天还在跟他互通短信，江时早不过因为火灾请了一天半的假，再回学校，温序已经转学了。
简直与后来不再理会他的温浅川一样，都那么突然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等江时早再打温序的电话时，那个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后来江时早退学时，曾想过当面感谢一下在过去对他照顾有加的校医温鹤临，结果发现温鹤临在前段时间已经因一场意外去世了。
“……”江时早从班主任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班主任知道他与温鹤临一向关系亲密，还安慰江时早来着。
温鹤临出事这件事发生在江时早当初请假后的第二天。
“……”退学那天的江时早回家和温执说起这件事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况。
所有对他好的人，好像都是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江时早觉得这很不正常，这不对劲的太明显了，但又没有任何线索或证据表明这一切与自己有关。
温序转学离开铃城了，温浅川与他已经断联了，温鹤临……温鹤临人都不在了。
江时早与温执说起过他的怀疑与恐惧。温执十分理解他，两人一起调查过这些事件，但最后无一表明，这些事与江时早无关，它们只是一件件显得有些恰好的独立事件。
而且有一天，江时早和温执一起守在温浅川的公司外面，他们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看着对方进入了那栋大楼。
温浅川看起来一切如常。还是那么英俊温和，只是不会再关心江时早这么一个人了。
后来江时早的生活里就只有温执了。与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温执。
……
“怎么了，早早？”
傍晚的夕阳下，温执侧身看向停下了脚步的青年。
两人停驻在那座通往生活区的木桥上。
江时早望向温执，看着那双温柔的蓝色眼眸，江时早深呼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气。
他今天是准备做一件事的。
“早早？”温执的神色很有耐心，实际上，他很清楚江时早准备做什么。
江时早会对温浅川有好感，就会对他有同样的好感，毕竟往深了说，温浅川与他就是同一个人。
他们可以很像。更何况，这半年里，他经常进入早早的梦中，引导对方……
在江时早意识到曾经喜欢上温浅川后，意识一旦突破这层屏障，早早就会在与他的相处中喜欢上他。
这是一定的。
看着眼前即将将那句话说出口的青年，温执的唇角微微上扬。尽管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真正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的兴奋。
心跳在等待中加速。
等待江时早……向他告白。
而他当然会比温浅川更好。
这半年里，早早被困在他打造的副本里，一个没有了转学生，没有了温鹤临，没有了温浅川，没有了一切会打扰到他们的安全的“铃城”。
所有会妨碍他们的东西都消失了。
江时早以为自己去过学校。见到过“温浅川”。但实际上，江时早从未离开过南岸第14区。
江时早活在了温执打造的假象中。
而温执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终于，早早准备对他说出……喜欢他了。
“哥……”
江时早望着眼前的温执。
他昨晚又梦见了温执。
在梦里……他接受了温执的靠近，回应了对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江时早很清楚梦中的自己越来越依赖温执。
……其实不仅是在梦境里。江时早每天与温执生活在一起，早就不知道被对方吸引了多少次。
醒来后的江时早想了很久。
今天在书店上班时，他又研究了几本书。
想了又想，江时早准备试试看。
……其实之前一个月，他每天都在想这件事。每天都想试探温执……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
“早早，你说。”
温执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好像无论江时早说什么，对方都会接受他，回应他。
这无疑给了江时早很大的勇气。
“你……”江时早张了张嘴。
虽然心理建设做得很足，但真正要向对方表白时，江时早的脸颊还是控制不住的升温。
他好紧张。
“愿意……”
江时早想过，温执对世界的包容性很强，对方肯定不讨厌同性，因为温执的小说里就出现过很多同性恋人。
所以就算自己告白失败，也不会被讨厌吧……
江时早吞了下喉咙。
“和我……”
此刻的江时早几乎已经是不眨眼的望着对方。
温执微垂着眼眸，那道目光也越来越深邃、温柔……
交往吗……？
但最后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江时早的瞳孔猛地震颤了一下。
“哥——！”
江时早的眼前，温执的身后——一道巨大的口子突然裂开。
另一种颜色的世界在那个裂口里浮现，裂口越来越大，里面的空间越来越清晰。看着那副景象，江时早所有想要说的话都被打断了。
他伸出手，想要拉开温执。想将温执从那片外涌的诡异世界前拉开。
那个世界……裂口中的那个世界……是江时早曾经见到过的……另一种模样的铃城。
然后江时早看见了，在那片骇异的空间里，有一张与温执一模一样的脸。
江时早怔住了。
一个看起来与温执一模一样的人，从那片裂开的空间中走了出来。
那个人同他说：“早早，我是作者Abyss，跟我走。”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那个与他无话不谈的……温……
“等等……”
江时早看着那个自称Abyss的男人。
虽然对眼前的状况感到迷茫, 但下意识的，江时早已经拉着身旁的温执退后了一步。
自称Abyss的男人似乎因为他的动作而皱了下眉。那人神色本就极为冷厉，哪怕那是一张与温执一模一样的五官, 江时早目前还是能轻易分辨出两人的不同。
何况另一个“温执”穿着一身西装。与一身休闲衫的温执气场完全不同。
但是江时早很快发现, 身旁温执的表情也变了。
江时早怔了一下。
他第一次在温执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温执神色森冷。一向温柔的眼眸里透着江时早从未见过的诡谲的光。
江时早拉着温执的手下意识就拉得更紧了。
“哥, 这到底是什么……”江时早压着声音。又小幅度的拉了拉温执。
实在不行，他们就先撤吧……
另一个“温执”身后的裂口并未消失，甚至还有继续扩大的迹象，上一次江时早看见那种景象的铃城时……还是他和温浅川一起进入副本前，在404路BUS上。
每次这种异象发生时，都会出事，前方说不定就是一个无限副本的入口。
江时早想要将想法传递给身旁的人，但下一秒, 另一个“温执”已经袭向了他们。
那一瞬间, 江时早感受到自己的左手拉空了。
“早早，你先走。”温执说，“……回家等我。”
“哥——”
等江时早反应过来时，两个温执已经在那片裂口前方打了起来。
两人的反应与速度都不似常人。他们的周身流窜着奇怪颜色的能量，很像那些闪烁在裂口后方那片诡异城市上空中的光。
两人每一次交手，似乎都将空间撕开了一道裂口。
这样的打斗方式当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眼前正在发生的，简直像……像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江时早的心脏早就在另一个“温执”出现时开始加速跳动,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正在超负荷的转动。温执还让他先走，但这种情况，江时早根本迈不开脚离开。
就在这时，江时早听见了一道声音在喊他。
“时早！江时早！”
何显镐冲到江时早的身前时, 第一时间就拉住了江时早的手腕。
江时早愣了一下，“何天一？”看着突然出现的“何天一”，江时早警惕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不是铃城高中的学生吗？
何显镐看着江时早的反应，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果然，就如温执说的那样，江时早忘记了很多事。
铃城中的“温执”对江时早的记忆动了手脚。
时早竟然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何显镐虽然在读初一时都还是一个胖子，但是高中时，他的模样已经与成年后相差不大。
所以时早不可能认不出高中时的自己，除非是江时早已经没有了与他相关的记忆。
而此刻的江时早已经抽回了自己的手，正警惕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何天一”。
“江时早，你听我说。”何显镐看了眼裂口前方的事态。在他成功进入到这个副本空间后，铃城里的那个“温执”就想对他动手，但被另一个温执挡下了。
交手中的两人现在看起来不分上下，刚好牵制住了彼此。
还好，还好……所有的情况都在温执的预料之中。
何显镐收回视线时，他认真的注视着江时早的眼睛，知道对方已经不记得他了，何显镐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决定完全相信温执一次的同时，他同江时早说道：
“江时早，我是何显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就算你不记得我了，那一愿呢？你也不记得江一愿了吗！”
“江一愿……”江时早的眼瞳猛然一缩。
大脑刺痛。
“江时早！”何显镐再次握住了江时早的手腕，这一次没有被挣脱。
“一愿……”江时早喃喃道。
听见这个名字时，江时早感觉自己的脑中好像出现了一片雾，这片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让他无法思考。
好难受，好难受，大脑好像卡住了……迷雾，屏障……好想冲破它。
“果然有用……”何显镐一手扶住江时早，余光则一直关注着另一边的战况。
因为自己这个“突发情况”，铃城中的温执似乎有些恼怒，对方的身后开始浮现某种怪物的形态，那怪物如同一片影子一样，活了过来，阴影越来越庞大。
“江时早，你的妹妹江一愿，还在江城等你回去。”何显镐收回视线时，谨慎留意着江时早的表情。
温执说过，铃城成型时，另一个“温执”为了让江时早的身边只有他，故意将江时早在这个世界的人生设计为孤苦伶仃。
江一愿就是铃城的漏洞。
只要江时早想起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时早记忆中的裂缝就会越来越大，最后冲破“温执”设下的障碍，回忆起被掩埋的真实。
“温执！时早快想起来了——”何显镐抓准时机，朝着裂口前方喊道。
这一声让现场的三个人都有了不同反应。
江时早下意识看向了裂口的方向。
两个温执也几乎同时望向了他。
江时早的视线先落在了那个一身西装的男人身上，那之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人……
那是温执，是半个钟头前，江时早想要表白的人。
但此刻的温执跟平日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江时早看见……温执的身后有大片的黑影，那些黑影在扭曲，在膨胀……
那是江时早梦里……经常梦见的……怪物……
“早早……”这个温执喊了他一声。
这道声音与梦境重合。
那一瞬间，江时早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境。
梦境里，温执站在他的身后，对方的双手温柔的环在他的身前。
一开始一切都很温馨。
直到梦里的温执低下头，在江时早的耳畔低语：
“早早……你对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梦里的江时早愣住了，他感觉温执的语调和平时不太一样。
“哥，你说什么？”
梦里的温执似乎低笑了一声，那之后，江时早听见了一道比平日里低沉了不少的声音：
“我们以前就住在同一栋小区……我就住在你的楼上……”
温执说。
“怎么可能……”江时早的眼神茫然了一瞬。
温执的左手就是在这时抚上了江时早的面庞，轻柔的，缓慢的动作，从脸颊，滑到怀中人的眼，鼻梁，嘴唇，一点一点的临摹，接触。
这是真的，自从温执被江时早拉着跑出那栋即将坍塌的教学楼后，那个温执就搬到了江时早的楼上……这么多年来，江城中的那人，一直就住在早早的楼上……每天都能看见早早……
想到这里，这个抱着江时早的生物表情就扭曲了一下。
梦里的江时早似乎察觉到了未知的危险，虽然这感觉毫无缘由，明明身后的人是他最信任的那个人，但江时早的身体就是莫名其妙的轻颤起来，“哥，你怎么了……”
温执的呼吸声从原本的轻缓变得沉重。
有什么东西从江时早的皮肤上滑过……
鸡皮疙瘩的瞬间，两人的周围已经充满了触手。
江时早的眼中流露出本能的惊慌。那占据了他大多梦境的触手，已经让他的身体生出了本能的反应。
梦里的江时早既害怕它们的出现，又总会在那些触手的高超玩**弄下，在情**潮中醒来……
“江时早！”
江时早被何显镐的声音从回忆中唤回神时，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那个温执身上——停留在那个背后充满了触手一般黑影的温执身上。
那个让江时早记忆深刻的梦境，在那个梦境里，江时早最后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温执。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见触手从温执的身上出现。
看见梦里的怪物竟然变成了温执。或者是温执……变成了怪物。
而现在，梦境变成了现实。
就连温执唤他的声音，都与梦境中的那道声音重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
江时早望向了怪物一样的温执。
“时早，你清醒点。”何显镐一直抓着江时早的手腕，“那个怪物，它不是温执。”
何显镐的另一只手这时指向了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虽然很不情愿，但何显镐还是快速道出：“那个人才是你喜欢的作者，Abyss。江时早，你现在被困在了一个副本里，这里是一个副本！”
何显镐强迫江时早看向自己，语调沉重但异常清晰：
“时早，你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半年了，对吗？但实际上，真正的铃城时间仅过去了不到半天！江城的时间也才过去了半天！对你来说的半年，实际上只是这个存在于铃城南岸第14区中的副本中的半年时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江时早！”
“制造这个副本的人，就是它。”
何显镐的手这时指向了另一个人，指向了此刻那个怪物一样的温执。
那个温执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些黑色的血管，与那些触手的颜色一样，他的眼神十分森冷，看向何显镐的目光充满了蔑视，虽然唇边依旧挂着那道让江时早感到十分熟悉的笑意，但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江时早的视线随着何显镐的指认在两个温执身上来回，脱口却是：“我不相信你……”
这句话出现时，在场的几个人似乎都怔了一下。
江时早自己也怔住了。
虽然下意识说出这句话，但江时早的身体已经颤抖起来，或许他其实很清楚，很清楚现状，因为江时早显然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抓着自己的人是谁。
眼睛控制不住地积起水雾，江时早眼眶泛红，他偏过头，不再去看裂口的方向。
“何显镐……”江时早看向眼前的朋友。
他想起来了。
他怎么会忘记妹妹江一愿，忘记了何显镐。
明明“何天一”就是何显镐高中时的模样，但在几分钟前，江时早好像都不记得这个人。
而在江时早偏过头的瞬间，原本暂停的打斗重新汹涌，裂口前方响起了沉重的骇人的声响，似乎还有某种怪物的低吼。
“江时早，你真的吓死我了。”何显镐激动地抱了抱江时早，“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如果跟那个怪物……”
何显镐的话断了一下，但江时早好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刚刚正准备向温执表白……
“总之，你差点就要被那个怪物永远困在这里了。”何显镐说。
进入铃城前，温执就已经告知何显镐，如果铃城中的温执向江时早提出了与它一起生活，而江时早自愿答应，那江时早就真的会被困在这里了。
还好他们赶上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江时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何显镐。
“温执告诉我的。”何显镐说着，拉着清醒的江时早就要远离那片战场。
但他这一动作进一步激怒了裂缝前的怪物。
无数的触手向着两人的方向席卷而来——
然后又被另一个温执阻止。
何显镐拉着江时早一边跑一边注意闪躲，“真是个疯子……”
何显镐骂的是温执。毕竟说到底，那个怪物也是温执。这些灵魂碎片都是温执的一部分。
江时早则因为听见“温执”这个名字又出神了一刻。虽然身体在跟着何显镐跑，但是思维根本没有离开裂缝前方。
“温执……”江时早张了张嘴。
最后他还是回头看向了裂口的方向。
“何显镐……等一下……”
江时早停下了脚步。
“时早，怎么了？”何显镐看向江时早，这才发现青年已经泪流满面。
“江时早？！”何显镐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江时早哭过。
“我好难过。”
江时早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江时早好像清楚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无法确定。
“……这半年的生活都是假的吗？”
那个与他无话不谈的……温柔的人，是假的吗？
所有一切，他的心动与爱慕，他的崇拜与羞赧……到底都是什么……
“江时早！”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早早，该醒了。”……
江时早的眼泪落下来时, 他们身处的这个空间也开始发生变化。
“时早……”
何显镐看向周围，这个副本空间正在解体，越来越多的裂缝在半空中浮现。
那些撕开的裂口露出了副本外铃城的真实模样。
昏暗的天空, 死寂的城市, 浓雾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那座城市中似乎还有人影攒动。
看着这一幕, 何显镐更加用力握紧了江时早的手腕。
“温执——！”何显镐看向最初的裂口前方。
副本正在解体，何显镐试图提醒打斗中的那人，江时早的状态很不好，然后就看见——
那个制造出副本的“人”——
对方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时早。
而何显镐拉着的人竟然想走向对方。
“江时早！”何显镐又厉声唤了一声，拉住江时早，不让其再向前走。
然而江时早就像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是失神地看着那个怪物模样的“温执”，想要走向那个人。
时早被那个怪物控制了。
何显镐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时, 一条触手也从侧方突然袭来。何显镐立刻拔出之前藏起的匕首, 但整个人还是被一阵无法防御的能量的冲击甩出了数十米远。
何显镐与江时早的距离瞬间被划开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何显镐爬起来时，看见的就是那个怪物的触手已经伸到了江时早的周围，触目惊心，那些黑影仿佛要将江时早吞噬。
何显镐站起身就想奔向江时早的方向，结果发现自己已经被隔绝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外。
他的双手用力拍打在看不见的屏障上, “江时早！江时早——！”
屏障中的人却似乎无知无觉。
急切中，何显镐试图寻找那个临时的合作人, 结果视野里根本找不到那个穿西装的人了。
温执……去哪了？
何显镐的神色也难得茫然了一瞬。
……死了吗？
数道念头在何显镐的脑中飞闪，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屏障中的那个怪物身上。
那怪物已经移动到江时早的身前了。
……
江时早眼神恢复清明的瞬间，周围的世界安静极了。
打斗已经停止，外界的声音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江时早抬头望向来到他身前的温执，温执脸上的怪异纹路已经消失了。但对方的身后仍旧有大片的阴影, 那些阴影在黑暗中涌动，如同深渊中的怪物。
“我刚刚是怎么了……？”
江时早说话时还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太丢人了，他竟然又哭了。
好像就是在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后，身体就变得很奇怪，大脑也好像停止了思考，眼中就只剩下了……温执。
温执说一起回家。
江时早就想和对方一起回家。
回去铃河小区。
温执还向他伸出了手。
江时早下意识就想走向对方。
……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江时早忽然就清醒了过来。
“是你吗？”
江时早看向温执，意识回笼后，江时早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还能够思考自己身上的状况，“我刚刚……”
是被眼前的人控制了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江时早自己都有一瞬失神，那种难过的情绪又有了翻涌的迹象。
明明在今天之前，眼前这个人都是他最信任的人，现在他的本能却会怀疑对方。
江时早的视线逃避般的转向了一侧，然后他看见了何显镐。
何显镐的神色很焦急。但对方好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离了。江时早听不见何显镐的声音。
只能从何显镐的动作与口型，看出对方的身前似乎存在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何显镐被挡在了那堵看不见的墙外。
江时早的视线又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没有看见另一个温执的身影……只看见这片自己曾生活的区域正在分崩离析。
“早早。”温执这时低垂下眼眸，“你在找谁？”
“……”江时早回过头时就撞入了对方的眼眸，看着这双蓝色眼睛，江时早顿了一下。
对方的眼中没有了怪异的光，眼前的温执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人。
“我……我……”江时早的脑子就像一团被人揉过了的纸。对上这个人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温执却忽然笑了一下。
“早早。”这个人又唤了他一声。
听着这道声音，江时早原本躲开的视线重新看向了对方。这一眼就发现温执的神色变了。
江时早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
此刻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这道视线，江时早从未在温执身上见到过。
但是……
江时早见过这双眼睛。
记忆涌来时，江时早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在副本中见到过这双眼睛，对方当时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个副本……
“001。”
江时早的口中说出了这个代号。
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你是001。”
在那个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的副本中，副本中的001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向他。
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那双面具下的眼睛，与眼前的温执重合。
听着他的指认，温执的神情却异常的复杂。
然后江时早听见这个人说：
“早早，那并不是我们唯一一次见面。”
温执承认了自己是江时早在副本中见到的001。
屏障外，读出温执口型的何显镐也明显怔愣了一下。
何显镐看着对话的两人，难道……温执已经收回了那片灵魂碎片？
两个温执已经融合了？
但是……
有眼睛都能看出，此刻站在江时早面前的人，更像是铃城里的“温执”。不仅是对方身后的黑影，还是着装，都是那个怪物温执的模样。
不过此刻那人脸上的神情确实像何显镐接触的那人。只是温执这回收灵魂的方式……
怎么看起来更像是把自己融入怪物的体内了。
屏障中。
温执对江时早说：
“铃城南岸，山顶花园。记得吗，那时我们坐在长椅上，我同你说……假设铃城边界外有更好的世界，我希望你可以见到它。”
“001”的话让江时早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瞬。
江时早当然记得这些话。记得铃城南岸的山顶花园。记得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因为那一天，他都与温浅川在一起。
那是……和温浅川有关的回忆。
江时早一直都记得。
“不对……你到底是……谁。”
江时早忽然就拉住了温执的手。也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就是想要抓住这个人。
抓住这个人……
“早早，别哭。”温执心疼的抬起手。
看着江时早眼中又汇聚起的泪水，他抬起手，帮对方拭去了那已经顺着脸颊滑下的水珠。
然后他开口道：
“早早，跟何显镐离开。”
温执说出这句话时，江时早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人。或许那一瞬间，江时早清晰地意识到了，眼前的温执并不是那个和他一起生活了半年的温执。
因为那个温执会叫江时早回家等他，会喊江时早一起回家。
眼前的温执却希望他和何显镐离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终于，江时早的情绪爆发了。
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掉。不管眼前的人怎么低声安抚，江时早都很难过，越来越难过。
明明温执就在他眼前，江时早却感觉“温执”真的消失了。
最后失去意识前，江时早看见的就是温执离开的背影。
那道隔绝外界的屏障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江时早重新听见了何显镐的声音。
昏迷前，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而他的前方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背影。
那背影与支离破碎的铃城融为了一体。
耳边是何显镐沉重的声音：
“江时早，快醒过来。”
这句话，江时早刚刚也听见过，在温执转身前，那个人也低头同他说：
“早早，该醒了。”
明明还是那道温柔的声音，好像在哄他一样，说完之后却又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最后江时早失去意识前，他想：
走就走吧。
真是太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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