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硕是谁?
他们怎么会这么问?!
林见渊一瞬间有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他茫然环顾四周:熟悉的同事、办公室, 熟悉的爬满墙壁与天花板的藤蔓,还有口袋里喋喋不休的捏捏乐和小石头。
都是他早已熟悉的一切。
但是不对。从很早以前就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对了。
那些从眼睛里长出来的藤蔓,还有会说话的捏捏乐和石头。怎么想都不正常。
不对。不对。这些东西不该存在。
这些东西都是幻觉!
……所以裴硕也是幻觉吗?
那个热情开朗的年轻人, 眼睛blingbling永远见不得人类吃苦的大金毛。每天还给他带早餐。
如果裴硕也是幻觉, 那他吃的那些早餐是什么?
“林见渊?林见渊!”
林见渊忽然觉得头晕得厉害, 而且非常想吐。他根本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 强忍着恶心推开人群。
一声怒斥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见渊!上班时间你又要去哪儿!”
于秀丽怒目圆睁, 黑框眼镜后是无比严厉的目光。
烦躁的林见渊懒得解释。
他直接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
“呕——呕呕呕!”
林见渊张口就来,哇哇大吐。黏糊糊的棕色喷泉立刻喷得于秀丽一头一脸!
于秀丽:“?”
众:“???”
好家伙上次还只是从口袋里掏大便, 这次直接嘴巴里含上大便了?!
一瞬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极其惊悚的表情。
然而下一秒大家就反应过来:不对。那不是大便!
那只是没消化的苏打饼干……
原来只是呕吐物而已啊。
那没事了。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当然, 此处“众人”并不包含于秀丽。
因为她可是实打实地被吐了一身啊!
且不说那呕吐物黏黏糊糊还在顺着她的脸颊衣襟往下掉,光是那个味道!那个酸唧唧热烘烘的味道!
呕!
呕呕呕!
于秀丽也崩溃地哇哇干呕起来!
和当场破防的于秀丽相比, 林见渊就淡定多了。
只见他从秦诗工位上随手抽了张纸巾, 胡乱一抹嘴,然后就朝外面走。
众人一时都看得呆了,只觉得这场景无比熟悉。
同样是发癫的精神病确诊患者, 同样是干呕不止的破防领导……
怎么说呢。
就一个字。
爽!!!
林见渊从办公室出来, 喉咙里不再犯恶心了, 头却还是很晕。
不会上班上到高血压了吧。那这肯定是工伤。
一想到工伤, 林见渊又乐了,忍不住幻想起工伤赔偿+病假的美好生活。
他脑子里还是有点乱,真真假假分不清,弄得他都怀疑自己这两天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药。
算了,先去抽根烟冷静冷静吧。
林见渊走向电梯。就在这时,一个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声音传入耳膜。
“渊哥!……”
裴硕?!
林见渊脚步顿住,猛然用力推开消防通道的门!
那个声音就是从消防通道里传来的。
不管是不是幻觉,他必须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消防通道很暗。很暗很暗很暗。就像有什么东西大口大口吞噬了光明。
就连靠近地面的“安全出口EXIT”都忽明忽灭, 逃生小绿人非但无法给人安全感,反而营造出强烈的恐怖片效果。
然而最恐怖的永远不是黑暗本身,而是黑暗中隐藏的未知。
林见渊在某一层停下脚步。
那个酷似裴硕的求救声没有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含糊不清,如同某些东西在水底下吐出气泡的咕噜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别再下去了……”捏捏乐不安道,“我觉得下面不对劲……”
“是很奇怪。”小石头犹豫,“但这种气息是什么呢?”
林见渊听得耳朵发痒。口袋里两个解压小玩具疯狂扯他衣袖让他不要继续往下的行为也让他很烦。
那个叽里咕噜的气泡音是什么?裴硕到底在哪里?
他现在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着的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
这一切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林见渊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越火冒三丈。
紧接着,他听到了楼梯下面传来一个极度无语的声音。
“不是吧你才吃多少就已经吃不下了。你到底行不行啊,就这食量你还敢出来混?”
林见渊:“。”
捏捏乐&小石头:“??”
林见渊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对口袋里的两个小玩具道:“你看吧那个水泡音根本不是什么怪物。是有人吃多了消化不良。”
捏捏乐:“不是?你等等?”
下一秒,林见渊就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两个奇怪的东西。
准确地来说是两个奇怪的影子,因为楼道里很黑,只有逃生通道标志上的绿色小人提供了一点点恐怖片灯光。
借着这点绿光,林见渊勉强看清他面前的这两个东西:
左边是一个长着鲨鱼齿的黑色……黑色垃圾袋?
右边是一颗篮球那么大的眼珠子,眼珠两边像天使一样的张开了三对翅膀。
N目相对。
林见渊:“?”
鲨鱼齿&天使眼珠:“??”
捏捏乐&小石头:“???”
不是,你们仨咋还对上眼了?!
还是捏捏乐最先反应过来。它挣扎着从口袋里钻出来,拉着小石头一起扑向对面。
与此同时发出尖锐爆鸣音:“林见渊快跑啊!这是A级的深渊巨口和——”
深渊巨口和什么?
林见渊还想听听捏捏乐补足设定,鲨鱼齿却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那一刻距离极近。时间几乎静止,他几乎能看清密密麻麻几百颗鲨鱼齿上细微的磨损痕迹。
随后便是眼前一黑。
林见渊整个人消失在幽深昏暗的逃生通道里。
……
林见渊整个人晕乎乎的。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重新站到地面上时,他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幽暗深邃的洞窟里,各种各样的杂物堆积成山,有装订成册的文件,有油腻腻的酱香饼包装袋,有脏兮兮的红印章,还有数不清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等。文件?酱香饼?
林见渊心里一动,对着黑漆漆的洞窟里大喊一声:“裴硕!”
“裴硕你在吗!裴硕!”
呼唤声在漆黑洞窟里回荡。没过多久,垃圾山后面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
“渊哥!!!我在这儿!!!”
隔着老远都能听出那声音里的激动。林见渊赶紧朝声音来源跑过去,裴硕也边跑边喊。
两个人很快通过声音定位找到了彼此。
“渊哥!真的是你!”
裴硕找到他的时候都快哭了,狗狗眼里写满委屈和激动。林见渊都能脑补出大金毛粗壮有力的尾巴疯狂甩来甩去的样子。
林见渊:“怎么回事?”
裴硕:“我也不知道啊!早上我就正常上班,进电梯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出电梯的时候前面乌漆嘛黑的一片,我一走进去就到这里了……”
林见渊:“你就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裴硕挠头:“还好吧。我以为走廊停电呢。”
林见渊一时无语,道:“你心也真够大的。”
裴硕:“那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见渊:“哦楼梯里有两个怪物在聊天,我没注意撞他们脸上了。其中一个张开嘴把我吞了。”
裴硕:“……”
到底是谁心大啊喂!
“事已至此。”林见渊说,“找找出路吧。”
“不是,哥。”裴硕一脸震撼,“你怎么这么淡定,你一点都不害怕的吗?”
林见渊:“我精神病啊。我一天到晚有幻觉,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不是知道的吗。”
裴硕:“。”
行。
林见渊:“不过这次的幻觉好像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裴硕立刻紧张起来:“什么?”
林见渊:“为什么你也在我的幻觉里?”
裴硕:“啊??”
林见渊走上前去,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裴硕:“?”
裴硕目光下意识跟着他转。林见渊指到东,裴硕看到东。林见渊指到西,裴硕看到西。
林见渊把手指戳到他鼻尖上,裴硕变成斗鸡眼。
林见渊没忍住一个爆笑。
大金毛听到他笑才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不由抓狂道:“渊哥!”
林见渊忽然又想起什么,缩回手喃喃:“不行这样没用。就算摸着像人但也不一定真的是人,毕竟青蛙捏着也很像青蛙但青蛙其实是砂糖橘。捏捏乐倒是挺像捏捏乐的哦不对捏捏乐真的是捏捏乐……”
林见渊的自言自语听在裴硕耳朵里完全变成了胡言乱语。
裴硕越听越惊悚,哭丧着脸道:“哥你别说了,我害怕!”
林见渊:“?”
裴硕露出“求你先别疯”的表情,林见渊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行吧,那先到处走走,看看这里到底怎么个事。”
“真的要到处走吗?”裴硕犹豫道,“要不我们还是呆在原地等待救援吧……我怕再走下去就迷路了。其实你来之前我已经迷路了……”
林见渊:“别指望别人了,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裴硕:“为什么?”
深渊之口,外部。
捏捏乐蜗牛撞向深渊之口的一瞬间,三对翅膀倏然张开。
天使般的洁白羽翼之下,巨大眼球凝视着它。
捏捏乐措不及防与它对视。整个身形瞬间僵住。
啪嗒。
捏捏乐掉在地上,很有弹性的身体DUANG DUANG弹了两下。
“咦。我怎么在这里?”
光阴贼用触角挠挠头,随后就拖着沉重的蜗牛壳,一扭一扭地离开这里。
蜗牛背后留下湿漉漉的长条痕迹。
哒哒哒哒……
小石头顺着台阶滚落。
一直滚到了大楼最底层。
“不会有人来救我们。”林见渊说,“因为我们一旦被吞噬,所有人就会把我们遗忘。这个深渊之口不光是大吞活人那么简单,它可以把这件东西的存在本身一起吞噬掉。”
“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裴硕瞪大眼睛,狗狗眼里写满震惊与惶恐,“不对。我是在做梦吗?现实世界里怎么还会有‘吞噬存在’这种事情,我是不是动漫看多了……”
林见渊:“因为这个世界观是我脑补的啊。”
裴硕:“啊???”
裴硕听得越来越迷糊了。
“那你为什么还记得我呢渊哥?”裴硕不解道,“你不是说你是听到我的求救你才来找我的吗?”
林见渊:“对哦。那你当我没说吧。这个规则不成立。我果然不适合搞推理悬疑。”
裴硕:“……”
“那怎么办。”裴硕这下真的要哭了,“我也不擅长推理悬疑啊!而且我最怕这种黑暗密室了,我每次玩都要减麻减辣的,现在怎么办啊……”
林见渊安慰道:“别担心,我们现在也不是无路可走。”
裴硕眼睛一亮:“嗯嗯?”
林见渊:“我们还有死路一条。”
裴硕:“………………”
第32章 牙齿收起来。嘴张大。
裴硕说得不错, 这鬼地方真的很容易迷路。
深渊之口的内部是个巨大的一望无际的洞窟。
说它一望无际,它是真的一望无际。在这里面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因为无论哪个方向都朝着黑暗无限延伸。
“这里简直是个黑洞, 到处都是垃圾。”裴硕无助地说, “我本来想通过垃圾山的形状来记住路线, 但根本行不通, 垃圾真的太多太多了。”
确实。
啪嚓一声, 林见渊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先给自己点了根烟, 然后高举起来在山洞中照明。
和最开始看到的情形一样。他们身边到处都是堆积成山的杂物。有食物药片, 有日用品,还有五花八门的文件、考卷、笔记本电脑……
等等, 这是什么?
林见渊皱了下眉, 弯腰捡起一个薄薄的纸片。
裴硕凑过来看了眼,吃惊地说:“这不是高考准考证吗?这里怎么会有准考证!”
“不知道。”林见渊把准考证翻来覆去看了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裴硕开始安慰空气:“没事儿。高考已经结束了, 这张准考证也没用了。”
林见渊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准考证的主人是什么时候弄丢它的?”
裴硕:“啊?”
林见渊:“万一这个准考证是进考场前五分钟被吞掉的呢?”
裴硕代入了一下那个场景, 痛苦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这个【深渊之口】怎么这么坏啊!”裴硕义愤填膺道, “那可是高考啊!它怎么能偷人家准考证!就算重新打印了那考生心态也崩了吧!”
听到这句话, 林见渊忽然心里一动。
他皱着眉头,开始在周围的垃圾山里翻找起来。
裴硕见状连忙凑过来,问:“哥你在找什么?你是不是也丢了东西?我帮你一起找。”
林见渊简单描述了一下,裴硕便点点头,去边上另一座垃圾山开始翻找。
金毛的全称不愧是金毛寻回犬。没过多久,裴硕就从垃圾堆里直起身子,欣然道:“哥!找到了,在这里!”
林见渊拿过东西一看。果然是苏志伟找了一上午的文件!
林见渊立刻想明白了一切, 突然火气就上来了!
“靠!我就知道!”林见渊怒道,“这个傻逼【深渊之口】吃的根本不是垃圾!它偷这些就是为了让别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要死!”
裴硕:“那不还是……”
林见渊继续自言自语:“小石头也是……眼藤捏捏乐也是!妈的我明白了,这帮异端的目的就是为了逼疯人类!人类的负面情绪才是它们想要的东西!是它们的食物!”
裴硕越听越害怕,表情惊恐地道:“等等!渊哥!什么异端?什么小石头什么眼藤?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林见渊深吸一口气,仰天翻出一个巨大的白眼:“妈的!”
下一秒又无可奈何地笑出来。
林见渊扶额,苦笑:“我也真是的。发个癫都世界观这么完善……我是不是真的该去写网文?”
裴硕被他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赶紧上来抱住他的胳膊,紧张兮兮地在他衣服裤子口袋里乱摸:
“哥你带药没?你这两天吃药没??”
“吃过了。但我觉得疗效不太好。”林见渊诚实地说。
裴硕担心道:“那你要不要换个别的专家看看?”
林见渊:“那也得先出去再说啊。”
裴硕:“……”确实。
“先不管药不药的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是人,还是也是我的幻觉?”林见渊狐疑地问。
“我当然是真的啊!”裴硕没想到林见渊竟然开始怀疑自己,不禁眼含热泪,忙道,“你等等,你让我想想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真的……”
林见渊:“不用了。毕竟你整个人可能都是我的幻觉。你拿出来的任何证据都有可能是我编的。”
裴硕抓狂:“我怎么就成你编的了?!哥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是真的!啊啊啊怎么办,你相信我好不好!”
林见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总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们确实不应该乱跑。应该呆在原地老老实实等待救援。”
裴硕只觉得林见渊思维跳跃得太快了,他一时有点跟不上,懵懵地说:“……为什么?”
“因为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幻觉,那现实世界里我现在应该站在楼梯边。”林见渊深沉道,“到处乱跑的话我搞不好就要摔下楼梯了。还是老实一点吧。”
裴硕:“那如果不是幻觉呢?”
林见渊诧异地看着他:“不是幻觉的话当然更加只能等死了啊。”
裴硕:“……”
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以大金毛的智商已经想不明白这些了。裴硕挠了挠头,最终选择了停止思考。
两个人一起坐在了垃圾山之中。
虽然洞窟里堆满了垃圾,但这里并不像现实世界中的垃圾场一样恶臭难闻。
这里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食物不会腐烂,文件们也都平平整整,连个折痕都没有。
看得出来,深渊之口吞这些东西的时候嘴巴张得很大。
林见渊掏出手机,手机果然没有信号,但没关系,他还有消消乐。
可惜捏捏乐没带进来,不然就既可以解压又可以杀时间。
林见渊正在遗憾,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响了声。
……他想起了室友。
林见渊顿觉好笑。裴硕听到他肚子叫,凑过来道:“哥,你饿了?”
林见渊:“嗯。”
“你没吃早饭么?我也没吃。哦现在这个点是不是该吃午饭了……”裴硕忽然想起似的,跳起来跑到一旁的垃圾山翻翻找找。
金毛寻回犬很快又找到了宝贝,拎着一包东西两眼放光地跑回来。
“哥!你看这是什么!”
袋子还没打开,林见渊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咸香味。
是酱香饼!
林见渊不由得愣了一下。裴硕已经把酱香饼递过来,插上两根签子,对他说:“幸好没掉出来。虽然有点冷了但还是好香啊!”
是挺香的。林见渊被食物打动了。
他接过袋子,正要开吃,整个洞窟突然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裴硕吓一跳。
林见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呕——”
眼前一黑的同时,他感觉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挤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
林见渊一头栽倒在地。
“你看!我没尝错!”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气泡音,带着惊恐和不敢置信,“他身上真的有刻印!这个人类身上有【邪域】的刻印!!”
与此同时,长着三对大翅膀的天使眼球凑到林见渊面前,眯起眼睛打量他。
巨大的眼珠子几乎贴上他的脸。冰凉黏腻的怪物眼球紧贴着他的眼睛,雪白的天使翅膀微微扇动,吹来凉风。
林见渊缓缓转头,视线凝固在不远处那个扁扁的酱香饼袋子上。
酱香饼已经全都掉出来了。一块块地摊在地上。
竹签也散落一地。
“还真是【邪域】啊……”天使眼球看够了,慢慢扑闪着翅膀离开,“但是邪域为什么会把刻印留给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
话音未落,啪!
林见渊抬起手就给了眼珠子一个大逼兜!
“?!”
天使眼球被抽得整个眼球往旁边一甩。
天使眼球:“??”
深渊之口:“???”
天使眼球用翅膀摸了摸自己的眼球,虽然只有一颗眼球但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只见它翅膀一扇,巨大的眼珠子又凑上来。
这次林见渊不客气了,他直接一把薅住眼球的翅膀根,狠狠往地上一掼!
砰!
眼球重重砸地,发出重物撞击的闷响!
“不是,你……”深渊之口张口结舌道,“影噬你咋回事儿啊,还愣着干什么你快削他啊。”
天使眼球:“我削了啊!我都削除他记忆一百次了啊!”
天使眼球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却再次笼罩上巨大阴影。
林见渊活动着手腕,居高临下冷冷道:“就你叫【影噬】啊?”
天使眼球不解:“怎么,你认识我?”
林见渊突然暴起,一把薅住它的翅膀根,再次朝着地面猛砸!
“就你特么叫影噬!”
哐!
“你还、特么、叫影噬!”
哐哐!
“我看你就是个扑棱大眼珠子!!!”
哐哐哐!
林见渊一顿哐哐乱砸,直把大眼珠子砸了个天旋地转,眼压极具升高!
“你怎么……怎么能……”扑棱大眼珠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林见渊狠狠扇动翅膀!
嗖!
一阵劲风吹过。
然而林见渊除了刘海被吹起来以外,整个人没受到任何影响。
继续薅着眼球翅膀哐哐猛砸。
扑棱大眼珠子气得差点吐血:“你为什么能免疫啊啊啊啊!”
一旁的深渊之口看得心惊肉跳,捂着心口道:“我就说嘛,被【邪域】标记过的人类肯定不是普通人,幸好我没惹……”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视线投来。
“噫!”深渊之口吓得闭上大嘴巴。
林见渊阴沉着脸走来,命令道:“张嘴。”
“啊、啊?”深渊之口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林见渊果断把手臂伸进他嘴里,开始掏掏掏。
掏出来一个平板。不要。扔掉。
掏出来一个充电器。不要。扔掉。
整个过程中深渊之口都惊恐地呆滞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这位人类大兄弟想干什么。
林见渊掏出来一样东西,看一眼,就扔在旁边。很快他身边各种杂物就堆积成了小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便双手撑开深渊之口的大嘴巴,整个上半身探进那黑色垃圾袋般的身体,朝着黑暗深处大喊道:
“裴硕!出来!!看到我的手没有!抓着我的手出来!!!”
深渊之口:“??”
“渊哥?!”
垃圾山深处传来裴硕惊喜的回声。
深渊之口觉得眼前的景象简直太诡异了。
一个人类,见到它非但不害怕,甚至把整个上半身钻进它嘴巴里,像钻进SUV后备箱一样往外面掏东西。
到最后甚至要往外掏出个人!!!
哪怕它是异端它都觉得这个场面太邪性了。
怎么回事!
到底谁是异端啊!
深渊之口欲哭无泪,但它根本不敢反抗,只是老老实实张大嘴巴。
它怕的是这个区区人类吗?
不,它怕的是这个人类身上的刻印!
那可是那一位的刻印!那可是——
“你这个缺德大嘴巴子,虽然缺德,但还是挺听话的。”
林见渊的话一下子把深渊之口拉回现实。
缺、缺德大嘴巴子?
缺德大嘴巴子?!
深渊之口一整个呆滞。
裴硕正抓着林见渊的手往外爬,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么个长满鲨鱼齿的黑色大垃圾袋,不由满脸震惊:“我天!这是什么东西啊!”
“快爬。”林见渊说,“大嘴巴子嘴巴子张老半天了,脸都要抽筋了估计。”
“哦哦。”裴硕赶紧加快了爬行的动作。
这个人类还怪体贴的嘞。
深渊之口正在感动,却听林见渊话锋一转,冷冷道:“牙齿收起来。嘴张大。”
深渊之口:“……!”
吓得赶紧乖乖收起牙齿,大嘴巴子张开到最大。
有了深渊之口的配合,裴硕往外爬的动作变得顺利不少。
林见渊改拖为抱,两手穿过他腋下,打算把他整个人从深渊之口里捞出来。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就是邪域!怕什么!大不了——”
昏暗楼道中,寒光一闪。
眼球张开三对翅膀,一抖羽毛。所有羽毛顿时化作锐利刀片,凛冽刀锋朝林见渊后背袭来!
下一秒,黑暗中悠悠地响起一个声音。
“嗯?”
第33章 超级大鱼
刹那间, 巨大压迫感袭来!
林见渊睁大眼,只觉无数肉红色阴影从眼前一闪而过。那阴影沉重粘稠,却又迅捷无比, 唰地一下从他身后窜出去。
林见渊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 肉红色的浪潮已经席卷一切。
“你——”扑棱大眼珠子显然也大吃一惊, 但它反应很快, 白色羽翼下的尖刀根根倒立, 刀锋彼此摩擦发出令人牙痒的尖锐声。
“来战!”扑棱大眼珠子怒吼一声,主动迎上那肉红色浪潮, 气势汹汹道, “不过就是S级!我好歹也是——”
然而话音未落,黑暗中猛然张开一只血盆大口!
一口咬下的瞬间, 叫嚣戛然而止。
三对羽翼被齐根咬断, 簌簌坠地。
战斗瞬间结束。
不,这简直称不上战斗。
这根本就是实力悬殊之下的单方面碾压!
肉红色阴影缓慢咀嚼。
无数金色流星如烟花般迸溅,划破黑暗。
林见渊不禁睁大眼睛, 目光追逐着那些璀璨的星星点点。
流星四散, 飞快地隐入黑暗。
却仿佛在视网膜上留下印记。
还怪好看的嘞。
林见渊盯着那缓慢蠕动的阴影, 有些迟疑:“携玉?”
粉红下水停下动作, 整套消化系统微微侧过来,尾音微扬地问:“嗯?”
林见渊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室友怎么会在这里?室友怎么会也看得到他的幻觉?
那他的幻觉到底是不是幻觉?
这一切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林见渊瞬间烦躁。
但是下一秒又一拍脑袋。
差点忘了,我是个精神病啊!
我跟我这个精神病讲道理干什么!
林见渊火速接受了现实。随手指着黑暗中的流星问:“这是什么?”
粉红下水说:“是记忆。”
林见渊恍然大悟。
哦,缺德大嘴巴子负责偷东西,扑棱大眼珠子负责削除记忆。
这样被偷东西的人就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了。
好一个团伙作案啊。
……说起来,缺德大嘴巴子呢?
林见渊一扭头,发现深渊之口趁乱正想逃跑。
那一口鲨鱼齿此时闭得紧紧的,黑色塑料袋的身体此刻像个真正的塑料袋一样, 紧贴着墙壁,试图借着黑暗的掩护偷偷溜号。
林见渊立刻提醒:“它要逃跑。”
粉红下水闲闲道:“跑不了。”
几乎就在同时,深渊之口动作一顿。无数条肠子已经卷住它塑料袋般的身躯,把它死死勒住、不容置疑地拖了回来。
林见渊:“。”
这肠子还怪好用的哈。
深渊之口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拖回来,不禁绝望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没打算抢你吃的……”
粉红下水随手把天使翅根丢进嘴里,一边咔吧咔吧地嚼着一边漫不经心道:“哦。”
咀嚼声听得人不寒而栗。
颇有种“你不抢我吃的我也要吃了你”的蛮横霸道。
林见渊摸了摸下巴,不禁思考室友的嘴巴刚刚怎么能一瞬间张得那么大。
什么叫深渊之口,这才叫深渊之口啊。
咕咚一声,室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柔嫩的喉管蠕动着,粉红下水问:“害怕吗?”
林见渊看看深渊之口又看看室友:“你们大鱼吃小鱼啊。”
室友:“是哦。我是超级大鱼。”
语气里带着笑。
笑着笑着就又要把深渊之口捞过来吃掉。
……吃青蛙也就算了怎么还吃垃圾袋啊。
林见渊阻止道:“等一下。这家伙肚子里还有很多别人的东西。”
室友:“那倒出来。”
室友把深渊之口倒过来抖抖抖,无数物品如下饺子般坠落。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薄薄的闪着光的图标。
那是pdf、word和excel。
闪着微光的图标们如同先前的金色流星,纷纷飞入黑暗,似乎是回到了它们原本的地方。
林见渊觉得这个场面真是有趣极了。忍不住笑了下。
粉红下水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胃袋里的消化液咕噜噜地冒泡。
过了一会儿,粉红下水问:“还有吗?”
林见渊:“好像还有。”
室友似乎觉得无聊了,伸出肠子把深渊之口递过来:“算了,都给你吧。”
深渊之口瑟瑟发抖。肚子已经瘪了,要不是它还长着一嘴鲨鱼齿,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真正的黑色塑料袋。
林见渊伸手正要接,忽听身后“咚”的一声。
一回头,就看到裴硕瞪大双眼,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活像被白娘子吓死的许仙。
林见渊大吃一惊,赶紧去扶裴硕,急道:“他怎么晕倒了,快打120!”
室友说:“他看到我,晕倒了是正常的。”
林见渊一边猛掐裴硕人中一边狐疑道:“什么意思?”
“倒是你。”室友忽然凑过来,“看了这么多不该看的东西,你怎么……”
室友的语气饶有兴致。
林见渊却忽然有点无法集中注意力。
因为室友挨得太近了,一种凉凉软软的感觉隔着衬衣传过来。
这感觉无比奇妙,林见渊此前从未体会过。
有点像夏天去超市里偷偷把手插-进大米,指尖指缝都传来无法描述的舒服。
但比那软。
室友的身体绝对比大米柔软得多。
毕竟是肠子。
哈哈哈哈。
林见渊突然忍不住笑起来。
室友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先打120吧。”林见渊笑着笑着觉得有点对不起还在昏迷的裴硕,他赶紧严肃起来,火速拨打了120。
林见渊把裴硕送上救护车,让其他同事代为照顾。
自己则转头去了另一个医院。
江川北路700号。
林见渊提出自己要去江川北路700号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大家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记忆真的回来了……”
网约车后座上,林见渊自言自语。
“嗯?”室友微微侧过“头”。
林见渊看着身边的室友。
阳光下,室友再一次帅得发光。
那是一种非常柔和的光,淡淡地笼罩在室友身上,使得整套粉红下水都看上去非常新鲜。
新鲜得就像刚从某种大型哺乳动物肚子里掏出来的一样。
但是室友和普通下水不一样。
普通下水都有一股内脏特有的臭气。室友不臭。
室友干干净净。香香的还软软的。
室友忽然弯了下嘴角,问:“为什么看着我?”
林见渊随口:“你长得好看呗。”
室友嘴角翘得更高了。
坐在前排的网约车司机突然抬头,表情古怪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林见渊又道:“那你不怕我么?”
室友:“怕什么?”
林见渊:“我是精神病啊,随时随地会犯病的。你看我现在不就犯病了。万一我分不清幻觉,动手打你呢?”
室友:“你打不过我。我是超级大鱼啊。”
林见渊恍然:“对哦,你是超级大鱼。这个说法还蛮可爱的。”
室友:“是吧,我也觉得。”
语气还有点小骄傲。
林见渊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伸手在室友肝脏上捶了一下,说:“神金,你卖什么萌。”
室友:“这算卖萌哦?”
室友的尾音微微上扬,林见渊好笑道:“这还不算卖萌?那算撒娇?”
室友:“我不知道啊。”
林见渊忽然发现司机又在看他。
司机透过后视镜偷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古怪了。
林见渊皱眉,沉声道:“师傅?”
司机被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道:“啊,怎么了?”
林见渊:“你不专心开车你老看我们干什么?”
司机:“……”
司机一时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随后叹了口气。
林见渊皱着眉头,心想这师傅欲言又止的干什么呢。
总算到达目的地。司机把车停在精神卫生中心门口。
下车的时候,司机特意拉下车窗,对林见渊说了句:“小伙子,祝你早日康复!”
林见渊:“?”
林见渊愣了两秒,迟疑地说:“谢谢?”
司机看着他,同情地笑了笑,然后挥挥手开车走了。
林见渊有些无奈,挠挠头说:“走吧。”
室友却忽然走不动道了。
林见渊诧异道:“怎么啦?”
两人此刻正站在精神卫生中心的一楼大厅里。大厅原本很空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来看病的人特别多。
和一般的医院不同的是,精神卫生中心的一楼大厅里,有一个室内小花园。
花园里用黑白两色的小石头铺出清晰整洁的图案,座椅旁点缀着娇小可爱的花朵。
长长的座椅可供人们休息,整个小花园的氛围宁静又温馨。
这会儿小花园里坐着几个男女老少,都在低声聊着天。
整个医院大厅里没有任何人大声喧哗。所有人都轻声细语,非常有素质。
乍一眼看去,会让人忘记这里是精神病院。仿佛是什么高端休闲度假区。
林见渊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这个小花园震撼过。不过那时候他急于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精神病,所以震撼只持续了半秒钟,他就火速上楼看病了。
他能理解室友第一次来这里看到医院大厅里还有小花园的震撼。
于是他说:“牛逼吧。精神病院是不是跟其他医院都不一样?”
室友却没回答,只是不断东张西望。他的喉结微微鼓动,胆囊和胰腺也如同呼吸般起伏。
就连肠子的蠕动速度都比平常快。
“好多哦……”室友的“目光”追逐着来来往往的病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室友没有“眼睛”,林见渊却觉得他现在两眼都在放光。
林见渊根本不懂室友在兴奋什么,只见室友坚定地上前一步。
“我要吃东西,你自己去看病吧。”室友说。
林见渊:“啊?”
林见渊一脸懵逼看着室友离他而去,茫然的目光追随着室友的背影,直至看到医院大厅角落里的一座自动贩卖机。
他忽然想起来了,这家医院的自动贩卖机品种特别齐全。非但有各种零食饮料,而且花里胡哨稀奇古怪,都是外面商店很少见的品种。
……就为了自动贩卖机里的零食就把我这个病人抛弃了?!
好好好,真有你的。
林见渊对着粉红下水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哭笑不得地拿着挂号单上楼。
今天来看病的人很多。林见渊在候诊区等了很久,叫号屏上终于跳出他的名字。
血红色的文本框急剧闪动,伴随着公共区域喇叭里的人工女声:
“325号林*渊,请到02号诊室就诊”。
林见渊起身穿过人群,忽然有种怪异的不真实感。
周围人潮如同鱼群,空气冰凉流过皮肤引起震震战栗。
耳膜也像忽然泡进水里,咕咕咚咚,听不清楚。
一切声音都变得很遥远。
林见渊狐疑地四顾,看到一条巨大金鱼旁若无人地在半空中游动。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金红色的鱼鳞波光闪烁。
唰。
金鱼忽然一甩尾巴。凭空出现的水珠拍打在候诊区人们的脸上。
被溅了一脸水的女孩忽然露出极度疲倦的神情,恹恹地靠在一旁。连手机都放下,懒洋洋地垂在膝上。
那画面奇幻又诡异。
林见渊皱着眉头,盯着金鱼看。金鱼也仿佛察觉到什么,悠然自得地游到他面前。
随后又是一甩尾。
唰!
林见渊一个激灵,反射性地摸向自己的脸。
脸上分明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果然也是幻觉。
金鱼旁若无人地游走了。
林见渊捏着挂号单,转身走进诊室,对岑医生描述今天种种不可思议的幻觉。
岑医生:“我确认一下。你是说你看到你公司里有垃圾袋偷东西、有长着翅膀的眼珠子消除记忆,还有你室友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把这些怪东西都吞了?”
林见渊:“没有。没有都吞。他只吞了扑棱大眼珠子。”
岑医生:“那缺德……咳,你可真会起外号。”岑医生忍着笑,“缺德大嘴巴子呢?”
林见渊露出回忆的表情,半晌后想起来了:“哦,在这里。”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想找那个垃圾袋。
却摸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一个眼球形状的毛绒玩偶钥匙扣被放到桌上。
眼球上长着三对小翅膀,捏上去软乎乎。虽然长相有点猎奇,看久了竟然还有点诡异萌。
林见渊露出了和岑医生一样诧异的目光。
林见渊:“怎么变成钥匙扣了?”
岑医生:“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林见渊:“我都精神病了,你就让让我吧。”
岑医生忍俊不禁:“好好好,让让你。看来你的症状确实加重了。”
林见渊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那我可以住院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岑医生抓着鼠标在电脑上点点点,一边给他开住院单,一边问:
“你不是说刚才是你室友陪你来的么?你室友呢。让他进来一下吧。我还有点事情想确认一下。”
第34章 大脑宕机
岑铮抬起头, 看着招呼室友进来的林见渊。
“岑医生说有点事情要跟你说……嗯,我也不清楚。你吃饱没?”
林见渊嘴角嗪着笑,眼睛里有光。
那表情明显是对着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在说话, 岑铮一眼就看出此刻的林见渊全身都很放松。
只是有一个问题。
林见渊正在招呼的朋友是一位空气。
他甚至还给空气让了个座, 让空气坐在自己面前。
岑铮不禁在内心叹了口气。
然后对空气说:“你好。是这样的, 林见渊最近病情有一点变化……”
作为一名有经验的精神科医生, 岑铮深谙如何与“不存在的朋友”进行沟通的技巧。
他不用知道“不存在的朋友”回答了什么, 他只要主动掌握谈话节奏,将对话模棱两可地进行下去就行了。
岑铮不动声色地对这位“室友”交代着住院的注意事项, 丝毫没有引起林见渊的怀疑。
确认完林见渊的病情以后, 岑铮把开好的住院带交给林见渊。
林见渊接过住院单,说:“谢谢岑医生。那我住院的时候还是你负责我吗?”
“对。”岑铮想了想, 说, “我们这里病区管理比较严格,你第一次来不熟悉。这样吧,反正我也快下门诊了。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大概半小时?然后我们一起去住院部。”
岑铮实在不放心让林见渊一个人去办住院。
林见渊有些意外:“啊?不用了不用了, 我自己去就行。”
岑铮还没来得及解释, 林见渊就自己反应过来了:“哦, 你是怕我中途跑路,要亲自押送我过去是吧。”
岑铮忍俊不禁:“这都被你看透了。”
“不会跑的你放心,我巴不得休个病假呢。”林见渊笑着摆摆手,“再说了这不还有室友监督我吗。我这病不看好,室友也不能放我回家啊。”
他说着扭头看了空气一眼。
也不知道空气室友说了什么,林见渊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就连眼里都满是笑意。
岑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见渊,心里忽然意识到一个逻辑。
室友——男性。
林见渊是GAY?
岑铮突然悟了。他想起最近网上确实很流行把老公老婆称作“室友”。
好家伙。原来是这种室友。
跟空气称兄道弟也就罢了, 怎么还跟空气谈恋爱啊。
更惨了。
走出诊室后,林见渊和室友一起来到一楼大厅,在窗口办理住院。
林见渊掏出医保卡刷卡,扭头对室友道:“你要不先回去?晚上没课么?”
室友:“没有啊。不想回去。”
林见渊刚要心里一暖,却发现室友说“不想回去”的时候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
室友一直在东张西望,说话的语气也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劲儿,就像个第一次进动物园的小朋友。
林见渊不禁无语:“好好好,还想参观一下住院部是吧?”
室友笑起来:“好啊。”
“我又不是在邀请你!!”林见渊笑着用肩膀撞他一下。
“哦,不是哦?”室友笑着躲了一下,学着他的样子撞回来。
两个人在窗口前互相撞来撞去,林见渊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其实我也蛮好奇精神病院的住院部是什么样子的……”林见渊小声。
这时他忽然发现窗口里的收费员抬头瞄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林见渊顿时有点尴尬。他想起自己已经快三十了,怎么住个院还这么开心。
室友二十出头,小孩子脾气也就罢了,他怎么也长不大,还跟着室友一起嘻嘻哈哈。这可是生病住院啊。
林见渊立刻严肃起来,想告诉室友一会儿也严肃一点,别进了住院部被别的病人打。
室友却忽然说:“我再去吃点东西。不行了,越看越饿。”
“回来!”林见渊一把捞住室友,把一大团肠子攮在自己腋下,“别乱跑,一会儿走丢了我找不到你!”
室友:“我可以来找你啊。”
林见渊:“你不是也第一次来么,你也不认识路啊。好了别闹了,过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食堂有什么好吃的……精神病院的住院病人能自己下来吃食堂么?”
林见渊一边嘀咕,一边和室友打打闹闹地走远了。
收费窗口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位独自来办理住院、和空气说说笑笑的病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禁感慨万千。
精神病有一点好,那就是生病了还能自己陪自己来住院。
至少不孤独了。
事实证明,精神病院和一般的医院还是很不一样的。
一入住院部深似海。别说出来吃饭了,就连点外卖都很麻烦。
住院部的每个楼层、每个路口,都设置了门禁。不过这里跟电影里的疯人院还是不太一样,毕竟每个病人病情不同。
病情比较轻的病人,不需要看得那么严格。因此轻症病区大部分的门都是开着的,住院病人的自由活动区域还挺大。
林见渊就被分到了轻症区,看到这里的环境还算宽松,不禁松了口气。
病房是三人间,在林见渊之前已经有两个病人住进来了。
林见渊被分配到了中间的床位。他左边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右边是个大叔。
和林见渊的想象不同,这两位病友看起来都挺健谈。林见渊一进来,两位病友就热情地跟他聊天,问他是什么情况。
林见渊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两位病友也大大方方地跟他分享病情。
大叔是这家医院的老病号了,已经反反复复住了好几次院。少年则跟林见渊一样,是第一次住院,对环境还挺陌生。
林见渊跟他们一聊,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被分到这个房间。
因为两位病友也是因为受幻觉困扰才来住院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一通病情交流之后,林见渊瞬间感觉和病友们的距离拉近了。
时间一眨眼过去。等到林见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暗。
傍晚时分,橙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天空。温暖的光晕顺着窗户倾泻进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的窗户没法全部推开,只能打开一条小小的缝。
这一点也和林见渊原先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还以为精神病院的窗户都是铁栅栏呢。
看来轻症病房的环境还是很不错的。稍微住几天问题不大。
至于重症病房,林见渊就想都不敢想了。哪怕住宿条件好,但是病友肯定都很可怕。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林见渊这个精神病也会害怕其他精神病的啊。
按照精卫的规定,住院患者不得随意外出。所以他们的一日三餐都是由护工送到床边的。
伙食还不错。林见渊一边吃着托盘上的饭菜,一边给室友发消息:
“人呢?”
室友没回。
林见渊正想给室友打个电话,却正好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是秦诗。
林见渊按下接通键,那边立刻传来秦诗充满担忧的声音:“你那边怎么样啦?医生怎么说?”
林见渊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问:“裴硕呢?”
秦诗:“裴硕刚醒,但是人还是稀里糊涂的。急诊这边给他做了一大堆检查,什么都没查出来。医生说还要住院再观察一下。”
林见渊点头:“那他家里人呢?通知了么?”
秦诗叹气道:“通知了。不过他家里人都在Z市,过来要坐四小时飞机。机票都买不到。坐火车的话要二十几个小时……”
林见渊忙道:“那还是算了,二十几个小时太折腾人了。让他们先别急,等明天有了机票再说吧。”
秦诗:“我也是这么说的……反正我们先轮流在医院陪他吧。”
林见渊心里有点愧疚。
他作为裴硕的小领导,这种时候本应该是他去医院陪裴硕的。
奈何他自己都住院了。
林见渊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挠挠头。
秦诗仿佛察觉到他的情绪,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住哪个病房来着?”
林见渊:“没事,我这儿没什么,你们照顾好裴硕就行。”
秦诗笑道:“我们都已经到住院部楼下了!别矫情,赶紧的。你住几楼,床位号多少?”
林见渊顿时心里一暖。
没过多久,秦诗就带着一帮同事过来了,手里还拎着水果。
据说因为是轻症病房,所以还允许探视。如果是重症病房的话,探视管理就会非常严格,今天他们可就进不来了。
林见渊扫了一眼众人,发现苏志伟不在,估计是在陪裴硕。
众人一番说说笑笑,都劝林见渊好好休息一下。
“我跟你说,姜晨那傻逼本来还在蛐蛐你,说裴硕晕倒了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趁机请病假,晕倒的是他又不是你。”秦诗嘿嘿笑道,“结果你那住院单一发过来,姜晨那傻逼立刻没话讲了。”
“我能想象。”林见渊点头,“那于秀丽呢?”
“于秀丽当然也没话说啊。总不能把你从精神病院里再薅出来上班吧。”
众人一阵大笑。
林见渊也跟着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听到这两个傻逼的事情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可能因为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病情吧。
一番说笑之后,同事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同事们走后,病房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林见渊这才注意到,他的两个病友一个在玩游戏,一个在刷小视频。
两人都戴着耳机,估计是嫌他们吵。
林见渊连忙跟病友们道歉。
那少年摘下耳机,笑道:“没事的,我不是嫌吵,我是跟队友语音呢。”
大叔也说:“我也。我在听小说,怕打扰到你们所以就没外放。哈哈哈。”
林见渊心想这下遇到好人了。
他运气怎么这么好,住个院都遇到两个活菩萨。
不知怎么,林见渊忽然又想起了室友。
他拿出手机一看,发现室友还是没回消息,不禁有些疑惑。
室友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回消息。
……不对。室友在干什么本来就没必要跟他报备。
他们只是普通室友啊!
林见渊自嘲地摇了摇头。
护士推车进来发药,林见渊吃过护士发的药,觉得有点困了,便拉上帘子,躺下睡觉。
护士晚上发的药估计有镇静成分,没过多久,一左一右的两张床位上也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林见渊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摸到了一团凉凉软软的东西。
那触感吓了他一跳,却又很熟悉。
林见渊撑开沉重的眼皮,在黑暗中努力辨认。
这才发现一大团淡粉色的下水正窝在他的怀里,喉管搁在他的胳膊上。
林见渊瞬间大脑宕机。
反射性地一把拎起了室友的肠子。
第35章 消化吸收
肠子的触感凉凉软软, 正是他刚才在睡梦中不小心的碰到的手感。
弯弯绕的肠子太长太长,以至于林见渊都一把将肠子捞过了头顶,肠子的另一头——消化系统的上口, 也就是嘴巴和喉咙, 还依旧靠在他胳膊上。
……怎么这么长啊!!!
林见渊越看这个画面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他捞着室友的肠子高高举过头顶而室友的嘴巴和喉咙依旧搁在他胳膊上……
哦, 想起来了。
他是精神病啊。
那没事了。
林见渊瞬间冷静下来。
同时轻轻地把室友的肠子也放下来。
“携玉。”林见渊压低声音说, “你怎么在这里?”
外面天色已经很黑了, 林见渊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病友们都睡着了, 正在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林见渊撑起身子, 绕过室友,伸手把对面的帘子拉上。
与此同时听到室友含糊不清的声音。
“……困……”
那语气明显是睡迷糊了。
林见渊没想到室友睡迷糊以后的声线居然这么软, 不禁一愣。
林见渊轻手轻脚地躺回来, 他胳膊还被室友压在下面,因此动作十分艰难。
充分动用了核心力量,林见渊才重新躺回到床上, 忍不住叹了口气, 压低声音说:“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你困了怎么不回去睡?话说你是怎么摸进来的, 住院部不是七点以后就谢绝探视了吗。”
林见渊清楚记得刚住进来时护士对他的宣教。
所谓谢绝探视就是病区大门会落锁。如无必要, 这扇门不会再打开。
室友仿佛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胆囊胃袋彼此磨蹭,湿-漉-漉地泛着水光。
“吃撑了……”室友迷迷瞪瞪。
林见渊这才发现,室友的胃和肠子都鼓鼓的。胰腺胆囊都在缓慢蠕动,像豌豆射手以极低频率“啵”、“啵”地吐出消化液。
与此同时,一团一团小小的鼓起从胃的下口——那叫什么来着,幽门?胃里的东西顺着幽门进入肠道,在弯弯绕的肠子里缓慢前行。
……肠子真的好长啊。
前面一段细细的应该是小肠, 后面逐渐变粗的圆嘟嘟的是大肠。
那十二指肠呢?
哦十二指肠应该是这段……
林见渊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室友没什么反应,只是肠子里咕噜噜发出一声响。
那响声里夹杂着一些水声。
像食物浸泡在消化液的河流里,顺流而下。
……草。太诡异了。
虽然诡异,但林见渊嘴角却忍不住扬起笑容。
“你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去了。”林见渊压低声音笑道,“吃这么撑。”
“好多……”室友迷迷糊糊地回答,“好好吃哦。”
林见渊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被室友吸引——靠,谁能忍得住不去看啊!
这可是一坨新鲜热乎的正在消化食物的消化系统啊!
这太猎奇了好吧。
林见渊实在没忍住,上手又摸了摸室友的胃。
指尖传回的触感无比柔软。娇嫩的胃壁被他戳得凹下去一个小圆坑,但那并不影响消化行为。
食物仍然顺着消化液的河流缓慢下行。林见渊隔着胃壁感觉到了它们。
胃袋不断蠕动,将食物挤压碾碎。食物从半软不硬的状态被碾压成适合吸收的流质。
一团一团的流质又通过幽门进入肠道。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室友到底吃了什么。
真的吃了好多好多。
感觉胃袋已经很努力了,已经碾磨蠕动了很久了,却还是鼓鼓囊囊,里面装满了待消化的食物。
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啊!
柔光水滟的黏膜暴露在空气中,逐渐变得冰凉。林见渊伸手捞过被子,仔仔细细地把室友盖住。
只留一张嘴巴在被子外面呼吸。
讲道理消化系统应该不需要呼吸……
但这不是消化系统,这是他的室友啊!
总不能把室友在他的被窝里闷死。
林见渊把被子给他盖好,听到被子下面又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是消化液在冒泡。
林见渊忍俊不禁道:“你吃好吃的都不带我。”
“唔……”室友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他的声音,但似乎大脑有点转不过来。
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下次……”
晕碳了。
室友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吃多了,晕碳了。
林见渊在被子下面偷偷摸着室友的胃——在现实里其实应该是肚子?
那触感太神奇了,凉凉的软软的,吃饱了鼓鼓的,而且还随着蠕动发出猫一样的响声。
而且室友好像还被他摸得很舒服……主动地把肠子贴上来往他手臂上蹭了蹭。
林见渊一瞬间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就像……
就像抱着怀孕的老婆。
靠!神经病啊什么怀孕的老婆哈哈哈哈哈!
室友只是吃撑了而已啊!
林见渊被自己雷笑了,突然想起什么,于是改为顺时针给室友揉肚子。
柔软的肠子缠上来,凉凉地覆上他的手背。
室友真的很喜欢他这样给自己揉肚子。
林见渊一边给他揉肚子帮助消化,一边低声笑道:“你好像小王子里那个蛇。”
他必须把声音压得很低,不然怕被隔壁床的病友们听到。
室友窝在他怀里,声音也又懒又软:“什么蛇?”
“你没看过《小王子》么?”
“没有啊。是什么?”
“是一个小说。嗯,童话?我不确定到底是什么。”
“哦……讲什么的啊……”
“讲一个外星来的小王子……你还是去看原文吧,原文很好看的。很有意思很温暖的一个小故事。”
“你说嘛。”
“我说的不好,没有原文的味道。你去看原文。”
“懒得看……好困……”
“晕碳了。”
“晕碳是什么?……你先说那个蛇嘛。”
“你吃太多了,吃到晕乎乎。”林见渊叹了口气,轻轻揉着室友软软的肚子,“怎么这么贪吃啊。”
然后无可奈何地低声给他讲起了《小王子》的故事。
……最后当然是没有讲完。
因为林见渊讲着讲着自己也困了。
翌日。
天还没亮,林见渊就被一阵金属摩擦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听见床帘后面,护士对着他隔壁床的病友说:“醒醒,抽血啦。”
隔壁床的年轻病友打了个哈欠,床铺上发出病员服摩擦的窸窣声。
护士似乎正在准备消毒用品,一边准备一边又轻声细语地回过头道:“1302床,林见渊,你醒了吗?过一会儿你也要抽血哦。”
抽血……
林见渊困得睁不开眼睛,隐隐约约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他正想伸手撩起袖子,手臂却忽然摸到一团软软的东西。
嗯?这是什么?
林见渊迷迷糊糊又摸了几下,只觉得那团东西柔柔软软,还带着暖暖的体温。就像一团被自己的体温焐热了的史莱姆……
等等,史莱姆?!
林见渊拉开被子一看,整个人瞬间瞳孔地震!
——什么史莱姆!
分明是下水啊啊啊啊!
不对,呸。
什么下水,是室友!!!
室友昨天在他床上睡迷糊了!
他居然抱着室友睡了一夜!
他居然抱着室友在精神病院的三人病房里睡了一夜!!!
“唔,早……”
室友发出明显还没睡醒的声音。
林见渊火速把被子盖回去,一把摁住室友跃跃欲试的“头”。
室友:“?”
被窝里传出室友疑惑的声音:“你在……”
“护士小姐!”林见渊突然大喊一声,“我等下要抽几管血?!”
“啊?”护士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回答道,“一共四管血。”
“哦,知道了。”
林见渊冷静地说着,同时隔着被子按了按室友的“头”,希望室友能理解他的意思。
然而很明显,室友没理解。
室友非但没理解,还隔着被子在他手底下挣扎起来:“你在干嘛……”
林见渊只觉得被窝底下一团热乎乎的史莱姆在扭动。
扭着扭着还把他衣服扣子蹭开了。微微湿润的黏膜蹭过他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林见渊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被蹭起来了,连忙低声警告道:“你别动!”
室友似乎也反应过来,低低笑了一下,说:“没事,她看不见我。”
林见渊无奈道:“你这么大一只她怎么可能看不见你……”
“我很大哦?”室友更开心了,温暖柔软的肠子在他腰上蹭来蹭去,像一条被农夫贴身捂软了的蛇。
林见渊这下何止起鸡皮疙瘩,他简直都快应了!
大清早的本来就很容易,而且还是在被窝里,肉贴着肉……
最要命的是室友这会儿还不是凉凉的,是热烘烘的。
这就更有肉贴着肉的感觉了。
林见渊面红耳赤,只觉得室友再这样闹下去他裤子都快被蹭掉了,连忙用力摁住室友,恼火地说:“你真的别动了!”
“哈哈哈哈……”室友笑得肠子乱颤,整个被窝都被他笑得一抖一抖。
怎么还笑出声了啊!
林见渊简直服了,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就听唰啦一声!
护士掀开窗帘,把小推车推过来,问:“嗯?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见渊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看自己高高鼓起的被窝,又看看一脸询问的护士。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林见渊绝望地掀开被子,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昨天来看我,结果太晚了就直接睡我床上了。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就让他走。”
一条粉-粉-嫩-嫩的喉管从被窝里钻出来。
像一条听话的蛇。
护士先是愣了一下,看看林见渊掀开的被子一角,又看看林见渊。
脸上露出空白的表情。
下一秒,护士反应过来:“哦哦哦,你朋友啊。”
她低头看了看病历,又抬头看看床头卡。
然后对林见渊确认道:“姓名?”
林见渊知道这是在确认身份信息,便主动把手环递过去,报上自己的姓名。
护士一边扫他的手环一边说:“嗯嗯。没事的。要抽血了哦,你跟你朋友都先不要动,好不好呀?”
这小护士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她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像在哄小朋友打针一样,弄得林见渊很不好意思。
他赶紧把室友推到一边,老实巴交地露出手臂说:“那肯定的。抽血的时候肯定不动。”
室友虽然有点孩子气,但还不至于这么幼稚,会在他抽血的时候故意动他。
这一点林见渊丝毫不担心。
正如他所料,护士给他抽血的时候,室友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安安静静地呆在他旁边。
由于室友只是个消化系统,没有眼睛,所以林见渊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只能通过嘴巴和喉咙的方向来判断,他好像在看自己抽血。
说起来有点变态,林见渊也挺喜欢看别人抽血的。反正扎别人不疼。
但是针头扎在自己手上就不一样了。
林见渊不受控制地有点神经紧绷。特别是冰凉的针尖刺破皮肤的一瞬间,他菊花都忍不住夹紧了。
幸好这位护士虽然看着年轻,但是技术真不赖。
一阵见血,动作麻利地给他把血抽完了。
护士又给他发了药,然后就推着小推车离开房间。
隔壁两床的病友抽完血就又躺下去睡了。林见渊拿起手机一看,这会儿才六点。原来医院早上抽血这么早。
也幸好时间还早,病友们都要睡回笼觉,不然要是跟他讨论室友留宿的事情,他还真有点尴尬。
林见渊一手摁着自己胳膊上的针眼儿,重新躺回到床上,看着天花板长长呼出一口气。
室友蹭过来,饶有兴致地把“脑袋”搁在他胸口上。
没办法,病床太小了。毕竟是单人床。
室友说:“怎么还要抽血。”
林见渊随口道:“住院嘛总归要抽的。对了你今天课多么?能不能回去帮我拿点东西,我昨天急急忙忙办住院,什么东西都没带。”
“好哦。你住院要住几天啊。”室友开始扒拉他胳膊上的输液贴。
“不知道。我给你点个早饭。”林见渊伸手想去拿手机,忽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摁着针眼儿。
遂把室友捞过来,让室友枕在自己胳膊上。
用室友的脑袋压迫止血。
室友:“?”
室友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地推他。
林见渊直接把室友一把箍住,不让他跑。
林见渊和室友脑袋凑在一块儿,两个人一起点外卖。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在精神病院醒来的第一个早晨,以林见渊从未想象过的轻松方式开启了。
第36章 睁眼
然而轻松归轻松, 吃过早餐以后,室友就要走了。
室友一走,林见渊感觉整个病房都安静下来。
心里不禁空落落的。
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不是错觉。
是真的。
好安静啊!
林见渊拉开窗帘一看, 左右两张床位居然都空了!
怎么回事, 病友们怎么都不见了?
林见渊一瞬间有种“大家都出门了只有我忘了今天有考试”的不安感。
难道在这里住院有什么例行项目是他不知道的?比如, 呃, 比如早起打个八段锦什么的?
听起来挺养生。
如果真的有八段锦可以打, 林见渊还蛮想参加的。
林见渊住的是轻症病房,除了每天早上十点钟的医生查房以外, 其他时候基本上是自由的。
然而这份自由仅限于住院部范围。
好消息是, 住院部范围够大,楼下甚至还有个景色宜人的花园, 空气非常好。
坏消息是, 花园外面有围墙。
这让林见渊更有坐牢既视感了。
不过上班也是坐牢。在医院里坐牢可比在公司里坐牢好多了,毕竟……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林见渊一听到这个铃声就开始莫名烦躁。拿起手机一看, 果然是姜晨。
林见渊看到姜晨的名字已经开始不爽了。做了几秒钟思想建设, 他才接起电话, “喂”了一声。
“林见渊啊, 睡醒了吗?身体怎么样了啊?”姜晨说。
来自老板的虚伪问候他简直听都不想听。
因为傻逼老板肯定不是在关心他的身体,只是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上班。
林见渊翻了个白眼,张口就来:“我跟你说蜗牛变成永动机在工位连轴转,小石头狂敲蜗牛壳说鲨鱼齿快要来了你不要命啦。消化系统表示棺材里仰卧起坐这种事我最擅长。我的肝脏太热闹,受不了了。明天就带着心电图机来打卡。”
姜晨:“?”
姜晨一时反应不过来,林见渊持续性输出胡言乱语,直接把姜晨给整不会了。
好半天,姜晨才嘴角抽搐着问了一句:“啊, 医生怎么说。”
林见渊一本正经道:“医生拿着钓鱼竿在葫芦里装窗帘,早上抽血的时候我说消化系统你留在这里吃早饭。消化系统说好啊吃完这口我就回去帮你拿衣服。”
姜晨:“……”
姜晨终于意识到此时的林见渊已经无法沟通,嘴里嘟囔着“怎么成这样了”,最终无奈地挂了电话。
林见渊嘴角一弯,心想不动脑子的胡言乱语其实还挺解压的。
不愧是我,竟然能想到这招。
我难道竟然是个天才?
林见渊正在暗自得意,一回头,看到岑医生表情复杂地站在门口。
林见渊:“。”
完了装精神病被精神病医生看到了。
嘻嘻→不嘻嘻。
林见渊火速正襟危坐,表情正常地微笑道:“岑医生,你来啦!不是说十点才查房么?”
“我昨天夜班所以今天早点查房,查完了好下夜班。”岑医生道,“你刚才说什么呢。”
林见渊诚恳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了让傻逼上司相信我真的生病了才胡言乱语,你信吗?”
岑医生不禁莞尔:“你是想在精神病院里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吗?”
林见渊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哦我不用解释!我本来就是因为有病才住进来的啊!”
思维还是局限了。
他怎么老忘记他真的是个精神病啊!
“很好,很精神。看来昨天睡得不错。”岑医生赞许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问,“护士跟我说你室友昨晚也留宿了?”
林见渊有点不好意思:“啊,是。对不起啊,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是不是违反这里的规定了?对不起,岑医生,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岑医生:“倒也没有这种规定。”
林见渊:“啊?”
岑医生的目光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从上到下将林见渊笼罩。岑医生的目光最后收网在他微微上翘的嘴角上。
“我觉得你今天的精神状态已经比昨天好多了,你觉得呢?”
林见渊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反正今天从睡醒到现在还没看到过幻觉。”
别说扑棱大眼珠子和缺德大嘴巴子了,就连捏捏乐和小石头他都没见到。
说起来那两个解压小玩具呢?去哪里了?
不会弄丢了吧。
岑医生听了他的话,点点头,拿笔在病历夹里写了些什么。然后说:“你室友回去了?”
“嗯嗯,回去了。我让他帮我回去拿点衣服牙刷什么的。”林见渊老实报备,“他下午再来。可以吗?”
“当然可以。”岑医生笑道,“我们这里轻症病房对陪客管理没那么严格,白天都是允许探望的。不过如果他要在这里过夜,你还是得跟护士说一声。省的晚上护士来巡视的时候被吓一跳。”
“好的好的。”林见渊松了一口气。心想精神病院真的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这精神病院的管理制度怎么比他公司还人性化啊!
一想到公司里那些反人类的狗屎规定,林见渊又开始胸闷郁结了。
他忍不住长呼一口气。
岑医生敏锐地问:“怎么啦?”
林见渊开始跟他吐槽公司的种种奇葩,比如早饭都不让吃,比如新来的傻逼专员自己怕冷就不让开空调,热得所有人浑身冒火。
岑医生听完陷入沉默。
林见渊:“岑医生,你听了也觉得我命苦是吧。”
岑医生:“不是。就是突然想起来,刚入夏的时候,气温都三十度了,我们医院还没开空调。”
林见渊吃惊:“啊?那不得热死?”
岑医生:“是啊。病人都热得起义了,我们医生护士也热得白大褂都穿不住,恨不得裸奔。”
林见渊不由好笑:“你们要是集体裸奔岂不是要被抓进病房里就地正法。你们怎么不跟领导提意见啊,这么热怎么行。”
“我们提意见有什么用。”岑医生耸肩,“后来还是病人家属来探视,家属去投诉了才开空调的。”
林见渊点头:“至少开了。”
岑医生:“晚上又关了。”
林见渊:“……”
林见渊感同身受地开始觉得热了,但还是安慰岑医生说,“医院也是为了节能减排。这么大个医院,开空调电费还是挺贵的。现在不是经济形势不好么。”
岑医生冷笑一声:“在医院倒闭和不开空调上班之间,我选择医院倒闭。”
林见渊代入一下自己。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对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岑医生一秒切回正题,“吃药以后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见渊诚实道:“本来情绪一般般,听到你也过得这么惨以后我心情好多了。”
岑医生无奈地看着他:“看来你是真把我当兄弟了。”
林见渊:“啊?”
岑医生:“害怕兄弟吃苦,更怕兄弟开路虎。”
林见渊瞬间一个爆笑。
整个查房过程轻松愉快,就像在跟老朋友聊天。
林见渊发现自从住院以后他整个人真的轻松愉快多了。
哦可能也不是住院的关系。
主要是不上班了。
人只要没了班味,都会变得恬静淡然身心和谐的。
三人病房里此时只有林见渊一个,岑医生临走前,林见渊忍不住向他提出自己的疑问。
“另外两个人去哪儿了?”
岑医生说:“小刘遛狗,老王写书法。”
林见渊奇道:“这里居然能带狗进来,而且还能写书法?好家伙,你们医院真的比我们公司人性化。”
他说着就下床穿鞋,说,“那我也出去逛逛吧。这会儿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对吧?”
岑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半晌后说:“嗯,可以自由活动。但你要记着,这里是精神卫生中心。你可能会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你无法理解的人事物。别怕,大家都和你一样。都只是生病了。”
林见渊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放心,我包容性强着呢。”
他室友是一套消化系统他都没说什么,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离谱?
当林见渊终于在后花园里找到小刘时,他总算明白岑医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刘在遛狗,可他手里并没有狗。
他的手里有一根狗绳,绳子另一头系着他自己。
他在自己遛自己。
“诶,你不是那个……林……林哥嘛!”小刘一看到他就热情地打招呼。
林见渊想起岑医生的叮嘱,决定装作若无其事。他笑眯眯地走过去,说:“对对,小刘,你也出来散步啊!”
“是啊,我遛狗呢。”小刘晃了晃手里的狗绳。
狗绳另一头系在他自己的左手腕上,狗项圈在他骨节分明的腕骨上晃晃荡荡的,感觉随时会掉下来。
林见渊忍不住朝狗项圈多看了两眼。小刘误会了他的意思,主动道:“它不咬人的,你摸摸!”
林见渊:“……”
林见渊试着摸了一下空气。
小刘哈哈大笑,一把捞过他的手,往自己手腕上放:“你别这么胆小啊!它真的不咬人的,不然岑医生也不会同意我把它带过来。对不对丢丢?嘬嘬嘬,丢丢,跟哥哥握个手?”
林见渊的手覆在小刘手腕上,狗项圈的触感十分怪异,然而狗项圈之下属于人类的皮肤却是温暖的。
——这不比他那个消化系统室友正常多了?
他室友还是凉的呢。
一念至此,林见渊忽然平静下来。
他也开始嘬嘬嘬,很自然地问:“它叫丢丢啊?什么品种啊?”
林见渊站在院子里,和小刘一起逗了会儿空气狗。
太阳渐渐升起,炽烈的阳光令花园里的植物蒸腾,炽烈的夏日气息渐渐把散步的病人们都赶跑。
小刘也终于遛完狗。
甚至还给空气狗狗铲了个空气屎。素质极佳。
林见渊如今总算是知道了小刘住院的真正原因,心里却一点都不害怕。
毕竟大家同病相怜。
小刘要是知道他每天看到的是什么,小刘才应该害怕。
因此林见渊十分心平气和。
甚至有种大石头落地的安心感。
两人结伴走回病房,路上林见渊的手机又响了。
林见渊拿起手机一看。
心里的大石头腾地一下又拔地而起。
“……喂。”林见渊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沉着脸叫了声,“于老师。”
于秀丽上来就问:“林见渊,你电脑密码多少?”
林见渊立刻警觉:“你问这个干嘛?”
于秀丽:“你别问,赶紧把密码给我。我急着用!”
林见渊听得直皱眉。一旁的小刘看见他脸色阴沉,不禁露出询问的表情。
林见渊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自己走到花坛边上坐下来。
“我电脑上有很多重要的东西,你别碰我电脑。”林见渊说,“现在是安排谁来接手我的工作?让他直接来跟我交接。”
“你到底要请几天假?林见渊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你说请假就请假了,给大家丢下这么多烂摊子……”
“怎么就烂摊子了?”林见渊压着火气道,“你拿我电脑到底要干嘛?你别乱动我东西!”
于秀丽也生气了,语调拔高道:“谁乱动你东西了!还不是因为你突然不来上班!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把开机密码告诉我!”
“我再说一遍,”林见渊只觉得胸腔里的气球又越来越鼓,压得他简直喘不上气。他深呼吸,尽可能冷静地说,“我电脑上有非常非常多重要的文件……”
“这个是不是?”于秀丽忽然嘀咕了一句。
林见渊心里一紧:“什么?”
于秀丽:“裴硕笔记本第一页上记的这个是不是?……哦,开了。”
林见渊一下子从花坛上跳起来:“于秀丽!你别乱来!”
电话已经被挂断。
听到电话挂断的一瞬间,林见渊胸腔里的压力到达顶点。
砰!
气球爆炸!
林见渊突然眼前一黑。
他皱着眉头,还来不及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还停留在于秀丽要拿他电脑乱搞这件事上。
极度的烦躁压抑填满胸腔,林见渊急促地深呼吸,微微仰头,用力闭眼,睁开。
闭眼。睁开。
睁开。
眼睛。睁开。
睁开。睁开。睁开。
睁开。世界。
世——界——
一丝光亮重新出现在林见渊的视野。他又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光线越来越亮。
清晰的世界重新出现在眼前。
几乎在同一瞬间——
泳池里的谵妄,抬起了苍白的头颅。
血线在地下室里,巨大肉瘤骤然挛缩。
盘绕依附着整座办公大楼的眼藤叶片簌簌战栗。
非但是A市,此时此刻,全世界的所有异端都在同一瞬间,微微仰起头。
“……”正在家中为林见渊收拾衣物的邪域,也在此时动作一顿。
林见渊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视野终于恢复正常。
咦,这是什么
他发现自己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刚才头晕眼花的时候不小心从哪里抓到的。
林见渊摊开掌心,低头一看。
只见一块灰白扁平的脊椎骨,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脊椎骨正在朝他无声微笑。
第37章 丢丢,咬他!
林见渊这是第一次看到会笑的脊椎骨。
而且看质感、看大小, 这分明就是真正的脊椎骨,不是模型,不是猪骨!
林见渊大叫一声“卧槽”, 毫不犹豫地把脊椎骨扔掉。
精神病院的花园里, 没有人因为他这一声大叫而大惊小怪。
以至于林见渊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
他尴尬地挠挠头, 把脊椎骨重新捡起来, 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虽然没见过人类的脊椎骨, 不过从他浅薄的医疗知识来看,这应该是真的。
这节脊椎骨长得很特别。大致呈现出一个倒过来的三角形, 上大下小。
上面是两个圆圆的小洞, 乍一看犹如两个眼睛。下面还有个接近于爱心形状的大洞,就像一张咧开的嘴。
林见渊端详半天, 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觉得这个骨头在笑了。
因为它的“眼睛”两边各有一根往外延伸的小骨头, 就像人在微笑时眯起的眼纹。
“嘴巴”边上也有两块扁扁的凹陷,一眼望去就像圆鼓鼓的脸颊。
林见渊默默拿出手机找了个图片对比。
破案了。
这是第五颈椎。
人类的第五颈椎……
林见渊拿着这块颈椎,茫然地环顾四周, 发现花园里的病友们依旧在各干各的。根本没人搭理他。
他挠挠头, 一时有点懵逼。
想了想又觉得合理。
虽然是精神病院, 但也是医院啊。
医院花坛里有几块人骨头怎么了。
可能是出来散步的大体老师呢。
也有可能是成精了的骨架模型呢。
哦原来是见鬼了啊。
那没事了。
林见渊逐渐平静下来。
他把骨头揣进兜里, 打算回病房去问问医生护士,是不是他们弄丢的。
没走两步,林见渊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瘦的身体穿着病号服,左手手腕上悬着一根狗项圈。
小刘被一群人堵在路上,想往左走,对方不让。向往右走,对方也不让。
一群人就这样两手抱胸,不怀好意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林见渊皱眉, 仔细端详那群人。那群人四男一女,看长相十七八岁,五官还带着稚气,衣着打扮却很花里胡哨。
说起来,小刘好像也才十七,今年高三。那些人是他同学?
只听小刘道:“你们干什么啊,让我走。我要回去了。”
为首一个红毛男生突然凑上来,邪气地笑了笑:“刘力学,你厉害啊,装病装到精神病院里来了。让我看看你怎么发疯。快,给哥哥疯一个。”
小刘道:“谁发疯?你才发疯!”
红毛脸色一沉,伸手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拖到面前,冷声道:“你别以为装疯卖傻就能糊弄过去!校长那傻逼信你,我才不信你!你再这样躲着我你小心我……”
小刘被他攥着领子,两脚几乎离地,根本透不过气,脸上露出窒息的痛苦表情。
林见渊看不下去了,撸起袖子正要上去救人,却见小刘挣扎着大喊一声:“丢丢!咬他!!”
林见渊:“?”
红毛:“??”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小刘已经甩开左手上的狗项圈。
项圈一甩出去,小刘整个人像被解开了某种封印。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凶狠,手脚并用地扑到红毛身上,张口就咬!
“啊!”红毛大惊失色,措不及防地被他扑倒在地。后脑勺磕在草坪上发出闷响。
“嗷!嗷嗷嗷!”小刘一边嚎叫着,一边在他脖子肩膀胸口上一通乱咬。
都说疯子力气特别大,更何况还是用牙咬。
红毛的衣服立刻被咬得破破烂烂,露出来的小麦色胸膛上也浮起鲜红牙印。
红毛痛得大呼小叫,拼命推搡小刘。小刘却像一条真正的疯狗一样,死死咬住他不放。
“我草你真咬啊!松口松口松口!草!我的——”红毛简直痛到崩溃,惨叫到一半却又说不出口似的,只能绝望地推搡小刘的脑袋,“我特么要被你咬下来了!你松口!松口啊!”
红毛带来的那几个高中生也都已经吓傻了,没一个敢上来帮忙。
小刘本来还死咬着他胸肌不放,此刻却忽然僵了一下。
红毛表情也突然变得很古怪,赶紧抓住机会,狠踹了他一脚,把他从自己身上踹翻下来。
小刘被踹得一屁股坐在草坪上,脸上仍然怒气冲冲。嘴巴吧嗒吧嗒舔了几下,似乎很嫌弃红毛衣服上的味道。
红毛捂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了几步。
另外几个高中生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转头朝小刘放狠话道:“你别以为你是精神病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对!精神病就可以乱咬人啊!我们要报警!”
“秦哥,走,我们去验伤!去打狂犬疫苗!”
林见渊:“……”
还以为那几个小朋友是混混。
原来这么遵纪守法的么。
还狂犬疫苗哈哈哈哈哈这么讲究哈哈哈哈哈哈。
红毛被同伴们搀扶着走了,临走前还频频回顾,恶狠狠地瞪了小刘好几眼。
小刘坐在草坪上,擦了擦嘴,又扭头呸呸呸。
表情嫌弃到了极点。
林见渊走上前去,朝小刘伸出手:“没事吧。”
小刘朝他龇牙,发出恶狗般的低吼声。
林见渊:“……”
小刘环顾一周,很快找到了掉在地上的狗项圈。
他把狗项圈重新套回自己手腕上,整个人就像被重新封印了一样,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咦,刚才怎么回事?”小刘摸摸腮帮子,茫然道,“怎么感觉嘴好酸。”
林见渊:“你差点把人柰子咬下来,当然酸。”
“?!”小刘表情一僵,紧接着震惊又结结巴巴地说,“啊?谁?什么柰子?”
林见渊看着他,若有所思。
半小时后,病房。
大叔还没回来,估计是还在写书法。护士推着小推车来发过药以后,病房里就只剩下林见渊和小刘两个人。
林见渊把房门一关,回到病床上,和另一个病床上的小刘面对面。
“你是双重人格吗?”林见渊问。
“呃……”小刘表情有点尴尬,挠挠头,说,“医生说我是,但我不觉得。丢丢明明存在啊,他们怎么都说看不到呢。”
他说着还轻抚了一下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狗头。
林见渊点头道:“第二人格是条狗确实离谱。”
小刘:“是吧。”
林见渊:“但也没有你装狗咬人离谱。”
小刘:“就是啊……嗯??”
小刘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瞪大。
林见渊叹了口气,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别紧张,我不会告密的。病房门关着呢,你小声点儿就行。”
小刘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他呼吸急促,胸膛不住起伏。淡棕色的眸子微微颤动着,小刘不安地开口:“你什么意思啊……我哪有……”
林见渊平静地看着他。
林见渊今年27,小刘才17。两个人差了10岁,更何况林见渊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而小刘还是个象牙塔里的高中生。
林见渊哪怕什么都不干,只是悠悠然地坐着,小刘都能感觉到一种来自年龄和阅历上的压迫感。
他立刻就认输了。
“好吧。”小刘垂头丧气,“我承认,我确实撒谎了。”
“为什么?”林见渊说到这里往前凑了凑,两眼放光道,“你别紧张啊我不是要审判你和指责你,我就单纯想吃个瓜。刚刚那个红毛是什么人啊?霸凌你的混蛋么?”
林见渊一脸吃瓜的八卦神情,身为年长者的压迫感顿时消失无踪。
小刘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终于对他全盘托出。
红毛叫做秦野。和林见渊猜的一样,秦野带着一帮小弟对小刘进行了校园霸凌。
霸凌的起因也很离谱——因为名字。
小刘全名刘力学。父母给他起名的时候大概是想着“大力学习”?不懂。反正十几年来刘力学一直叫这个名字,也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高中某次月考,物理试卷上出现了一道超难的力学题。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我最讨厌力学了!”,这个梗就在学校里传开。
刘力学也出了名。
本来只是玩梗,小刘也没把这当回事。可是不知怎么,红毛盯上了他。有事没事调侃他两句,有时候明明走廊很宽,红毛也会故意凑过来撞他。
小刘措不及防被撞得一屁股摔下去,那帮人就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现场做起受力分析。
林见渊:“……”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有被尬到。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你继续。”
小刘继续道:“反正他就想方设法找我茬。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要是忍气吞声吧,他就会想方设法挑战我底线。比如擦掉我答题卡上的答案,还有往我桌洞里塞蟑螂。”
林见渊:“那你要是反抗呢?”
小刘:“反抗他就变本加厉啊。直接撕我书和作业,下课的时候把我堵在厕所里不让我回教室什么的。反正就……挺闲的。”
林见渊敏锐地感觉到,小刘和一般被霸凌的受害者有点不同。他这里用了句“挺闲的”,而不是其他更有创伤含义的词。
林见渊追问道:“然后呢?”
小刘:“一开始我总是被他气哭,气得跑到没人的地方去大喊大叫。后来我发现不对,我越生气他越起劲,越是要每天变着不同花样欺负我。我觉得凭什么啊?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忍受这些?我太难受了。
然后我就往他桌子上拉了一泡屎。”
林见渊听到这里整个人都精神了:“什么?你什么?”
第38章 骨质回响
小刘有点不好意思, 红着耳朵重复道:“我往他桌子上拉了一泡屎。当然,是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偷偷拉的。”
“牛逼。”林见渊嘴角疯狂上翘, 兴致勃勃道, “然后呢?”
“然后他当然一整个大崩溃啊。”小刘说到这里也笑起来, “他都快被熏死了。笑死我了。”
“他知道是你干的?”
“知道, 我们教室有监控的嘛。”
“好家伙, 有监控你都敢拉。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在他桌子上拉屎了。再然后呢?”
“再然后班主任就把我叫过去,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说了霸凌的事, 但是班主任还是不信, 因为我拿不出证据。我说教室里都有监控,能拍到我在他桌上拉屎那肯定也能拍到他撕我作业。”
“对啊。”
“结果班主任说, 监控只能保留一周的记录。现在监控只拍到我拉屎, 没拍到他霸凌我。而且我在教室拉屎严重影响了其他同学。班主任要严肃处理这件事。”
“这班主任怎么回事。”林见渊皱眉,“红毛是不是有什么背景,班主任干嘛这么护着他。班主任没眼睛也没脑子么?要不是被逼狠了谁能在教室里拉屎。”
小刘也激动起来:“对啊!所以当时我也很生气。我觉得凭什么啊, 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我?我太难受了。
然后我就在班主任桌子上也拉了泡屎。”
林见渊:“?”???
不是, 怎么就又快进到拉屎了???
林见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赶紧追问道:“再然后呢?”
小刘:“然后班主任当然也一整个大崩溃啊。整个办公室所有老师都崩溃了。他们就把我扭送到校长办公室去, 校长听完也很生气,说我顶撞老师无法无天,要立刻开除我。我当时也气疯了,我觉得凭什么啊。明明被霸凌的是我受委屈的是我,为什么闹到最后被开除的还是我?我太难受了……”
林见渊熟练地道:“然后你就往校长桌子上也拉了泡屎。”
小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老实巴交.jpg
林见渊已经笑得不行了。他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件事情,只能给小刘竖起个大拇指,发自内心地道:“同学,你真的牛逼。你做到了我一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小刘脸上一红:“哎, 别夸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现在也很蛋疼,因为现在校长真的要开除我。我没办法了才装疯的。”
林见渊:“那你现在是因病休学?”
小刘:“对。”
林见渊点点头:“这样也好。你现在高三,如果真的开除你你就麻烦了。索性休学一年,等状态好了再重回校园。红毛也正好毕业,省得你俩再碰上。”
“是的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结果没想到我都躲到精神病院里来了他还是不放过我,你说他是不是也有病啊。”小刘叹了口气。
林见渊说:“别理他。”
“嗯。”小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好奇道,“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在演戏的?”
“因为你一直在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林见渊道,“精神病人真的疯起来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才不会管周围人怎么样。”
“哦哦,还是你有经验。”小刘一脸受教的表情。
林见渊哭笑不得,继续道:“而且你虽然装疯卖傻,但你咬人的时候还是知道分寸的。你一直在收着力,没有下狠手,看红毛被你吓唬得差不多了你也会故意放水让让红毛。作为精神病来说你还是克制了。”
“啊?”小刘一愣,“我没故意放水啊。”
林见渊诧异地说:“我说的是他踹你那一脚。要不是你松口了,他敢踹你么?那不真得咬他一块肉下来?”
“……”小刘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古怪。
林见渊狐疑道:“怎么?”
“那个……不是放水……”小刘支支吾吾。
林见渊:“什么意思?什么不是?”
小刘纠结了一会儿,终于道:“不是我故意放水给他,是他……呃,他应了。”
林见渊:”???“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应了?谁应了?
谁的什么应了???
看着小刘那尴尬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的表情,林见渊明白了自己没想歪。
他瞬间理解了当时两人为什么同时身体一僵。
为什么红毛崩溃地抬起一脚把小刘踹开,而小刘也只是假装摔在地上爬不起来,没有追上去继续“丢丢咬他”。
不愧是男高中生。
被狗咬都能变成钻石。
说到高中生,林见渊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大学生。
对了。裴硕怎么样了?
林见渊立刻给裴硕打去电话。
昨天下午办好住院以后他给裴硕打过电话,那时候裴硕还没醒。
虽然秦诗他们都说裴硕问题不大,但林见渊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
幸好这一次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手机那头响起裴硕充满活力的声音。
“哥!”
林见渊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幻视一条大金毛在夕阳下甩着尾巴朝他热情奔来。
心情也立刻变好。他松了一口气,问裴硕:“怎么样了?”
“我没事了哥。不过今天还是能休息,感觉赚到了,嘿嘿。”裴硕那语气,听起来好像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林见渊一时些无语:“你都晕倒了,当然应该休息。难道还要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继续上班吗?”
“也没多大事儿其实。”裴硕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我这么个大小伙子,一顿早饭不吃居然还能低血糖。”
林见渊一愣:“什么低血糖?你低血糖?”
“对呀。”裴硕说,“昨天有点睡过头了,就没来得及吃早饭。然后路上又匆匆忙忙,没赶上电梯。我心想坏了。迟到不是要扣钱吗?我就赶紧跑楼梯上来。没想到跑着跑着就晕了……唉,我真是没想到。我读书的时候,跑个两三公里都轻轻松松,怎么上班还没几天身体素质就已经这么差了呢。”
林见渊听得有点恍惚。
他觉得裴硕的这一番话有些似曾相识。不久之前他好像也有类似的经历,以至于这一切听起来很合理。
那他见到的那些鬼东西是怎么回事呢?
他明明看到裴硕被缺德大嘴巴子吞进垃圾场。他们在垃圾场里还说上话了呢。
林见渊试着旁敲侧击:“那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在做什么吗?”
裴硕被他问得有些懵:“啊?我昏迷之前我在跑楼梯啊?”
看来裴硕是真的失去那段记忆了。
林见渊不禁眉头紧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回想起这两天在公司里遇到的种种不合理的事情。
首先是每个人都在莫名其妙丢东西。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失主从最开始的焦急,会突然像失去记忆一样,变得忘记自己在找什么东西。
然后就是裴硕的失踪。
整个公司好像只有林见渊一个人还记得裴硕。其他人甚至会一脸茫然的问他裴硕是谁?
更别提发现裴硕失踪了。
再然后就是楼梯逃生通道里看到的缺德大嘴巴子和扑棱大眼珠子。
还有室友。
——对了,林见渊都差点忘了。室友怎么会出现在公司里呢?
而且室友还一口吞掉了扑棱大眼珠子!
林见渊回想起那个画面,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他知道室友很馋,但是这也太馋了吧!
怎么连路边的大眼珠子都要吃啊?!
他都能想象出一口咬爆眼珠子时那玩意儿在嘴巴里爆浆的口感了。
越想越觉得蛋疼。
不行,再这样想下去,他都要觉得室友不是香香软软的了!
林见渊本来还想跟裴硕讨讨论昨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现在看样子是不行了。
裴硕的记忆有断层。他只记得自己晕倒,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这中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已经不记得。
那林见渊经历的这一切算什么?难道又是幻觉吗?
可是幻觉的最后,是室友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他面前。还和他一起坐网约车,来到了医院。
甚至还陪他一起见了岑医生。
如果室友是幻觉,那岑医生为什么能看到室友?
如果室友不是幻觉,那他昨天经历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到底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
林见渊已经分不清了。
他烦躁抓抓头发,环顾四周,仿佛想从周围的环境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线索。
然后抬头看到病房里的陈设。
林见渊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对啊,我怎么又忘了?
我是个精神病啊!精神病人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不就是因为病情加重了,所以才来住院了吗?
那我还在这里庸人自扰干嘛?
我要是想得明白,我不就不用住院了吗???
一念至此。林见渊心里的大石头立刻落下了。
整个人立刻通体舒畅。
“渊哥?”裴硕听电话里没声了,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喂喂喂,电话信号不好吗?渊哥,你听得到吗?”
“听得到。”林见渊说,“没事,我刚刚分神想了点事情。”
“哦哦,好的,”裴硕说。“渊哥你好好养病。我这边其实没什么。低血糖嘛,其实挂了葡萄糖醒过来就好了。就是秦诗姐姐有点不放心我,所以让我在医院里再观察一天。明天我就回去上班了。渊哥,你呢?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见渊老老实实地说:“我这边还是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搞不好过会儿他就发现,这会儿跟他打电话的裴硕也是幻觉。
裴硕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电话被人抢走,手机那头传来秦诗笑嘻嘻的声音。
“好啦,林见渊。这下你放心了吧,裴硕没事儿了!”
林见渊笑着哼了声:“你们又去看裴硕,怎么不来看我?”
秦诗说:“没,今天也就我一个人来。来帮小朋友办出院。”
“小朋友”这个称呼,让裴硕立刻不好意思起来。
林见渊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裴硕一声尴尬的“姐!!!”
林见渊觉得好笑。又随口和秦诗聊了两句天,秦诗也让他安心养病,不要再想公司的事情了。
话虽如此。
挂完电话以后,林见渊还是忍不住开始回想,手头还有哪些没干完的工作。
他现在越来越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院。
公司那边肯定是缺人的。但是讲道理,缺人是公司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公司再缺人,也没资格要求他顶着病假硬干。
然而,堆积成山的那些活儿总得有人干。
首当其冲的就是裴硕。
林见渊不想对公司负责,他只想对身边的人负责。
林见渊叹了口气,还是从床头柜里抽出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是昨天秦诗他们来看他的时候,他让秦诗给他带过来的。
他平常在单位办公,用的是台式。有时候要出差,或者到外面办公就会带笔记本。
因此笔记本上也有他工作内容的备份。
当时秦诗还开玩笑说:“不会吧,你在精神病院还要坚持工作,真是身残志坚啊。”
此时此刻,林见渊拉下小桌板,把双手放到笔记本的薄膜键盘上,心里只有一个悲壮的念头:
我这哪是身残志坚,我这分明是 “身坚致残” 啊。
林见渊本来想写一个交接文档,这样无论是裴硕还是其他人接手他的工作,都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然而当他把手头上所有的工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的时候,他痛苦地发现:事儿太多、太杂了。
真要把所有事情一件件写在文档里的话,光是文字部分就有好几千字,还不算那些用文字无法描述的图片、视频等等内容。
林见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瞬间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但是一想到接手他工作的很大概率是裴硕,他又骂骂咧咧地开始动手。
裴硕这个小年轻,平日里看上去那么活力四射,还以为他身体素质很好呢,怎么上班还没多久也开始犯低血糖了?
可见上班对人类□□的折磨有多么严重!
还是不要太累着他了,万一又晕倒了怎么办?
病房里没有专门的办公桌椅,林见渊只能坐在病床上,靠着吃饭用的小桌板艰难敲键盘。
这个姿势很违反人体工学,林见渊没过多久就觉得腰酸背痛,脊髓像被打了水泥一样,僵硬又沉重。
他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敲了敲僵硬的后腰,在这样一个极度不舒服的姿势下,勉勉强强地交接完了工作。
总算把这些文档搞得差不多了,林见渊合上笔记本电脑,往床上一躺。
整条脊椎都发出 “喀拉拉” 的响声。
好家伙这劳损的。脊椎感觉都要生锈了。
林见渊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的 “开龙脊” 的动作。
他把双臂张开,一条大腿往另一条大腿上翻压过去,整个人保持上半身不动、下半身扭曲 90 度的姿势,舒展腰椎。
“喀拉拉。”
“喀拉拉拉拉 ——”
某座荒草丛生的废弃仓库。
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 “喀拉拉” 的骨头作响。
那声音越来越密集,无法判断声音的准确来源。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令人牙痒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仿佛直接敲打在耳膜上,直接敲击着头骨、脊椎,顺着脊髓一路传导下去。
“怎么办?我动不了了!”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近在咫尺的战友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喊。
这喊声如同一块石子掉进湖面,激起了万千涟漪,所有人的恐惧都被一同点燃。
“我也动不了了!”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碰到!”
“我也什么都没有碰到!我什么都看不到,你们在哪里?”
“我胸口以下全都动不了了,我感觉不到我的手和脚!不对,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脊柱在往上爬…… 救命!谁还能动的,快来帮帮我!”
“救命!”
“救命!!!”
此起彼伏的绝望喊声,在黑暗中渐渐偃旗息鼓。
偌大空旷的仓库中,身穿作战服的行动组成员们,如同被水泥浇筑一般,逐渐凝固不动。
扭曲成一尊尊人体乐器。
此时如果有人在场,就会发现笼罩在他们面前的黑暗其实根本不存在。
夕阳斜斜地从窗口照进来,翠绿的藤蔓爬满废弃仓库,不远处有鸟儿婉转地啼鸣。
如果忽略仓库中央那些姿势怪异、表情扭曲的水泥雕像,这该是多么温馨宁静的场景啊。
喀拉拉、喀拉拉。
奇异的骨质脆响,犹如某种古老的旋律。
以人体为乐器、以悲鸣为开场。
诡异的乐曲在空旷荒芜的仓库废墟中回荡。
第39章 做我老婆好么
林见渊忙了一下午工作。
他发现他真是一个被调教到位的社畜。嘴上说着不干了不干了, 结果真的要交接工作的时候,非但把每件事情都交接得事无巨细,甚至还忍不住把几个小项目快速进行了收尾。
林见渊觉得自己真是够贱的, 但是一想到他的交接对象是裴硕, 他还是咬着牙把活给干了。
总不能因为自己要请病假, 就把可怜的小新人给坑了吧?
人家裴硕才刚转正呢。
林见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总算在腰酸背痛中把事情做完。
他刚躺下准备睡一会儿, 就听到病房的门被人打开。
还以为是那个写书法的大哥回来了,没想到隔壁床的小刘忽然惊叫一声:“你、你怎么又来了?”
林见渊赶紧拉开帘子一看, 好家伙, 来的人竟然是红毛。
只见红毛表情臭得要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很拽很不爽地说:“我来问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刘一头雾水。
红毛暴躁地上前一步:“别装了。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你给我说清楚。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小刘还没反应过来, 林见渊已经走过去,一把将小刘护在身后。
“你干嘛的?”林见渊拿出长辈的威严,沉声道, “这里是病房, 而且是精神病院, 你冲进来把人刺激到了怎么办?!”
“跟你没关系。”红毛烦躁地伸手一拨, 想绕过林见渊去把他身后的小刘拽出来。
林见渊厉声说:“干什么?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报警?”红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拽开自己的领口,火冒三丈地吼道,“到底谁该报警!你看看他都把我咬成什么样了,难道他不应该给我个说法吗?”
林见渊本来懒得看他,然而红毛胸口贴的两块白纱布实在是太显眼了——雪白的纱布覆盖在小麦色的胸肌上,肤色对比极为强烈。
更好笑的是,那个纱布贴的位置竟然正好是乳头。
非常完美地遮住了不该露的点。
林见渊差点笑出声:“你这什么比基尼?”
红毛一听, 更加怒不可遏,他狠狠推了林见渊一把,咆哮道:“关你屁事,你给我让开!”
红毛再怎么气焰嚣张,毕竟只是个18岁的高中生。
这种粗鲁态度在林见渊眼里只是色厉内荏。
林见渊可不怕他,撸起袖子就打算跟他说道说道,没想到身后的小刘却拉住他的胳膊。
“哥,你别动手,让我来解决。”
小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语气却很坚定。
林见渊有点意外,看了他一眼。
只见小刘绕过他走到红毛面前,深吸一口气,却仍然压不住声音里的微颤:“你找我就找我,别扯上不相干的人。”
“听到没有?”红毛得意洋洋地瞟了林见渊一眼,说,“早说了跟你没关系,你强出什么头啊?算你见义勇为?你看人家记你好吗?”
林见渊眉头一皱,正想给这小兔崽子呼上一个嘴巴子,却听小刘气冲冲地骂道:“我当然记他好啊!我不记他好难道记你好吗?你这个纯种大傻逼!!!”
红毛:“?”
林见渊:“???”
谁都没想到,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小刘居然会突然爆粗。
在红毛震惊的表情中,小刘一把拽过他的领子,拖着他往外走。
红毛更震惊了,竟然忘了反抗,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推开小刘,怒吼道:“靠!你疯了?你敢揪我领子?!”
小刘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朝外面走。
红毛一脸震惊,看着小刘的表情仿佛在看陌生人。
他刚刚那一声咆哮,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小刘非但没有被吓到,甚至还越走越远。
红毛满脸难以置信:“这受气包什么时候变这么勇了?”
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瞪了林见渊一眼,“你教的?”
林见渊两手一摊:“我跟他昨天才认识。”
红毛低声骂道:“真他妈见了鬼了……”
林见渊:“不是见鬼,是精神病。你忘了这里是精神病院了?”
红毛怒道:“你有病啊!我说一句你接一句?!”
林见渊惊讶道:“我当然有病啊,不然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我?你怎么又忘了,这里是精神病院啊!”
红毛:“……”
红毛受不了了,他恶狠狠地瞪了林见渊一眼,扭头去追越走越远的小刘。
小刘居然会主动跟红毛单独出去谈谈,说实话,如果放在昨天,林见渊肯定会有点不放心。
不过今天见识到了小刘的伶牙俐齿(物理),林见渊觉得真要动起手来,红毛还真不一定能占便宜。
胸口那两块纱布比基尼就是铁证。
外面下起了暴雨。
等林见渊察觉到外面在下雨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狂风呼呼地吹。写书法的大哥还没回来,小刘又被红毛叫走了。
此时此刻整个病房只剩下他一个人。
狂风暴雨拍打在窗户上。呼呼的风声,犹如咆哮的野兽,仿佛随时会扑咬上来。
然而所有野兽都被窗户隔绝在外,林见渊其实还蛮喜欢这种感觉。
大风大雨的天气,只要不出门,待在屋里就会觉得很舒适。
林见渊躺在病床上舒舒服服地玩手机。
明天不用上班,今天也没有加班的隐患。
玩手机玩到多晚都不要紧,困了随时可以睡。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让人想起高考结束后还没出成绩的暑假。
玩着玩着有点困了。
林见渊抱着手机,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的时候,鼻尖忽然窜入一股熟悉的香气。
林见渊回头一看,发现室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
林见渊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来了?”
消化系统浮在半空,粉红色的喉管像一条刚出生的蛇,娇嫩柔软。
肝胆脾胰水润润,散发出一种健康的光泽。
这是一套很新鲜的下水。
林见渊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感慨,下一秒又反应过来。
呸,什么新鲜下水。
应该说室友年轻又健康。
室友是人室友是人室友是人……
林见渊必须不断反复提醒自己。
室友如果真的是一套下水,那别说同居了,他光是看到就要吓死了。
室友径直朝他走过来,阑尾像个小钩子,勾着一个塑料袋。
室友说:“来给你送东西啊。”
随着室友的靠近,那股熟悉的香气也越来越近。
这香气很浓郁,林见渊闻到的第一反应是夏天,第二反应是怀念。
浓烈的暑假气息扑面而来。
他几乎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笑着说:“你身上花露水味道怎么这么浓,你拿花露水泡澡了?”
室友也愣了一下:“啊?”
林见渊接过他手上勾着的塑料袋,随口道:“我小时候爸妈也经常拿花露水给我泡澡。小时候我可招蚊子了,动不动就被叮得浑身是包,痒得要死。而且小时候皮肤嫩,一抓就破皮,破了皮就哇哇哭……你吃晚饭了吗?”
室友拍拍肚皮……不,他没有肚皮,所以他直接拍起了肠子。
室友拍拍回肠,愉快地说:“吃过了。”
林见渊挑眉:“吃了什么,这么高兴?”
室友说:“就在医院吃的啊,这里有好多吃的。”
林见渊诧异:“这里有很多好吃的吗?好吧,我今天中午吃的食堂。食堂一般般,没你做的好吃。”
“哦。”室友唇角微微上扬,“我做饭很好吃哦?”
“对啊,当然。”林见渊在做饭这方面向来不吝于夸奖,“不然我干嘛哭着喊着求你给我做饭?你做饭真的超好吃。将来我老婆要是——”
林见渊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想说“将来我老婆要是做饭跟你一样好吃就好了”。
但这话说出来好像有点怪怪的。
室友:“嗯?”
林见渊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把东西一样一样从塑料袋里拿出来。
这些都是他请室友帮忙从家里带过来的日用品。
衣服内裤,毛巾牙刷什么的。
他开口让室友帮忙的时候,没看天气预报,没想到今天晚上会下暴雨。
早知道下大雨,他就不让室友跑这一趟了。
室友毕竟是个没穿衣服的消化系统,也看不出来身上有没有淋湿。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不光室友,室友带来的那个塑料袋上也干干净净,竟然一滴雨水都没沾到。
林见渊下意识看向窗外,狂风暴雨依旧,那风声呼呼的,大得好像能把人拍死在窗上。
林见渊心里有点奇怪,随口问道:“你来的时候还没下雨吗?你怎么过来的?地铁?打车?”
要是打车的话,费用可不便宜。
室友又没什么钱,他得把车费给室友报销。
“就这么嗖的一下过来了啊。”
室友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尾音微微上扬,“这是什么,枪吗?”
他的注意力被林见渊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的东西吸引。
林见渊低头看了一眼,说:“哦,这是筋膜枪,你以前没用过吗?”说着打开了开关。
筋膜枪的造型和手枪很像,区别在于头部不是枪口,而是一个圆球型的可拆卸的按摩头。
开关一开,那个按摩头就在电机的作用下震荡起来,发出嗡嗡的低鸣声。
“这是按摩哪里的?”室友问。
“按摩……按摩肌肉的啊!你以为?”林见渊一阵爆笑,忍不住拿按摩枪在室友的肝脏上戳了一下。
虽然室友问话的语气很正常,但大家都是男生,他还能猜不出室友在想什么吗?
“我没有以为啊。”室友嘴角弯着,“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是怎么用的。”
“就这样用。”林见渊本来想在他身上试试,但是一看室友全身上下都是内脏——虽然室友其实是人,肯定有骨骼和皮肤,但林见渊对着这一团软乎乎的内脏实在是下不去“枪”。
于是他果断把嗡嗡作响的按摩头对准自己的肩膀。
按摩头力道很大,震动感很快透过皮肤,穿透肌肉,松解了因为姿势不当打电脑而酸痛一下午的肩膀。
“嘶——”酸爽的感觉令林见渊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让我试试。”室友跃跃欲试。
林见渊把筋膜枪递过去,心里也有些期待。
他实在是很想看看按摩头直接作用于内脏上是什么效果。
毕竟那些下水看上去很软的样子,感觉一枪上去,室友整团下水都会跟着一起震荡。
哈哈哈,光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得好有趣。
然而,在林见渊期待的目光中,室友并没有把枪头作用于自己。
而是兴致勃勃地对准林见渊,一枪“爆”了林见渊的肩膀。
“嗷!——轻点!”林见渊差点跳起来。
筋膜枪的力道本来就被他开到最大,室友下手也没个轻重,那一枪直接干到了他的肩胛骨,林见渊感觉骨头都快被他震碎了。
室友哈哈哈地笑起来,他说:“你刚才不也是这样的吗?”
林见渊恼火地捏他胆囊:“不一样!你要对准肌肉,别打骨头啊!骨头很痛!”
室友:“哦。那你现在要打哪里?”
林见渊想了想,背过身去趴在床上,说:“你帮我打打后背吧。不要打脊椎!打边上有肌肉的地方。”
嗡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见渊:“嗯嗯嗯…… 就就就是这……”
嗡嗡的声音停下,室友趴在他的背上笑个不停:“你说话声音都在抖。”
林见渊:“对啊,因为肺被震到了嘛。”
室友:“好好笑哦。”
嗡嗡的声音重启,室友故意去震他的肺。林见渊被震得整个肺都在痒,嗡嗡嗡地反抗:“你你好好好好弄弄弄,不行我自自自己来来来……”
室友学他的样子:“好好啊啊啊,我好好好好好弄弄弄弄弄……”
两个人都笑得不行。
室友重新直起身子,拿筋膜枪对准他。室友对人体结构很不熟悉,手下也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就会碰到骨头,林见渊呲牙咧嘴。
“你不要扭来扭去!”室友笑得不行,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还不是你!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轻点……轻点!啊!”林见渊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想起这是在病房,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靠!室友上手也太快了,避开肺叶之后,准确无误地打到了他肌肉最酸痛的地方。
筋膜枪这个东西好就好在能松解肌肉,坏也就坏在这里——松解肌肉的过程太酸爽了,有种肌肉撕裂的感觉。
林见渊只觉得尖锐的酸意直达天灵盖,有股电流顺着脊椎朝两边四处乱窜,窜得他尾椎骨都发麻。
“你别……啊!……”林见渊捂着嘴巴哼哼唧唧,猝不及防,腰上的软肉又被他戳了一下。
这下控制不住了,林见渊整个人像条鱼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故意的!!!”林见渊怒气冲冲。
“我没有啊。”室友还是一副好脾气。
“你还装!”林见渊指责着,说着就扑过去,把室友压在床上,抢过他手上的筋膜枪威胁,“现在换你了!”
“啊啊——”室友叫了一声。
林见渊拎着筋膜枪,顺手捏了把他的右半结肠。对应到人类的体表应该是右边腰窝的位置吧。
林见渊在室友腰上捏了一把,眼看着他受不了地缩起来,便得意又凶狠地说:“叫什么叫?我还没开始按呢。”
室友躲着他的手,有些小喘着说:“你怎么还不按?我在等你啊。”
林见渊反应过来,意识到室友是在等他用筋膜枪把“啊啊”转换成“啊啊(嗡嗡嗡)啊啊啊啊啊(嗡嗡嗡)”。
这小子!居然还期待上了!
林见渊顿时觉得好笑,然而拎着筋膜枪却又无从下手。
室友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无论是细长的喉咙,还是肝胆脾胰,全都是无比娇嫩的内脏。
总觉得稍微一用力就要戳破了,更何况还是拿筋膜枪。
林见渊实在是下不去手,他索性丢开筋膜枪,用手指去戳室友的喉咙。
“你叫啊。”林见渊说。
室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林见渊命令道:“你像刚才那样叫。”
室友听话地叫起来:“啊啊——”
林见渊瞅准时机,指腹抵着他的喉管快速抖动。
喉管深处藏着的声带在外力作用下也开始飞快震颤,室友故意的叫声很快变了样,变成一种颤动的笑声。
狂风暴雨拍打在窗户上,夏日的炎热被一扫而空。
房间里开着空调,很舒爽,花露水的味道一阵一阵地钻进鼻腔。
空气被筋膜枪搅得昏昏欲睡,令人怀念的香气把林见渊拖回年少的夏天。
林见渊整个人把室友压在床上,大拇指指腹抵着他的喉咙,不知怎么就放慢了速度。
从恶作剧般的快速震颤,变成了轻轻慢慢、一下一下地按。
那手感很奇特。
室友的喉咙滑腻柔软,像一条真正的没有皮肤覆盖的喉管,带着黏膜特有的微微湿润的凉。
林见渊用指腹细细摩挲,目光不受控制地挪到了室友的喉结上。
室友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不再夸张地怪叫。
他的唇瓣微张,喉结随着呼吸缓慢起伏。
……看上去很好亲。
林见渊忍不住低头在室友嘴唇上亲了一下。
那是一个飞快的吻。
谁都没有预料到,包括林见渊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亲他的室友。
室友的嘴唇和林见渊想象中一样柔软,还有一点点凉。
林见渊亲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由愣住。
他迟疑地往后退了一些,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近。
近到只要他稍微低头,就可以再次吻上室友的唇。
室友微微张着嘴,似乎还在惊讶刚才发生的事。
柔软温顺的消化系统仿佛被那一吻定住,只有咕噜噜的消化液还在悄悄冒泡。
室友叹息般地喃喃:“亲嘴居然是这样的……”
林见渊反射性地:“你没跟人亲过?!”
室友:“嗯。”
林见渊头皮都炸了。
不是?等等?室友居然是初吻?他以前没跟人谈过恋爱??
不不不,没接过吻不代表没谈过恋爱。
但是——
林见渊还老觉得他有种天然渣的气质呢。还以为他长这么好看肯定谈过很多个,结果居然这么纯情的吗?
这也太反差了吧……
林见渊正有些恍惚,室友忽然凑过来,低低笑了下说:
“感觉不错。”
说着就也吻上来。
林见渊:“……”
好得很。
虽然没经验,但有些事情男人天生就会。
根本不用教。
林见渊忍不住笑了下,搂着室友好好地亲他。
室友的嘴唇凉凉的,但是很软很软。
怎么会这么软。两人嘴唇摩挲着,亲着亲着室友的嘴唇就变热了,好像被林见渊打上标记。
林见渊简直爽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呼吸间满是花露水那令人怀念的味道。
突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给我做老婆吧。”
室友愣了一下,说:“你确定?”
林见渊低头抱住室友,把脑袋埋在室友柔软的喉管间。
“我好像有点弯了。你能不能也弯一下?”林见渊低声说,“做我老婆好么?”
室友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打出一个长长的粉红色的嗝。
室友:“。”
林见渊:“???”
室友笑出声。林见渊也笑得要死。
两个人都笑的停不下来,林见渊又凑过去亲室友,说:“做我老婆吧,好不好?好不好?”
室友笑着说:“你爱死我了哦?”
林见渊:“是啊你怎么知道?”
室友:“跟你接吻害得我胃酸都变成粉红色。你现在一定恋爱脑爆炸。”
林见渊:“那你呢?”
室友:“我觉得跟你谈恋爱有点奇怪。”
林见渊:“哦。”
室友:“但我还蛮想试试。”
林见渊嘴角上扬:“哦。”
咕噜噜。
粉红下水的消化道在冒泡。
林见渊忍不住想笑,他一把将室友捞起来说:“不要躺着了,刚吃饱就躺着很容易反酸打嗝。”
“这样哦?”室友嘴角微微弯着,很可爱地弯着,“我不知道。”
林见渊忍不住也嘴角一弯。
从床上起来以后,两个人都正正经经的坐在病床边上。
就像一个正正经经的病人和一个正正经经过来探望的朋友。
一点都看不出来一秒钟之前还在互相吃对方的嘴。
莫名地,林见渊觉得有点尴尬。他揉了把脸,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只好重新拿起筋膜枪往自己肩膀上打。
嗡嗡的震动声中,有人推开门进来了。
林见渊拉起帘子一看,原来是小刘。
林见渊心里有鬼,那股尴尬不自在的感觉就更深了。
他连忙对小刘说:“我室友来给我送东西。嗯,那个什么,你怎么样了?红毛没对你怎么样吧?”
小刘表情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天只能憋出来一句:“我扇了他两巴掌,他夸我有种,然后走了。”
林见渊:“外面雨下这么大他就走了,他有伞吗?”
小刘:“啊?”
林见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他妈说了什么屁话?居然还关心上红毛了?
红毛一个搞霸凌的校霸,出门淋个雨怎么了?
他被台风吹走都是他活该。
林见渊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赶紧说:“不是,我不是说红毛,我说我室友。”
室友:“嗯?”
室友就坐在他身边,两个人距离极近。
这一声低低的“嗯?”就像小刷子在他耳膜上轻轻扫了一下,弄得林见渊耳朵里面痒痒的,尾椎骨也痒痒的。
那种控制不住的尴尬不自在又来了,林见渊内心有点躁动,努力压着翻涌的情绪,对室友说:“那什么,你带伞没有?今晚有大暴雨呢,要不你就,呃,你今晚就,还住这儿?”
还住这儿?
还睡一张床?
行吧应该问题不大吧?毕竟昨天也是这么睡的。今天……嗯。今天。
今天应该也行?
“好哦。”室友轻轻笑了下,阑尾像条小尾巴一样,一摆一摆地晃。
第40章 深夜小零食
说实话, 直到现在林见渊脑袋瓜子还有点嗡嗡的。
他有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周围本来就是陌生的环境:精神病院,病房,雪白的天花板, 床位四周拉起的淡黄色床帘。
还有怀里的室友。
对对对, 最让他感到不真实的就是怀里的室友。
倒不是因为人家是一套消化系统。
好吧, 是消化系统也有点离谱。
但他都精神病了, 室友在他眼里是消化系统也不是第一天了, 其实也已经看习惯了。
要说睡在一张床上的话,昨天他们也是这么睡的。
但今天不同。
窗外仍然是狂风暴雨, 豆大的雨点狠狠拍打在窗户上。
哪怕林见渊是三人病房中间的那个床位, 也仍然能听到雨水拍打窗户的噼啪作响。
怎么能下这么大的雨呢?下完雨之后会降温吗?
林见渊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乱糟糟的事。
对了,家里好像还晾着衣服。
算了, 不重要。
他有老婆了, 老婆会帮他洗衣服吗?
林见渊眼前立刻浮现出白白净净的男生站在洗手台边帮他手洗内-裤的模样。
穿着居家服,宽松睡裤。夏天的话踩着人字拖。从后面看小腿细细的,脚踝白白的。
瘦瘦高高。头发在脑袋后面扎一个小揪揪。
一边洗衣服一边跟他聊今天吃什么。
受不了了。
太人妻了。
害得他一下子脸红了。
“你在笑什么?”
怀里的粉红下水突然动了一下。
林见渊立刻收敛起笑意, 严肃地说:“我笑出声了?”
“没有。但我感觉到你肩膀一抖一抖的。”室友说, “你呼出来的气也吹到我脖子上, 好热哦。”
尾音微微上翘, 一如既往。
林见渊却从那柔软的尾音里听出了一份撒娇味道。
可爱死了。
明明是个男生,怎么这么喜欢撒娇啊?
病床四周拉着床帘,淡黄色的床帘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即便如此,林见渊仍然清楚地知道他们现在是在病房里,房间里还有别人在。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冷静点,冷静点。
——冷静个屁啦,根本冷静不下来!
林见渊的嘴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尾巴也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是不是原来就弯?”林见渊伸出手指,想戳戳室友的脸颊。
然而对着那一团下水,却怎么都确定不了脸颊的位置。
他只好戳戳室友的喉咙。
“弯?”室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肠子,“我也没有哪里是直的吧。”
“那你是不是,”林见渊忍着笑,“一开始就对我图谋不轨?不然当初你怎么一下子就决定搬进来了?”
室友:“。”
林见渊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他笑着捏了捏室友的右半结肠——实际上应该是右侧腰窝的位置。
手指传回柔腻滑软的触感,林见渊有点爱不释手,笑着说:“不会吧,真被我说中了?”
“你不生气?”室友诧异地问。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不说明我魅力大吗?”林见渊有点小得意。
没想到他还是个gay圈天菜啊。
说实话,放在今天之前,林见渊如果听到别人说他是gay圈天菜,一定会觉得尴尬和蛋疼。
但现在他自己都弯了……
“其实我现在也有点弄不清楚我的性向。”林见渊忽然有点感慨,他伸手把室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室友微微发凉的身体逐渐沾染上他的温度,这一点让林见渊莫名地占有欲爆棚。
“从小到大,我好像还是对女孩子更感兴趣一点。包括以前读书住校的时候,跟男生一起住寝室啊,一起洗澡啊什么的,我都从来没有任何想法。就,我其实从来没对我的性向产生过疑问。”林见渊说。
室友忽然:“那你现在对我有想法?”
林见渊:“?”
林见渊看了看怀里的下水,沉默了。
讲真,谁他妈能对一坨下水有想法啊?
那可是一坨下水啊!
那可是口腔喉咙肝胆脾胰胃大小肠……那可是一堆活生生的脏器啊!
不好吧!
就算他理智上知道室友是人类,但是,对于披着消化系统外皮的室友产生生殖系统的想法……也不好吧!
林见渊一瞬间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他发现他刚刚亲室友那一下,真的完全是冲动使然。
或许是窗外的狂风骤雨营造了氛围,又或许是花露水的香味让人头晕目眩。总之他刚刚真的是迷之精虫上脑,以至于搂着室友直接亲了上去。
但他现在回过神来了。
室友虽然是人,但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一套消化系统啊!
他怎么亲得下去的?
他现在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更别提,他居然还一时上头提出了交往,让室友当他的老婆……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他不是后悔和室友交往,而是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而且两个人都是男的,谈恋爱不可能局限于亲嘴吧!
他俩都住在一起了,都睡在一张床上了,总不能每天都盖着被子聊天到天亮吧!
可这怎么做?
室友可是消化系统啊,这他妈怎么做?握着直肠往那什么上面套吗?
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浮现出了相应的画面。
林见渊一瞬间头皮发麻。
——这他妈不就是几把套子吗!
草,好涩情……
不对!草!这也太过分了!把室友当几把套子用也太过分了吧!!!
不不不,不行。
室友不是下水不是下水不是下水!
室友是人!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可是室友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消化系统。
可就算室友是消化系统,他居然也对室友动心了。
……都怪室友,太可爱了。
和这么可爱的室友生活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熄灯了。
黑暗中林见渊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婆。”
近在咫尺的室友,从肠道里发出了一串咕噜声。
咕噜完之后,室友说:“我现在是要叫你老公吗?”
林见渊:“。”
好尴尬。
室友:“好怪哦。”
林见渊:“……”
更尴尬了救命!
怎么会这么尴尬。
别人谈恋爱告白确认关系以后也是这么尴尬的吗?
林见渊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尴尬又好笑。
不知怎么室友也低低地笑了一声。
“好奇怪哦。”室友凑过来,温润的唇覆上了他的。
室友的唇瓣柔软微凉,空气中弥漫着花露水令人怀念的香。
室友说:“我怎么也会想亲你?”
林见渊一下子产生生殖系统的想法了。
林见渊:“。”
幸好熄灯了,不然被看到就尴尬死了。
林见渊不由得面红耳赤,浑身冒汗。
虽然讲道理,他跟室友已经确定关系了。
虽然讲道理,偷偷在病房里面互相帮助一下,问题也不大。
虽然讲道理就算室友在他眼睛里是消化系统,但这不是关着灯吗?
就算他找不到位置,让室友帮忙带一下路不就行了吗?
虽然,但是。
他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室友变成了老婆耶。
像在做梦一样。
林见渊仰起头,对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长长呼出一口热气。
“睡吧。”林见渊拉过被子,给两个人盖上,“再不睡要出事了。”
“出什么事?”室友问。
“别装,老实点。”
“真没装,什么呀?我不知道。”
“你欠揍……”林见渊把手伸进被窝里去,在他腰上挠了挠。
室友的右半结肠最怕痒,当即笑着扭着想要躲开。
林见渊早有防备,在他笑出声之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室友的笑声变得闷闷的,软绵绵的一团在他怀里扭啊扭,扭啊扭。
林见渊:“。”
更糟了。
或者,准确地说。
更有生殖系统的想法了!
……
两个人在被窝里胡闹了一阵儿,林见渊总算沉沉地睡过去。
邪域却没有睡着。
毕竟祂没有眼睛,林见渊也看不出来祂睡没睡着。
太奇怪了,祂想。
竟然会有人类要祂当老婆。
祂竟然当了一个人类的老婆。
好奇怪,好好笑哦。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出来。
邪域没有眼睛和鼻子,祂只有嘴巴。
此刻祂的唇角一直一直上扬,觉得好好笑,想笑的感觉一直停不下来。
就像吃错了东西。
祂记得这种感觉,曾经有一次祂误食了不属于自己食谱的东西——【喜悦】,就像人类吃错药一样,那次祂也一直一直笑,笑得停不下来。
可这次没有吃错东西呀,祂都没有吃。
今晚,在见到林见渊之前,祂已经在重症病房里吃饱了。
祂是带着鼓鼓囊囊一肚子的食物过来的。
祂知道林见渊身上这两天没东西吃,毕竟没有上班嘛。
邪域早就发现了,林见渊只有在上班以后,才会生产出祂食谱上的美味食物。
林见渊这两天都没有上班,所以身上没有好吃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
喉管缓慢蠕动,胃和胆囊胰腺,所有分泌器官都悄悄工作,消化液炽热而充盈。
柔软的肠管像蛇,一圈圈缠绕祂的人类。
粉红色的肠管隔着病号服和人类贴贴。
祂的身体本来是冰凉的,是人类所厌恶的冰冷粘湿的触感。
可是睡梦中的人类却反手把祂捞进怀里,还顺手给祂掖了掖被子。
睡梦中的人类。
祂的人类。
好吃的人类。
永远永远吃不够也吃不完的人类……嗯?
嗯?
当祂把喉管贴在林见渊的胸膛上,舒服地蹭来蹭去的时候。
咕噜噜。
祂突然发现这不是错觉。
林见渊身上真的有食物。
带着疑惑,细长的十二指肠顺着人类的病号服下摆钻进去。
在人类的腰上捏捏。
在人类的胸口上捏捏。
最后终于找到了。
一节脊骨。
灰白扁平仿佛在微笑的脊椎骨,被十二指肠拎起来,晃一晃。
“骨奏。”
尽管找到了食物,邪域的语气却相当不悦。
冰冷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被侵犯领域的狂躁。
然而这份狂躁,却在下一秒消失。
“嗯?”
十二指肠微微卷曲,祂将脊椎骨拿近,仔细端详。
不是本体。
眼前这块骨头,并非骨奏的本体,更不是它的一部分。
只是【刻印】。
怎么回事。
林见渊身上怎么会有骨奏的【刻印】?
……算了,不重要。
来都来了。
邪域张开嘴,啊呜一口,把小零食丢进嘴里。
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