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益州伏宅安顿下来后, 日子仿佛被拉长。
伏家父母心疼女儿和白潋舟车劳顿,特意让她们好好休整了十来天。
伏熙这次是特意从婆家赶了回来,她这几日都住在娘家。
她虽已嫁作人妇, 性子却丝毫未变,依旧是那个明艳照人、活力四射的伏家大小姐。
有她和伏棂在,白潋很快就融入了伏家。
伏父伏母会带着白潋熟悉宅邸的内务,从库房管理、仆役调度,到节庆礼仪、人情往来的分寸, 事无巨细, 耐心教导,有时也会让她和伏棂看看账目, 听听掌柜们的汇报。
待两人彻底养足了精神, 伏家父母便开始着手安排更重要的事——带白潋融入益州的世交圈子。
他们拜访了与伏家交好几位世伯。
伏父伏母并没有告诉别人伏棂和白潋的关系,只说两人是“好友”、白潋是自己的“干女儿”。
这些老人家精神矍铄,见到伏棂平安归来,激动得眼眶湿润, 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着她幼时的趣事,又仔细端详白潋,连声夸赞,恭贺伏父伏母好福气。
一圈拜访下来, 白潋虽觉应酬颇耗心神, 但收获巨大。
她自身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也赢得了长辈的普遍好感, 算是正式在伏家的世交圈子里站稳了脚跟,认了人, 也被人所认可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午后。
几人小聚。
老管事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对着几人恭敬行礼, “大小姐,二小姐,白小姐,大少爷。老爷夫人请几位去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轻松的气氛瞬间收拢。
伏熙脸上的嬉笑淡去,伏渊正了正神色。
“知道了,陈叔,我们这就过去。”
伏熙嘀咕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看向白潋,难得正经地解释了一句,“估计是分家产的事。爹娘这两年手把手教你们,也该是时候把担子彻底交出来了。”
书房。
伏父伏母已端坐主位。
伏父手里把玩着两颗温润的玉核桃,伏母则端着一盏茶,目光温和地扫过子女们。
伏渊、伏熙、伏棂、白潋依次落座。
丫鬟奉上热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书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伏母吹了吹茶中浮沫。
“这两年,”伏母开口,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棂儿和潋儿,做得很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铺子里的老掌柜们,提起你们,没有不点头的。那些个老狐狸,也是如此。”
伏母放下茶杯,“伏家这点家底,你们也都摸熟了。绸缎庄的料子,酒楼的席面,田庄的收成,河上的船,渡口的货栈,还有那些零零碎碎的成百家铺子…哪样赚钱,哪样吃力,哪样是门面,哪样是根基,你们心里,现在都有本账。”
“我和你爹商量了,还有跟了伏家一辈子的几个老掌柜做了见证。这份家业,以后这么分——”
她略一停顿,“五分之三,归棂儿和潋儿。”
白潋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伏棂。
伏棂依旧垂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有搁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这五分之三,不是偏爱,是座山。我们攒下的这点东西,往后是兴是衰,是盛是败,就压在你们肩上了。这不是享福,是担子,是责任。你们接得住吗?”
伏棂缓缓抬起头,“我接得住。”
白潋在她之后,跟着点点头,“我会尽心尽力。”
伏父伏母盯着她们的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好。”
伏母随即转向伏渊和伏熙,“剩下的五分之二,渊儿和熙儿,一人一半。”
伏母的目光先落在伏熙身上,“熙儿,你虽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但记住,你永远是伏家的女儿。这份产业,是爹娘给你的‘压箱底’。它在,你说话就能硬气,腰杆就能挺得直。它不在,你就矮人一头。你要把它们收好,自己攥紧了,多加经营,护好自己的东西。”
伏熙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用力点头。
伏母又看向伏渊,告诫道,“渊儿,你性子稳,爹娘放心。但有一条,你给我刻在骨头上——亲兄弟,明算账!你的是你的,棂儿和潋儿的是她们的,熙儿的是熙儿的,井水不犯河水!日后,就算天塌下来,你要找你妹妹帮忙,或者你妹妹需要你搭把手,行!但账目、契约、利钱,一样都不能含糊。情分是情分,生意是生意!搅和在一起,情分迟早烂掉!明白吗?”
伏渊立刻站起身,对着爹娘深深一揖,斩钉截铁道,“儿子明白!儿子保证,绝不含糊,绝不糊涂!日后不管与谁有合作,必契约分明,账目清晰,绝不与人为难!”
伏父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样子,摆摆手让他坐下。
伏熙伏渊深知,这份看似不均的分配,实则是父母深思熟虑后最妥当的安排。她们的妹妹伏棂有足够的能力与担当,又有白潋这等人才在旁作辅,将重担交给她最是稳妥。
而且他们两人所得的,虽然听起来只有五分之一,可伏家家业深厚,这五分之一,也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们三兄妹感情深厚,这份安排不仅没有产生嫌隙,反而让他们更加体谅父母的苦心,也更珍惜手足情谊。
伏母最后训话说,“孩子们,产业是死的,人是活的。金银堆里,最怕的就是算不清账,扯不清皮。今天把话说明白,把账算清楚,不是生分,是为了更长久的亲近。你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更要懂得分寸。”
伏父等话说完,对门外沉声道,“来人。”
书房门应声而开,老管事捧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契约文书,笔墨印泥一应俱全。
他恭敬地将文书分别放在伏渊、伏熙和伏棂面前的小几上。
“都看看吧。看仔细了。绸缎庄、酒楼、田庄、船运、货栈、客栈、铺子、车马行…哪样归谁,写得清清楚楚。觉得没问题,就签字画押。”
书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伏渊看得很快,提笔蘸墨,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又蘸了鲜红的印泥,在名字上按下指印。
伏熙的那份契书上,列着“济世堂药铺”、“翰墨轩笔墨铺”这些个铺子名。
她也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按上手印。
伏棂和白潋那份契书上,写满了五分之三的产业。
几人都画好押了。
陈叔上前,恭敬地收起三份签押好的文书,仔细检查无误,对着伏父伏母躬身,“老爷,夫人,都妥当了。”
伏父伏母欣慰一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书房里的凝重气氛随着契约的签署烟消云散。
伏熙立刻恢复了本性,伸了个懒腰,“可算完事了!你们是不知道,我刚才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伏渊也笑了,“这下好了,各人有各人的山头,往后啊,我就安心守着我那一亩三分地。”
伏父笑骂,“没出息!守着就行?也得给我经营好了!”
“是是是,儿子遵命!”伏渊应道。
伏熙站起身,走到伏棂和白潋面前,一手一个揽住她们的肩膀,促狭道,“棂儿,白潋,以后咱们伏家的‘半壁江山’可就靠你们俩了。压力大不大?肩膀酸不酸?要不要姐姐给你们捏捏?”
她说着,手指就作势要往伏棂肩上按。
伏父伏母看着儿女们笑闹,眼中满是慈爱。
伏母温声道,“好了,都别闹了。熙儿,你婆家那边也惦记着你了,早些回去吧。渊儿也是,别让你媳妇等急了。”
伏熙和伏渊应下,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各自告辞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伏父伏母、伏棂和白潋。
伏母看着她们,眼神温和,“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们了。”
伏棂轻声开口,问道,“爹,娘,家业既已安排妥当,那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
伏父抚着胡子,“打算?我和你娘啊,也该歇歇了。”
伏母放下手中的茶盏,接口道,“棂儿去得泰和,在十里村一待就是几年,我们自然也能去得!上次在十里村住了几月,那儿倒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日子过得慢悠悠的,比益州这处清净自在多了。”
“这里人来人往,喧喧闹闹,我们这把老骨头,实在是待腻了。棂儿。”伏母看向女儿,揶揄道,“你不会舍不得爹娘,不让去吧?”
伏棂摇摇头,被母亲这“报复”逗笑,“娘说哪里话。爹娘想去哪里,自然由得爹娘。十里村确实是个好地方,爹娘喜欢就好。”
白潋在一旁听着,连忙道,“爹娘放心。我们这就给泰和写信,让小音把院子提前收拾出来,酱菜、地瓜干、米酒都备好。”
伏父伏母相视一笑,“你这孩子,倒比我们还心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