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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仰望月亮和老鼠。


    温侬和周西凛不欢而散。


    她离开商场时,才发现包里的手机不断振动,是陈之行打来的,这已经是五个。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温侬,你没事吧?我听说有人把你带出去了,你再不接电话我真要报警了……”陈之行焦急的声音传来。


    “没事。”温侬声音努力维持平稳,“遇到一个熟人,聊了几句,要不你先回校吧,周一见。”


    陈之行沉默了一秒,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最终只化作一句:“好,那你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


    “嗯,谢谢。”温侬匆匆挂断。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抬手随便打了辆出租车。


    坐进车里,车窗外的楼宇飞速倒退,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眼眶,她咬紧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像她这样的女孩,需要的是一个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的爱人,可偏偏喜欢上周西凛那样万花丛中过的男人。


    回想起来,自从动心的那刻起,她连“患得患失”这四个字都没资格拥有。她拥有的感受,从头到尾,都只有“失去”。


    年少时,失去他漫不经心的一瞥。


    重逢后,失去他本就稀薄的耐心。


    车窗开了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在泪痕斑驳的脸上,带来刺骨的清醒。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想起那段兵荒马乱的时光。


    高二分班。


    她选了文,他选了理,这意味着他们永远不可能再被分到同一个班级。


    好在他所在的理科班和她同教学楼,她在五楼,他在二楼。


    每次课间操从操场回来,路过楼道,总能看到他像磁石一样,吸引一群男生女生聚集在楼道的拐角,谈天说地,笑声张扬。


    为了能常常路过他,看一眼他的身影,她主动选择卫生小组最辛苦的室外区域。


    那天清晨,她干完活拿着扫帚和簸箕回教室。


    刚走到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混杂着少年们肆意的哄笑声便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踏上二楼平台,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微滞——七八个高大的男生,或倚墙而立,或席地而坐,将并不宽敞的楼道堵得水泄不通。


    周西凛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松松垮垮地搭着校服外套,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慵懒地靠在一扇打开的窗边。


    一个把校服裤脚收紧,涂着亮色唇膏的女生凑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银色打火机,“啪”的一声,幽蓝的火苗蹿起,她微微踮起脚,将火苗凑近他唇边叼着的香烟,火光映亮了他低垂的眼睫和她含笑的嘴角。


    烟雾很快弥漫,他的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有些辽远。


    “凛哥,还是我们雅姐贴心啊。”旁边一个男生挤眉弄眼地起哄。


    “就是就是,这服务,到位!”另一个附和着,引来一片暧昧的笑声。


    周西凛没什么表情,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随意地投向窗外。


    温侬低下头,抱着沉重的簸箕,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贴着墙边往上走。


    她并不漂亮。


    在那个女生们如同春日抽条柳枝的年纪,她就像是一棵毫不起眼的豆芽菜,就算从男孩们身边路过,也不会被多看一眼,从不会被吹口哨。


    更何况,周西凛身边的男孩,全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身边的女孩,全都是明艳动人的少女。


    因此,当她突然被叫住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住了,那感觉好似人还好好站在那里,可灵魂却已经摔了一跤。


    “同学等等。”周西凛说。


    温侬缓缓转过身,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玩味。


    周西凛看着她,目光没什么情绪,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他上前两步,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扔进了她的簸箕里。


    “啪嗒”两声轻响,温侬低头,发现是两封粉色叠成心形的信。


    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夸张地叫起来:“哎哟喂!凛哥,这啥呀?情书?”


    “哪个妹妹这么深情啊?快打开看看呗!”起哄声此起彼伏。


    周西凛弹了弹烟灰,语气散漫和不耐烦:“不知道谁塞的。”


    “不打开看看?”女生问。


    “字多,不够烦的。”他想也没想便道。


    温侬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难堪和冰冷瞬间席卷全身。


    她握着簸箕的手指有几分泛白,好在没有人再关心她。


    她转过身,尽量步伐平稳地消失在他们眼前。


    回到教室,同学们都在晨读,她把卫生工具放在墙角,深深又看一眼簸箕里的信封,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周西凛收”,她的心里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荒诞,怔了怔才将它们倒进垃圾桶。


    晚上在烧烤店忙完,回家的路上,她边走边点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邮箱地址。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敲下了一行行文字:


    周西凛:


    我不知道给你发这些邮件是对是错,也许,从决定给你写信的这一刻,我就走上了一条卑鄙、阴暗又自私的不归路。


    我像一只藏在下水道阴暗角落的老鼠,在潮湿发霉的缝隙里苟延残喘,而你,是我这片污秽天地里,唯一可以仰望的月亮。


    你是那么亮,那么清冷,高悬在我永远无法触及的天穹。


    曾经的我,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才让我开始有点期待这世间。


    但我也知道,你照耀的从来都不是我。


    你照亮的是那些与你并肩而立的明艳动人的花朵,照亮的是可以坦然承接你的光辉,又向你回馈芬芳的人。


    而我,只能躲在阴沟,贪婪地汲取你无意间漏下的光屑,并为此欣喜若狂。


    也许,我该学着适应黑暗。


    原谅我这只阴暗角落的老鼠,最后一次,不知廉耻地仰望你。


    愿你的世界,永远皎洁明亮。


    ——WN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像一声微弱的叹息。


    温侬驻足,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没有月亮的夜晚,她的心里一片空茫。


    这封邮件,如同之前的许多封一样没有得到回应。


    他大概从不看邮箱吧。


    也是,这都什么年代了。


    想到这一点,温侬心底泛起淡淡的苦涩,但更多的还是释怀和轻松。


    他不看,她才自由。


    才能将这隐晦又汹涌的爱意说到尽兴。


    她的爱,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花园,荒芜又盛大。


    从前,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暗恋


    是苦的。


    因为她从未想过得到。


    可现在的她,感受到苦了。


    因为她想得到。


    ……


    大齐从服装店里走出来。


    他看着温侬独自走远的背影,又望向商场门口,想说:这年头不会有拒绝周西凛的姑娘吧?


    念头刚起,就见周西凛从门口走了出来。


    风撩起周西凛额前不长的碎发,露出他凌厉的眉眼,他鲜少穿白色,这一身打扮本该是清爽干净很有少年气的,可大齐莫名觉得,他周身却缠绕着一股沉郁的黑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怎么了哥?”


    周西凛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下颌线绷得死紧,径直擦肩而过,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大齐站在原地,摸了摸后脑勺,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


    离开恒隆后,周西凛一路狂飙,车身在地面飞驰,最终停在一家尚未营业的酒吧后巷。


    老板是他的老熟人,见他这副样子,没多问,亲自给他拿来他惯喝的冰黑啤。


    周西凛眼皮都没抬,拿酒起子直接开了四瓶,仰头灌下酒精。


    他任由自己的意识在酒精里沉浮,直到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晃动,才踉跄起身,推开试图搀扶他的人,跌撞着出门。


    老板叹了口气,拿起他的车钥匙,亲自送他回去。


    车停在周西凛小区楼下,老板看着他脚步虚浮地进了电梯,才把车停好离开。


    周西凛推开门,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片黑暗,谁知客厅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他甩甩脑袋,努力睁大眼睛,下一秒,他整个人僵在玄关。


    沙发上端坐的老人,头发银白,腰背挺直如松,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眼神锐利如鹰,此刻正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上次爷爷寿宴,周西凛和父亲周顺成闹得不可开交,为了不给爷爷丢人,他先一步离开,中止那场摩擦。


    之后回到海州,接到出海任务,便一直没去见他老人家。


    谁知,爷爷亲自来了。


    “打你好多电话,都没打通。”爷爷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


    周西凛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试图站稳,掏出手机,屏幕亮起,17个未接来电,他眼眸闪了闪,将声音刻意放得平稳温和:“您来做什么?”


    “我想我孙子了,不行?”爷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军人的威严,“多久没回去见我了?”


    “我忙。”周西凛垂下眼睫。


    “你忙?”爷爷冷哼一声,“忙着喝醉?”


    周西凛沉默着,把头垂得更低。


    灯光在他头顶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沉重的枷锁。


    爷爷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孙子,身形挺拔,面容英俊,乍看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人。


    可这是他亲手抚养了六年的孩子,他再清楚不过,那双眼睛……空洞、疲惫、死寂,像燃尽的灰烬,没有一丝活气。


    老人眼中瞬间翻涌起无法掩饰的忧虑。


    他开口,声音并不算多么温柔,带着军人近乎生硬的严肃,可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人心上:“阿凛,爷爷和你奶奶都已经是个半截入土的人,剩下几年,只求晒个太阳听个小曲,随遇而安,这世间,没什么让我们放不下的。”他顿了顿,声音里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除了你。”


    话音未落,老人浑浊的眼眶里,已经盛满液体。


    想到这孩子十三岁那年,他撞开浴室的门,看到老伴瘫软在门口,浴缸里的孩子已经吞了几十颗药片,像个布娃娃毫无生气地浸在水中。他拼命把这孩子背到医院,医生护士和死神争分夺秒,插胃管给他洗胃。


    还有十五岁时,他无意间撞见他的衣袖下,那一道道尚未结痂的伤口,皮肉狰狞地翻卷着。


    十六岁,这孩子和周顺成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少年血红的眼睛里是毁灭一切的疯狂,他死死攥着一把刀,嘶吼着要劈死他的父亲,那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令人胆寒。


    再到十八岁,程藿把这孩子从翻滚的浪涛里拖上来,他赶到时,他浑身冰冷僵硬,嘴唇乌紫,胸膛几乎没有了起伏。他冲上去,发狠地捶打他的胸口,嘶吼着他的名字,濒死的冰冷僵硬的触感,至今想起仍然令人战栗。


    “阿凛,你能不能别再糟践自己的身体?”


    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用尽了老人所有的力气。


    周西凛看着爷爷沟壑纵横的脸上那抹湿痕,心脏闷痛得几乎窒息。


    他喉咙发紧,艰难地点了点头:“爷爷,我四年前答应过你,不会再寻死。”


    “可比起不再轻生。”爷爷很快接上他的话,“爷爷更想看到你轻松地活着。”


    周西凛偏过头去,视线仓皇地投向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鱼缸。


    想到下午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


    他知道。


    不会了。


    不会存在什么轻松地活着。


    活下去,仅仅是呼吸和心跳的延续,仅此而已。


    可为了不让爷爷操心,他最终还是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我答应你。”


    爷爷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周西凛的肩膀,力道很沉:“我不打搅你,我回你父亲那里睡,你自己好好静一静吧。”


    语毕,他转身,拉开门,身影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


    门锁落下,偌大的房间瞬间陷入死寂。


    周西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步一步,挪到巨大的鱼缸旁,冰冷的玻璃触感透过衣料渗入皮肤。


    他缓缓地弯下腰,把自己蜷缩起来,将整个人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第22章 心疼她当着他的面,抽了他的烟。


    日子在沉默中流逝三天。


    温侬按部就班地上课和去花店,努力让自己归于平静。


    这晚,她刚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手机突兀地响起。


    是程藿。


    她犹豫了一下,才接通。


    “喂,温侬。”程藿的声音带着少有的凝重。


    “怎么了?”温侬直觉这通电话不一般。


    “周西凛最近玩自闭。”程藿顿了顿,声音艰涩,“你能来看看他吗?”


    温侬陷入沉默。


    程藿察觉到了,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听大齐说了,那天在恒隆遇见你之后,他就开始不对劲,把自己关起来,饭也不吃,就是酗酒。前两天他爷爷来看过他,老爷子走的时候我去送的,千叮咛万嘱咐希望我照顾他,但我现在是真没招了。”


    他郑重其事地说:“他状态非常不好,连我也没办法。”


    温侬依旧沉默,眼神不自觉变得凝重。


    程藿见她迟迟不语,忽而涩涩地笑了:“说实话,我真不愿意把你往他那边推,但周西凛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这样过。”


    温侬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是么……”


    程藿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开口道:“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如果你对凛哥,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或者好感,你下来,我当着你的面,把他过去的事情讲给你听。听完之后,是转身回楼上,还是跟我去见他,由你自己决定。”


    温侬走出卧室,到阳台上。


    昏黄的路灯下,程藿的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灯亮着,像两只沉默的眼睛。


    她默了默,终归是深吸一口气:“等我一下。”


    温侬很快下楼。


    夜风带着深冬的寒意,她裹紧了外套。


    程藿在副驾站着,看她过来,给她打开了门,她看他一眼,坐了进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程藿没有立刻开口讲话,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垂着眸,似乎在整理思绪,车内一时陷入一种沉重的寂静。


    “该从哪里说起呢……”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凛哥的爷爷,是


    海军退下来的老首长,作风硬朗,说一不二。奶奶是政圈的,搞海洋环境监测的资深专家,学问大,人也温婉睿智。按说这样的家庭,根正苗红,该是福泽深厚。坏就坏在,老两口都太忙了,心思都扑在事业和家国上,对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凛哥他爸,疏于管教。”


    “周爸这个人,据我爸说,年轻的时候够混,但聪明是真聪明,能力也强,仗着家世和能力,打小就是他们那个圈子里响当当的老大,后来从政,也是手段强硬,一路晋升,政绩斐然,风头无两。”


    “可没有人的人生是圆满无缺的。事业得意,其他地方就要失意。”


    “周爸这辈子最大的劫,就是爱上了凛哥的妈妈,文星阿姨。”程藿的声音带上了沉重的叹息,“那真是一段孽缘,周爸爱文星阿姨爱得发疯,可文星阿姨早就有了谈婚论嫁的未婚夫,周爸哪里受得了这个?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惜一切代价。”


    “他用了什么手段?”温侬轻声问,心已经揪紧。


    “具体的不清楚,但无非是权、势、钱。”程藿的声音带着冷意,“他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关系网,给文星阿姨未婚夫的单位施压,捏造举报信,甚至派人去恐吓对方的父母……无所不用其极。一个根基深厚的世家子弟要碾碎一个普通人,太容易了。反正最后的结局是,文星阿姨的未婚夫顶不住压力,也为了不连累家人,主动提出了退婚。”


    温侬倒吸一口冷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文星阿姨也被迫嫁给周爸,婚后的日子……可想而知。”讲到这,程藿的语气加重几分,“她对周爸冷若冰霜,周爸开始还抱有希望,凛哥出生后,他因为爱屋及乌,对凛哥特别好,试图通过孩子挽回她的心,但文星阿姨的心早就死了,她对凛哥,一开始也是不冷不热。”


    “周爸这样从小就众星捧月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个,不过几年就已经心灰意冷,因爱生恨,开始了疯狂的报复。他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拈花惹草,故意把女人带到文星阿姨面前刺激她,对凛哥的态度也一落千丈,动辄打骂。”


    “文星阿姨见周顺成对凛哥不好,大概是觉得孩子无辜可怜,倒是对凛哥好了很多,可凛哥一天天长大,眉眼、神态,甚至那股子倔劲儿,越来越像周爸,这简直像一把钝刀子,每天都在凌迟着文星阿姨的心。”


    “在凛哥十二岁那年,文星阿姨突然得知,她的未婚夫在退婚那年就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悲痛,郁郁而终,心碎而死。”讲到这程藿的声音哽了一下,过了很久很久,才重新找回声音。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忆道:“就在他们一家回青城给奶奶过寿的前一天,文星阿姨把凛哥带到了海边……凛哥高三那年差点自杀成功,醒来之后才告诉我,当年文星阿姨对凛哥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凛,我恨不动了,你帮我,继续恨他好吗’,这句话说完,她一跃而下。”


    温侬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十二岁的男孩,站在腥咸的海风里,看着母亲决绝的身影消失在翻滚的黑色浪涛中,是怎样的惊骇与绝望。


    “那时的凛哥,游泳还没现在这么好……他疯了一样跳下去救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海浪吞噬。”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程藿沉重的呼吸声。


    “周爸后来是难过了一阵子,毕竟他爱过。但他更怨恨凛哥,因为文星阿姨死后,凛哥就是唯一的活着的遗物。他的脸,时时刻刻提醒着周爸已经失去文星阿姨的痛苦,而凛哥也恨周爸,恨他毁了母亲的一生,也毁了他的一生。”


    “他们父子俩视彼此为仇寇,爷爷看凛哥太可怜了,就把他接到青城读书生活,可换个环境,他状态还是一样的差,他其实没那么坏,做出浪荡子的模样,就是要气周爸,报复周爸。可温侬,你知道吗?”


    程藿转过头,看向温侬,眼神里是深深的痛惜:“这种报复事实上更伤害他自己,他的心理问题很严重,躯体化的时候,他会毫无征兆地心悸,手抖,甚至呼吸困难,后来他学会抽烟,只是为了对抗一些东西。”


    故事讲完了。


    车内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程藿最后看着温侬,一字一句地说:“温侬,凛哥这个人,看着强势霸道,好像无坚不摧。其实他骨子里是个需要被坚定选择的人,他没那么坚强。”


    温侬始终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终于明白。


    明白那句“你既然对我好,就只能对我好,一直对我好”之于周西凛来说,是往前迈了多么大一步。


    良久,她轻声开口:“带我去找他吧。”


    ……


    程藿将车停在周西凛公寓楼下。


    他看着温侬下车,没有跟上去,只是点燃一支烟,在夜色里沉默地抽完。


    这是温侬第四次踏进周西凛的家门,每一次的心情都截然不同,这一次明显心情更沉重,但少了几分杂乱感。


    敲门未果,她输入密码,推开虚掩的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客厅里不出预料一片狼藉,空酒瓶东倒西歪,散落在地毯和茶几周围,窗帘紧闭,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映照着沙发上那个颓唐的身影。


    周西凛陷在沙发里,头发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黑衬衫也皱巴巴的,领口敞开,露出锁骨。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手里还松松地握着一个空了一半的酒瓶,整个人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散发着浓重的颓丧和死寂。


    温侬的心狠狠一揪。


    驻足良久,她才轻轻关上门,尽量不发出声响。然而刚抬脚,还是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滚到门边的空酒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沙发上的男人拧着眉头睁开眼,朝发出动静的方向看过来。


    那双漆黑眼眸,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还是能明显看到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神混沌而锋利,像蒙尘的刀锋。


    温侬看着他,莫名就红了眼圈。


    周西凛反应了那么五六秒,才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谁,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刹那间,一抹浓烈的嘲讽和戾气浮了上来。


    “呵……”他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我当是谁。”


    他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坐直了些,目光像冰冷的刀子刮过温侬的脸:“怎么,不是走得挺决绝的吗,现在又来干什么。”


    他环视了一下狼藉的四周,下颌线紧绷着问:“把我当什么?”


    温侬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她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和非常明显的自毁倾向,心口疼得发麻。


    她默默地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酒瓶,她动作很轻,将空瓶一个个捡起来,放进墙角的垃圾袋里,仿佛他那些带着刺的话,只是拂过耳边的风。


    温侬的沉默,在周西凛眼中无疑是漠视。


    情绪被火上浇油。


    他沉着眸,看着她的动作,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极力忍耐。


    温侬的眼眸始终平静得像一泓深潭。


    垃圾袋不够装了,当初第一次来他家就是打扫卫生,她熟练地从柜子里找出新的垃圾袋,走到茶几旁,把上面的烟蒂和酒瓶悉数丢进垃圾桶,顺便把周西凛脚边的易拉罐也丢进去,系好死结,放到墙边。


    做完这一切,她径直走进厨房。


    里面还是没有动火的痕迹,唯有冰箱里还有两包泡面和几颗鸡蛋,她平静地长舒一口气,而后提高了一些音量,问:“吃面可以吗。”


    周西凛没想到她会这种态度,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的狼狈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酒醉令他踉跄了一下


    ,他没管,急冲冲到温侬面前,一把攥住她正想撕开泡面包装袋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手上的东西掉到地上。


    “周西凛,你弄疼我了。”她看着他。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眸,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看我状态不好,来钻空子了?”


    他几乎认定了她别有用心。


    而她一字不辩。


    只是在沉默过后,用力地一点点掰开他紧攥的手指,然后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转身,继续准备煮面。


    周西凛本就深沉的眼眸更是一分分沉了下去,他忽然转身,将她用力扳过来,手臂下压,重重地将她按在了冰箱门上:“温侬,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吃不死我,反而会被我吃得骨头都不剩。”


    周西凛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冰箱门上,将她完全困在自己的气息里,良久,垂下眼眸,继续道:“趁现在彼此之间还有余地,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就当没认识过。”


    这番话已是最后通告。


    无论是出于冲动还是深思熟虑的拒绝,态度都是强硬且不留情面的,放在别的女孩子身上,一定会红着脸跑走。


    可温侬只是淡淡抬眸,对他说:“我只是想让你吃顿热饭。”


    周西凛眉头紧皱。


    温侬又问:“不饿吗。”


    她声音轻轻柔柔,带着无奈的关心:“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你都瘦了。”


    周西凛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和警惕交织的复杂。


    他不理解女人,或者说,他从来都看不透她。


    “你这么不死心是吧?”


    他不断地把头点着:“行!那你别怪老子没提醒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将她拦腰抱起,刹那间天旋地转。


    等她再回神,已经被他抱到了料理台上。


    周西凛眼眸微垂,流连在温侬饱满的唇上,要碰不碰的样子,似是威胁。


    温侬的眼中罕见的闪过一丝狠戾,这情绪来去匆匆,快到周西凛几乎没来得及看清。


    下一秒温侬抬起手,没有推开他,反而用力地攥住了他胸前皱巴巴的衣领,然后,她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睛,仰起头,主动地将自己的唇印上了他冰冷的薄唇。


    周西凛的身体彻底僵住。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所有的暴戾、嘲讽、疯狂、疑惑,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他像瞬间被施了定身之法,失神地感受着唇上那柔软温热,带着一点细微颤抖的触感。


    这个吻很短暂,只能算是蜻蜓点水。


    温侬很快放开了他,将身子坐直,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的眼神异常明亮,像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一路照耀到他眼底的幽微。


    他直直地发愣,忘记了该如何动弹。


    她想了想,推开僵在原地的他,跳下料理台,径直走到客厅的茶几旁,目光扫过上面散落的烟盒和打火机,动作自然地拿起那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唇间。


    然后,靠着沙发背站定,回忆着当初室友教她喷云吐雾的姿势,当着他的面摁开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动作带着一丝生涩,却被她强装的熟练掩盖。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清丽柔美的脸庞。


    她抬起头,隔着烟雾看向依旧僵在厨房门口的周西凛。


    “周西凛,你不是好人。”


    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巧了,我也不是。”


    第23章 亲吻“老子的初吻也给你了,够吗?”……


    温侬的话让周西凛立在原地久久未语。


    他就像一尊被风化的礁石,长久地沉默,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温侬也就这么沉默地回应着他的沉默,她夹着烟,微微侧着头,深吸一口,灰白色的烟雾从她唇间缓缓吐出。


    她的身侧有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鱼缸。


    澄澈的水流无声涌动,巨大的玻璃缸体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水流循环的微弱声响,更衬得这空间寂寥无边。


    水波荡漾的光影在她身上流动,像披了一层流动的水衣。


    时间也在寂静中流淌。


    终于,是周西凛先败下阵来,他抬步上前,从温侬指间夺过那支还剩三分之一的香烟,看也没看,直接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温侬没有反抗,只是转过身,看他动作里带着一丝烦躁的狠劲。


    他很快直起身,目光重新锁住她。


    他的眼神浓浓的,像化不开的黏稠黑夜,却也淡淡的,似乎缭绕的雾气。


    他和她对视着,冷声说:“别抽烟。”


    温侬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那你为什么抽?”


    他没正面回应,只重复道:“抽烟不好。”


    温侬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那点若有若无的烦闷,轻轻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抚平了。


    她浅浅地牵动了一下唇角:“好,那我不抽了。”


    周西凛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更深。


    她又开口,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你饿了没有?”


    周西凛眼神闪了闪,喉结滚动了一下。


    即便清晰地感受到她话里那丝刻意的安抚,他还是选择别开脸,语气强硬地驱逐道:“你走吧。”


    温侬没动。


    她想了想,反而朝他走近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气息。


    她仰起脸,目光清亮地锁住他闪避的视线,声音不高:“要赶我走可以。你先去洗澡,刮个胡子,在我走之前,和我吃最后一顿饭。”


    周西凛眉头瞬间拧紧,也不知是哪个字眼惹恼了他,总之眼底瞬间躁意四起,这股暴躁眼看就要冲破他紧绷的克制。


    温侬却抢先一步,微微歪了下头,有些委屈地说:“大冬天的,我半夜跑过来。周西凛,你总不至于让我饿着肚子,一个人摸黑回去吧?”


    她看着他僵硬的表情,轻声问:“你这样是不是太没风度了?”


    周西凛眼眸沉沉地盯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刺穿。


    没人知道这一刻的周西凛心里在想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淌,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带着烦躁终于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订外卖,不用做了。”


    说完,他再也无法忍受胶着的氛围,一把抄起桌上的手机,转身就进了卧室。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温侬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缱绻的笑意。


    卧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


    温侬举目四顾,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紧闭的窗户,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卷走了室内沉闷的烟味。


    她又拿起角落的空气清新剂,对着空气“呲呲”喷了几下,淡淡的柠檬草气息弥漫开来,随后她把装着烟灰和废弃物的垃圾袋扎好,开门,放到门外走廊。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客厅,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一整面墙的鱼缸吸引。


    巨大的玻璃缸体在夜色里澄净得如同不存在,地面上满是波光粼粼的光影,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条鱼。


    她仰着头,出神地望着空寂的蔚蓝。


    想象着周西凛和她一样,独自一人站在这片鱼缸前的样子,脑海里莫名窜出那句“凝视深渊者,必将被深渊所凝视”。


    周西凛是这房子的造物主。


    这空荡的鱼缸,是他为自己建造的水晶棺椁。


    鱼缸里没有鱼,或许周西凛就是那条唯一的,拒绝被看见的,也拒绝游向任何人的小鱼。


    “咔嗒”一声轻响,打破了思绪。


    卧室的门开了。


    周西凛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上衣是柔软的黑色薄卫衣,下身是垂感的白色裤子,头发半湿,脸上的胡茬已经刮过,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清爽的水汽,淡淡薄荷香。


    他看到温侬正站在鱼缸前,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


    温侬也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感觉洗过澡后,他身上那股颓废的戾气似乎也被水汽冲淡了些。


    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四目相对。


    空气里有种重新洗牌后的安静。


    周西凛率先移开目光,没什么表情地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视线落在桌面上,声音没什么起伏:“外卖还有一公里送到。”


    温侬“嗯”了一声,声音很轻:“不急。”


    她也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这句短暂的对话后,彼此又都沉默下来。


    明明刚刚经历过激烈的对峙和推搡,经历过那个意外又微妙的吻,经历过无数次的对视和言语交锋……但奇怪的是,此刻的沉默却不显尴尬。


    门铃比想象中更快地响了。


    周西凛起身去开门。


    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精致Logo的保温大纸袋回来。


    食物的香气随着他走近而浓郁起来,他把袋子放到桌上,解开外包装,动作利落地打开其中一个保温盒盖。


    浓郁的香气瞬间盈满空间。


    他点了汤底澄澈醇厚的松茸海鲜茶碗蒸,还有一份熬得奶白浓稠,散发着诱人鲜香的雪蟹粥,下面一层是摆盘精美,点缀着金箔和鲟鱼子酱的低温慢煮和牛,最后是两份小巧精致的抹茶红豆大福。


    食物精致而温暖,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适合深夜暖胃,也符合他挑剔的品味。


    温侬就安静地看着他忙碌,将食物一样样摆好。


    她没有插手,只是乖乖坐着,直到他把其中一份粥推到她面前,又将配套的瓷勺递给她。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安安静静地开始吃饭。


    餐厅里只剩下轻微的瓷勺碰触碗壁的清脆声响,以及食物入口时细微的咀嚼声。


    温侬吃得斯文,偶尔抬起眼,目光会不经意地掠过周西凛低垂的眉眼。


    周西凛吃得很沉默,速度不慢,但动作并不粗鲁,他也曾在她低头时抬起眼,视线短暂地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一种无声的张力。


    谁也没有说话,仿佛言语会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


    食物很快见了底。


    周西凛放下勺子,抽了张纸巾擦了下嘴角,抬眼看向温侬,语气恢复了她刚进家时的强硬:“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温侬也放下了勺子,没看他,只是起身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碗筷。


    他也立刻站起来,一把夺过她刚拿起的空碗和勺子:“吃完了就走。”他声音更沉了几分,“我给你打车。”


    温侬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他强硬的姿态,没有再去抢。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以后也不要来了。”


    温侬没有动作,只是抬起眼,直视他微垂的眼睛:“我们聊聊吧。”


    周西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温侬没有被他带偏,语气平静地开始解释,像是在陈述一件早就该说明白的事实:“在青城的男生,是我的编辑。一直没告诉你,我除了上学,还有自己的工作,平时要写稿,那次去青城是去参加一个作家论坛,他是我的对接编辑,仅此而已。”


    周西凛放下了手里的动作,背对着她,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没必要告诉我这些。”


    温侬没有停,继续说道:“那天在恒隆,和我一起的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只是恰好都喜欢同一个作家,约好了一起去签售会拿签名书而已。”


    “我让你别说了你听不懂吗!”周西凛猛地转过头。


    压抑了一晚的情绪终于冲破了什么,激烈地爆发出来。


    他盯着她,眼底一片猩红,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我不管那些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总之都他妈和我没关系!温侬,机会我给过你,是你自己不要的,现在说这些,给我表演变脸呢?”


    温侬被他骤然爆发的怒意震得后退了半步。


    不知为什么,他今晚一切举动,都没有刺痛过她,可这句话,她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


    很委屈。


    她倔强地抬起下巴,丝毫没有掩饰眼底的情绪,一字一句说道:“那是因为你身边也多的是女孩让我嫉妒。”


    “嫉妒?”周西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你也会嫉妒……”


    “我会。”温侬的声音很轻,“酒吧里贴在你身边的女生,派对上围着你的女生,还有学校里那些对你两眼放光的女生,我都看在眼里了。”


    周西凛眼底的躁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冻结了。


    他瞳孔微缩,眼底隐秘地震动。


    温侬望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周西凛,如果我曾让你嫉妒过,那么现在我们扯平了。”


    她声音有一丝沙哑,但眼眸是笃定的:“我今天来这里,不是来向你请罪的,也不是来向你问罪的。”


    周西凛只是看着她,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回了深处。


    温侬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他的心久久震颤:“我想告诉你,我既然给过你好,以后就继续对你好,只对你好,一直对你好,不对别人好。”


    “……”周西凛那双总是盛满桀骜,阴鸷和冷漠的眼睛里,瞬间风云四起。


    像是欣喜,也像动容,但更多的是复杂。


    过了有半个世纪那么久。


    周西凛的眼神恢复了原先的冷硬,他又偏过头去,不再看她:“你走……”


    声音断在喉咙里。


    温侬在他讲出完整的话之前,抢先一步,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他呼吸一滞,下意识低头看她。


    她仰起脸,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带着些怯意,飞快亲了他一下。


    周西凛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嗡”的一声,彻底崩断了。


    她的唇离开他的嘴角,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硬邦邦的脸庞:“周西凛,我的初吻都给你了,你还不信我?”


    这句话,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拧开了周西凛心中那扇锈迹斑斑的心门。


    什么理智,什么防备,什么恐惧,他通通都不要了。


    他声音沙哑得可怕,笑得认命,不断地点头,又点头:


    “行,温侬,你他妈自找的。”


    话落,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死死地箍在怀里,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狂热吻了下去。


    他凶狠地碾磨着她的唇瓣,撬开她的齿关,攻城掠地。


    他的疯狂和占有,让她几乎无法招架。她被他吻得几乎窒息,身体微微发颤,手指紧紧攥着他背后的衣料。


    ……


    不知过了多久,这阵狂风暴雨般的吻才渐渐停歇。


    周西凛微微喘息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凌乱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眼神依旧凶狠,但深处却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温侬悄然看到,他耳根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片不自然的红晕,眼神有些飘忽,却还是霸道地直视她的眼睛。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想躲,他却不允许她有一丝闪躲,硬生生将她下巴固定住,逼她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间,她听到他恶声恶气地嘟囔道:“老子的初吻也给你了,够吗?”


    第24章 受伤总要有些失控的人出现在生命里。……


    初吻?


    这两个字从周西凛嘴里说出来,简直只能用“不可思议”四个字来形容。


    温侬看着他,眼神里有淡淡的惊讶。


    他也看着她,耳根那抹不自然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眼神却带着点凶的劲儿。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处安放的别扭。


    最终是周西凛率先移开视线


    ,走到餐桌旁,又开始收拾桌上散落的外卖餐盒。


    他弯腰,背脊的线条在黑色居家服下绷得笔直,手上的动作大开大合,乒乒乓乓。


    温侬没说话,就站在几步开外,安静地看着他收拾。


    他的动作并不快,尽管看起来风风火火。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桌子收拾干净,把垃圾袋扎紧放在门边。


    然后走到茶几旁,弯腰拿起烟盒和打火机,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向阳台,声音硬邦邦地甩过来:“想抽烟了,你闻不了,别过来。”


    温侬没听他的。


    她只顿了两秒,便抬脚跟过去,也拿起一支烟,学着他的样子夹在指尖。


    周西凛正要点火,瞥见她的动作,眉头立刻拧成了川字:“什么意思?”


    “以后你抽一根。”温侬看着他,目光平静,“我抽一根。”


    周西凛点烟的动作顿住了。


    他侧过脸,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半晌,他轻轻点了下头,就在打火机的火苗即将舔上烟尾的瞬间,他合上盖子,另一只手迅速伸过来,把她指间那根烟也夺了过去。


    然后,在温侬的注视下,他用拇指和食指,狠狠地将两根完好的香烟在掌心碾碎。


    细碎的烟草簌簌落下,散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拍了拍手,掸掉并不存在的烟屑,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温侬,你这人够狠。”他顿了顿,补充道,“比我狠。”


    温侬看着地上那点狼藉,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的确在逼他。


    他抽烟太狠,据她观察一天能有两包,这样下去不行。


    周西凛看温侬沉默,被她眼底这股淡淡的狠劲儿激起了恶劣的兴致,视线越过她,投向客厅角落的酒柜:“那我喝酒,你是不是也跟着我喝?”


    温侬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地回:“没准儿。”


    “操。”周西凛嗤笑一声。


    他点点头,说不上来的感觉。


    片刻后,又将目光沉沉地锁住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息逼近一步:“那我现在亲你,你回吻吗?”


    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温侬笼罩。


    温侬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脸颊有些发烫,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刚才在客厅里主动吻他嘴角的淡定仿佛是个错觉,孤勇褪去,此刻只剩下被戳破心思的窘迫。


    她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个捉弄她的机会,大脑飞速运转,在想要怎么应对。


    如她所料,周西凛根本不想放过她。


    他看她的表情,眼眸很浅的亮了亮,又逼近一步,脚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脚尖:“嗯?”


    他身上那股清爽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阳台凛冽的空气。


    温侬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背脊几乎要贴上冰冷的落地玻璃。


    他不依不饶,又靠近几分,近到她甚至能数清楚他低垂的眼睫。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周西凛动作一顿,眼底的迷蒙瞬间被锐利取代。


    他迅速直起身,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阿泰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老大,烦死了,有紧急任务!”


    他言简意赅。


    周西凛瞬间恢复了工作时的冷硬和果断:“稍等。”


    他抬眸,看向温侬:“太晚了,你别回去了,家里房间多得是,自己找间睡。”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话落之后,他便疾步往外走,继续和阿泰通电话了解发生的情况。


    温侬看着他迅速套上外套,拿起玄关的车钥匙,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可门落锁的声音却没有预料中出现。


    她清晰地看到周西凛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丢下一句“锁好门”,身影便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


    门关上的瞬间,巨大的寂静重新笼罩了空间。


    刚才所有的激烈、试探、暧昧,都像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空旷的余温。


    温侬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喃喃一句:“注意安全。”


    她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客厅。


    她没去挑房间,径直走进了离客厅最近的一间客房。


    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凌晨一点。


    黑暗中,窗外城市遥远的光线透进来一点微芒,她睁着眼睛,大脑异常清醒。


    这一晚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回放:


    包括得知他状态糟糕。


    程藿透露的关于他沉重的过去。


    然后是她自己,凭着胸口一股横冲直撞的冲动,在深夜里敲开了他的门,激烈的对峙,推搡,那个由她主动的吻,他凶狠地回应,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初吻”……


    这些,每一帧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主动为一个男孩踮起脚尖。


    是冲动吗?


    也许是。


    温侬的心跳依旧有些快,虽是冲动,但她没有后悔。


    她这样习惯了权衡利弊、步步稳妥的人,偶尔冲动一次,似乎也不算坏事。


    人生漫长又苦短,总要有些失控的人、失控的事出现在生命里。


    等老了,坐在摇椅上回想,才觉得这一生精彩。


    思绪交织,温侬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次日温侬有早课,六点不到就醒了。


    房间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周西凛还没回来,她快速洗漱,换好衣服。


    走到玄关时,她顿了顿,还是留了张字条压在茶几上:“我去上课了。——侬。”


    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冬天的风总是想方设法往脖子里钻。


    温侬裹紧围巾,快速往外走。


    她没注意到,一辆黑色轿车恰好从远处驶来,停在了几米外的车位上。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邬南那张妆容精致却带着明显错愕和阴沉的脸。


    邬南的目光死死钉在温侬身上,从她略显匆忙的脚步,到她微微凌乱的发梢,再扫过她身后的小区大门。


    一丝难以置信的怨毒瞬间爬满了她的眼底:“温侬,好样的啊。看着一脸清纯无害,背地里倒是会往男人被窝里钻的小浪货。”


    邬南盯着她几乎要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想到什么,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当年的事,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浑身过电般一僵。


    她眼神阴鸷得能滴出墨水,几秒思索之后,掏出手机,手指用力地戳着屏幕,几秒后电话接通,她的声音立刻切换成带着哭腔的委屈:“喂?妈……”


    “……”


    上午的课温侬听得心不在焉。


    中午她随着人流走向食堂,刚打好一份饭菜坐下,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周西凛”的名字。


    她心里微微一松,接起电话:“喂?结束了吗?”


    “温侬。”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周西凛的声音,而是程藿略显急促的嗓音,“是我,程藿。凛哥他……出了点状况,现在在市医院。”


    温侬的心猛地一沉,握筷子的手瞬间冰凉:“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任务回来途中,在船上好像是他那老毛病犯了,情绪波动太大,呼吸急促,手脚发麻……送到医院说是呼吸性碱中毒,好在发现及时,现在在急诊观察室,已经醒了,没什么大危险。就是人看着有点虚……”程藿语速很快地解释着。


    温侬顾不上再问,也顾不上吃一口刚打的饭:“我马上过去。”


    她抓起包就往外跑。


    赶到医院急诊观察室,推开门,就看到周西凛半靠在病床上,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手背上还扎着针。


    听见开门声,他睁开眼,看到是她,眼底掠过一丝浓重的烦躁:“谁他妈


    让你来的?”


    他声音沙哑,带着火气,眼神凶狠地扫向旁边站着的程藿:“你告诉她的?”


    程藿摸摸鼻子,有点讪讪的。


    温侬走到床边,没理会他的暴躁,目光快速扫过他略显憔悴的脸和手上的输液管,轻声问:“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死不了。”周西凛别开脸,“用不着你操心,赶紧回去上课。”


    温侬没接他的话,只是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周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她沉默了几秒,才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等他拒绝,她转身就往外走。


    走出病房门,关上门的那一刻,温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觉得腿有点发软。


    刚才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


    她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想把那股汹涌的酸涩逼回去。


    程藿的话在她脑海里回响:“老毛病犯了……情绪波动太大……呼吸性碱中毒……”


    他妈妈在他12岁那年当着他的面跳海自杀。


    如今他之所以从事救援工作,救赎无数个生命,实际都是想弥补12岁那年没能救赎自己的母亲吧。


    可他打捞起这么多人,究竟有没有打捞起12岁那年的自己?


    温侬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去医院的食堂买了一碗清淡的粥和几碟小菜。


    再回到病房时,里面只剩下周西凛一个人。


    程藿大概是被他赶走了,她想。


    温侬把餐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食物的热气散开。


    周西凛扫了一眼,是白粥,还有一份蒸得软烂的肉末豆腐,一小碟清炒时蔬。


    他把目光复又落在她脸上,抬了抬手,示意她走近。


    温侬不明所以,依言靠近床边。


    下一秒,手腕被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她毫无防备地被拽了过去,跌坐在床沿。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强势地环过她的腰,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他身上还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和药水味,混合着他本身那股冷冽的气息,温侬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懵,身体僵硬了一瞬。


    “温侬。”他把下巴抵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似乎有点寂寥。


    温侬:“嗯?”


    “怎么回事,你上辈子欠我的?”他这样说。


    温侬怔了怔:“……”


    他收紧手臂,力道大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不然怎么总是伺候我。”


    温侬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失笑。


    替他紧张了这么久,因为这带着点孩子气别扭的问话,奇异地松了一些。


    周西凛抬起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眼睛,语气异常认真:“今天是最后一次。”


    温侬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读懂了他未尽的言外之意——以后换我来照顾你。


    她心口一暖,点点头:“嗯,好。”


    周西凛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流连在她的眼眸上,手臂的力道松了些,但还是圈着她。


    她用眼神示意餐盒的方向:“别凉了,吃吧。”


    周西凛这才放开她。


    两人就在这狭窄的病床上,安静地分食着那份简单的午餐。


    下午,各项检查结果陆续出来,周西凛除了身体有些虚弱和常年的心理问题,没什么大碍,医生开了点药,就让他们出院了。


    走出医院大门,冷风扑面而来。


    周西凛走到她前面,替她挡了挡,问她:“去哪?”


    “去花店吧。我妈自己忙不过来。”温侬说。


    周西凛没说话,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向停车场。


    温侬看着二人相握的手,目光深了深,抿抿唇。


    周西凛开车送温侬到“萍聚”。


    车子停在路边,温侬解开安全带:“谢谢。”


    周西凛下了车,靠在车前。


    温侬在迈步之前特意叮嘱:“回去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饭和吃药。”


    周西凛点了点头,没说话。


    温侬便收回目光,转身往花店走了,他目送她直至她走进花店。


    温侬推开花店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


    正在整理花材的温雪萍闻声抬头,看到女儿,又下意识地看向门外还没开走的车,以及靠在车旁那个气质桀骜的年轻男人,眉头微微蹙起。


    “侬侬,那不是那个周……”温雪萍放下手里的花,走到门口,看着周西凛上了车,驱动车子,才收回目光,担忧地看向女儿。


    “就是朋友送我一程。”温侬拿起围裙系上,语气尽量自然。


    “朋友?”温雪萍显然不信,眼神里充满了忧虑,“侬侬,妈妈不是要干涉你。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妈妈本不该多说什么,可是……”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这个人不像是个安分的,他眼神太野了,身上那股劲儿……妈妈是过来人,怕你以后吃亏受委屈。”


    温侬反手握住温雪萍略显粗糙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她能感受到母亲那份纯粹的不安和心疼,于是安慰道:“妈,别担心。”她语气很平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是坏人,至少对我不是。”


    话落,她笑了下,没再多解释,转身去给一束向日葵剪根换水。


    温雪萍看着女儿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眉宇间的愁绪并未散去。


    这天订单不少,母女俩在花店忙碌到很晚才关门回家。


    路上,温雪萍说最近忙了好久都没好好休息过,加之明天温侬没课,中午可以一起包点菜盒子吃,下午再开门。


    温侬应着好。


    不知为何,从花店出来,她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温雪萍也下意识地揉了揉眼角。


    就在快到小区时,温晴芳换号码打来电话,温雪萍接听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摁掉了。


    她和温侬对视。


    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母女俩的心头。


    第二天中午,阳光正好,正是小区里人流最密集的下班和放学时间。


    温侬和温雪萍提着刚买的新鲜韭菜和其他蔬菜,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眼前的一幕钉在了原地。


    温晴芳和她那个一脸横肉的丈夫邬志国,像两尊瘟神一样堵在小区入口处。


    温晴芳穿着一件颜色俗艳的羽绒服,叉着腰,嗓门尖利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街坊邻居们都来看看啊!都来评评理……”


    这架势显然已经在小区门口闹了很久。


    温雪萍见状,赶忙拉住温侬的手,示意:“我们快走,别被她看到了!”


    温侬反手拍了拍温雪萍的手背:“看她这样子,不像是没准备就过来的,既然公然闹事,她是决心要坏我们名声,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任他们泼脏水。”


    温雪萍眼底有深深的抗拒和恐惧:“可是……”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人影闪过来!


    温晴芳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温雪萍脸上:“大家看看啊,这就是我的好姐姐温雪萍!还有她的好女儿温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


    温雪萍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温晴芳声音更高了,“当年你坐牢,是谁帮你养的女儿?啊?是谁供温侬吃穿读书的?”


    “坐牢?”看热闹的人捕捉到重点。


    “这不是一单元那个大姐吗,她坐过牢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温晴芳见状,更是叉腰仰头,下巴朝天:“是啊,她坐过牢啊,她是杀人犯!这个狠心的女人杀了自己男人,坐牢之后,是我这个妹妹不顾劝阻,照顾她女儿啊!我们家那时候也难啊,勒紧裤腰带拉扯这个杀人犯的女儿!”


    “你!”温雪萍气得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的事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疤,此刻被亲妹妹当众血淋淋地撕开,还泼上如此恶毒的脏水。


    邬志国在一旁帮腔,嗓门粗嘎,唾沫星子乱喷:“就是!白眼狼!要不是我们家,你女儿早饿死街头了!现在倒


    好,日子好过了,就把我们这穷亲戚一脚踢开,连点恩情都不念了?问你们借点钱周转一下,跟要你们命似的!”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有放学路过的学生,还有不少刚下班的住户。有人指指点点,有人面露鄙夷,更有好事者已经掏出了手机开始录像。


    温侬看着母亲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温晴芳夫妇那两张因贪婪和怨恨而扭曲的脸,看着周围那些或好奇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她猛地放下手里的东西,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温雪萍身前,对着那些举着手机的人厉声道:“别拍了!”


    她又转向温晴芳和邬志国,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你们何必在这里颠倒黑白,污蔑我妈!当年抚养我,我妈是给了你们钱的,这些年,你们打着各种名目要的钱,我们告你们敲诈勒索,罪名都已经成立了,你们居然还不悔改!”


    最后几句话,温侬提高音量,是故意以黑治黑说给街坊四邻听的。


    话落,她迎上温晴芳的目光,举高手机说:“既然你死不悔改,那我现在报警!”


    “报警?你报啊!”温晴芳索性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开始嚎哭撒泼,声音更加凄厉刺耳,“警察来了正好!让警察看看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


    污言秽语,恶毒诅咒,像肮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温雪萍看着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亲妹妹,看着周围无数双眼睛,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蔑和议论,看着女儿为了保护自己而挺直的,却显得无比单薄的背影。


    十几年积压的屈辱、痛苦、失望、愧疚……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直直地向后倒去。


    “妈——”


    温侬撕心裂肺的惊呼,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她冲过去跪地将温雪萍抱起,大喊:“快打120!”


    话落,偏过头去,目光穿过人群,狠狠刺向温晴芳和邬志国二人。


    第25章 撕毁周西凛紧紧抱着她。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撕裂了小区门口混乱的喧嚣。


    蓝红闪烁的灯光在围观人群惊愕的脸上扫过,医护人员动作迅捷地抬下担架床,温雪萍脸色灰白地躺在上面,毫无知觉。


    “让开!都让开!”


    医护人员大声呼喝着,推开挡路的人。


    温侬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嘴唇被她死死咬着,渗出血丝也毫无所觉。


    她机械地跟在担架旁,想伸手去碰母亲,手指却抖得厉害,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担架床冰冷的金属架。


    救护车的后门打开,她几乎是踉跄着爬了上去。


    车门迅速关上,隔绝了外面温晴芳夫妇还在歇斯底里的哭骂,以及周围人嗡嗡的议论声。


    周西凛的车刚拐进温侬家小区那条路,远远就看到门口堵着一堆人,救护车的声音在耳边盘旋。


    他心头莫名一紧。


    他是来送东西的——昨晚温侬落在他家盥洗台的一对耳钉,双C标志,一瞧就价格不菲。


    他同她联络,她说在家,于是他就来了。


    由于场面混乱,他的车子无法靠近,他烦躁地按了下喇叭,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正要启动的救护车。


    紧接着,他看到了救护车后窗里一闪而过的温侬。


    周西凛几乎没有思考,猛地转动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硬生生从拥堵的边缘挤了出去,紧紧跟上了前面呼啸而去的救护车。


    他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掏出手机,再次拨打温侬的号码,无人接听。


    “操。”他低咒一声,油门踩得更深。


    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驶入医院急诊通道。


    车门打开,医护人员动作麻利地将担架床推下来,温侬几乎是同时跳下车,脚步虚浮地紧跟着。


    周西凛的车紧随其后停在急诊门口。


    医院停车场入口排着长队,他看都没看,直接将车甩在急诊通道边上,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


    温雪萍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


    厚重的门关上,亮起刺目的红灯。


    温侬被隔绝在门外,僵直地立在冰冷的走廊中央。


    周西凛追上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温侬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死死咬着下唇,被她咬破的地方,血珠已经凝成了暗红的一道痕,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如鬼。


    周西凛呼吸一窒,眼睫垂下,低沉地喊她名字:“温侬。”


    她没有反应。


    周西凛眉头紧锁,大步上前。


    他伸出手,没有犹豫,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将她僵硬的身体扳转过来,同时,另一只手臂强势地穿过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箍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怀抱宽阔又坚硬,带着独属于他的凛冽气息。


    温侬的身体猛地一震,她茫然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破碎,满是找不到焦点的惊惶和恐惧。


    她就这样看着周西凛近的脸,辨认了好几秒,才终于确认是他。


    她张着嘴,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


    周西凛感觉胸口有股温热迅速蔓延开,他喉头狠狠一哽,像是被什么堵住,疼得厉害。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另一只手笨拙地轻拍着她剧烈颤抖的后背,动作带着从未有过的生涩和小心。


    人在最难受的时候,是哭不出声音的。


    在经过几秒钟死寂后,温侬才终于找回了呼吸,一声破碎不堪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


    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在人声嘈杂的走廊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颤。


    周西凛紧紧抱着她。


    他拍着她后背的手没有停,目光沉沉地落在抢救室紧闭的门上,眼底深处,万般情绪翻滚着。


    不知过了多久,温侬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动了动,周西凛了然,把她松开。


    随后他站在她旁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就陪着她。


    很快,抢救室的门开了。


    护士走出来,语气平静地看向温侬:“温雪萍家属?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是情绪过于激动引发的一过性晕厥和血压骤升,需要静养观察,没什么大碍。”


    温侬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听到护士的话,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随即,又有两颗滚圆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


    温雪萍被推了出来,转入普通病房。


    温侬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需要办理住院手续。


    好在身份证随身带着,周西凛陪着她去缴费和填表,跑上跑下的整个过程他都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像一道可以依靠的墙。


    一切都安排妥当,秦真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院。


    温侬来到病房,看着温雪萍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地昏躺在那,她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


    她还不能陪伴母亲醒来,警察局打来电话,需要她过去配合处理刚才的纠纷,她对秦真说:“我得去趟警局。”


    “我陪你……”秦真立刻道。


    “不用,你帮我看着我妈。”温侬打断她。


    “我陪。”周西凛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响起。


    温侬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深深看了母亲一眼,转身走出病房,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周西凛眸光一黯,跟了上去。


    ……


    警局里的气氛和医院截然不同。


    温晴芳和邬志国这种“刁民”,最晓得如何欺软怕硬,见人下菜碟,这会儿他们坐在调解室里,全然没了在小区门口撒泼打滚的嚣张气焰。


    温


    晴芳眼睛红肿,拿着纸巾时不时擦擦眼角,声音带着哭腔,对面前的警察低眉顺眼:“警察同志,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气不过,说话冲了点……您看,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她说着,还小心翼翼地觑着警察的脸色。


    邬志国也搓着手,赔着笑,一脸老实巴交的憨厚样:“对对对,警察同志,我们没文化,不懂法,就是气急了才胡说八道的。您大人有大量,教育教育我们就行了,可千万别……”


    温侬和周西凛站在调解室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里面这一幕。


    温晴芳眼尖,看到了门口的温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起身扑过来:“侬侬,侬侬你来了!你快跟警察同志说说,我们真不是有意的!都是一家人,你妈是我亲姐姐啊,你是我亲外甥女,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闹到警察局来呢?快,快帮小姨说说情!”


    她冲到门口,想去拉温侬的手。


    温侬猛地甩开,力道之大让温晴芳踉跄了一下。


    温侬的眼神冰冷,语气淡淡:“谁跟你是一家人?”


    温晴芳被她的眼神慑住,愣了一下,随即拍着大腿又哭嚎起来:“哎哟我的天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良心,当初你妈进去,是谁把你接回家的?啊?是谁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的?是我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哭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说着话时还偷瞄了一眼周西凛,又道,“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就不认穷亲戚了?还这么对我……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温侬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她看着温晴芳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只觉得无比厌恶。


    “是,你是把我接走了,是供我吃穿上学了。”温侬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我妈给了你十万块抚养费。”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悲凉:“可你不仅昧了那笔钱,我在你家三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们谁都可以对我呼来喝去,姨父可以偷看我洗澡,表弟可以往我饭里吐唾沫,邬南可以拿针扎我,我放了学就得去你家的烧烤店打杂,洗盘子、串肉串、端盘子、招呼客人……”


    她越说越急切,回忆着这一切就像在感受凌迟的滋味:“我浑身上下都被烧烤味腌入味了,可从始至终没有拿到一分钱,这就是你所谓的‘供我吃穿上学’?这就是你的‘苦劳’?”


    “你放屁,死丫头你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邬志国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猛地站起来,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朝温侬脸上扇去。


    “你敢!”周西凛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步跨到温侬身前,一把攥住了邬志国的手腕,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了他,力道之大,让邬志国瞬间变了脸色,痛呼出声。


    周西凛的眼神阴沉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翻涌着怒意和狠戾。


    他的眼神,让邬志国瞬间怂了,手腕被捏得生疼也不敢再动。


    “行了!”警察厉声喝止,“警察局不是你们解决家长里短的地方,要吵回家吵去!”


    警察们常年办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在场的诸位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心中一清二楚。


    呵斥的警察转向温晴芳和邬志国,眼中闪过鄙夷,语气严肃道:“温晴芳,你在公共场所辱骂他人,故意散布他人隐私,诽谤造谣,扰乱公共秩序,情节严重,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可以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如果对方坚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提起刑事自诉,法院那边你也等着传票吧!”


    温晴芳一懵,张大了嘴巴。


    警察不管她,转而看向温侬:“你的意思是?”


    温侬的目光扫过温晴芳夫妇惊惧交加的脸,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波澜:“我要告他们。”


    “侬侬,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你亲小姨!”温晴芳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调解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邬南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和埋怨,她接到消息时简直气疯了,她没想到自己的父母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点事都能闹进警察局。


    然而,进门的这一刹那,邬南一眼看到站在温侬身边的周西凛。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焦躁和埋怨迅速被压下,换上了一副震惊、关切又带着点恰到好处委屈的表情。


    “爸,妈,这怎么回事啊?”邬南快步走到父母身边,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和焦急。


    温晴芳夫妇看到女儿,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立刻哭诉起来:“南南,你可来了!你快劝劝侬侬,她…她要告我啊!我们就是说了几句气话……”


    邬南表情严肃,看向警察:“警察同志怎么回事?”


    警察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即向她说起大体情况。


    邬南满脸凝重地听完,转向父母,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爸妈!你们怎么能这样,那是大姨,是侬侬的妈妈,你们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些话?还闹到警察局来?”


    她说着,眼圈也适时地红了,仿佛真的为父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难当:“你们真是太糊涂了,太让我失望了!”


    她训斥完父母,立刻转向温侬,脸上堆满了歉意和恳求,声音也变得异常柔软:“侬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替我爸妈向你和大姨道歉!他们年纪大了,糊涂,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好不好?”


    温侬冷冷地看着邬南堪称影后级别的表演。


    她太知道邬南心底的算计和虚伪,眸中不自觉便染上一丝讥诮。


    邬南心里咯噔一下,见状,又道:“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看在我爸妈毕竟也抚养过你几年的情分上,你就原谅他们这一次吧。我们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闹上法庭,让外人看笑话,对谁都不好啊,大姨身体也不好,经不起折腾的,你说是不是?”


    邬南的话面面俱到,可温侬表情始终如一。


    讲到最后,邬南只觉得口干舌燥,她试图去拉温侬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恳求。


    温侬却在邬南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快速躲开,她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邬南,收起你这套,我们之间没什么情分可言,法院见吧。”


    话音还没落,温侬的手机就响了,她扫了眼,是秦真打来的。


    讲完这番话后,她滑动接听。


    “侬侬,阿姨醒了,状态还行,我赶紧告诉你一声。”秦真这样说。


    温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分。


    她不再看眼前这令人作呕的一家三口,目光扫过温晴芳夫妇惊恐的脸,最后落在邬南那张美丽却腐烂的脸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好,我马上回来。”温侬对秦真说。


    她挂断电话,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调解室,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周西凛在温侬转身的瞬间,抬眸看向眼前的人,目光如刀,狠狠剐过温晴芳和邬志国的脸庞,最后定格在邬南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但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包含着失望,厌恶,甚至报复……看得邬南脸色煞白,精心维持的表情几乎崩裂。


    周西凛丝毫不在乎她的反应,很快收回目光,大步追着温侬的身影离开了。


    第26章 WN那些邮件(小修)


    离开警局后,周西凛驱车平稳地驶向医院。


    温侬坐在副驾驶,一路沉默,侧着脸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三点多的冬天太阳金光辉煌,流光映在她没


    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寥落的疏离。


    周西凛也始终没说话,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收紧。


    回到病房时,温雪萍靠在摇起的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些,而秦真正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


    “妈。”温侬快步走到床边,俯身仔细看着母亲,“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心口还闷不闷?”


    温雪萍虚弱地笑了笑,拍拍女儿的手背:“没事了,别担心。”


    “那就好。”温侬的声音里仍然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手指轻轻拂开母亲额前散乱的发丝。


    温雪萍眼神里漂浮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声音低了下去,问道:“你小姨……”


    温侬动作一滞,随即神色平静地掖了掖母亲的被角,语气尽量放得轻缓:“已经没事了,警察帮忙处理了,这些事你都别操心了,好好养身体。”


    这些话满是安抚,但温雪萍的眼圈还是蓦地红了:“侬侬,对不起……都是妈没用,是我连累了你……”


    “妈!”温侬打断她,俯身紧紧抱住她,“不许你这么说,我们是母女,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快点好起来,就是对我最好的事。”


    秦真在一旁看着,鼻子发酸,悄悄别过脸抹了抹眼角。


    周西凛就靠在门边的墙角,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偻。


    他看着温侬抱着温雪萍时微微颤抖的肩膀,目光沉沉,辨不清情绪。


    过了一会儿,秦真接到工作电话,不得不先离开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


    温雪萍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侬侬,妈有点饿了。”


    算起来,她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了。


    温侬立刻站起来:“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我去吧。”一直沉默的周西凛忽然开口。


    他站直身体,目光扫过温侬的脸。


    温侬看向他,温雪萍也正看着他,眼神里有几分探究。


    温侬想了想,没有推辞:“那好,钱我回头转你。”


    “不用。”周西凛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


    温雪萍的目光转向女儿,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侬侬,这小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侬眼神闪烁了一下。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混乱,周西凛的陪伴之于她就像萦绕在身边的风,无处不在,又虚无缥缈,而警察局里邬南的出现,却加重了她心中的纷乱。


    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此刻的关系,更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她最终只是垂下眼,对温雪萍说:“妈你先别问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温雪萍深深地看着女儿低垂的眉眼,那里面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


    周西凛走出病房的时候不到四点,那会儿正是各个饭店备晚餐前休歇的空档,他想了下,打了通电话。


    再回医院,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拎着印着高档食府Logo的保温袋走进病房,病房里只有温雪萍一个人,他下意识蹙眉。


    “她去打水了。”温雪萍解释道。


    周西凛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走到床边,把病床自带的小桌板撑开,稳稳地卡好,然后打开保温袋,拿出保温袋里的食物,一一打开盖子。


    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温雪萍扫了一眼,面前摆放着一盅熬得金黄浓稠的花胶鸡汤,一份清蒸的银鳕鱼,几样清爽精致的时蔬小炒,还有一份熬得软烂的瑶柱小米粥。


    都是清淡滋补又价值不菲的菜品。


    周西凛面无表情地把汤盅和勺子放到温雪萍面前的小桌板上,又把装着银鳕鱼的盘子推过去一点,声音没什么起伏:“花胶鸡汤补气血,银鳕鱼高蛋白好吸收,小米粥养胃,您趁热吃。”


    没有多余的殷勤话语,也没有刻意的笑容,就是很实在地把东西摆好,说明了一下是什么,然后沉默地站到一边。


    温雪萍看着他冷硬的侧脸。


    再想起他摆放餐具时的专注和细心的手,心里有些触动。


    她连声道谢:“哎,好,谢谢你了小周,太破费了。”


    周西凛没应声,只是伸手帮她把枕头往上垫了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又把放在床头柜的抽纸拿到小桌板上,方便她使用。


    温雪萍默默记下这一切。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银鳕鱼送入口中,肉质细嫩鲜美,她点点头:“嗯,好吃。”


    就在这时,温侬拎着暖水瓶回来了。


    进门就看到周西凛站在床边,而母亲正小口喝着汤,气氛有种奇异的和谐。


    她脚步顿了一下,把暖水瓶放在墙边,走到周西凛面前,说道:“谢谢你,这边有我就行了,你回去休息吧。”


    她的语气说不上疏离,却一定并不亲昵。


    周西凛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最终,他只淡淡地应了一个字:“行。”


    他转身,没再看她们母女,径直离开了病房,将门轻轻关上。


    人走后,温侬才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温雪萍见状,放下勺子,看向女儿:“侬侬,他人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温侬闻言回眸,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妈,怎么这么快就改观了?”


    “我是个进去过的人,见过太多会撒谎的人,心狠的人,身不由己的人……”温雪萍的声音很轻,“看人的眼光,姑且算是磨出来一点吧。”


    她顿了顿,回忆着刚才的情景,又道:“他刚才虽然就和我相处了一小会儿,话也不多,但我看得出,他不是那种虚头巴脑的殷勤,就是……嗯,面冷心热。骨子里,应该是个挺细腻善良的孩子。”


    温侬听着母亲的话,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小桌板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眼中若有所思。


    温雪萍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要不去送送人家?好歹人家忙前忙后的,你也道个谢。”


    温侬抿抿唇,又抬头看向门边。


    “……”


    周西凛走出住院大楼,并没有立刻回家。


    他坐进车里,没有发动引擎,而是点燃了一支烟,车窗降下一条缝,白色的烟雾袅袅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想起警局里温侬平静却字字泣血的声音:“你们谁都可以对我呼来喝去,我放了学就得去你家的烧烤店打杂,招呼客人!”


    还有那句更刺耳的控诉:“姨父可以偷看我洗澡,表弟可以往我饭里吐唾沫,邬南可以拿针扎我……”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深吸一口烟,冰凉的烟雾呛入肺腑,却压不住那股翻腾的情绪。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医院入口处,邬南和她父母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温晴芳手里拎着一个果篮,邬志国提着一箱牛奶和一袋鸡蛋。


    周西凛眼神一冷。


    他掐灭烟头,推开车门,大步走了过去。


    邬南一脸烦躁,正同父母说些什么。


    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随意瞥了一眼,没想到竟然是周西凛,她先是愣了一下,脸上的不耐迅速敛去了,只剩惊讶。


    “你怎么在这?”邬南问。


    周西凛没说话,只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


    邬南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哽咽:“今天的事情我真的,特别难受也特别抱歉,我……”


    “我劝你别上去。”


    周西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没有丝毫温度地打断了她。


    邬南剩下的话被噎在喉咙里。


    周西凛声音冷硬:“温侬应该不想见你们,别再刺激她。”


    邬南被他毫不掩饰的维护刺了一下,脸上的委屈瞬间僵住,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受伤:“温侬都给你说什么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也是真心想来看望大姨


    ,想道歉的。”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他们堵在这里实在碍眼,而有些话似乎真的要问清楚、说清楚。


    周西凛想了想,眼神扫过邬南,带着一丝冰冷:“你跟我过来。”


    说完,不等她反应,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邬南愣了一下,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异样,她连忙对父母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原地等着,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


    温侬最终还是听了母亲的话,想出来道声谢,顺便送送周西凛。


    她刚走出住院大楼的玻璃门,就看到周西凛走向他的车,而邬南,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下一秒,邬南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温侬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一阵尖锐的痛楚毫无预兆地从心脏蔓延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呼吸都变得困难。


    心如刀绞,不过如此。


    她没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过身,返回住院大楼。


    背影决绝。


    ……


    车内。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压抑。


    在沉默许久后,邬南开始解释。


    她带着哭腔,说今天的事情她毫不知情,知道后有多震惊多痛心,又说她父母如何粗鄙无知,她夹在中间有多无奈,更表示她对温侬和温雪萍感到多么抱歉和愧疚……


    周西凛靠在驾驶座上,侧着脸看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邬南的哭诉告一段落,他才缓缓转过头,目光锐利如鹰隼,声音毫无起伏:“你以前有没有欺负过温侬?”


    邬南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打懵了,瞳孔猛地一缩,本能地否认:“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周西凛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森寒凛冽。


    “有没有?”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压得更低。


    邬南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戾气震慑住。


    她脸上的委屈一分一分变得僵硬,只好垂下眼帘,眼神开始剧烈地闪烁。


    她知道,否认已经没用了,于是大脑飞速运转,在思考对策。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邬南像是终于放弃了挣扎,她点点头,笑得破碎而疯狂:“是,我是欺负过她,但你以为我愿意吗?”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一个家庭就像一个小型的动物社会,首领如何对待最弱的动物,其他动物就得效仿,如果我在全家孤立她的时候为她说话,我爸妈就会骂我没用,骂我是废物……”


    “你以为我是什么天生就坏的人吗?”


    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越说越激动:“我爸我妈,非常强势。他们每个月都问我要钱,像吸血鬼一样,我的工资一大半都要填进家里那个无底洞。”


    “温侬她至少还能逃脱,因为那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有那么爱她妈妈,可我不行。”


    她泪眼蒙眬地看着周西凛,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同情或理解:“你能懂那种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痛苦吗?能懂那种被最亲的人拖进泥潭的感觉吗?”


    邬南在心里快速组织语言。


    青城三中的人大概都听闻过周西凛家里的事,知道他心底最深的痛处便是原生家庭的伤害,所以她竭尽所能往这方面靠。


    她讲完这一大通话之后停顿许久,再开口,声音低了很多:“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周西凛,我喜欢你,就像其他女生追星一样,我在找一个精神支柱,你是我悲哀的人生里仅剩的一点点光。”


    最后,她的神色中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和脆弱,轻轻叹道:“那些邮件就是证明,我以为你懂,可原来,你并不懂。”


    周西凛听着温侬声嘶力竭的控诉,脸上的戾气并未散去,但眼神深处,却因为她那句“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痛苦”而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邮箱里的邮件——


    应该是高一的暑假,他偶然登录一个废弃很久的邮箱,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十封未读邮件。


    大多是喜欢他的女孩子们发来的,可基本都只有一两封,只有其中一个人,发了十几封。


    里面的内容很干净,没有露骨的告白,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沉默地注视。


    写今天天气好晴朗,写看到一朵漂亮的花或者云,写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笔触平淡,却带着一种能穿透时光的温暖和真挚。


    上面没有署名,只有落款两个字母:WN。


    彼时的周西凛,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全靠一股对爷爷奶奶的孝心活着,因此看到结尾的匿名字母,想都没想就放弃了找寻这个人的念头。


    是很久以后,再回看这些邮件时,才发现这些邮件比那些治疗抑郁的药,更能治愈他的心。


    和WN有实质性的交集,是高考之后的事情了。


    班里举办了谢师宴,中途他出去透气,在走廊拐角被同班的邬南拦住。


    她那天刻意打扮过,很是明艳大方,只是耐不住脸颊绯红,眼神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递给他一个淡蓝色的信封,颤着声说:“周西凛,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当时刚和几个哥们儿喝了几杯,带着点微醺的痞气,看着眼前紧张的女孩,半开玩笑地随口道:“好纯啊还写情书?”


    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子,邬南脸更红了,忙把信封塞进他手里:“我是认真的,周西凛。”


    他向来一颦一笑都撩人心弦,面对形形色色的女孩,更是玩世不恭,而邬南和他高三一个班,两个人都在后排坐,经常接触。


    面对本就不算陌生的女生,他开玩笑说:“好哇,我接受了。”


    他敛了笑意,低头瞥了一眼手里的信封。


    淡蓝色的信封上,一行娟秀的字迹:致ZXL。


    落款竟是:WN。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邮箱里署名WN的信件。


    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和他有过接触,名字首字母是WN的只有邬南一个。


    他敛眸,再看邬南那副少见的脸红模样,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语气缓和了些,认真道:“抱歉,我浪荡惯了,没什么认真搞对象的心思,当朋友吧。”


    回忆戛然而止。


    四年前邬南那张带着羞涩和期待的脸,与眼前这张写满委屈和算计的脸,在周西凛的脑海里重叠。


    他不知道是四年前的自己没仔细辨别,还是如今的自己看走眼。


    邬南看着周西凛陷入沉默,以为自己的悲情牌奏效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光:“周西凛,我……”


    “邬南。”周西凛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看着她微微僵住的表情,眼里只有一片拒人千里的荒芜:“如果四年前那次拒绝,在你看来不够郑重,让你还抱有幻想,那么这次,我严肃一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邬南心上:“我对你,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有任何想法。”


    邬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周西凛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机会,声音陡然转冷:“我不管你曾经有什么难处,有什么苦衷,伤害就是伤害。你,和你父母,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温侬母女面前。否则,我会出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凛冽的压迫感几乎让邬南窒息:“如果我出手了……”他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可就不是去个警局那么简单了。”


    邬南如坠冰窖。


    “下车。”周西凛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声音恢复冰冷。


    邬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副驾驶上。


    她闭上眼,缓冲自己。


    几秒钟后,她猛地睁开眼,回过头看向周西凛,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周西凛,你会后悔的。”


    她推门下车,车门被狠狠甩上。


    周西凛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发动车子,毫不犹豫地将她甩在身后。


    第27章 醉鬼莽撞


    地贴上了他的唇。


    周西凛离开医院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海边。


    他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暂时压下了那股无处发泄的烦躁,冬夜的海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在脸上,却让人感到清醒。


    暮色一分分暗下去,直到海面变得彻底漆黑。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又暗下,周西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背景音嘈杂,对方显然有饭局:“凛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找你有事。”周西凛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冷冽,干脆直接。


    “我就知道没事儿您不轻易Call我,行吧,凛哥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对方调侃道。


    讲话这人名叫张青,是周西凛高中时最铁的兄弟之一,地位仅次于程藿,毕业后他被家里召回青城继承生意,人虽然离得远,但兄弟情谊没散。


    周西凛没客气,说道:“帮我查两个人,青城本地的。”


    周西凛报出温晴芳和邬志国的名字,简单说了他们开烧烤店,家里一儿一女的情况。


    又道:“越细越好,尤其是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尾巴。”


    张青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信息:“这俩什么人?”


    他知道周西凛的脾气,显然感受到压迫感。


    周西凛看着车窗外翻涌的黑色海面,缓缓吐出两个字:“仇人。”


    电话那头传来张青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随即干脆地回应:“明白了。等我消息。”


    周西凛挂了电话,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发动车子,掉头回家。


    进门甩掉外套,径直走进浴室,感觉水流也冲不散满脑子混乱。


    他很快洗完,手还湿着,就拿起手机,手指悬在温侬的号码上,没有犹豫,拨了出去。


    漫长的等待音。


    无人接听。


    他眉头拧紧,又拨了一次。


    还是冰冷的忙音。


    再来。


    依旧如此。


    操。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他匆匆换好衣服,抓起车钥匙,冲出门。


    冬夜街道空旷,车子一路疾驰,再次杀回医院。


    他轻车熟路找到病房楼层。


    走廊里灯光昏暗,一片寂静。


    刚走到温雪萍病房门口的时候,门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一眨眼的工夫,温侬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没注意到门口站着人。


    直到周西凛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才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温侬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迅速被一层拒人千里的疏离覆盖。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一丝停顿,直接侧过身,绕过他,径直朝走廊另一头的水房走去。


    周西凛被她这态度搞得云里雾里。


    他几步追上去,硬生生拦住了她:“跟我玩川剧变脸?”


    温侬脚步顿住,却依旧低着头,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只竖起了全身刺的刺猬。


    周西凛看着她这拒绝沟通的样子,心里猛地蹿起一股邪火。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汽,她被迫看着他,嘴唇抿得死紧,依旧一言不发,倔得要命。


    “说话。”周西凛逼近一步,将她困在自己的气息里。


    他问:“我他妈怎么招你了,不接电话,见了我就躲,几个意思?”


    温侬被他逼得无处可逃,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她挣扎着想别开脸,却被他更用力地固定住。他眼底翻涌的怒意让她心尖发颤,委屈和酸楚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上来,她咬着下唇,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周西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死死咬住的嘴唇,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顿了几秒,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撑在她头两侧的墙壁上,将她圈禁住,身体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沙哑:“温侬,看着我。”


    此刻的周西凛无疑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温侬心跳如擂鼓,血液似乎都在逆流,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拒绝沟通。


    周西凛狠狠皱眉,几秒后,再次伸手,这次是捧住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的眼皮,迫使她睁开眼:“我让你看着我。”


    温侬被他逼得躲无可躲,想到邬南坐上他副驾驶那一幕就觉得难以呼吸。


    她如他所愿睁开眼,与此同时,泪水也断了线滑落。


    她哽咽道:“你去找你的邬南吧。”


    周西凛瞬间愣住。


    他撑在墙上的手无意识地松了力道,眼底的怒火被错愕取代。


    他在三秒后明白过来——她看到邬南上了他的车。


    “操……”周西凛低骂一声,烦躁地耙了耙头发,“你他妈就因为这个?”


    温侬咬着唇,瞪他。


    他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一股无力感涌上来:“我是怕她上去惹你心烦,帮你把人拦下来的,你倒好,错怪起我来了?”


    温侬眼泪还在不停地掉,但听到他的话,眼神里闪过一丝动摇。


    她赶忙偏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谁知道你们在车上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周西凛气得差点笑出来,叉着腰在原地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我能说什么?”


    他忽地停下来,转头看她:“邬南她一家子那么对你,让你受尽委屈,我周西凛他妈要是还跟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我还是个人?!”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砸在温侬心上。


    温侬看着他因为愤怒而紧抿的唇线,明明这么钻牛角尖,可只需要一秒,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她忽然产生一个直觉——这个男人不会骗她。


    也犯不着骗她。


    周西凛看她不语,是彻底没辙了,转身站定。


    几秒钟诡异的沉默后。


    一道男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极轻地响了起来:


    “是我错怪了你


    迷雾遮住了眼睛


    落花瞬间虽然那么美丽


    下一秒却不见踪影


    ……”


    周西凛唱得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他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垮着,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一道孤寂的影子。


    温侬彻底愣住了。


    眼泪还挂在脸上,可一种酸酸涩涩又带着点暖意的情绪,却像破土的嫩芽从心底钻了出来。


    “扑哧——”


    一声极轻的笑声,终于忍不住从她紧抿的唇边溢了出来。


    歌声戛然而止。


    周西凛转过身,微微低下头,从下往上,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呦,您舍得笑了?”


    温侬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忙敛眸,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胳膊一下:“烦人。”


    周西凛没躲,任由她打了一下,嘴角也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看着她,语气认真了些:“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跟我说。别自己瞎琢磨,也别憋着。都能说开的。”


    温侬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褪去了戾气的,难得的平和与认真,心底所有的褶皱都变得熨帖了。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似乎是在找台阶,想了一秒,小声说:“我饿了。”


    周西凛挑眉:“阿姨睡着了?”


    “嗯,睡得很沉。”温侬点头。


    “行。”周西凛很干脆,“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温侬说:“想喝点酒,撸串。”


    周西凛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道:“走。”


    两人走出医院大楼。


    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温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周西凛瞥了她一眼,脱下自己


    的薄外套,不容分说地罩在她身上。


    外套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瞬间驱散了寒意。


    温侬拢了拢衣襟,没拒绝。


    步行几分钟,拐进一条相对热闹的小街。


    那一排全是烧烤店,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炭火孜然和肉混合的香气。


    其中一家店生意最好,门口支着几张简易的折叠桌,晚上十点还坐满了客人。


    周西凛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菜单。


    温侬说:“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他瞥她一眼,点点头,直接对老板喊:“羊肉串、牛肉串、五花肉、掌中宝、鸡翅、土豆、茄子……每样来十串,再来一打冰啤酒。”


    温侬在他点单的时候,打量着这个烟火气十足的地方。


    喧嚣的人声,炭火噼啪的声响,食物滋滋冒油的画面……似乎每个地方的烧烤店都是如此。


    很快,烤得焦香四溢的串儿堆了满满一桌子,冰镇的啤酒瓶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周西凛拿起一串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咬了一大口,烫得他直哈气,含糊道:“好吃,怪不得生意好。”


    温侬拿起一串五花肉,小口咬了一块,慢慢嚼着,咽下去后,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我烤的好吃。”


    周西凛咀嚼的动作微微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温侬。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周西凛想起了警局里她控诉的那些话,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堵在他的喉咙。


    想了想,他拿起一瓶啤酒,利落地打开瓶盖,推到温侬面前。


    温侬没看他,拿起那瓶冰啤酒,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气泡滑入喉咙,激得她微微蹙眉。


    周西凛没阻拦,只是沉默地看着。


    温侬喝完几口酒,又拿起一串掌中宝,咬得咯吱作响,接着又是一大口啤酒。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不顾及任何形象,吃得毫不淑女。


    很快,第一瓶啤酒见了底,她伸手去拿第二瓶,周西凛早就帮她开了瓶盖。


    连喝两瓶,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温侬的脸颊染上了明显的红晕,眼神也显得有些迷蒙。


    可她还是拿起第三瓶啤酒。


    正要喝的时候,瞥见一直沉默喝着茶水的周西凛,眼神有些困惑,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软糯:“你都不劝我吗?”


    “别人劝没用,自己想通才行。”周西凛拿起桌上的烤茄子,用筷子挑下来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声音很平静,“再说,你又不是杀人放火,只是喝点酒,怕什么?”


    听着这些话,温侬只觉得眼中雾气升腾。


    周西凛拿起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她手里的啤酒瓶,笑道:“喝。醉了,我背你回去。”


    温侬看着他,就这样看着他。


    忽然就笑了。


    真正畅意又放松地笑。


    眉眼弯弯,脸颊绯红,像一朵在暗夜里骤然绽放的花。


    “好。”


    她脆生生地应道,拿起酒瓶,皱着小脸,又用力咽下两口酒。


    周西凛深深地看着她。


    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一边喝醉一边大口吃着东西。


    他没有安慰,没有打断,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让她放心发泄。


    温侬就在这种无声的纵容下,喝完了第三瓶,又开了第四瓶。


    可惜,第四瓶喝到一半,她的眼神就彻底迷离了。


    她拿着一个鸡翅,啃了半天也没啃到肉,脑袋一点一点地几次差点磕到桌角,像只打瞌睡的猫。


    周西凛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招呼服务员来结账。扫码付完款,再看温侬,她已经趴在桌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任她软软地靠在怀里。


    然后他一只手托着她的腿弯,另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背,让她趴得更舒服些,就这么背起她。


    背上的女孩很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带着酒后的微醺气息。


    他就这样背着她,走在深夜空旷寂静的街道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这样子,回医院肯定不行了。


    他想了想,带她走向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副驾驶,直起身子的时候,看她软软地歪着头,闭着眼,脸颊红扑扑的,像红苹果。


    他莫名就站原地看她许久许久。


    刚想绕到驾驶座,旁边就传来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呓语:“……嗯?”


    温侬醒了。


    或者说,是半梦半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没有焦距:“周西凛……”她软软地叫他名字,声音拖得长长的。


    “嗯,我在。”周西凛应着。


    温侬歪着头,又仔细看了看他,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他:“你……你有双胞胎哥哥吗?”


    周西凛一愣:“嗯?”


    “没有吗?”温侬小脑袋晃了晃,努力聚焦视线,“那我怎么看到两个你?”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表情无比认真。


    周西凛讶异地怔了一下,抬手刮她的鼻梁:“你看错了,小醉猫。”


    温侬不理他,又把脸转向车窗外。


    夜幕低垂,一轮清冷的月亮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诶?月亮也有两个,怎么回事?”她困惑地眨眨眼,又转头看向他,“我在做梦吗周西凛?”


    周西凛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乖,既然喝傻了,就闭上眼休息会儿。”


    温侬眨眨眼,被骂了,也乖乖地“哦”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周西凛摇摇头,到后备厢拿矿泉水想给她润润喉。


    刚拿完水,就听前面传来带着些不安的声音:“周西凛……我可不可以睁开眼啊?”


    周西凛把后备厢合上,走过来,问:“怎么了?”


    温侬依旧闭着眼,小嘴微微嘟起,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不是。我一闭上眼,星星就在我脑子里转……好多好多,转得我晕乎乎的……”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转圈圈的动作。


    周西凛的心真是软成一滩水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低更柔:“好,那睁开吧。”


    拧开瓶盖,递到她面前:“喝点水。”


    温侬听话地睁开眼,眼神依旧迷蒙,但很亮。


    她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的水似乎让她舒服了一些。


    她喝了几口,把水瓶抱在怀里,抬眼看向周西凛,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谢谢呀!”


    周西凛心头微颤,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颜,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倾身过去,靠得很近,灼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脸颊,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我特想强吻你,但……”


    温侬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没太理解这句危险的话,反问:“但什么?你怕我打你吗?”


    她举起小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眼神迷恋又充满危险:“不。你手劲儿小,只会把老子打爽了。”


    温侬眨眨眼。


    他又说:“我是觉得你太干净了,我不配。”


    这句话,是他从未袒露过的真实想法。


    在她面前,他总觉得自己满身泥泞,是沉入深渊的人,配不上她的干净与皎洁。


    温侬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也许是酒精麻痹了神经,也许是今晚的情绪太过跌宕,她一反常态,没有沉默,也没有害羞,反而微微扬起下巴:“对,你不配,才不给你亲。”


    周西凛被她的话噎住了。


    他又气又乐,声音压低,带着咬牙切齿的笑意:“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办了?还敢挑衅我……”


    没想到温侬半点不怕,学着他的样子眯起眼,虽然因为醉意效果大打折扣,却还是比平时凶多了:“你信不信我把你办了。”


    周西凛:“???”


    “嗬。”他是真气笑了,伸手用力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我瞧瞧你怎么办?你个醉鬼,被我卖了都……”


    周西凛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温侬捧住了他近在咫尺的脸,温软湿润的唇莽撞地贴上了他的唇。


    第28章 拉扯“你强吻了我,说要对我


    负责。”……


    温侬带着酒气的莽撞一吻,在周西凛的感官里,无异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


    她的唇瓣柔软,温热,带着啤酒花的微涩和一丝属于她的清甜气息,瞬间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唇连接到周西凛心上。


    他整个人僵住了。


    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她近在咫尺的,迷蒙又带着点执拗的眼神。


    仅仅一秒的凝滞后,周西凛眼底瞬间被燎原的暗火吞噬。


    他的喉间溢出一声低沉压抑的闷哼,几乎是本能地,他反客为主,一只大手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阻止了她任何退却的可能,另一只手则用力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


    周西凛的吻,不是温侬那种生涩的触碰。


    他的吻,带着攻城略地的强势和疯狂的掠夺意味,唇舌滚烫,带着凶狠的力道,撬开她毫无防备的齿关,长驱直入,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


    温侬只觉得呼吸瞬间被夺走,大脑一片空白。


    酒精麻痹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短暂地清醒,又被更强烈的眩晕感淹没。


    她被动地承受着,像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被他强势的气息和力量完全掌控。


    本就招架不得,谁知周西凛的吻越来越重,带着一种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凶狠,她浑身发软,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坚实的臂膀,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这过于激烈的亲吻,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像小猫的哀鸣,却更刺激了身上的人。


    周西凛的呼吸越来越重,扣在她腰间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感受她玲珑的曲线,力道渐渐失了分寸,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温侬被他吻得几乎窒息,身体在他的掌控下阵阵发颤。


    周西凛察觉到了,微微退开一点,给她一丝喘息的缝隙,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


    他眼底翻涌着未退的情潮和危险的占有欲,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都是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他再次狠狠地吻了下去,比刚才更甚。


    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唇舌的纠缠,吻落在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小巧的下巴,最后流连在她敏感的颈侧,吮吸啃咬,留下暧昧的红痕。


    温侬只觉得一阵阵电流从被他触碰的地方蹿遍全身,身体软成了一摊水,意识彻底模糊,只剩下本能的战栗和微弱的嘤咛。


    ……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掠夺才终于平息。


    周西凛紧紧抱住她,粗重地喘息着,努力平复着翻腾的血液和几乎失控的冲动。


    怀里的女孩早已脱力,软软地靠在他怀里,闭着眼,呼吸急促而微弱,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唇瓣更是红肿得可怜。


    周西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里叫嚣的欲望,小心翼翼地扶正她,替她系好被弄乱的安全带。


    他不再停留,发动车子,一路沉默地将车开回了自己那个空旷冷清的家。


    停好车,他绕到副驾驶,小心地将她抱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像只小猫,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他身体一僵,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她快步走进家门。


    这边,才刚把她放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她就挣扎着爬起来,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


    他跟过去,靠在门边,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呕吐声。


    等她出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他又沉默地把她扶回沙发。


    如此折腾了两回,温侬才终于消停下来,蜷缩在沙发一角,沉沉地睡了过去。


    呼吸均匀,长睫安静地覆在眼睑上,卸下了所有防备和清冷,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周西凛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客厅巨大的鱼缸投下幽蓝变幻的光影,在她沉睡的脸上流淌。


    他看了很久,眼神复杂。


    最终,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地掖好被角。


    完成这一切,他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发丝,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嘴角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弧度。


    他低声问:“喂,你知不知道刚才被我亲了?”


    回应他的,只有温侬均匀的呼吸声,和一句含糊不清的呓语:“…嗯好……”


    周西凛失笑,摇摇头,站起身,关了灯,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黑暗中,本该熟睡的温侬,缓缓睁开了眼睛。


    片刻之前还满是迷离的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只剩一片澄澈的清明。


    温侬早年在大学打工时,为了在酒吧推销酒水不被灌倒,硬是咬着牙把自己练了出来。


    多得不敢说,至少五瓶啤酒她还是不在话下的。


    刚才在车上,她只是顺势而为,借酒行“凶”罢了。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依旧有些红肿的唇瓣。


    黑暗中,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心跳慢慢加剧,眼神也变得悸动,可是很快又趋于平静,眼底又恢复理智的清明。


    几秒后,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继续睡了。


    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温侬被生物钟准时唤醒,宿醉的轻微头痛让她蹙了蹙眉,她坐起身,环顾着不算陌生,带着冷硬男性气息的房间,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烧烤摊、啤酒、车里的吻……还有他把她抱上床的画面。


    她用力甩了甩头,下床走进客房的独立卫浴。


    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自己依旧有些微肿的唇,温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她整理好自己,推门走了出去。


    刚走出客房,脚步便顿住了。


    周西凛就站在客房正对着的那面墙边。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棉质居家服,柔软的布料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正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温侬心头一跳,面上却强装镇定,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宿醉后的不适感,揉了揉太阳穴,微哑着嗓子问:“……早。我昨晚喝醉了,麻烦你了。”


    周西凛没回答,只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打量,最后轻飘飘落在她微肿的唇瓣上,嘴角勾起一个痞痞的弧度:“不止。”


    温侬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下意识地飘忽了一下:“啊?”


    “嗯。”周西凛转身把水杯放在摆台上,朝她走近两步。


    他个子很高,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眼神里的玩味更浓:“麻烦倒没有,欺负人的事儿倒是没少干。”


    温侬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适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么?”


    周西凛点点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嗯,你强吻了我,还说要对我负责。”


    温侬:“……”


    “所以。”周西凛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声音低沉,“从今天起,你是我女朋友了。”


    这直球打得温侬措手不及。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你别开玩笑了。”


    她耳朵尖红得滴血,转身就想往客房溜:“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西凛眼疾手快,长臂一伸,轻松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回了自己怀里。


    温侬猝不及防撞进他坚实的胸膛。


    “不行。”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住,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点无赖,“我好好一个清白的男人,昨晚被你这么糟蹋了,你不负责,说得过去?”


    温侬被他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得直翻白眼:“好了,你真别闹


    了。”


    “谁闹了。”周西凛问。


    温侬挣了挣:“我昨晚什么都不记得。”


    “我记得就行。”周西凛说,又忽地一笑,“还是说,你希望我重现一下昨晚的场景,带你回忆回忆?”


    温侬:“……”


    她彻底没了脾气,闷闷地低下了头。


    周西凛也不急,只看着她:“怎么搞得像你被我欺负似的。”


    温侬抿着唇,小声嘟囔一句什么。


    周西凛没听清,问:“说什么?”


    温侬偏过头,这次声音清楚了些:“就你还清白……”


    周西凛身体一僵,随即松开她一点,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点危险的探究:“再说一遍。”


    温侬被他看得不自在,抿着唇不说话。


    “嗯?”周西凛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我不清白?”


    温侬别开脸不看他。


    周西凛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心里那点不爽瞬间被好笑取代,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带着一种愉悦的磁性。


    温侬被他的揶揄搞得有几分气闷,便又道:“我说得不对吗,你身边的女人多如牛毛,从上学那会儿就没断过。”


    这话让周西凛笑意加深。


    笑够了,他收敛神色,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转回来,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认真:“我哪有?”


    温侬不说话。


    他又道:“我就你一个。”


    温侬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真诚,心防在一点点松动。


    但过去的那些画面……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依旧沉默。


    周西凛叹了口气,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行吧,无论你信不信,真的假不了。”他顿了顿,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反正,你得负责。这事没跑。”


    周西凛反复强调要温侬负责。


    逼得温侬不得不正视昨晚那场冲动之后,二人的关系,注定无法原地踏步。


    她问了自己的心,心告诉她,相信他此刻的认真。


    所谓真心,本就瞬息万变,可在说出口的这瞬间至少是真实的。


    “怎么负责?”沉默好久好久,温侬才又开口,她的声音细若蚊呐。


    “做我女朋友。”周西凛回答得干脆利落,眼神紧紧锁着她。


    温侬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期待,有犹豫,还有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


    她没有立刻答应。


    周西凛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我想想。”温侬终于小声说道。


    无论如何,这都是有所进展了,周西凛眼底的笑意瞬间漾开。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好。给你一分钟。”


    “你!”温侬被他噎住。


    ……哪有这样的。


    “开玩笑的。”周西凛低笑出声,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给你一天好了吧?”


    温侬:“……”


    看着他眼底的笃定,她心里的那点别扭也散了大半。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周西凛的笑容更大了些:“不错,明天是1月1号,一个挺好记的纪念日。”


    他这语气,仿佛已经笃定了她明天会点头。


    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又霸道。


    可偏偏,她好像,并不讨厌?


    温侬沉默又温顺地垂首。


    周西凛便看着她低头的动作,久久未动。


    过了很长一会儿,他说:“走,带你去吃早饭,顺便给阿姨打包点。”


    温侬看了眼手机,才早上六点多,这个时间吃完饭去医院刚刚好。


    她点了点头:“嗯。”


    第29章 告白暗恋是一个人的漫长修行。……


    周西凛带温侬去附近一家口碑很好的早餐店吃小笼包,临走前,他特意多点了一份打包。


    回到医院时,温雪萍已经醒了,护士正在给她打点滴。


    温侬把打包的早餐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温雪萍的目光越过女儿,落在一旁站着的周西凛身上,他今天换了身干净的休闲装,少了几分痞气,多了几分清爽利落。


    “孩子,吃过了吗?”温雪萍温和地问。


    周西凛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吃过了,阿姨。”


    温雪萍点点头,脸上是真诚地感激:“这两天真是麻烦你了,跑前跑后的。”


    “不麻烦,应该的。”周西凛回答得很诚恳。


    温雪萍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和沉稳的态度,又看了看女儿站在他身边时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心里微微一动。


    她脸上笑意未褪,看着周西凛,真诚地说:“等阿姨出院了,你到家里来,阿姨做饭给你吃。”


    温侬正在整理餐盒的手微微一顿。


    周西凛闻言,侧头看了温侬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然后转向温雪萍:“好哇。谢谢阿姨。”


    护士输好液要走,乍一听到他们的对话,笑着说:“昨天听张医生提了一嘴,检查结果全出来,要是都没问题,中午就能办出院啦。”


    “哦好,谢谢护士。”温侬道谢。


    温雪萍听说可以出院,脸色瞬间变得明朗许多,这顿早饭吃得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检查结果有好几项,到快十一点才全部出来。


    万幸,温雪萍各项指标都稳定,温侬紧接着便给她办好了出院手续。


    周西凛开车送温侬母女回家。


    车子刚在楼下停稳,温雪萍就热情地挽留:“小周,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晚上一定得留下吃饭,我要亲自下厨,好好谢谢你。”


    周西凛刚想婉拒:“不用这么客气,我……”


    “那这样。”温侬眼睛看着温雪萍,适时开口,“晚上我和您一起做,刚出院还是别太累了。”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周西凛。


    周西凛对上她的目光,那点推辞的话就咽了回去。


    话已至此,他也没忸怩,跟在温侬和温雪萍后头进了家。


    温侬家面积不大,保有十几年前的装潢风格,老派但温馨,角角落落都很干净,沙发罩是舒服的绿色,餐桌上罩了一层红白格子桌布,窗帘是米白色和咖啡色两层的,阳台上满是绿植,总之很有人情味。


    进家之后,温雪萍便迫不及待去检查冰箱,又问周西凛:“小周,你都喜欢吃什么?”


    周西凛想了想,报了两个很家常的菜名:“土豆炖牛肉,清炒西兰花。”


    “这还不简单。”温雪萍笑开了花,立刻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土豆、牛肉、西兰花、葱姜蒜……再买条鲜鱼清蒸,侬侬爱吃虾,买点虾和海蛎子,再弄两道青菜,烧个汤。”


    她对温侬叮嘱道:“侬侬,你等会儿去趟菜市场,再跑趟超市,家里冰箱正好该添货了,你把东西都买齐了。”


    温侬应了声,看向周西凛:“那……待会儿一起?”


    周西凛自然地点点头。


    两个人在家里待到三点多,随后跟温雪萍打了声招呼,便并肩出了门。


    午后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他们步行去附近的菜市场,这条路不算长,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冬日里枝桠遒劲,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很清晰的光影。


    两人并肩走着,温侬穿着米白色的大衣,围着咖色的围巾,清冷秀气;周西凛则是一身深色休闲装,身姿挺拔,眉宇间的冷硬似乎被这暖阳融化了些许,透出几分难得的平和。


    走在熙攘的街边,两人自成一道风景,引得路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走到菜市场,烟火气扑面而来。


    喧嚣的人声,讨价还价声,鸡鸭的叫声,鱼在盆里扑腾的水声……交织成市井交响曲。


    温侬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她目标明确地穿梭在各个摊位间,周西凛紧


    跟其后,最终二人在一家蔬菜摊前停下。


    温侬拿起一把新鲜的西兰花:“老板,西兰花怎么卖?”


    老板显然认识她,笑道:“来了姑娘,六块一斤,新鲜着呢。”


    “便宜点,五块五吧?”


    “哎哟,姑娘,你看这花多紧实……”


    “五块五,行我就拿一颗。”


    “行行行,看你是老主顾,给你了。”


    讨价还价的过程十分顺利,温侬付了钱,接过袋子,去另一个摊位挑土豆。


    买土豆时,温侬挑了几个大小均匀,表皮光滑的,老板是个爽快的大婶:“姑娘多挑点,给你算便宜点。”


    “好,谢谢。”温侬笑着说。


    周西凛在一旁看着,她的侧脸在冬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柔和,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讲价的时候有种别样的生动。


    买牛肉时,温侬更是仔细,让老板切了适合炖煮的牛腩部位,还特意问了句是不是新鲜宰杀的,买完肉二人又去水产区买鱼和基围虾……


    整个过程都是温侬在和商贩们交流,周西凛在她身后负责扫码结账,并自然而然地接过所有沉甸甸的袋子。


    离开菜市场,两人过路去超市。


    明亮的灯光,整齐的货架,舒缓的背景音乐,与刚才的烟火气截然不同,是另一种规整的繁华。


    温侬推了辆购物车,周西凛很自然地走到她旁边,二人并肩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梭。


    “家里生抽好像快没了。”温侬自语着,在调料区停下,拿起一瓶仔细看配料表。


    周西凛就站在旁边,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没说话。


    “这个牌子好像还不错。”她选好一瓶放进购物车。


    “嗯。”他应了一声。


    走到零食区,温侬的目光扫过货架,在花花绿绿的糖果区里查找什么,忽然眼眸一亮,落在某一处。她抬手,从货架上层拿下一包青苹果味的棒棒糖。


    周西凛看着她手里的糖,挑了挑眉:“你也爱吃这个?”


    温侬想起合唱比赛之前的那个早晨,他吃的糖果,她先是默了一秒,把糖放进购物车,对上他略带询问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随便买点。”


    周西凛没多想,点点头,同她继续往前。


    购物车里很快就堆起各种的零食,温侬解释说,可以让温雪萍追剧的时候吃着解闷儿,她平时写稿太晚了也可以拿来垫肚子。


    周西凛点点头,说多买点。


    感觉逛超市,像是在一个精心排列的宇宙里探索。


    讨论着是买这种酱油还是那种酸奶,空气里弥漫着烘焙区飘来的暖香,推车轱辘的转轴声碾过耳膜,生活的琐碎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又沉淀为一种安稳的幸福,仿佛两人已在这柴米油盐里并肩走了很久很久。


    结完账,周西凛手里又多了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


    温侬想分担,被他侧身避开:“这点东西,不至于。”


    回去的路上,夕阳的光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温侬走在他身边,看着他被袋子勒得微微泛红的手指,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好像,已经和这个人已经生活了成千上万年。


    ……


    很快到家。


    那会儿,温雪萍正在阳台上给几盆植物浇水,听到开门声,她放下水壶迎了出来。


    看到周西凛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重量,她忙埋怨:“侬侬你也真是的,怎么全让小周拎着。”


    说着话,她赶紧去接周西凛手里的袋子。


    周西凛径直走到餐桌旁,放下东西:“没事阿姨,不沉。”


    温雪萍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时间还早,我和温侬悠悠闲闲就把饭做了,小周,去客厅坐着歇会儿,看看电视。”


    温雪萍把他往客厅推,又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找到一个重播的综艺节目。


    随后温雪萍和温侬一起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母女俩说话的声音,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周西凛哪里坐得住,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


    厨房不大,却很干净,所有东西都摆放有序。


    温雪萍在灶台前烧着水,准备焯虾,温侬则在水池边,低着头,认真地清洗着买回来的蔬菜,水流哗哗,她的侧脸沉静专注,阳光透过小窗照进来,给她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这画面太温馨。


    周西凛不忍移开眼。


    温侬洗好菜,转身拿小筐,就看见周西凛倚在门口。


    她手上还沾着水珠,想了想,从塑料袋里拿出两颗圆滚滚的大蒜,塞到他手里。


    “就知道你坐不住。”她语气平淡,微微笑了笑,“剥蒜吧。”


    周西凛看着手里的蒜头,又看看她清澈的眼睛,嘴角勾了勾:“行。”


    他转身坐在餐桌旁,认真地剥起蒜来。


    一看就是没干过什么活的,剥蒜的动作却有些笨拙。


    但很仔细。


    像个给点活干就能哄好的小孩子。


    温侬转身继续洗菜切菜,温雪萍一边看着锅里的水,一边指挥:“侬侬,等会土豆削皮切滚刀块。”


    “知道了妈。”温侬应着,把刚洗好的小葱码到案板上,很快案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温雪萍偶尔回头看看剥蒜的周西凛,又看看忙碌的女儿,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土豆牛肉在砂锅里小火慢炖,发出咕噜声,锅里的水开了,白灼虾的鲜味飘散出来,清蒸鲈鱼的葱姜丝也已经铺好,就等着把虾盛出来之后开始蒸。


    一时之间,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周西凛剥完蒜,又帮着递盘子,拿调料,虽然话不多,却始终融入其中。


    约莫六点左右,晚饭便悉数摆上了桌。


    六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来来来,小周,尝尝阿姨的手艺。”温雪萍热情地招呼着,一个劲儿地往周西凛碗里夹菜,“土豆炖牛肉炖了快俩小时,肯定软烂。”


    周西凛的碗里很快堆成了小山,他笑说:“谢谢阿姨,您也吃。”


    “哎,好,好。”温雪萍也往自己碗中夹了菜,看着周西凛吃得香,眼里的满意藏不住。


    吃了一会儿,温雪萍状似无意地闲聊:“小周啊,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周西凛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咽下口中的食物,语气很平静,眼睫却微垂,没有看任何人:“我爸在政府部门工作。”


    “哦,公务员呀。”温雪萍点点头,又试探着问:“那你妈妈呢,是做什么工作的。”


    气氛安静了一瞬。


    温侬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温雪萍的腿。


    周西凛放下筷子,声音低沉了些:“我妈去世了。”


    温雪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被浓浓的歉意取代:“你看我这嘴,对不起,我不知道,不是故意的……”


    她连忙又夹了一大块牛肉放到周西凛碗里。


    “没事。”周西凛重新拿起筷子,脸上没什么波澜,“很多年前的事了。”


    温雪萍目露愧色,看了眼温侬,温侬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再问别的。


    这顿饭的后半段,温雪萍不再打听什么,只是不停地招呼周西凛吃菜,言语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体贴。


    周西凛也配合地吃着,偶尔回答温雪萍关于饭菜味道的询问,气氛虽然不如之前热烈,但也算平和温馨。


    温侬始终安静地吃着饭。


    看着母亲努力弥补的笨拙样子,看着周西凛平静接受这份善意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涩,也有些动容。


    吃完饭,温侬刚想收拾碗筷,周西凛已经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我来。”他向来是做比说多的人,话落的同时便开始利落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碟。


    温雪萍连忙阻止:“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刷碗呢。”


    “没事。”周西凛端着碗筷就往厨房走。


    温雪萍还想说什么,温侬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母女俩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周西凛高大的身影站在水槽前,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冲洗碗碟上的油污。


    水声哗哗,他低着头,侧脸线条在厨房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但动作却透着一股踏实和认真。


    温雪萍拉了拉温侬的袖子,二人走到客厅。


    温雪萍小声说:“他没有说什么漂亮话,但有些人的好,不在嘴上,在手上。”


    温侬没说话,只是抬眸又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收拾停当,时间也不早了。


    周西凛提出告辞,温雪萍又是一番感谢,叮嘱下次再来。


    温侬送他下楼。


    冬夜的寒风有些刺骨,她裹紧了外套。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区略显昏暗的路灯下,影子在脚下拉长又缩短。


    小区里还有几个精力旺盛的小学生在踢足球,球在水泥地上砰砰作响。


    一个孩子用力过猛,足球冷不丁朝温侬的方向直飞过来。


    周西凛反应极快,一个跨步上前,瞬间挡在了温侬身前,同时伸出手臂,稳稳地将飞来的足球挡开。


    球撞在他结实的小臂上,弹向一边。


    温侬被吓了一大跳,好久都惊魂未定,心脏在怦怦直跳。


    “没事吧?”周西凛低头看她,语气带着关切。


    “……没事。”温侬摇摇头。


    踢球的孩子跑过来道歉,周西凛凶相毕露,指着他们的脑袋说,让他们小心点。


    几个孩子大气儿也不敢喘,自认倒霉惹到了很凶的人。


    等孩子们跑开,周西凛很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温侬手,拉着她,让她走在自己的内侧。


    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干燥,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一种被珍视和保护的感觉在温侬心里油然而生。


    很快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夜色渐深,小区里行人稀少,只有清冷的月光和昏黄的路灯交织着洒在地上。


    “就送到这吧。”周西凛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


    又说:“今晚我很开心。”


    温侬抬起头,看着他,笑了下说:“我也是。”


    他深深地看着她,她也深深地回望。


    二人就这样很久都没再开口说什么,过了会儿,周西凛说:“好了,天挺冷的,你上去吧。”


    温侬点点头。


    周西凛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随后转身走向驾驶室。


    冬夜的寒风掠过树梢,发出细微的枝条碰撞声,月光在地上勾勒出两人先是相依,后又相离的轮廓。


    这一刻温侬心里在想什么呢。


    她想通过拥有他而忘记他,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之后,而更加沉迷于他。


    还好,他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为她着迷。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开口:“周西凛。”


    周西凛的手已经碰到了车把,闻声转头:“嗯?”


    “我想好了。”温侬说。


    周西凛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侬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明天第一天。”


    如果这一幕是电影场景,大概能精准捕捉到周西凛的表情是如何一分分变得怔住——


    用不着一整天,她已经提前决定要和他在一起。


    周西凛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神复杂,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深沉,还有一丝珍重。


    时间凝固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下一秒,他猛地上前,伸出手臂,狠狠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温侬猝不及防撞进周西凛坚实的胸膛,他的拥抱那么用力,那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她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有力地撞击着她的心口,原来这就是被爱的感觉。


    冬风依旧在吹,月光依旧无言。


    但一切都和几秒之前不一样了。


    真的过了很久很久,周西凛才缓缓松开手臂,只是依旧虚虚地环着温侬。


    他低头,没有说话,只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走了。”他终于开口。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周西凛松开温侬,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样子刻进心底,然后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尾灯在夜色中如霓虹融为一体,渐渐远去。


    温侬站在原地,目送车子消失。


    冬夜的寒意重新袭来,但她的心却像被一团温暖的火焰包裹着。


    她转身上楼,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刚打开家门,就看到温雪萍靠在玄关的墙上,抱着手臂,一脸笑容。


    “回来啦?”温雪萍笑眯眯地问,“送个人送这么久?”


    温侬脸上慢慢染上红晕:“别开我玩笑了。”


    “还嘴硬。”温雪萍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在阳台都看得清清楚楚。”


    温侬的脸更红了,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妈……”


    温雪萍瞧她害羞,脸上反倒绽开欣慰的笑容。


    她拍着女儿的手背,颇有些语重心长:“这两天看下来,这孩子心是正的,对你也是真心的,虽然话不多,但做事靠得住,妈就希望你找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温侬听着母亲的话,鼻尖发酸,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嗯,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体己话,气氛温馨。


    随后温侬准备去洗漱,刚找出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周西凛。


    她接起:“喂?”


    “下来。”他说。


    “你不是刚走吗?”


    “嗯,又回来了。”他回答得简单,“在楼下。”


    温侬的心猛地一跳。


    她来不及多想,匆匆套上外套跑下了楼。


    清冷的月光下,小区显得空荡荡的,她刚走到大门,脚步便顿住了。


    周西凛就站在几步开外。


    他手里捧着一大束花,不是常见的精心包装的玫瑰,而是一大捧热烈绽放的向日葵,中间点缀着几枝清新的小雏菊,在夜色下,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温侬眼眶发热,停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周西凛见她不动,主动迈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将花束递到她面前,目光郑重,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清晰无比:“温侬,在一起要有正式的告白。”


    说到这,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喜欢你,温侬,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温侬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眼前的景象因为泪花而模糊,又被泪水冲刷得格外清晰。


    捧着向日葵的周西凛,与记忆深处无数个影像重叠:


    高一体育课,篮球场边,她躲在人群里,偷偷看着那个穿着黑色球衣,肆意张扬的少年。


    后来分班,在教学楼狭窄的过道,她抱着书疾步而过,路过人堆里被众人簇拥的他,总是不敢抬起头。


    还有某次大扫除,她无意间撞进带着淡淡凛冽气息的怀抱,慌乱抬头对上他微蹙的眉头,大脑一片空白……


    她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夏日深夜,她坐在烧烤店狭小的后厨,对着那个辗转得来的邮箱出神,纠结了无数次,才终于敲下第一行字,紧张又虔诚地按下发送键。


    时空错乱的闪回,到后来四年的分离时光,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却在重逢的瞬间,只是听到他熟悉又陌生的声线,便被轻易击溃所有防线。


    那些小心翼翼的窥探,无人知晓的心事,酸涩甜蜜的纠结……像电影画面般飞速掠过脑海。


    从远远望着他,到走到他身边,这条路,她走了七年。


    暗恋是一个人的漫长修行。


    她就像个虔诚的苦行僧,踏上漫长的朝圣之旅,最初渴望得到救赎,中途惟愿得到安宁,最后祝愿自己有朝一日能放下。


    辗转万水千山,她终于来到传说中的皈依之地,却发现自己还在红尘万丈。


    因为尽头站着的是他。


    她看着他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紧张的脸,看着他手中的向日葵。


    这种花代表忠诚与守望。


    她忽然就对曾经的怯懦,卑微和闪躲释怀了。


    因为红尘真好,俗事真


    妙,七情六欲也真动人啊。


    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嘴角向上扬起。


    她用力地点着头,对他说:“我愿意。”


    第30章 小鱼“做小鱼吧,在我身体里畅游。”……


    恋人的眼睛,是世界上面积最小的湖。


    温侬那句“我愿意”,就像三颗石子投入周西凛的眼眸,漾开了一圈大过一圈的涟漪。


    如何形容周西凛的眼眸。


    沉郁,桀骜,不羁,散漫……


    却从没有一刻是这样闪烁起细碎的光,是如此温柔,如此温柔。


    他用了一些时间,确切地证实了她的答案,才把那捧向日葵塞进她怀里,紧接着,强有力的手臂便环住了她的腰肢。


    温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脚瞬间离地。


    他笑着,从未如此狂放地大笑,喊道:“再说一遍你愿意!”


    温侬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花束,失重的眩晕感和巨大的幸福感交织袭来,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样清脆的笑声,也是她这样平淡而安静的人少有的。


    周西凛听在耳中,将她搂的更紧,像个无知无畏的少年,又喊:“说你愿意啊。”


    “我愿意!”温侬咯咯笑着,心像被泡在蜜罐里,已经晕得忘乎所以。


    周西凛停顿两秒,嘴角高高扬起,抱着她转得更快了些。


    温侬的长发和围巾在旋转中飞扬。


    这一刻,天地万物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


    冬风啊,月亮啊,婆娑的树影,路灯,天空,万家灯火,都在见证这一刻。


    世界被压缩成二人拥抱的距离。


    所有过往的酸涩,等待,不安,都在此刻被甩向无尽的夜空。


    而她与他一起低低飞过了。


    温侬曾经无数次以为,她的青春在最后一声高考铃中便落下帷幕。


    可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的青春之书,还有一篇美好的番外,这才是最终结局。


    终于,周西凛慢慢停下旋转,将温侬放回地面。


    温侬双脚发软,微微喘息着,脸颊绯红,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周西凛低头凝视着她,眼眸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然后,下一秒。


    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揽着她的腰,带着急切的渴望,对准她的唇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潜藏着火山般汹涌的爱意。


    他的唇瓣温热而柔软,可亲吻的力道却凶狠而野蛮,温侬招架不住,心跳如擂鼓,睫毛微微颤抖。


    感受到她的紧张,周西凛的吻非但不收敛,反倒更加狂热,长驱直入掠夺她的呼吸。


    属于周西凛的清冽气息将温侬完全包裹。


    一种陌生的酥麻感从唇瓣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便是周西凛了。


    他是索取者,也是入侵者,他向来没有什么耐心和温柔,而是把所有的意乱情迷摊开给她看,他不收敛自己的霸道,更不减弱那份强势。他想让她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个男人正在痴迷于他的女人。


    温侬忽然就豁出去了。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笨拙地开始回吻。


    周西凛的眼眸一僵。


    她的回应像投入干柴的一点火星子,瞬间让周西凛这团火烧得更旺。


    他的吻变得强势而缠绵,攻城略地。


    她只觉得浑身发软,任由他引领着在陌生的感官海洋里沉浮。


    此刻的月光,像温柔的绸缎,轻轻披在他们身上。


    这个吻,绵长而深刻,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打成死结。


    不知过了多久,周西凛才缓缓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温侬的脸颊滚烫,几乎要烧起来。


    平复了那么一会儿,她微微垂下眼帘:“我要上楼了。”


    周西凛低低地应了一声,指腹留恋地摩挲着她微肿的唇瓣,声音喑哑:“那明天见。”


    “明天我要去趟律所,处理我妈妈和温晴芳的事情。”


    “我送你。”周西凛立刻道,“结束之后,一起吃饭?”


    温侬被他看得心跳又漏了一拍,轻轻点了点头:“好。”


    周西凛这才满意地松开她:“上去吧,外面冷。”


    温侬点点头,抱着那束向日葵,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小区。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周西凛才慢慢收回目光。


    他没有立刻离开。


    走到路边,倚着车门,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点上。


    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冬夜的寒风掠过他微敞的领口,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清冷的月光下袅袅散开。


    第一次觉得尼古丁无用。


    回味着刚才那个缠绵的吻,他眼底情绪翻涌,慢慢浮上一丝欲求不满之色。


    温侬回到家之后,率先走到阳台。


    恰好看到周西凛的车灯亮起来,驱车离开。


    她勾勾唇,转身刚要进卧室,温雪萍出来倒水,二人迎头撞上。


    温雪萍一眼就看到温侬怀里那束醒目的向日葵,下意识问:“你这花……”


    温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周西凛送的。”


    温雪萍眼睛瞬间亮了:“他没走?”


    “走了。”温侬笑,“又回来了。”


    温雪萍目光蓦然变得深沉,直勾勾盯着温侬。


    温侬想到他郑重告白的场景,心里窝着暖,很缱绻。


    她看着温雪萍,直到没什么可隐瞒的,便道:“我们在一起了。”


    “……真的?!”温雪萍惊喜地叫出声,水杯都差点没拿稳,连眼角的皱纹都盛满了喜悦,“所以刚刚他是特意回来给你告白的?这么说那孩子我还真没看走眼,这下好了,妈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一块了。”


    温侬看着老母亲那满脸粉红泡泡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啦,您赶快去接水,我要回房了。”


    说完她没等温雪萍回应,抱着花,像只害羞的小兔子,飞快地溜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温侬就靠着门板出神了许久。


    低头闻了闻向日葵的香气,又去把橱柜里干净的玻璃花瓶找出来插花,修剪花枝花了不少时间。


    她将花瓶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看着它,仿佛就能看到周西凛捧着花向她走来的样子。


    说完这一切,她去洗澡。


    吹完头发走出来,看着书桌温暖的光线下,金黄的花瓣热烈地绽放着,散发着蓬勃的生机,就莫名想微笑。


    桌面的台灯显示即将零点。


    她坐到书桌前,想了想,点开手机备忘录,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一字一句地敲下此刻的感受:


    很久很久以前,我问我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


    有一句歌词好贴我的感受——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可就是谁也代替不了。


    我曾设想过和你有所交集,和你成为朋友,向你告白,被你拥抱或者亲吻,甚至上床……但我没想过你会同我告白。


    幻想里,我都是说“我喜欢你”的那个人,可你竟让我成为回答“我愿意”的那个人。


    这超出了我想象的界限。


    当你捧着花站在我面前的瞬间,我的青春死而无憾。


    新年快乐,周西凛。


    新年快乐,男朋友。


    ……


    温侬敲下最后一个字时,手机屏幕顶端就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是周西凛。


    她点开。


    BlueHour:新年快乐。


    温侬这才惊觉,时间已经零点。


    新的一年开始了。


    她抿唇笑着,飞快地回复:新年快乐。


    消息刚发出去,那边几乎是秒回:还有吗?


    温侬看着这三个字,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手指犹豫着,最终只打了两个字:晚安。


    发完,她握着手机,心跳有点快。


    那边安静了几秒,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回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语音消息。


    温侬点开,将手机贴近耳朵,周西凛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钻进她的耳膜:


    晚安。宝贝。


    温侬感觉有电流从耳尖一直酥麻到了脚趾。


    她猛地将手机扣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久久难以平静。


    ……


    次日,天光大亮。


    尽管和律师约在下午两点,温侬还是早早地就醒了。


    新年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她眯了眯眼睛,感觉自己像只舒服的


    猫。


    吃完饭后,她开始认真挑选衣服。


    试了几套都不满意,最后还是选回第一套拿的那身——米色的高领毛衣,搭配浅咖色的羊毛大衣,下身短裙配打底裤,穿棕色靴子,靴筒高至小腿,整个人既温柔又时髦。


    选好穿搭,她坐在梳妆台前,比平时更加用心地描摹着自己,淡扫蛾眉,轻点朱唇,甚至久违地戴了一副美瞳。


    当她拎着包下楼时,周西凛的车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


    他也明显精心打理过,换了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大衣,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看到温侬走过来,他挑了挑眉:“来了。”


    他替她拉开车门。


    “嗯。”温侬看他一眼,随后弯腰进车。


    车子按照导航路线驶向律所。


    路上,周西凛简单询问了温雪萍的情况,得知她精神不错才放下心。


    在律所的两个多小时,周西凛一直安静地陪在温侬身边,只在关键处适时地补充几句,可靠的态度让律师忍不住对他夸赞有加。


    事情进展顺利,走出律所大楼时,刚过四点,阳光正好,温侬长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饿了吧?”周西凛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温侬掌心微潮,腼腆地点了点头。


    驱车行驶一会儿,温侬发现车子没有开向市中心,而是朝着海港的方向驶去,这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周西凛卖了个关子。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略显偏僻的港口区域。


    这里停泊的不是大型货轮,而是一些涂着蓝白或橙红的船只,船身上印着“海上救援”的字样。


    “这里是……你们队的码头?”温侬有些惊讶。


    “嗯。”周西凛停好车,绕过来帮她开门,“带我的女朋友,看看我战斗的地方。”


    冬日的海港,风带着特有的咸腥和凛冽。


    周西凛牵着她,走在空旷的码头上,巨大的钢铁浮桥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远处是辽阔而略显灰蓝的海面,海鸥在桅杆间盘旋鸣叫。


    他没有带她上船,也没过多介绍,因为知道女孩子大概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他只是牵着她,沿着码头旁一条通往高处礁石的小路走去。


    小路有些陡峭,他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走在她的外侧,为她挡开呼啸的海风。


    两个人沉默着,直到登上最高处的一块礁石。


    视野豁然开朗,整个海港尽收眼底,远处是无垠的大海,海天一色,苍茫辽阔。


    “这里……”温侬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里是我们平时训练间隙,喜欢来的地方。”周西凛站在她身边,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目光投向远方,“看看大海,吹吹风,什么烦恼都能暂时放下。”


    温侬忽然就觉得一颗心安宁下来。


    她转脸认真地望向他。


    他侧过头看着她被海风吹红的脸颊,勾起一个懒懒的笑容,说道:“新年第一天,带你来这里,是想告诉你,这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汹涌的,平静的,危险的,壮丽的……都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温侬的眼眶有些发热。


    周西凛又指向海天相接处一艘缓缓驶过的货轮:“你看,大海很广阔,也很孤独。”


    温侬看着那艘船,想了想说:“如果你是大海,那我做那条小船。”


    周西凛笑着摇头:“我的生命里已经有无数条小船,程藿,队员们,我的爷爷奶奶……你就不要做小船了。”


    温侬不解。


    她回望着他,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她的眼神里充满疑问。


    周西凛深深凝视着她:“做小鱼吧,在我的身体里畅游,自由。”


    拥有小船的大海依旧孤独。


    可是拥有小鱼的大海,才有了奔涌的力量。


    周西凛的这句话就像海浪,一波波冲击着温侬的心房。


    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


    周西凛笑了。


    笑容有些寂寥。


    他转过头,继续望向大海。


    温侬陪他一起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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