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傅淮卿有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身份也好,容貌也罢,于京中是上上乘,若是没有人有意,方才值得疑心。别枝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过手边的灌木丛,“他知道吗?”
他?
花朝迟疑了会儿,才明白她指的是谁,“听闻是知情的。”自己都能听说的事情,殿下又怎么会不知情,“听说是明确的回绝过林姑娘,只是因为殿下向来都是独来独往,林姑娘也一直都没有放弃,这三年间回京时也偶尔会随着公主前来王府。”
别枝颔首,半响忽而很轻地溢出微许‘嘶’声,她垂眸,灌木荆棘刺破了指腹,溢出小小一粒血珠,血珠凝在指腹上少顷,掠过四下坠入泥土中。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都快要愈合的伤口。
都怪傅淮卿!害她分心,要不然也不会被刺伤了。
静默少顷,别枝轻哼了声甩甩手:“走,找他麻烦去。”
花朝愕然地看着少女毫不犹豫的身影,打算跟上之际就见程靳提着道食盒前来,别枝也自然看见了,疑惑地停下步伐。
“姑娘。”程靳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花朝,道:“殿下让我带来给姑娘的。”
别枝目光循着食盒移动的轨迹而动,看向程靳:“是什么?”
程靳神神秘秘笑了下,“是姑娘喜欢的。”
听他这么说,别枝的好奇心忽而被吊起,达到了顶峰。
食盒掀开,缭绕烟雾伴随着阵阵飘香而起,看清花朝端出的碗筷时,她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下,惊讶地看向程靳,“什么意思?”
元宝大小的饺子漂浮于热气腾腾的汤面上。
别枝一眼就认出来。
五味铺的汤饺。
程靳迷茫,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挠挠头,想起适才江跃的话,道:“提醒姑娘要记得过往的事情?”
别枝:“……”
嘴角抽了抽,她装作不知情地问:“过往什么事情?”
程靳也被问住了。
他想了想,觉得主子应该不是要翻旧账,那就只剩下一点,“提醒姑娘不要忘记偷亲——”
听着听着,别枝眼眸倏地瞪大,她恨不得找个铁锹出来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连忙抬手制止住他:“不准再说了,再往下说就不礼貌了。”
什么叫做偷亲。
她都是光明正大的亲。
而且,他也不亏好吗?
其他人想亲还亲不到,他就该庆幸才对。
看着她时不时变换的神色,程靳默默地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好不容易平稳心情,见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别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奇心作祟:“还有别的事情?”
“嗯。”程靳颔首,生怕被她再次打断,语速极快地道:“殿下让属下转告姑娘,务必不要忘记对他负责的事情。”
刹那间,别枝倒吸了口气。
她杏眸微瞪,嘴角一张一合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程靳,又垂眸看了看还在飘着热气的汤饺,忍不住问:“他准备要我怎么负责,八抬大轿迎他进门?”
程靳澄亮眼眸中倒映中少女神色*飞扬的模样,好似若是主子在这儿,她下一瞬就会扑上去,好好地和他‘交谈’一番。
他沉默了下,问:“何时?”
“什么?”别枝怔住。
程靳觉得总要有个时日才好回去向主子汇报,万一主子真问起来自己答不上来可不好,如此想着,他犹疑片刻,开口追问:“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八抬大轿迎殿下进门。”
别枝:“……”
她静静地盯着他看,看出他是真的打算回去向傅淮卿禀报自己的‘决定’,半口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差点没把她给憋死。
半响,别枝深吸了口气,道:“有生之年。”
程靳张了张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别枝知道他定然会回去给傅淮卿回禀自己的回答,是以看到男子踏入清河院的身影时,她一点都不惊讶,算算时辰,还觉得他似乎来晚了点。
桌案上的汤饺已经散尽了热气,饺子浮在面上,小巧玲珑。
少女趴在一侧,看来的目光中多少带了些哀怨。
傅淮卿眸子微微动了瞬,染上淡淡的笑意。
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道:“听说有人打算八抬大轿迎我进门。”
默默坐直身的别枝闻言,侧眸瞪了眼眼神游离的程靳,半点儿也没有犹豫地道:“听错了,假消息,谣传。”
“假消息也不是不可以做实。”傅淮卿早就猜到了她会如此说,拾起桌案上的勺子,荡过汤面上的饺子,“似乎有人说过,自己赚的银两,养我绰绰有余。”
别枝倏地抬起头。
盯上她不说,竟然还觊觎上她的银两。
“奸商!”
傅淮卿神色滞了半息。
“绝世大奸商。”别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大不了就是眼睛一闭,就是不能受这窝囊气,“别人去山居买消息,最多不超过两百两,而我呢!”
她想想就来气,葡萄般大小的溜圆眼眸如炬,对被宰的事情耿耿于怀,“两次买消息都是五百两,净赚了我的钱,好不容易到手银两还要还一半回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我这么多呢。”别枝瞪了眼薄唇微扬的傅淮卿,道:“快还钱!”
义正言辞的言语回响于静谧院落上方,四下的侍卫都忍不住侧眸看来,就连花朝也禁不住张大了嘴,愕然不已,部分曾经跟随扮作寂然的傅淮卿出入四下的暗卫半点儿也不觉得稀奇,他们只觉得,以别枝的性子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憋了多日才将心中的不满道出,要是放在平日里,半个时辰前在主子面前受了气,半个时辰后就会到‘寂然’跟前狠狠地吐槽上主子一番,言辞之犀利,语调之愤慨,听得他们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明明就是你的错。”别枝越说越来劲,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半点错没有,还要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你要不是扮作寂然,会听到我骂你吗?”瞥见傅淮卿嘴角微张,她给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道:“自然不会。”
要是真的寂然听到自己的吐槽,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再说了,要不是你太过分,我会骂你吗?”被他听到就算了,还要遭受他的‘威胁’,她想想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委屈的,背后嘀咕自家主子是不太好,是以她找了个听不见音还不懂说话的寂然,又怎能想到这也能被发现,“有因才有果,我骂你,你应该反思下自己才对。”
傅淮卿:“……”
言之凿凿的神色,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问题。
傅淮卿嘴角弯了弯,忍俊不禁地看着她,“都是我的错?”
“当然!”别枝瞪他,忖了半息,心一横,又道:“让我以命换命的是你,店大欺客诈我银两的也是你,来回折腾我的也是你,别人易声都好好的,就你易声是水牛音,传你不能人道的也不是我,你应该庆幸我和你说了,你还能得空去问问御医,是不是真的不行。”
霎时间,傅淮卿额间青筋冒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提到这件事,别枝心中冒起的火光稍稍落了几分,欲言又止多时,眸中的光亮慢慢地化作了不忍,目光似有似无地往下垂了几分,落在男子那处须臾,又抬起,语重心长地道:“要是不行,就得治才行。”
傅淮卿面色黢黑,“我没有——”
“此事不能忌讳求医。”别枝听说过,不会有男子承认自己不行,只是确实不能耽搁着,给他想了个主意,“你若是不好意思出面,随意易容成其他人的样子寻御医来看看,也不是不可以。”怕他不愿,顿了顿,又补充道:“男子若是不行,是没有人要的。”
傅淮卿:“……”
他牙关微微咬紧,“故意的?”
别枝冤枉!
就差对天发誓,“天地可鉴,我都是在真心实意地给你提建议。”
她眸光微微往下落半寸,偷偷瞅了几眼又抬起。
少女面上的可惜半点儿也不带遮掩,仿佛他真的如传闻中所言般不能人道,傅淮卿眉心穴位跳得厉害,几近要蹦出,他静静地盯着她半响,嗓音沉沉地道:“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悄悄思忖着哪里神医可以治此隐疾的别枝闻言,眨巴了下眼眸,想都不用多想半息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双颊唰得一下变得通红。
她抿抿唇,瞥了眼目光弥漫着危险气息的男子,就像是盯上了猎物的豹子,默默地侧过身,咽了咽口水,道:“还是不了吧。”
“为什么不。”傅淮卿眉梢微微挑起,盯着她,“不是你说的,我不能人道吗?”
“不是我哦。”别枝小幅度摆摆手,她也是听别人说的,赖不到自己头上来,再说了——
她安静少顷,小声嘀咕道:“就是不行才不能试。”
万一真的不行可咋办,自己的一辈子岂不是就栽了。
别枝说的很小声,不过清河院实在是太静了,江跃等人半点儿音也不敢落出,就连呼吸也都着意落轻不少,傅淮卿不免还是听到了她的嘀咕。
他额头青筋狂跳,道:“你要试。”
别枝:“……”
果然,没有男子接受自己不行的事实,就算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也不例外。
这时候,别枝后知后觉地想起,明明是自己在质问他,眼下怎么又变成了被他威胁的模样,她轻咳了声,敲敲桌案,理直且气壮道:“不要否定别人的劝阻,要学会好好反思自己才是。”
傅淮卿气笑了。
黝黑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别样的光影,他紧抿着唇。
他是该反思。
好好的反思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傅淮卿呼了口气,神色渐渐平缓了下来。
“殿下。”听完全程的江跃硬着头皮上前,头垂得要比平时还要低得低,拱手道:“向临求见。”
听到向临求见,傅淮卿眸色沉了沉。
不久前向临亲自带队离京,前往肃州和荷州彻查两地灭门案,眼下不过过去五日,如今忽而回京——
他面色微凛,道:“宣。”
等候清河院门口的向临紧忙入内,还未走近就看到了坐在庭院内的两道身影,看清少女容貌的瞬间他神思滞了瞬,他追踪过景清,自然也是见过别枝。
余光瞥见江跃微微颔首的动作,向临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提议利用别枝调出景清,主子为何没有答应了,主子当时没有着人拖自己下去,已经是网开一面。
向临快步走上前,“主子。”
傅淮卿侧眸睨了他一眼,掌心拎起桌案上的茶壶,不疾不徐地倒了盏茶水,“何事。”
向临微微掀起眼眸,瞥见主子将手边的茶盏往别枝的方向推了推,看样子也没有想过要避开她,静了静,道:“属下奉命前往肃州,踏入肃州不过半日就听闻边家曾为家中幼女寻过奶妈一事,肃州内之所以会有谣传,也恰恰是小秦大人前些时日所查探边家一事时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边家奶妈一事,适才秦骁就有提及过,傅淮卿淡淡的嗯了声,“边家奶妈逃过一劫。”
“是。”向临一听就知秦骁应该已经回禀过此事,不过,他是带了准确的消息前来,“准确来说,边家确实只有一百二十七人,且全部惨遭不测,只是根据肃州部分还记得边家的老人家回忆,事发当时边家小女的奶妈也在院中。”
傅淮卿端起茶盏到半空中的掌心停下,缓缓地落了下去,示意他继续言说。
“属下翻阅了州府内的卷宗,当夜被屠杀的孩子不下十个,其中也是有个年仅半岁的女童,甚至记录了奶妈的名字。”向临眸色凝了半息,他见过无数桩惨案,手中也沾染过不少血迹,然而在翻阅州府卷宗时呼吸还是有所不畅,“就算是算上奶妈,伤亡名录也就只有一百二十七人,其中一人不见踪迹。”
“奶妈的丈夫,可有消息。”傅淮卿指腹摩挲过茶盏上的枝纹,能当边家的奶妈,其孩子也当是和边家小女年岁相差无几,“她的孩子,在何处。”
向临也都查过,“奶妈的丈夫在听闻边家出事的第二日就紧忙带着一家老小搬离肃州,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属下命人沿途查过,最后是在距离肃州仅百里的息云镇查探到了消息,边家灭门案后的第四日,奶妈的丈夫一家惨死于息云镇外,是前去狩猎的屠夫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他静了静,道:“卷宗中没有记录有半岁至两岁孩童的身影。”
第62章 第62章我有个朋友,那方面似乎……
肃州边家灭门案一事,别枝听闻过,还是在秦骁口中听闻的。
随行护送秦骁前往荷州第十日的深夜时分,秦骁带着贴身侍卫夜探惨遭灭门的两户人家,探看案发现场之时,侍卫言辞间提到了是否有人利用肃州灭门案的手段进行作案,不论是作案工具还是作案手段都与肃州灭门案如出一辙。
由此她才知晓此事,不过肃州灭门案案发时日己经过去已近十九年,若不是荷州灭门案的出现,也不会再有人提及此事,更别说是重新开展调查。
上下一百二十七人,一夜之间惨遭毒手,就连为边家办事的奶妈一家也惨死于息云镇外,别枝行走江湖打打杀杀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过如此狠戾的行事风格,也不知边家得罪了什么人,竟然引来如此惨绝人寰的杀身之祸。
不过听向临的意思,边家灭门案中丧命的一百二十七人,还包括边家奶妈。
若是如此,岂不是有一人不见踪迹?
傅淮卿指节微叩桌案,眸色沉沉地凝着面色凛紧的向临。
不是奶妈,还能是谁。
荷州灭门案案发翌日,向临就已经奉命前往荷州查探,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似乎曾经在哪儿看到过相似的场景,他道出荷州案发现场的画面时,傅淮卿想到了早些年秦骁任大理寺少卿后提到的肃州灭门案,当日夜里,傅淮卿传召了时任肃州知府的宋明晖前来问话。
多年前,肃州一案震惊朝野,先帝下令彻查此事,肃州州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近半年的时间方才理清其中的关系,而后又用了近半年寻到了山匪线索,山匪一口咬死没有人能逃出生天。
宋明晖也言,当时能够寻到的线索落向了山匪,按照彼时山匪所言,是因为觊觎上了边家的家产,听闻边家即将搬离肃州,便动了心思。
如此荒唐理由,宋明晖自然是不信的。
边家于肃州数百年,祖上富得流油,到了二十年前边家家主这辈已经富了近十代,且多年间也是多为肃州百姓带来了数不清的资源,肃州百姓都道只要边家有一口肉吃,他们也能喝到点滴下的汤汁,就连肃州州府能够连年税收稳居榜首,都是靠的边家。
多年来边家都不曾出过半点儿事情,山匪又如何因为他们要搬离肃州而动了杀心。
只是宋明晖再往下查,也查不到其他的,一切线索都断在了山匪身上。
肃州灭门案轰动朝野上下,先帝要求一年内结案,若是久久拿不出个结论,举国上下百姓皆无法安宁,为了避免骚动,宋明晖只能按照当下查探到的罪证定论。
而后傅淮卿借着荷州一案,下令推翻肃州灭门案,两案协同开展查探,也是想着试试能否借着荷州一案查清尘封已久的肃州灭门案,或是真的敲死了边家灭门一事就是由山匪所起。
半个多时辰前秦骁前来回禀过后,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外出寻找别枝前下令传召宋明晖前来,来清河院前,宋明晖正在书房中。
对于秦骁的猜测,宋明晖静默了许久,而后方才缓缓道出隐瞒多年的事情。
彼时察觉到死亡人数和实际人数对不上时,怕密碟遭到拦截,他没有立即上报,而是命自己的亲信暗中查找线索,同时借着入京回禀消息的名义策马入宫,向先帝禀告此事时提到了其中一人不见踪迹的事情,先帝下令必须找到此人的下落。
然而近一年过去,宋明晖都找不到半点消息,临近结案期限,他想了很久,不愿再往下寻人,一封密碟求得先帝同意,认为了无消息对逃出生天的‘他’来说才是最好的消息,而先帝默许了他的做法,至此,肃州灭门案就此结了案。
宋明晖亦道他此生都无法忘记前去边家时所见的场景,就算已经过去近十九载也难以忘怀。
淋漓鲜血染红了边家宅院四下,还未踏上边家宅院街道就能闻到刺鼻气味,前去边家收尸的衙役们夜夜惊醒,他闭上眼所看到的也是边家家主与夫人两人悬挂于门匾上的头颅,宅院内边家夫人尸身中紧紧抱着不过半岁大的女儿,怀中婴孩的头颅也是不见踪迹,衙役翻遍了宅邸,都没有寻到边家幼女的头颅。
而宋明晖并没有提到奶妈的孩子。
傅淮卿静默良久,道:“查清逃离屠杀的人现下位于何处。”
“属下已经着人前去查探,”向临停顿了下,硬着头皮道:“线索断在了肃州。”
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半分消息也寻不到,就连出城记录也没有。
对此傅淮卿不觉得意外,十九年前肃州州府都查不到的事情,久居京城的向临等人一朝一夕间自是难以寻得线索。
他眼睫未掀,静静思忖间余光瞥见忽而微微皱眉的别枝,傅淮卿侧眸看向她,“伤口扯到了?”
“你们说的事情,”别枝回想了下,“有点怪怪的。”
傅淮卿眸色微凝,“哪里不对。”
别枝沉默。
她就是觉得此事似乎哪里不大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以她接触过的山匪来说,他们行事谨慎但或多或少都带了些难以磨灭的匪气,行事利落果决下手残忍姑且不谈。
就算是行事时是深夜,也不至于四下都无人听闻,任由山匪杀戮。
除非——
有人给边家四下的门户下了迷药。
“可以查查是否有人在黑市中采买过大量迷药。”
“肃州一案,以贺兰代松和章砚为切入点往下查。”
一热一冷的两道嗓音同时响起。
话音落地的刹那,两人目光对上,院落内静谧无声。
傅淮卿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瞥了向临一眼。
接收到眼神的向临立即拱手领命,离去之时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眼神色微愣的少女,她微启着唇看着殿下,似乎是诧异极了。
“此事与章砚有什么关系?”别枝搞不懂章砚在其中的关联,对此人还停留在不知为何无缘无故着人刺杀自己的印象中,思忖间,她脑海中骤然闪过他和景清之间的事情,眸子微微颤了下,“肃州的事情,与西澜国有关系?”
“边家出事的前两个月,西澜国将军贺兰代松曾通过徐家进入我朝,在肃州停留了小几日。”傅淮卿敛眸,似有似无地掠过被微风扬起阵阵波澜的茶水,“不论边家惨案与西澜国是否有关,也都要查清他入境的目的。”
顺带着看看其中是否有其他的关联。
陡然间,别枝思绪万千,全然想象不到背后还有这么多事情。
静默须臾,她问:“找到师兄了吗?”
呷了半口茶水的傅淮卿指腹微微捏紧,定定地打量过神色若有所思的别枝,沉默少息,道:“他还在京中,没有出城。”
得到答复,别枝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出城,找到他的踪迹也就是时日的问题。
思绪浮沉,四下忽而萦绕起淡淡的寒意,冷的别枝思绪骤然中断,她下意识地看向寒意四起的源头,对上傅淮卿幽暗深邃的眼瞳,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眸。
又怎么了?
谁又惹他了?
男子不语,她眸中的疑惑渐甚。
须臾,看清少女神情中的困惑不解,傅淮卿微阖眼帘下的眸色沉了几分,喉骨上下滚过几下,挤出了的嗓音喑哑低沉:“他对你如此重要?”
“嗯?”别枝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就明白他指的是谁,下意识地回道:“确实挺重要的。”
抛开他们的师兄妹情谊不谈,她也想着赶紧找到景清,好好地问清楚其中的缘由。
傅淮卿:“……”
他下颌线条微微收紧,面上透着克制下的淡漠。
恰逢程靳前来,回禀朝臣求见,傅淮卿凝在少女皎净无瑕面色上的视线微微挪开些许,起身离去。
望着男子离去的颀长身影,冷冽淡漠的背影中似乎带着些许不着痕迹的愠怒,见他一言不发的离去,别枝还觉得奇怪呢。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呢。
一侧的花朝欲言又止。
忖着忖着,别枝忽而就反应了过来。
不会吧,不至于吧……
不过就是提了下景清对自己重要,他就生气了?
花朝眼见着她神色愈发不对劲,忙道:“若是殿下对姑娘说,林姑娘或是其他女子对自己很重要——”
听到她急促的话语,别枝想了想。
要是傅淮卿对自己说这种话。
别枝静了瞬,不想再想了。
想想就觉得不太对劲。
就想去找他的麻烦。
不过别枝可没有忘记,自己适才言之凿凿的言辞,眼下若是再去找他麻烦,怕是自己就有麻烦。
思忖少顷,她微微皱起的眉梢舒了下,对花朝道:“过两日帮我找个大夫过来。”
还是要问问,男子不能人道,有没有办法治了。
完全没有想到别枝还打算找大夫前来问问的傅淮卿一出清河院门口,就瞥见了蹲在外头等待的傅舒宁,他步伐停顿了少顷,“不是要回宫。”
“好不容易回来,当然要先来和哥哥闲话家常。”傅舒宁小跑跟上他的步伐,没有跑两三步,他的脚步就落慢了几分,她倏地眼眸弯了弯,“听明湛说,哥哥最近都在宫外,他自己一个人在宫中无聊到了极致,我打算晚点回宫陪陪他。”
傅淮卿淡淡地‘嗯’了声,算是知道了。
“本来还觉得在外面没有玩够,还好回来的及时,若不然就错过了哥哥和别枝姑娘的事情。”傅舒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时不时地抬起目光看他几眼,又跟着他往前走,没有得到答复的她也没有沮丧,问:“哥哥真的决定是她了吗?”
顷刻之间,傅淮卿步伐停下,侧眸看她。
如炬目光落在面上,傅舒宁抿了抿唇,明白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沉默少顷,问出了犹疑心中多时的问题,“念初真的不行吗?”
傅舒宁自是希望哥哥得偿所愿,可也不忍看到好友心思郁结的模样,适才送走她后,还是决定再来问问,总要替她再争取争取。
“哥哥年少时常常去林大人府中,和念初也算得上是常常见面的关系,而且和秦绾相比,你们才是青梅竹马才对。”傅舒宁看着他无奈的神色,忍不住多言了几句。
“我若是对她有意,不会等到现在。”傅淮卿淡淡道,漫不在意地收回了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傅舒宁微微抿唇。
她自然是能看明这点。
就好似现下居于清河院中的少女,明显就是兄长更不愿松手。
傅舒宁没有忘记,林念初和兄长之间渐行渐远,恰恰是她头一回表露出自己心意的时候,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等来的不是对方的应和,而是愈发显露的疏离。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兄长的心思。
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就停留在了年少时期。
偶尔林念初随着自己前来肃王府,哥哥也不会逗留过久,常常是点个头的功夫就已经带着朝臣离去,半分遐想也不给她留下。
四年前,不知何日起兄长和秦绾似乎走得有点近,虽然他们出行时苏辞和秦骁也都在,可众人到底还是觉得不一样,毕竟能够出现在兄长身边的女子除了自己以外,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于是乎,京中也渐渐有了些许传闻,林念初因此也郁郁寡欢多时,傅舒宁见不得她如此,也就提议一同出京游玩,不过一开始她并没有答应,也是想着再看看。
再后来,兄长力排众议拍案定下秦绾入国子监为师一事,掀起了巨大波澜。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离谱的传闻。
他们都心知传闻乃是谣传,兄长和秦绾之间半点儿男女之情也没有,可也架不住京中人多口杂,闲着无事可做的众人,自然是对这些事情津津乐道,以讹传讹,传着传着,一切都变了味儿。
眼看着好友日渐消瘦,傅舒宁也不管她是否愿意,给林家送去了落有自己印章的折子,带着她一同出京游玩。
此次回京,自己也是带了些小心思回来的。
不曾想这回的情况和此前都不同。
肃王府中多了位少女身影,此事在京中不是什么秘密,其中似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眼下讨论最多的不是兄长和秦绾的事情,而是肃王府中的少女到底是何许人也,也渐渐有人开始道哥哥和秦绾一事不过是谣传。
而林念初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
傅舒宁想起她适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看了眼渐渐离去的兄长,禁不住叹了口气。
视线中再无哥哥的身影时,她侧眸看了眼等候在一旁的程靳,又回眸看向不远处的清河院墙垣,心中的好奇渐起。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靳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想了想,神色认真地道:“别枝姑娘的性子,和殿下您应该玩的到一处去。”
傅舒宁知道程靳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向来是实话实说,不会违背良心,听他这么说,她心中的好奇心渐起,“哥哥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闻言,程靳静了静。
也不知道能不能告知公主。
傅舒宁看出他的犹豫,眸光快速扫过四下,和以往一样悄声道:“你放心,本宫不会和别人说的。”
看着公主好奇心布满整张脸的神色,程靳忖了少顷,掐头去尾,只道殿下因为一些事情易容成聋子时恰好遇到别枝的事情,又挑挑拣拣说了些。
听到别枝喜欢容貌清隽的男子,傅舒宁赞许地点点头。
她也喜欢。
又听说别枝十日里有九日半都当着兄长的面吐槽他本人,傅舒宁心中漾起微许不明的情绪,有一种隐隐找到靠山的感觉。
思及此,傅舒宁毅然决然地决定,等自己有空的时候,要去和别枝交流交流一二。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等她有空已经是五日后的事情。
临近西澜国王子公主入京的日子,朝野上下忙碌不已,接连前来肃王府书房议事的朝臣也是久久都没有离去,就连御医署的御医们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听程靳提起,晚些时候端徽公主会前来清河院时,别枝还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她眼下应该和傅淮卿一道在宫内才对。
不过比傅舒宁早到的,是御医署院使肖铭。
肖铭看了下别枝手臂上开始结痂的伤口,替她换了新的草药敷上,又开了新的方子给到花朝,叮嘱她用药情况后,对别枝道:“姑娘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再养上半个月伤口愈合后老夫再给姑娘开新的药方。”
别枝扯好纱布,起身道谢。
肖铭摆摆手,收拾好随身携带的药箱后,忽而想起另一件事来,“听他们说,姑娘打算寻个大夫前来问个事情?”
别枝没想到他也知道此事。
她是打算找个大夫来问问,不过时值特殊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出现,还是决定日后再说。
对视须臾,别枝忽而觉得自己还真是傻,有御医署的御医在,问问他们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去问外头的大夫,传出去也不好听。
“肖大人。”别枝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再次往他的方向递了递,“有件事想要了解一二,不知大人是否有空?”
看着少女忽而亮起的眸色,肖铭迟疑地点点头:“自是有的。”
别枝拽着椅子往他的方向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关于男子方面的事情,大人可有造诣?”
“啊?”肖铭怔了下。
“我有个朋友,”别枝没有给他反应的功夫,忖了忖,道:“那方面似乎有点隐疾。”
第63章 第63章老夫不曾听说过殿下在那……
身为御医,还是个男子,肖铭自然清楚其中的严重性。
“姑娘可否再描述的详细些?”他面色稍显严峻,“导致隐疾的情况有多种,需要对症下药,若是过于模糊,容易出现误诊的情况。”
“年岁不大。”别枝掀起眼帘睨了眼正在落笔记录的御医,沉默了下,“二十六岁左右,至今尚未成亲,不说通房妾室就连近身的女子也没有,也瞧不出他对于此事有所需求。”
洋洋洒洒写下面诊记录的肖铭越往下写,越觉得不对劲,他怎么觉得,对方的情况似乎有点熟悉呢。
他微微抬头,目光落向面上担忧渐显的少女,神思间闪过一道身影,陡然间,肖铭手中笔触凝了半瞬,循着豪笔垂落下的墨珠滴在册子上,犹豫须臾,他小心翼翼地问:“姑娘的朋友,老夫认识吗?”
“不认识。”别枝利落回答,继而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道:“大人绝对不认识他。”
如此之隐蔽的大事,她还是要维护傅淮卿的自尊心才行。
肖铭见状,安静了下。
他重新抬起笔,“姑娘继续。”
“也不是我一人有所疑心,是四下的人都对此有所顾虑,一人疑心可能是此人探错了,若是大家都有疑心,我的这位朋友定然是多多少少有些隐疾在身的。”别枝怕他觉得自己一人的想法不足以论证这个定论,又补充道。
“好好的一张脸,怎就出了这种事情呢。”她眼前闪过傅淮卿清隽俊俏的容貌,尤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而且此事也不好张扬,我这位朋友不愿就医,也就拖到了现在。”
“姑娘说的是。”肖铭落笔记下,又问:“大概多少人有所疑心呢?”
这个问题,有点问到别枝了。
听闻此传言的不在少数,也不好框定多少人,她仔细地想了会儿,道:“最起码有上百人。”
“……”肖铭手中的笔触再次顿下,目光中染上了愕然的神色,“这么多?”
别枝觉得自己还是算少了,毕竟闲云楼也就百来号人,也都有所耳闻,更别提是江湖人士,数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更何况,她都没有算上疑心肃王有所隐疾的人士呢。
对视少顷,少女眸中的惋惜愈发明显,肖铭忍不住道:“如此多人知晓,似乎也算不上隐蔽?”
闻言,别枝静了静。
是不算隐蔽,可当事人不承认啊!
傅淮卿死活不承认,也不好拽着他来问诊。
“还是要维护我这位好友的自尊心的。”她认真道。
肖铭了然,也确实。
世间多数男子都不会承认自己不行。
开方子前,他问:“有温和的方法,也有立即见效的法子,姑娘想要哪种。”
“还能立即见效?”别枝惊诧,“还有如此神药?”
“也不算是神药。”肖铭提起笔,写下三个大字,*道:“一次性的疗效而已,若是使用过于频繁,后续也会失效。”
霎时间,别枝懂了。
她撇撇嘴,还是希望傅淮卿能够得到根治,“还是慢慢来吧。”
肖铭也觉得当如此,“它毕竟治标不治本,若想要得以根治,还是需要花费上不少时日。”他一边说着一边写下药方,同时还开了剂补药,叮嘱道:“必须要吃满十个疗程才行,必要时要辅以补药,十个疗程后若是还是得不到医治,姑娘务必要想办法带他前来和老夫见一见。”
别枝颔首,接过药方递给神情稍显犹豫的花朝,再次谢过了肖铭,起身送他离开清河院。
走到清河院门口,肖铭谢过她的相送,离去之前犹豫了下,转身再次确认:“姑娘所指的朋友,老夫真的不认识吧?”
别枝没想到他如此敏锐,就差没问,自己口中的朋友是否指的是傅淮卿。
不过如此一来就更加能够证明了。
傅淮卿确实有隐疾在身!
若不然,肖铭怎么会时不时的疑心须臾。
虽说事实胜于雄辩,但别枝还是决定要维护他的自尊心,颔首:“你确实不认识。”
闻言,肖铭看了她一会儿,颔颔首。
他入御医署有近二十个年头,没有听说肃王殿下有何隐疾,且过往的诊断中也没有见到有异样之处。
肖铭往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掉回头,喊住了欲要离去的少女,他快步走近,极力降低了声音,道:“姑娘,老夫不曾听说过殿下在那方面有隐疾。”
别枝:“……”
她眨了眨眼眸,心中心虚,面上却义正言辞地道:“是我的一个朋友,绝对不是他!”
极力撇清的嗓音徐徐回荡清河院上方,提着药箱的肖铭沉默片刻,“那就好。”
送走肖铭,别枝松了口气。
她侧眸看了眼神情也有些不对劲的花朝,问:“很明显?”
终于得到机会开口的花朝连连点头,“特别明显。”
别枝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管了!
自己是在帮他,又不是害他!
“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花朝犹豫,“那这药……”
“熬好送过去,悄悄的,不要走漏了风声。”别枝快速扫了几眼药方,里头写的都是上好的补药,鹿茸、牛鞭等等字眼随处可见,没想到肖铭下药如此之重,她折好药方,“就跟他们说是寻常补品就行。”
话音刚刚落下,瞥见朝着清河院方向走来的傅舒宁,别枝利落地将药方塞进花朝的手中,示意她收好。
傅舒宁远远的就瞧见两人一来一回的动作,眸中透着些疑惑,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见别枝拱手行礼的动作,忙快步走上前伸手拦住她的动作,“来时正好撞见肖大人离开,姐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手上有点旧伤,肖大人来看看伤口恢复情况。”别枝隐去了后面的事情,目光似有似无地越过少女的身影看向后面,除了她以外,别无他人。
傅舒宁循着她的视线回望,蓦然明白过来,嘴角弯了弯:“哥哥正要出宫时恰逢礼部尚书求见,我便独自过来了。”
明日就是西澜国王子和公主进宫朝见的日子,礼部尚书此刻求见自然是有要事,别枝眸子凝了半息,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看来这药,还得等傅淮卿回来再熬上才行。
若不然等他回来也凉的差不多,药力失效可不好。
余光对上傅舒宁若有所思的打量,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就好像是透过自己在看什么。
四目相对须臾,傅舒宁也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回过神来,道:“前些时日回来后事情过于繁杂,今日正好得了机会,想着来和姐姐见见。”
别枝了然,院中日头毒辣,四下气息闷热无比,问她要不要和自己回寝阁坐下闲谈,傅舒宁欣然答应。
傅舒宁跟在少女的身侧往回走,眸光时不时地侧过,那日回去,她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不日之后,别枝必然能够成为自己坚实的靠山。
按照自家兄长淡淡的死人性子,日日心思都扑在朝堂政事中,在他执政掌权的五年中,能够引起他侧目的人,不是犯了事的朝臣,就是立了功的朝臣,能将他的注意力从政事中牵出来,定然不会是个无趣之人。
在看到摊开在寝阁桌案上的小说绘本时,傅舒宁觉得,自己还是年少了点。
她头一回见到有如此多的书册,堆积如山。
趁着别枝前去净手,傅舒宁翻看了下案上的书册名字,十册中有十册都是自己看过的,都是女子被男子拒于院落内,女子想方设法逃离的故事。
想起自己回京那日的事情,大抵也猜出了别枝看这些书册的想法。
傅舒宁颤动眼睫遮掩下的眼瞳闪了闪,侧眸看向少女弯身净手的背影,欲言又止多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不会的。”
静默良久,少女回身的刹那,傅舒宁开口道。
拾起干帕擦拭着水渍的别枝微微怔住,眸中的疑惑在顺着傅舒宁的视线落向摊开的小说话本时,倏然开朗。
似乎是担心自己不信,她又道:“哥哥和小说话本中的男子们,都不一样。”
眼前的傅舒宁眸色真挚,纯粹如干爽清泉,没有掺有半分浊色,静怔原地的别枝半响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道:“民女没有觉得王爷和他们一样。”
若傅淮卿真的与他们一般,她就算是被追杀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再次踏入肃王府半步。
傅舒宁闻言,松了口气。
只是在听到她的称呼时,又觉得稍显生疏了些。
不过傅舒宁没有纠结于此,拍拍身侧的椅子,目光炯炯清亮地等着她。
少女的心情忽明忽暗,饶是别枝都有些跟不上她的情绪。
她刚落座,就听到傅舒宁问起得知寂然就是傅淮卿所易容时的场景,“是不是吓坏了?”
忖了忖,别枝颔首。
回想起那夜的场景,她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小命休矣,怕是要当场死在原地。”
最初的时候,别枝是真的以为傅淮卿带她回来,是要带回来问罪的。
她都已经做好要命一条的准备,不曾想命没有给出去,事情还朝着自己想都想不到的方向狂奔。
思及此,别枝眉梢很轻地扬了下。
“肃王殿下,”她看向眸色雀跃的傅舒宁,“他会翻旧账吗?”
“会。”傅舒宁一听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此她非常有经验,停顿半息,补充道:“他不会一次性给你算清,但是会时不时地利用别的事情提点你一番。”
别枝:“……”
男子就是麻烦,会翻旧账的男子更是麻烦。
第64章 第64章傅淮卿很幼稚的
“朝堂中的臣子和身边人自然不同。”
在别枝提出凌峰早前给答复‘翻旧账’一事的观点时,傅舒宁给了她如此答复。
“哥哥很幼稚的。”
别枝甚是赞同地颔首。
确实很幼稚。
明明忙得都没有时间休息,还不忘给她找麻烦。
就连这几日,他不是有意无意地提醒她过往的事情,就是命程靳给她送来一些眼熟到不行的物件,不是五味铺的汤饺,就是五味铺的腊八蒜,分明就是算准了她过目不忘,日日刻刻都不忘提醒自己过往的事情,不要忘记他就是寂然的事实。
也不怕把五味铺给搬空。
傅舒宁合上翻开的书册,眼睑微抬看向对面杏眸中扬起点点笑意的别枝,忖了少顷,问:“姐姐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
“嗯?”别枝怔忪须臾,缓缓意识到她指的是自己选择进入清音阁的事情,她笑了笑,“当然是银子给的够多。”
利落干脆不带有半分隐瞒的言语萦绕寝阁内,傅舒宁眨了眨眼眸。
须臾,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傅舒宁终于明白,程靳为什么会说她能和自己玩的来,也明白兄长的目光为何会落在她的身上,她隐隐明白古人所言的知世故而不世故是何意。
别枝疑惑,看不懂她在笑什么。
“就是觉得姐姐很有趣。”傅舒宁手肘撑住桌案,下颌落在掌心中,眨巴眼眸隔着桌案望着她,“世人皆会下意识地认为,当权者或稳重或高不可攀,实际上当权者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也会喜欢有趣的事物。”
她眸光一闪一闪,“真的不考虑下哥哥吗?”
有那么刹那间,别枝觉得傅舒宁有点儿像是街道两侧酒楼的小二,四下揽客向路过的行人介绍着酒楼中的招牌,吸引行人的注意。
傅舒宁用来推销的招牌,是傅淮卿。
神思中掠过傅舒宁拽着他四下招揽客人的遐想画面,别枝嘴角抽了抽。
她有些不明白,明明林念初对傅淮卿有意……
都不用别枝开口询问,傅舒宁都能看清她就差写在面上的疑惑,忖了半响,问:“姐姐听说过母妃的事情吗?”
别枝有些疑惑她为何忽然问这个,不过还是颔首。
确实略有耳闻。
听闻贵妃娘娘来自民间,家中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户,先帝外出南下微服私访,两人因此而结缘,后来贵妃娘娘随先帝一同入宫,初封便是嫔位,不到一年晋为妃位,第二年晋为贵妃,位居皇后之下众嫔妃之上,入宫之初更是专宠。
“与其他娘娘相比,母妃出身不高,身后空无一人,唯有父皇在她背后支撑着,力排众议推着她走到了贵妃的位置。”傅舒宁想起母妃弥留之际的话语,眸中的水光闪了闪,“外界都道父皇喜欢极了母妃,可父皇身边也从不乏妃子,只是他停留在母妃身上的目光比别人多了些。”
“母家支撑对于其他人家来说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可对于皇室子弟而言却不同,对得到帝王喜爱有佳的子弟更为特殊。”
看着傅舒宁垂下的嘴角,别枝微微抿唇,自己在她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在树上抓知了回去炸着吃,她思忖担忧的事情,明显比自己要深得多,且这些话似乎已经在她心中停留多时。
“我的其他皇兄皇姐们母家皆是世家名门,湛儿的母家在当时更是掌握了朝堂中绝大多数的话语权,出身于皇家的孩子,不会有人没有想过那个位置。”傅舒宁自幼就知道,自己身处的是帝王之家,而非普通世家,“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若是不想登上那个位置,最好是做个不受宠的孩子。”
不受宠的皇子公主,对于其他人而言没有任何的威胁。
“哥哥很得父皇的心。”傅舒宁道,“不仅仅是因为母妃,也是因为哥哥本身。”
今日之前,别枝不曾听闻过傅淮卿的事情。
虽然他们都在同一城池之中,然而这座城池大得叫人迷了眼,他们之间如同隔着道天堑,此前她对于傅淮卿的印象,也仅仅是停留在他是当朝摄政王一事上,除此之外对他的过往半点儿也不知情。
别枝一直都觉得,他们就像是两个不同世间的人。
听到傅舒宁提及他的事情,只觉得新奇。
“就算哥哥不想要那个位置,也不得不去面对,更何况,哥哥想要那个位置。”傅舒宁没有当面问过他,可她能看得出来,他若是不想要那个位置,一开始就不会插手过多,“不过其他人能够掌控到的资源,比哥哥多了太多,是以他的每一步都无比艰辛。”
其他事情傅舒宁不知道,但她还记得父皇离世的那一年,“父皇病重,边疆战事告急,急需一人前往边疆坐镇,也是对将士们的慰问。”那个时机,没有人愿意离开京中,稍有不慎就会步入深渊之中,“后来,外戚携手推举,此事落在了哥哥的身上。”
要是只是前往边疆坐镇,她都不会觉得心惊,就连年仅十岁的她都能意识到此行危机四伏,更何况是兄长,可她什么都做不了,也制止不了,“哥哥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包括程靳在内的五人,就连江跃他都没有带走,而是留在了我身边,护我周全。”傅舒宁顿了顿,忽而问:“五年多前,闲云楼众人于京中待命一事,姐姐可有印象?”
别枝‘嗯’了声,“记得。”
那时候她还没有入清音阁,不过是闲云楼中不起眼的暗影之一,按理来说,不会有任务落在他们的身上,然而那次别枝也接到了指令,要求于京中待命,不得离开半步。
除了已经带着任务离京多日的师兄师姐们,其余近百人皆于京中留守,闲云楼上下一片死寂,就连五大阁的阁主们也都是严阵以待。
她怔了怔,头一回将此事和傅淮卿关联在一起,拧眉看向傅舒宁,少女微微颔首,证实了她的猜想。
“是哥哥留下来保护我的。”傅舒宁潋滟眼眸水光闪闪,嗓音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哽咽,“他只带走了五人,留在我身边的有近两百人。”
别枝落在茶案上的指尖滞了半息。
看着傅舒宁泛起血丝的眼眸,她抿了抿唇,久久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傅淮卿做出这个决定,她能理解,可还是觉得不太舒心,恰如烟雾迷漫于心口四下,一点一点地向内收紧,叫她喘不过息来。
“离开前他答应我一定会平安归来,让我等他。”
想起往事,傅舒宁眸中闪烁着水光,水光于四下打转,半滴都没有落下。
她沉沉地呼了口气,“哥哥还没有回来,一个深夜里父皇骤然离世,杀戮也是由此开启,外戚之间的斗争被摆在了明面上,暗杀也好,明着来也罢,十日内我也遭遇了两次暗杀,只得被迫离宫退到林家暂住,再后来,湛儿的母家推着湛儿到了那个位置。”
年仅五岁的傅明湛被推到那个位置上,他的母妃也一跃成了垂帘听政的小太后,小太后性子胆小软糯,是他们母家中最好操控的女子,也由此成了外戚的棋子,说是垂帘听政,实际上真正的掌权者是外戚们。
“外戚当政,与他们不是一路的朝臣皆寻理由,欲要斩杀,林家和苏家建议我出京避风头,我也做好了出京的准备,离开的前夕,他回来了。”傅舒宁微微沙哑的嗓音中夹杂着微许激动,“他连夜抵京,来林家看我之前特地沐浴过,可我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我后来才知道,是我扑到他怀中时撞到了他的伤口。”
别枝蹙眉。
傅舒宁呷了口茶水,清爽茶水涤过泛着苦涩的喉咙,“再后来,我很长一段时日都没有见过他,程靳按时按点地前来给我报平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消息,再见面的时候,是他铲除最后一个外戚的当天。”
时至今日,她没有一刻忘记过那日的场景。
兄长风尘仆仆赶来,弯着身擦着自己止不住的泪水,等她哭完才开口,“他说,他来带我回家。”
那一刹那,她哇哇大哭,哭出了声,半点形象也不顾。
傅舒宁眨了眨盈溢着水光的眼瞳,隔着水雾凝着杏眸沉沉的别枝,少女微微抿紧唇瓣,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我知道念初对哥哥有意,可我更想要看到哥哥开心。”
他若是对林念初有意,傅舒宁自然乐见其成,他对林念初无意,也对其他女子无意,她也会想着再帮好友一把,时隔三年多,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也确实不一样,兄长遇到了心仪的姑娘。
如此,傅舒宁自然是希望他能够如愿。
“他身上的伤——”别枝久未开口的嗓音凝着少许的沙哑,她停顿下清了清嗓子,“都伤在了哪里?”
“背部,腰腹。”傅舒宁也是追问许久江跃才肯告知。
别枝闻言,气息微凝。
她想起了自己疑心他身份那日,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了些许伤痕。
得知寂然是傅淮卿扮时,别枝心中还感慨过傅淮卿不愧是摄政王,身边的能人异士不少,就连伤疤都可以画得惟妙惟肖,上手触摸都摸不出真假。
新伤或许是画下的,旧伤……
心口被掌心攥住,一点一点地收紧,紧得她喘不过气来,嘴角微启半响都不知道要从何开口。
隐隐闪过的神思不着痕迹,别枝欲要伸手抓住却抓了个空。
她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可不管其他,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想见傅淮卿。
傅舒宁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别枝难过,只是想告诉她自己为什么想着撮合他们,也是告诉她,自己的哥哥比任何人都好,是世间最好的男子,选择他一定不会有错,可看到她神色中闪瞬即逝的心疼时,又有点欢喜。
欢喜于她的心疼。
“除了姐姐外,这些事我都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傅舒宁恢复了适才的神色,俏皮地竖起指节抵在唇边嘘了声,“姐姐记得替我保密才行。”
少女娇俏神色下泛着潋滟水光的瞳孔,她不知憋了这些话在心里多久,才会在提及时也禁不住红了眼,别枝嘴角微启少顷,颔首嗯了道。
得到肯定答复的傅舒宁眼眸弯起。
沉闷气息笼罩四下,日光都驱不散周遭的难过,它们一点一点地环住了别枝,傅舒宁见状眼睫颤了颤,引起这道难捱气息的她利落地掏出袖中的书册,‘啪’的一下摊开在桌案上。
书册撞上桌案荡起的清脆声响霎时间赶走了沉闷,惊得沉浸于思绪中的别枝骤然回过神来,恰如迷路的小鹿,迷茫地眨巴着眼眸。
垂落眼睑瞄见桌案上摊开书册的瞬间,她眼眸倏地瞪大,惊的心中的不愉被全数驱逐,别枝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了眼书册的主人,又禁不住垂下眸再看几眼。
她暗自深吸了口气。
摊开桌案上的书册,勾勒描绘着道道男子身材。
容貌两三笔带过,颈下的身子逐笔逐笔描着,栩栩如生,多看一眼都觉得画中的男子就站在跟前,毫不吝啬地展露着自己的身子。
可见书画家的用心,也可见细心。
傅舒宁只稍一眼就看出别枝和自己确实是一类人,眸中霎时洋溢起的雀跃溢于言表,“我就说嘛,喜欢长相俊俏的男子,也定然会喜欢身材极佳的男子。”
“我还有很多。”她撑着桌案往前趴,悄声道:“姐姐如果需要,我回去就着人给你送来。”忖了忖,又补了句,“都是孤本,姐姐一定没有看过。”
别枝神色稍显复杂。
就在傅舒宁以为她不想要的时候,就听到她说:“悄悄送来,不要让他知道了。”
“好!”傅舒宁雀跃地颔首,她也害怕被兄长抓到,嘟囔道:“才不会让他知道呢,要是被他知道是我带来,他会关我禁闭的。”
“我不会卖你的。”别枝保证。
就跟不会出卖傅淮卿有隐疾一事般,她不会出卖傅舒宁的。
第65章 第65章不试试,怎么知道到底行……
夜幕垂落,傅淮卿踏入肃王府,身后还跟着以林逸清为首的三两朝臣。
静谧肃王府灯火摇曳,除了微风拂过荡起的声响,余下的只有阵阵步伐音。林逸清等人肃着张脸跟在男子身后,眸中落满了思忖。
身前忽而扬起道手臂挡住去路,林逸清微微皱眉,侧眸看向伸手拦住自己的苏辞。
苏辞眼睑抬起,示意他看向走在前头的身影。
林逸清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看到肃王步伐微停,眸光定定地落向清河院的方向,自庭院的方向望去,清河院内静谧空灵,除了四下巡逻的侍卫外再也瞧不见其他身影。
肃王在寻着何人的身影,他们心知肚明。
有位女子于肃王府中的事情,京中皆有所传闻。
林逸清等人身为近臣,不日前也曾有好友刻意打听过,疑惑于是哪位高门贵女,似乎此前都没有听说过肃王殿下对哪位女子有意,一朝一夕间肃王府内就多了位女子。
且似乎是有人着意散布此消息,京中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众说纷纭,不过也正正是颠覆了此前一直在传的肃王秦绾一事,不少人也慢慢接受了此前的事情确实是传言不假。
眼前浮过近段时日女儿哭得通红的眼眸,林逸清叹了口气。
此前他不是没有试探过,都尚未说完就已经被回绝,眼下的情况若是其他人,他都可以尝试一二,然而,眼前的男子,不是帝王胜似帝王。
他的事情,还由不得其他人插手。
傅淮卿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
书房门扉将将合上,林逸清拱手:“臣适才前去大理寺,听闻荷州一事已有初步定论,臣听大理寺卿提及,不久前京中曾出现过一启刺杀案,也与该男子有关,如今放任他在京中怕是会引起动乱,他乃闲云楼人士,臣认为当立即查封闲云楼于京中的驻点百定楼,限对方于七日内交出男子。”
“闲云楼内不乏有身手极佳者,他们也更加了解此人,想来也要比大理寺大海捞针来得利落。”苏辞垂落的眼睑微扬,落向书案后神色淡淡的男子。
他前些时日回去始终觉得有不对劲之处,傅淮卿曾与他提过,有人着意安插入家中的方听稚是闲云楼内的暗探,前几日又着自己带着方听稚前来陪清河院内的少女,若是不相识自是没有认识的必要,除非两人一开始就认识。
结合此前傅淮卿曾说过的事情,苏辞已然断定,别枝也是闲云楼内的人。
而且……
傅淮卿对闲云楼,了如指掌。
闲云楼能够得于京中屹立不倒,他们都曾怀疑过其背后的势力定然极大,肃王尚未掌权之时,苏辞疑心过闲云楼是其他外戚所为,可他掌权后,闲云楼依旧存活于世,且愈发得强势。
苏辞疑心过很多人,也疑心过傅淮卿。
可当他的目光落向肃王时,又寻不到任何两者间的关联。
书案后的傅淮卿眸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对上了苏辞欲言又止的视线,四目相接的刹那,就已经看明他在想些什么。
傅淮卿不置一词。
他睇了道眼神给身侧的程靳,道:“你亲自带人前去查封闲云楼,七日内交出此人。”
“是。”程靳半分也没有犹豫,当即拱手领命退出书房。
“一夜之间能够杀尽近百人,定然是有人在其背后相助。”林逸清皱着眉,眸中的担忧尽显,“若是其他人还好,若是闲云楼内的人……”他沉吟少顷,缓缓道:“闲云楼,留不得。”
“寻到人再探也不迟。”苏辞出言反对。
林逸清蹙眉。
苏辞道:“难以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也多由闲云楼来解决,不小心出了颗老鼠屎而已,何必打翻一锅粥。”
闻言,林逸清微启的嘴角沉下。
苏辞所言,确实是事实。
一侧的江跃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微掀起眼帘瞄向一言不发的主子,嘴角抽了抽。
时至亥时,林逸清等人方才离去。
他们退下后,江跃也出了书房,命人送来晚膳。
紧阖书房门扉再次被叩响,推开。
傅淮卿抬眸看去,瞥了眼端着盘托进来的江跃,指节间的豪笔沾了下墨渍,不疾不徐地落下奏批,“放着吧。”
江跃迟疑,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手中的褐色补药。
他忖了少顷,走上前。
“殿下。”江跃搁下手中的补药。
闻到味儿的傅淮卿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侧眸扫了眼书案边缘的褐色汤水,抬眸。
略带狐疑的目光看来,江跃想起适才在外的场景,静了静,道:“别枝姑娘差人送来的。”
傅淮卿:“……”
刹那间,他就明白了补药是何物。
他深吸了口气,“今日谁来过。”
江跃道:“公主和肖大人都曾来过。”
肖大人。
肖铭。
傅淮卿气笑了,眸光定定地凝着褐色补药,凛冽目光几近冒出火光,“她人呢。”
清冽带着些咬牙切齿嗓音落下的瞬间,少女自门扉外微微探头出来。
余光捕捉到她的身影,傅淮卿回眸看去,就见她双手掌心扒拉着门框,身子隐在门外,就探了道头望来,水光潋滟的杏眸恰如点点繁星,一闪一闪的。
她眨巴着眼眸,“不喝吗?”
傅淮卿微扯薄唇,目光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不语。
冒着火的眼神烧得别枝热乎乎的,额头都有些冒汗了,她谄谄地笑了下,一点一点地挪进书房,站在了冰鉴前。
她下颌扬起,视线越过堆积如山的奏折落向静置桌案上的补药。
苍天可鉴,自己是真的在为他着想!
江跃眼瞳快速掠过两人,默默地退了下去,还不忘带上门。
门扉合上,非常照顾男子自尊心的别枝才开口:“补药而已,不伤身。”
被怀疑多日的傅淮卿额头穴位狂跳。
他握着笔的手背青筋泛起,一字一句地问:“什么补药。”
明知故问。
分明就是看出来了,还要自己明说,别枝撇撇嘴,也不想照顾他那脆弱的自尊心了,“治疗隐疾的补药,温和不刺激,男子用了都说好。”
温不温和她不太确定,刺激是必然的。
她都有点怀疑,肖铭说此方温和是不是在诓骗自己,鹿茸牛鞭羊鞭等等大补药材熬煮的补药,一口都能叫人升天。
自己不过是三言两语,他就开了如此大补的药物。
看来,他也是真的觉得自己口中的‘好友’不行到了一定程度。
对上少女一双‘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眼神,傅淮卿:“……”
他搁下手中的笔,起身。
见状,伫立冰鉴旁的别枝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有两个人大小的冰鉴后,“你现在已经二十五,若是再不治就真的晚了。”她边说边观察着傅淮卿,见他眼瞳中的火焰几近跃出,想了想,以为他是担心被别人知晓,连忙道:“你不行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傅淮卿面色阴沉的厉害,微抬掌心招招手:“你过来。”
“我不。”别枝才不傻,过去不就死定了,她下颌扬起指了指补药:“你先喝。”
“我没有——”
“你明明就不行!”
傅淮卿被她气得额头都快要冒烟了。
别枝还觉得他执拗呢,为了那些个不必要的自尊心放弃治疗的最佳时机。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他,“讳疾忌医不可取,更何况还是这种事情,往后史书上落下一笔,流传千古,你也不想死后千年还要被人说道吧,日后子孙后代该——”别枝安静了半息,遗憾地摇摇头,嘟囔着:“都不行了,向来也不会有子孙后代。”
清脆嗓音不大不小,恰好都是傅淮卿能够听到高低。
他微阖眼眸。
再掀开时,他问:“确定要我喝。”
“当然。”别枝一听他语气有转变的意思,雀跃地道:“不喝如何医治。”
傅淮卿扯着嘴角冷冷地笑了声,道:“你玩完了。”
别枝:“……”
好端端的,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傅淮卿转身,端起汤药,目光定定地凝着面上泛起难以置信神色的别枝,就着她的脸,慢条斯理地饮下补药。
他喝尽碗中的药,手腕微转,给她看。
别枝没想到他会喝的如此干净,就连半滴也没有凝落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早有此意就说,装模作样婉拒。
还不是喝了个干干净净。
她眸光渐渐冒起些许雀跃,“怎么样,有用吗?”
傅淮卿冷笑了声。
得不到回复的别枝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下,没有见有什么异样。
沉默少顷,她边观察着傅淮卿的神色,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隔着几步距离,眸中的疑惑更甚,惊诧地看他一眼。
都不用说是有反应,怎么就连脸红心跳也没有。
“没关系的。”别枝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叹息道:“一副不行咱就来上十副,十副不行就百副,一定会好的。”
傅淮卿掌心微抬,攥住了她的手腕,扯近。
神思都落在下一副药是否要再加量的别枝一个不留神,就被扯入了男子怀中,清冽气息扑面而来,跟寒天里刺骨的冰面般。
她眸中的担忧更甚。
如此猛的药下去,气息*还如此寒。
“我明日再寻肖大人过来问问。”她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太行,“要对症下药才行,你明日和我一起见肖大人,如何?”
傅淮卿眸光沉沉地垂下,嗓音阴沉:“你怎知一副不行。”
别枝愕然,没想到他到了现在还要嘴硬。
自己可是有证据的。
她禁不住垂下眼,快速地扫过,道:“你这不就是不行。”
半响过去,都不见有征兆的。
傅淮卿:“……”
他一字一句地道:“起效也是要有个过程的。”
“不对。”别枝反驳,决定纠正他如此强烈的自尊心,一道一道地给他数着补药中的药材,“如此大的剂量下去,流鼻血都是轻的,你就别遮掩了。”
傅淮卿笑了。
他眸光灼热地看着义正严辞的少女,攥着她的掌心往外走。
“去哪里?”别枝愕然,身子被拉的跌跌撞撞的。
傅淮卿步伐未停,“你不是要看证据?”
别枝:“……”
双颊唰地一下红透了。
她忙停下步伐。
好在力气向来比其他人大,别枝利落地拽住了要往清河院走的傅淮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是,我没有,不准污蔑我!”
她也就嘴上说说而已,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傅淮卿额头太阳穴跳得厉害,算是看出来了。
她只负责烧火,不负责灭火。
呵,胆小鬼。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到底行不行?”傅淮卿嗓音喑哑,问。
喑哑嗓音循着晚风徐徐入耳,带着些撩拨人的意味,落在了别枝的耳中,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眸看了眼。
须臾,安安静静地侧开眸。
哦,确实是行的。
她死定了。
第66章 第66章身前是气息灼热的男子,……
“花朝!花朝!”
别枝扯着嗓子唤道。
清脆嗓音骤然响起,惊醒树梢上小憩的鸟儿。
四下没有瞧见熟悉的身影,她又连忙唤了道:“花朝!”
“姑娘。”隐于暗处的花朝连忙走出来。
映落眸底的少女宛如遇到了救星,傅淮卿见状微微瞥眸,就见花朝端着道汤水快步走来。
不等她走近别枝就已经伸出手接过汤水,紧忙递到男子紧抿的薄唇边,干脆利落地道:“下火的。”
傅淮卿闻言,薄唇抽动了下。
他微垂眼睑睨着泛着波澜的汤水,眸子荡起的幽光一闪而过,“准备的挺齐全的。”
别枝被夸的羞涩一笑。
毕竟药材猛烈,她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的。
还好,也是派上用场了。
不过别枝没有掉以轻心,端着下火茶的掌心再次往前递了递,“快喝。”
再不喝,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傅淮卿凝着少女须臾,嘴角一点一点扬起。
他微挑眼眸,就着她的手,不疾不徐地饮下了她手中的下火茶。
别枝再次抬了抬茶碗,确定他喝完了才松了口气,环视了四下一圈,建议道:“你在这里吹吹冷风,消消身上的火气,”她抽回自己的手,谄媚地笑了下,“我就不陪你了。”
说着转身就要跑。
傅淮卿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腕,“跑什么。”
“不跑等着被……”别枝霎时止住音,紧紧地闭上嘴巴,忖了半响,神色非常认真地道:“我暂时还没有这个需求。”
傅淮卿姿态从容,“我有。”
“……”别枝静默少顷,正色道:“你可以没有。”
就像以前一样,无欲无求。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你绝对没有。”
少女眸中的笃定一点一点地扬起,就好似不是在对他说,而是要劝服自己般。
傅淮卿挑眉,擒着她腕骨的指腹似有似无地划过她的脉搏,“你挑起的事情,不负责善后?”
炙热滚烫的指腹扫过,别枝心中漾起些许别样的感觉,是她此前从未感觉到的,就好像是有根若有似无的羽毛,不轻不重地扫过。
男子俊俏容貌不疾不徐地逼近,皎洁夜色毫不吝啬地倾洒落下,全数落在他的身上,清隽容貌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她哑了哑声。
半响,别枝才记起来眼下的光景,忙辩解道:“是药材先动手的。”
傅淮卿闻言,禁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松开攥着她的掌心,道:“走吧。”
“嗯?”别枝愣了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傅淮卿按耐住阵阵涌起的欲/火,不想吓到她。
他们之间,远远不止当下的问题没有解决。
看着少女纯粹白净的眸子,他呼了口气,心知她平日里行事利落归利落,心中所想即所为,可在她的心中,‘寂然’的位置高于名为傅淮卿的男子。
他可以当寂然,拉近两人的距离,却不想以寂然的身份与她相伴此生。
在她尚未弄清自己的心意之前,傅淮卿都不想逼迫于她。
傅淮卿没有明说,别枝也懂了。
她目光微闪,欲言又止。
陡然间,别枝心跳乱了半拍。
其实她也不是不愿……
甚至于,也是有些期待的。
就是有点害怕,有点紧张,害怕大补过后的他而已。
四目相接少顷,别枝回身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不用回眸都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傅淮卿眸光定定地锁着少女单薄背影,看着她走到书房院落门口,快要踏出院落时,她忽而回过身,步伐极其快速地走来。
少女走近,圆溜溜的杏眸闪闪。
别枝微微踮起脚尖,在男子薄唇边落下很轻的一吻。
趁着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往后退了几步,静静地等着他。
傅淮卿眼瞳骤缩,神情中闪过微许难以置信的色彩。他没有半分迟疑,快步流星地走上前,伸手一把揽住少女精瘦腰身,将她扯入怀中。
别枝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了他的肩。
傅淮卿目光丈过她的神情,想起适才江跃所言。
午后的时候,傅舒宁曾来过肃王府。
他很是了解自己的这位妹妹,一猜就知她定然是和别枝言说了什么,她才会在离去少顷选择回来。
傅淮卿微微皱眉:“可怜我?”
别枝:“……”
她刚想开口骂他,又听到他说:“也不是不行。”
说完也不给别枝反驳的机会,好似担心她会反悔一般,堵住了她的嘴。
男子指节捏着她的下颌微微抬起,另一掌紧紧地箍着腰身揽她入怀中,他的力度不小,就像是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子中一般。
别枝被迫抬起头,承受着他汹涌如潮水的吻。
他的吻很凶,拆吞入腹般的凶狠。
舌尖被吻得发麻。
吻的别枝都有些喘不过息来,四下的气息都被他尽数掠去,又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点一点地将气息渡给她,叫她浑身上下都落满他的气息,烙上他的印记。
掌心下男子的身子微微绷紧,线条流畅分明。
别枝喉骨微滚。
骤然间,耳畔漾起男子低低的笑声。
喑哑得不像话。
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身子的变化,相触的瞬间,灼热坚硬的触感递来,少女潋滟含着水色的杏眸颤了道,被吻得绯红的双颊霎时间深了个色彩。
确实是很行。
行得叫她心中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不是已经给他喂了下火茶,还如此叫人……
博览群书的别枝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书中所落的,皆是道初初多有不合适之处,男子若是过于强势,两人之间身子若是不契合,女子怕是要承受上好半响,才能够品到些许味道。
她微微眨了下眸。
他们之间,好似就不大契合。
若是如此岂不是有自己好受的……
被圈在书架和傅淮卿之间时,别枝慌慌从时不时漾起的神思间回过神来,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将自己带回了清河院寝阁中。
身前是气息灼热的男子,身后是硌人的书架。
她十分干脆地选择往前贴了贴。
傅淮卿眸色骤然深了几分,他垂眸凝着面色恰如春日饱满桃花般的别枝,大掌揽过她的腰身,利落地将她抱起圈入怀中。
忽而腾空而起找不到支撑点的别枝下意识抬起双腿,紧紧地圈住男子精瘦没有半分赘余的腰侧,双手也不由得攀上了修长颈部。
傅淮卿松开圈着她腰身的手,身子微微晃动的别枝圈住他腰身的双腿紧紧地环住他。
他气息沉了沉,凝着她的幽邃眼眸闪过些许深色。
自下而上的吻忽而袭来,下唇被擒住啃吮辗转,侵略着城池,落在后脑勺上的大掌将别枝往下压了几分,迎着他的汹涌。
别枝被亲的迷迷糊糊的,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错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吻方才结束。
她掀开双眸,瞳孔稍显迷离地垂下,目光相接的刹那,别枝心跳骤然漏了半拍,与她不过一拳之隔的傅淮卿,好看的不像话。
俊俏容貌中沾染上了些许欲/色,还夹杂着淡淡的欢愉之意,一点一点地引诱着她前去采摘。
傅淮卿指腹不紧不慢地擦拭过少女唇瓣上的水渍,眸子牢牢地丈过她微微失神的面色,薄唇微启:“就算是可怜,也要可怜一辈子才行。”
喑哑难咛的嗓音中掠过微许难以捕捉的阴沉,就像是漂浮于海面上的人忽然遇到了根浮木,紧紧地将它缠住,不论它因何而来如何前来,落在此刻都只有一个念头。
攀住它。
缠住它。
毫不迟疑地占为己有。
不容任何人侧目,就是不经意间掠过的目光,也不可以。
她只能是他的。
别枝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满心满眼都是男子俊俏的容貌,至于他薄唇一张一合在叽里呱啦些什么,她全都没有听到。
垂落凝着傅淮卿的眼眸颤动了下,她攀在男子颈上的掌心微微抬起些许,指尖点了点他的唇,“还要亲。”
傅淮卿闻言,蓦然一笑。
他眸光幽邃地凝着她雀跃灵动的小脸,“喜欢?”
别枝眼眸眨了下,咬唇利落地嗯了声。
很喜欢。
喜欢他的吻。
别枝没有亲过其他人,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她就是很喜欢傅淮卿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凶狠,还有些许勾着她魂魄的缠绵。
对视须臾,她双手捧住男子的脸庞,垂头落下一吻。
傅淮卿毫不迟疑地吻了回去,夺过主动权,推开她的牙关,深入掠夺过她的气息。
男子灼热呼吸掠过,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别枝脖颈被灼得泛起阵阵涟漪,灼热滚烫的气息环住她,灼得她浑身上下都红了,跟熟透的柿子般。
她禁不住挪动了下身子。
喑哑低沉的嗓音荡过耳畔,夹杂着些许隐忍的意味。
她侧过眸咳了声,隐隐意识到,自己下手确实没有轻重了。
不过她也有些不大明白,“是本来就行,还是吃了药才行?”
傅淮卿:“……”
他牙关微微咬紧,着实没有想到她还在纠结此事。
到底是本就行,还是吃了药的缘故,别枝是没办法得知了。
经此一役,她大抵明白了男子在某些方面的尊严是不容质疑的,指节的修长也叫人难以忽视,别枝决定明天要好好地研究一番他的指节。
再后来的后来的后来,她只觉得双手酸软又无力,他都没有半分要退却的意思。
瞥见他眸中的些许涟漪笑意,她实在是有些生气了。
谁允许他笑的!
别枝抬手推了他一下,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他半息,“我不陪你玩了。”
她决定了。
等幕后主使被抓住后,她一定要揪出那个胡乱造谣污蔑的江湖人士!
一定要他好看!!
“等我抓到他,他就死定了!”
娇嗔含怒的神情灵动的不像话,傅淮卿低笑出声,他圈住少女的掌心,“就这回了。”
别枝信了。
再后来,她就明白了。
男子的鬼话,信不得。
确实是这最后一次,不过拉长了时辰而已。
被他抱去沐浴的时候,别枝半分好气也没有给到他,也不管那么多,推着他到浴池外,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舒舒服服沐浴过后,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别枝穿好衣裳踏入寝阁的刹那间,灵敏地察觉到四下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对劲,适才的旖旎半点儿也不见踪迹,隐隐有一股淡淡的寒意侵袭而来。
看到静坐榻侧傅淮卿手中的书册时,她气息滞了一瞬。
他抬起眸,看来。
别枝:“……”
她忘了。
傅舒宁送来的书册,午后观赏完后,随手落在了枕下。
傅淮卿眸光未落,指腹漫不经心地掠过书册,“好看吗?”
别枝喉骨上下颤动了下。
自然是好看的。
而且各有各的千秋,好看得不行。
她心里如此想,面上却非常有求生欲地摇头,“都没有你好看。”
第67章 第67章她也就礼尚往来,送去一……
“那就是喜欢看的意思。”
傅淮卿叩了叩书册,眸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别枝:“……”
哪有人会不喜欢呢!
然而这话是万万当着他的面不敢说的,博览群书的她依稀记得,男子碰上其他男子的时候,下意识的对比之心恰如烈焰,都不用打火石点燃,轻轻一碰就燃了。
她眨了眨眼眸,口是心非地道:“也没有那么喜欢。”
“噢?”傅淮卿眉梢微微挑起。
他合上书册起身,走到了窗牖前推开窗扇,随手往外一扔,“既然不喜欢,交由江跃处理掉就行。”
唰的一下,别枝眼眸瞪大。
视线跟随着被丢到院中的书册而走,惊愕不已。
世间仅有一册的孤本!
她深吸了口气,侧眸看向面色气定神闲的傅淮卿,男子平淡无波的眼瞳似乎是在言说着,要是她敢去捡回来,就不会只是适才那般的经历,而是真的会被弄死。
记忆中浮现过适才所见的尺寸,别枝喉骨上下滑动了瞬,默默地闭上嘴。她扯着嘴角笑了下,无情地下了驱逐:“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
“江跃已经捡走了。”傅淮卿看出她心中的想法,慢条斯理地道:“等不及你捡了。”
别枝:“……”
混蛋!
他怎么知道自己打算赶他走后偷偷去找回来?
目光凝着男子微微转身离去的颀长身影,别枝眼眸微微瞪大,就这么走了?
被丢掉书册的是自己,他生气什么?
好小气的男的!
别枝嘟囔着记他一笔下次找他还回来时,目光倏然对上去而复返的身影,他手中攥着一道拧干的帕子走来,一言不发地圈住自己的手腕,逐一逐一地擦拭着自己的指节。
仔仔细细擦拭过少女骨节分明的十指,傅淮卿垂落的眼睑微微掀起些许,落向她满是迷茫的眼神,清澈明亮的眸子中满是他的身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静静地凝视须臾,他心情稍稍舒畅了些许。
防来防去,也没有人和他说过还要防书册中的男子。
傅淮卿冷冷地笑了声。
书册上虚无缥缈的死物,好看到捧到榻上看的程度?
他淡淡道:“书册终究只是书册,死的比不过活的。”
关于这点,别枝认可。
隐于男子繁琐衣裳下此起彼伏的肌肉弧度恰是正好,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浮动,好看的不像话,也着实令她有些着迷,适才都没有忍住,上手多摸了会儿。
四目相对少顷,傅淮卿薄唇微微扬起。
他走上前。
鞋尖相触的瞬间,由下而上荡起的酥麻震感快速漾过四下,别枝眸色怔怔地骤然放大的清隽容貌,呼吸不由得落缓了几分。
掌心被扯过,覆上男子紧实有力的腰腹。
上下鼓动的腰腹弧度透过衣裳递入掌心,随着掌心下的脉络游走至身子四下,她呼吸滞了滞,任由他带着自己的掌心掠过腰腹。
有那么一瞬间,别枝都觉得服用了大量补药的人是自己才对。
要不然,自己为什么有种要流鼻血的感觉。
傅淮卿看着面前双颊唰的一下由白皙转为绯红的少女,喑哑嗓音带着些许引诱的意味:“是不是要比书册中来的实在,触手可及。”
闻言,别枝眨了眨眼眸。
她看失了神。
也没有人和她说过,男子也能似狐狸般勾人。
傅淮卿不疾不徐地松开她的手,微微俯身,又靠近了一点点,他清楚地听到了少女呼吸一滞的气息,低低地笑了声。
回过神来的别枝落荒而逃,如同掩耳盗铃般地利用被衾蒙住了脸。
骤然间,傅淮卿笑出声来。
他走上前坐在榻侧,目光透过轻薄被衾牢牢地落在她的面上,掌心稍稍往下拽了些许,露出少女皎净中泛着粉嫩之色的桃花面。
睨见幽邃眼眸中的揶揄之色,别枝心中不由得来气,她嘴角微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道气息落在了嘴角处。
很轻的一道吻,恰似羽毛。
羽毛掠过带来的颤意一阵紧接着一阵,就连身处梦境中也不曾缓下。
翌日醒来,别枝望着泛红的掌心发呆。
她叫来了在外巡逻的侍卫,问他们有没有办法将傅淮卿拦在清河院外,当值的侍卫们听到她的话时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他们哪里来得胆子,将肃王殿下拦在清河院之外。
莫说是整座肃王府,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想要去哪便去哪儿。
不过看着少女清亮中带着些许雀跃的神色,似乎是对能够将肃王殿下拦在清河院一事特别期待,他们也不敢断然出言拒绝。
迟疑半响,为首的侍卫咬咬牙,答应下来。
西澜国王子和公主朝拜礼结束,傅淮卿自宫中回来,步伐一瞬不迟地走向清河院,院外侍卫见到他的到来,硬着头皮上前跪在地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傅淮卿皱着眉梢听完侍卫的回话,目光微抬,对上院落内那道笑意盈盈的眼眸。
伫立于院中的少女无声地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进来。”
傅淮卿失笑。
他眼神如炬地丈过她泛着狡黠的灵动眼眸,递了道眼神给到江跃,而后遵从她的意愿,回了书房。
于清河院外巡逻的侍卫,皆得了赏赐。
傅淮卿日日下朝回肃王府头一件事便是去清河院,日日都被拦在外头。
整整四日,都没有得到首肯踏入清河院半步。
他人是没有来,落有五味铺印记的汤饺一日不落,每每看到冒着热气的汤饺,别枝都想着杀去书房找他一趟,不过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时候,还是要少做才行。
是以傅淮卿命人送来一次汤饺,她也就礼尚往来,送去一份绝世大补药。
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第五日亦是如此。
傅淮卿神情略带无奈地看着与自己不过十丈之隔的少女,垂眸扫了眼她的掌心,若有所思地问:“还难受?”
已经有些忘记此事的别枝:“……”
不问还好,一问就叫她想起两日前傅淮卿命人送来的擦伤药。
早知道那夜掐爆他算了。
别枝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想着。
“殿下。”
江跃快步流星地走来,侧身低语。
听完他的话,傅淮卿眸色中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幽暗,嗯了声。
都不用他开口,别枝就已经看明,朝臣求见。
以往‘不认识’傅淮卿之前,肃王于她而言只停留于往来路人偶尔的话语之中,多是道其行事果决杀伐果断,现下居于肃王府这些时日,她方知晓他的繁忙。
可就算如此,他白忙之中,还是抽得出空来骗自己。
别枝就是想骂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要骂他什么好。
目送着男子离去的身影,她欲言又止。
罢了。
憋死他算了。
别枝正打算回院中继续习剑,余光瞥见风风火火赶来的傅舒宁,少女神情稍显激动,眼眸都是亮晶晶的,看到她时紧忙挥手示意,跑到跟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的模样。
傅舒宁回头看了眼尚未有其他人身影的肃王府,回身牵住别枝的手往旁边躲,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刚刚听闻西澜国的王子求见,马不停蹄地跑来了。”
闻言,别枝恍然大悟。
看来前来求见的不是朝臣而是西澜国王子,王子已经入京一事别枝自然知道,不过她不大明白,“王子过来求见,不是很正常吗?”
傅舒宁小心翼翼地往外偷看了眼,还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回眸对着她挑了挑眉:“重要的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姐姐若是不见见,这辈子都会后悔的。”
“有这么好看?”别枝满面疑惑,“和你哥哥相比呢?”
傅舒宁沉吟了下,道:“各有千秋。”
能够与傅淮卿各有千秋,别枝倏然来了兴致,她歪了歪头,没有看到有人经过。
两人等啊等啊,等了半盏茶的时辰都没有见到人影。
“要不我们去书房看看?”傅舒宁有些坐不住了,按理来说他们俩是前后脚往肃王府的方向来,他不可能还没有到,“指不定已经往其他地方走了。”
别枝忖了忖,觉得不太可行。
要是被傅淮卿当场逮住……
眼前闪过男子幽邃眼眸,还不知要怎么收拾自己。
她咽了咽口水,“还是不了吧。”
傅舒宁闻言定定地看了她须臾,霎时明白她的意思,想起前两日自己差点儿被全部搬走的孤本,心有余悸。
醋意满天飞的男子,确实不大好惹。
不过要是见不着指不定会后悔一辈子,别枝想到傅舒宁这句话又有些心痒痒,她沉默了下,瞥了眼清河院四下的高大墙垣,微微扬起下颌指向与书房相接的某一处,道:“上那里看看?”
“可以。”傅舒宁暗下的眸色亮起,“我叫他们送云梯来。”
别枝制止了她。
傅舒宁不明所以地跟着少女往前走,被拦腰抱起的瞬间她倏地睁大几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眨眼的功夫抱着自己的别枝就伫立在了墙垣的最高点。
霎时间,书房院落的景色,一览无遗。
傅舒宁忽然就明白了兄长所言的。
她若是想走,肃王府内没有人可以拦得住她。
别枝微垂眼睑,瞥见怀中神情惊愕的少女,还以为是吓到她了,“吓到了?”
听到问话的傅舒宁紧忙摇摇头,怔怔地看着她,别枝神色没有半分不对劲的地方,就好似她怀中抱着的自己不过是个半个月大的婴儿般,“不重吗?”
别枝:“很轻。”
傅舒宁:“……”
她深知自己正是长身子的年龄,不算重但也绝不算轻,更达不到很轻的地步,略显迟疑地问:“真的?”
别枝颔首。
怀中的少女确实很是轻盈,“而且我的力气,要比寻常人大上些许。”
傅舒宁眼眸微微瞪大。
欲要开口之际余光瞥见道略显眼熟的身影走来,她忙侧眸看去,不忘介绍道:“走在最前头的男子,就是西澜国的王子呼延达吉。”
别枝闻言,掀起眼眸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行于最前端的男子五官深邃凌厉,带着些许异邦的风情,若说不逊色于傅淮卿,她觉得倒没有,不过也确实是叫人过目难忘,恰如高原上的羚羊,冲劲儿十足。
傅舒宁:“也是稀奇,第一次见他没有带着呼延娜仁。”
一听名字,别枝就知晓对方应当就是西澜国公主,两兄妹此程一同入京,似乎还听说,西澜国欲要和璃朝和亲。
如今宗室中,适婚的男子也就只有傅淮卿一人。
“西澜国入京朝拜不会待多久,呼延达吉两日后就会启程离京,不过以我最近些许时日和呼延娜仁的接触得知,呼延达吉似乎要她留在京中。”
第68章 第68章傅淮卿不是寂然,也不是……
别枝闻言,神情稍显复杂。
她清亮明澈的眼瞳跟随着呼延达吉的身影而动,很难言说当下的心情,被着意尘封住的思绪涌上,排山倒海般袭来,难以动弹。
傅淮卿不是寂然,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他是世间的掌权者。
由古至今,帝王也好,皇亲国戚也罢,多是妻妾成群。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侣不是没有,只是它从不出现于帝王身上,他们的心就好像是被拆分的柚子,一瓣给到这个宫中,一瓣给到那个宫中,甚至于能够得到一瓣已是不易。
莫说是帝王,就是高门贵族亦是如此。
她很贪心。
不只想要一瓣,她要,就要一整颗。
如果不是一整颗,那还不如不要。
凌乱无序的气息凝成团在心中乱撞,撞的别枝呼吸沉沉,她看着呼延达吉跟随着江跃踏入书房,微微抿唇,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少女:“我想去听听,你要去吗?”
“嗯嗯。”傅舒宁正有此意,呼延达吉私下来访定然是有所目的,紧忙环紧她的颈,问:“我们偷偷去?”
别枝目光丈过四下的墙垣还有愕然抬头看来的巡逻侍卫,对他们比了个手势,矫捷身影如同划破天际而出的箭羽般掠过,不过须臾就隐入了书房院落的一隅。
书房院落内的当值侍卫霎时间怔住,看着两人看似偷偷摸摸实则大剌剌的身影,面面相觑。
最后,他们全当没看到。
猫着身小心翼翼挪到窗牖旁边的别枝和傅舒宁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耳朵贴上墙壁。
“我此番前来是想问问肃王殿下,不知殿下是否听说过我国欲要与璃朝和亲一事。”呼延达吉开门见山,没有半分含糊其辞的意思。
他掀眸望向书案后神色淡漠的璃朝摄政王,早在多年前就曾听闻过其人,明明是皇城中长大的皇子,上阵杀敌时却丝毫不逊色于草原将士,英勇善战,由其领兵上阵的近一年内,就连贺兰代松也要为此头疼上一段时日。
呼延达吉再听闻他的消息,是他杀尽外戚执掌朝政的事情。
对此,也在呼延达吉的意料之中。
若是自家妹妹能够嫁于他,不论是对西澜国而言,还是对妹妹而言,亦或是对自己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
凝着他多时的傅淮卿淡淡道:“听说过,又如何。”
还带着些许期许的呼延达吉闻言,也就明白了。
他对此,半分兴趣全无。
“来之前我也猜到殿下不会对此有意。”
一个能够攀上最高峰的男子,手握滔天权势,又怎会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和亲一事于外界而言多少是桩美谈,落到当事人身上又是别样的光景。
傅淮卿眸中闪过微许光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听闻西澜国内权势相争的厉害,不过百闻不如一见,眼下看来确实如此,若不然王子也不会想着托孤了。”
霎时间,呼延达吉落于袖中的指尖颤了下。
他面色不改,“没想到殿下对西澜国内廷也有所关注。”
傅淮卿挑眉,不置可否。
“我坚信其他人或许不理解,但殿下定然会是天底下最理解我此番所为的人。”呼延大吉想起朝堂中异心四起的众人,眸光沉沉,“除了安置她于璃朝,其他的地方我都信不过,她才十四岁,正是春花浪漫的年岁,我和母妃皆希望她此生无忧。”
傅淮卿目光松动了些许,“王子又怎会觉得,本王定然会听从你的意愿,护着她。”
“若是殿下愿意出手相助,我必然以重礼回报。”呼延达吉环抱着肩,弯身行了道西澜国的大礼,承诺道:“殿下可放心,我会以大礼相待。”
闻言,傅淮卿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对视少顷,他身子往后靠了些许,姿态从容地倚着圈椅,“既然是桩交易,王子送本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需要什么。”
呼延达吉眸色滞了半息。
“别的本王也不缺。”傅淮卿目光在他面上丈过,道:“就是需要个人。”
听出他言下之意的呼延达吉神情微凝,顷刻之间,面色变了好几变。
傅淮卿见状,笑了下:“王子既然知道本王指的是谁,不妨回去好好考虑一番,离京前给本王答复就行。”
话语落下的瞬间,书房门扉自外而拉开。
呼延达吉静默须臾,拱拱手,退了下去。
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去,傅淮卿站起身。
他走到窗牖前,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窗牖外,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俩,蹲着不累吗?”
清冽嗓音骤然响起,惊得傅舒宁唰的一下瞪大眼睛,禁不住拍了拍神情同样愕然的别枝,无声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别枝:“跑。”
不跑还等着被抓嘛。
两人对视了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才起身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声响,别枝下意识地回眸望去,就见傅淮卿利落翻墙而出的身影。
他伸手,一手一个,攥住了两人的后领衣襟。
傅淮卿视线丈过两人,“偷偷摸摸做什么呢。”
“我们绝对不是来看呼延达吉的。”傅舒宁忙否认。
别枝:“……”
她神情惊愕地看向不打自招的少女,傅舒宁也意识到自己慌不择言下说了什么,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跟摇拨浪鼓似地摇着自己的头,求助般地看来。
被迫成靠山的别枝清了清嗓子,圆溜溜的杏眸瞪大了些许,鼓足了勇气:“怎么,不允许我们看其他长相俊俏的男子吗?”
“就是就是。”傅舒宁连连颔首附和。
傅淮卿神色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察觉到他视线的傅舒宁背脊一凉,她缩缩头,偷偷地往旁边退了半步,弯身躲到了比她还稍稍低上些许的少女身后。
她悄悄地道:“他那么凶,姐姐换个人吧。”
别枝扑哧一笑。
笑完才想起眼下是何场景,又板住脸:“你要是去看其他长得好看的女子,我也不会拦着你的。”
闻言,傅淮卿面色黢黑。
他眸色幽邃地看着神情凛凛的少女,“你希望我去?”
别枝瞪着他,不语。
傅舒宁偷偷探出头,欲言又止地看着神采奕奕的别枝,睨见她面色颇有‘你若是敢去试试看’的模样,又默默收回了头,好好地躲起来,有样学样地瞪向自家兄长。
傅淮卿:“……”
两人此时的神情,简直就是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
看出她的口是心非,着实有种若自己敢迈出半步就会上来狠狠咬上自己一口的神色,傅淮卿嘴角微微扬起,问:“要不要我把他叫回来,给你当面看看。”
略带笑意的嗓音实则落满了寒意,别枝都觉得只要自己颔首,那这辈子也都见不到那位西澜国王子了,她咽了咽口水,“不了吧。”
傅淮卿满意地颔首,“好看吗?”
“好看。”别枝在这件事上,还是学不会扯谎的,好看就是好看,她很认真地回忆了下,“和京中的男子,都不大一样,他的眼瞳,似乎要比寻常人浅上几分,带了点灰色。”
霎时间,傅淮卿面上的温和敛了下去。
他静静地凝着思绪间满是呼延达吉的少女,呼吸沉了几分,“观察的倒是仔细。”
见他面色愈发幽邃,别枝心情倏然舒畅了不少,她神色真挚地颔颔首,眸色清亮,甚是无辜地看着他,“不观察仔细些,怎么知道他不及肃王殿下俊俏。”
傅淮卿怔了半息。
眼看着自家兄长骤然疏朗的神色,傅舒宁眨了眨眼眸,心里由衷地对挡在自个身前的别枝进行了一番赞叹。
别枝所言非假,也非恭维。
她仍是觉得,自己见过的众多男子中,还是傅淮卿最为俊俏。
除了嘴巴有时候毒了点之外,也就没有缺点了。
早知道当初听到他发出水牛般的嗓音时就应该当机立断地毒哑他,也不至于给他机会来噎自己。
要不然还是扮作寂然好,只听不说。
见她思绪又飘向他处,傅淮卿:“想什么呢。”
沉浸在回忆中的别枝干脆利落地道:“早知道当初毒哑你算了。”
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傅舒宁闻言嘴边溢出了惊愕的呼声,忍不住捍卫自家兄长的嗓音,“还是不了吧,哥哥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他当初还——”瞥见神色肃穆快步而来的程靳,别枝止住了声,面上的笑意也随即敛下了些许,道:“程靳似乎有事找你。”
傅淮卿闻言,微微回身。
程靳站定垂眸拱手,道:“主子,寻到景清了。”
霎时间,别枝背脊挺直了微许,“他在哪里?”
“正在押向大理寺的路上。”程靳道,停顿须臾,补充:“是凌峰带回的他。”
别枝眼睫颤了下。
她顾不上太多,快速朝着距离大理寺相对来说最近的肃王府偏门奔去。
程靳快步跟上自家殿下的步伐,道:“凌峰只道于徐家后山寻得他的身影,其他的没有再多说什么。”
傅淮卿侧眸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嗯了声。
别枝跑的很快,快的四下的侍卫都没有看清她的身影,只看到了一团黑影掠过。
奔出门扉撞上忽而窜出身子的刹那,四下响起了一阵惊呼声,她紧忙停下了步伐上前扶起被撞倒在地的妇人,上下打量着她的身子,“还好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被撞倒的妇人摇摇头。
面上的神色却透露了她的不适,别枝皱了皱眉,唤来侍卫:“麻烦帮我去寻个大夫过来,替这位夫人看看。”
“姑娘,我——”
妇人抬起头来,看清少女容貌的瞬间,她嗓音止在了喉间。
寻完侍卫帮忙的别枝垂下眸,瞥见妇人面上两侧的疤痕时她怔了下,疤痕落下的痕迹,不像是他人划过落下的伤痕,伤势的走向更像是自己划破的面容。
妇人怔怔地盯着她看,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
别枝还有要事在身,见她确实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和侍卫低语三两句后朝着大理寺的方向飞奔而去。
她离去的刹那,双手撑着地的妇人下意识地爬了起来,似是要追上她的身影。
骤然间,眸中滑下道清泪。
紧随其后的傅淮卿前来,侍卫当即上前汇报了适才的事情,他目光扫过,看到妇人呆怔眼眸下的泪痕,侧眸吩咐江跃寻来御医为其诊治一二。
江跃领了命,示意身后的侍卫前去御医署。
不过须臾,肃王府偏门恢复了宁静。
侍卫上前搀扶住妇人,对与她一同前来送山庄丰收稻谷的男子,也就是妇人的丈夫道:“御医稍后就到,你们随我到院中等候须臾。”
男子听闻,万般谢了恩。
他搀扶起跌倒在地的妻子,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还以为是伤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忙问:“撞到哪里了?”
“没有,真没事。”妇人安抚地拍拍丈夫的手背,欲言又止地看着伫立于侧等候的侍卫,又随着他走入院中,终是忍不住问:“刚刚那位姑娘,是何人?”
颤抖中带着些许酸涩的嗓音落下刹那,引着两人入内的侍卫神色凛下些许,道:“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少问为好。”
男子看出他的肃穆,怕他误会了自家妻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解释道:“她也是头一回见到肃王府内还有女子的身影,不免的好奇了些。”
侍卫嗯了声,没有多言。
眼前的夫妻俩都是肃王府于京郊山庄内的下人,十多年间前来肃王府相送丰收作物的也都是他们两人,他自然也不会过多的怀疑他们俩。
没多久,御医就来了。
妇人确实是没有其他的大碍,就是掌心撑住地面的时候不小心被细小碎石割破了掌心,落了少许伤口在手上。
御医还在替她取着掌心中的碎石,众人就看到忽而折返回来的江跃。
侍卫见他回来,迎了上前耳语了几句。
江跃闻言,目光似有似无地打量过妇人面上一圈,嗯了声表示知情,他没有多做停留,回了趟书房又赶往大理寺。
他紧赶慢赶,跟上了自家殿下和别枝的身影。
“殿下。”江跃取出揣在怀中的奏折,透过窗牖递向了车舆内。
傅淮卿接过奏折,转手递给了禁不住咬着唇瓣的少女,她平日里清透明澈的杏眸此时此刻落满了烦躁,带着些许冲动,还有些许迷茫。
抿唇静默不语的别枝余光瞥见奏折,微微皱眉。
“今日早朝后秦骁递来的折子。”傅淮卿和她解释,“事关荷州一案。”
与他对视多时,别枝接过奏折,翻开。
第69章 第69章万一当初肃王所言的喜欢……
早前大理寺仵作查验荷州案尸体,初步认定井边出现的无头男尸并非璃朝人士,此前也不曾听闻其家中留有异邦人士。
四日前的深夜,查看过仵作徐家后山刺杀案检验文书的秦骁秘密离京赶往荷州。
他连夜寻来留存于州府内的出入城登册,荷州灭门案出现的前两日,有两道异邦名字出现于记录上,前前后后也有不少异邦人士出入荷州,唯独其中一人,没有落有出城记录,而荷州城内,也没有出现过此人的痕迹。
此无头男尸的骨骸身型,与徐家后山刺杀案中的异邦死士骨骸尤为相似,亦与璃朝人士有所区别。
秦骁初步断定,徐家后山刺杀案与荷州灭门案乃同一批人士所为。
越往下看,别枝眉梢皱得越紧。
看完大理寺呈上的奏章,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一句:“为什么?”
她不理解,也无法理解。
不论是自己,还是荷州灭门案中的柳家,与景清皆无冤无仇,他又为何要对他们动手,甚至于不顾他们相伴长大的情谊。
“灭口。”傅淮卿目光扫过她紧紧攥着奏折边缘而隐隐泛红的指节,一道一道地掰开,“柳家和边家,应该都察觉到了些许事情,而这些事情,又恰恰能坏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也会将他们推入深渊之中。”
别枝骤然掀起眼睑,“他和章砚是西澜国细作的事情?”
傅淮卿神色淡淡。
他合上奏折,随手搁到一旁。
“与其说是西澜国的细作,不如说是贺兰代松的部下。”傅淮卿面色微沉,“他们效忠的不是西澜国王室,而是贺兰代松。”
别枝闻言呼吸滞了滞。
欲言又止的间隙,她蓦然想起半个时辰前傅淮卿与呼延达吉提及的事情,“你适才向呼延达吉要的人,是贺兰代松?”
她猜得极快,傅淮卿挑眉,不置可否。
别枝摇头:“他不会给的。”
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出答案。
按照呼延达吉适才所言,他是想要争那个位置,而若是要坐上那个位置,就算贺兰代松不归属于他的阵营,为了西澜国,他也不会交出贺兰代松。
若是交出,他于西澜国而言,亦是千古罪人。
“他自然不会给。”傅淮卿漫不在意地道。
他真正要的,也不是贺兰代松。
“上来就给他捅破屋顶,日后退一步只拆他一处窗牖时,他亦会欣喜应下。”
别枝眨了眨眼眸。
她怎么觉得,这套理论似乎有点熟悉。
就好似自己得知寂然就是主子,天塌了一大半,又骤然意识到主子就是肃王,看似天塌完了,实则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万一当初肃王所言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呢。
这时候,车辙忽而停稳。
别枝敛下飘忽不定的神思,率先起身掀开帐幔走出。
她不等侍卫搬来凳子,干脆爽利地跳下马车,也不等傅淮卿下马,快步流星地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跑去。
大理寺门口当值侍卫眼看着少女自肃王府马车上下来,自然也是不敢出面拦她,其中一人慌忙入内禀报,就怕赶不及。
目光撞上迎面而来的秦骁,别枝步伐落缓了几分。
秦骁微微扬起的薄唇在瞧见少女身后的颀长身影时敛下了几分,眸色难言地看着神情与在秦家无异的别枝,对着来人弯身行礼,侧身给他们让了路,“他的师傅正在陪着他。”
听闻师傅也在,别枝溜圆杏眸凝了瞬。
她神色复杂地回眸,对上男子略带安抚之意的漆黑眼瞳,顷刻之间,萦绕四下的烦闷气息散去了微许,催促道:“你快点,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我们。
一起。
四个字落入耳畔,傅淮卿眸色变了变。
别枝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又催促了一番,恨不得自己替他走完这段路。
她急着要去问清楚。
不弄明白景清的目的,她始终难安。
昏暗地牢中萦绕着灼热气息,似烛火,又似炭火。
看见被五花大绑在架子上的身影,别枝踩着阶梯而下的步伐停滞下来,清亮见底杏眸中隐隐萦上些许难以言喻的情绪,她垂眸看向静坐在架子前的闭目养神的师傅,眼下的青丝几近垂至鼻尖,看上去也有多日彻夜未眠。
回荡空旷牢狱中的步伐声引起了架上男子的注意,他抬头望来,四目相对须臾,他目光一寸寸丈过自己的身子,而后很轻地笑了下,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
停顿阶上多时,别枝走下台阶。
她看着架上的男子,又看看忽而惊醒面上落满了疲惫之色的师傅。
曾经很多想问的,在这一刻也都觉得没有必要。
她没有必要去质问他为何不顾彼此间的情谊,也没有必要去询问他行事时又是否记得师傅的恩情,更没有必要去弄清楚他是否还记得曾为他奔走的同门。
静默少顷,别枝缓缓开口。
“你杀我,是章砚的命令,对吗?”
开门见山直击要点的话语,也叫牢狱陷入了死寂。
傅淮卿垂落半寸眸光,落向身姿挺直如松的少女背影,幽邃清冽的眼眸中扬起淡淡笑意。
她最烦的,就是弯弯绕绕。
景清眸色微凝,没有想到她已经知晓了自己和章砚的关系,他视线越过别枝看向隐于黑暗下的男子身影,男子就像是巍峨的高山,静静伫立于暗处,他想起那夜里为她奔走的暗卫,也是后来他才得知,暗卫皆是肃王府的人。
如此,隐于暗处的男子,也便是当今肃王。
有肃王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再好担忧的。
良久,他收回目光,淡淡道:“是他。”
“为什么。”别枝追问。
“听他的口吻,你的容貌很似他的一位故人。”景清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但他能够确认的是,章砚若是处理不掉别枝,只会引来上边的震怒。
别枝蹙眉,“是谁?”
“我不知,他只是一味地下令,没有理由。”这些时日内,景清回忆过近十年间自己通过章砚认识的各路人士,并没有遇到过与别枝相似的样貌,“他口中的故人,当于十年之前相识。”
十年之前。
傅淮卿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递了道眼神给身后的江跃。
江跃拱手领命。
将将后退三四步,他神思一闪,忽而想起适才侍卫与自己言说的事情,皱了皱眉,他分不清其中是否有所猫腻,是否又是其他人着意派来暗查别枝的暗探,步伐停顿少顷,上前低语。
傅淮卿闻言,淡漠神情于半息中沉了下来。
他薄唇微启:“查。”
与自己样貌相似的故人,别枝着实想不到是谁,十年前自己就已经在闲云楼内,再往前推……她目光闪了闪,垂落身侧的指节禁不住颤抖几下。
她蓦然回首看向暗处的傅淮卿。
少女径直望来,神情中布满了愕然,想确认他有没有听到。
只稍一眼,傅淮卿就看明她在想些什么。
样貌相似,且相似到章砚能够一眼就认出,必然是十分中有九分半的相似才能够做到。
能够达到如此契合样貌的,也就只有至亲。
景清定定地看着步伐轻快跑向暗处的小师妹,嘴角蠕动少顷,唤了声她的名字,不过顷刻,她回身看来,神情中的雀跃还没有敛下,还带着些许焦急,似乎是赶着要去和他人分享什么。
四目相对,他摇了摇头,“没事。”
男子眼眸中的落寞与无奈几近溢出,叫人忽视不得,别枝心中的雀跃随着他情绪的外溢渐渐落下,亦明白日后若是真的定了罪,眼下极有可能就是最后一面。
她喉骨微动,水光润过干涩唇瓣,半响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静默多时的凌峰起身。
他往前走了半步,隔绝住两人的视线,对着自己亲手押回绑上架子的景清道:“有什么事情,与我说就行了。”
景清听明了他的意思,垂眸笑了笑。
步伐声响在耳侧,他抬起眸,看向时不时回眸望来的少女,半滴水光循着眼角溢出,快速地滑过,半分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的小师妹,是夏日中最为明艳的日光。
浑身上下都仿佛落满了火光,走到哪里都能够引起阵阵热闹,有她在的地方,就不会有冷场的时候,每每出现在某一处,都引得他人驻足停留,或是下意识地想要靠上去,汲取萦绕她四下的蓬勃。
他亦是。
身处极寒之处的人,自以为好不容易抓住了日光。
实际上,日光可以落向所有人,不仅仅是他。
他不过是众多受众中的一个。
“你听到他说的了吗?”别枝甫一走出地牢就忍不住开口,徐徐落在身上的日光驱散开地牢下的刺骨寒气,她回身看向拾阶而上的男子,“和我很像的人,说不定是我的爹娘呢。”
漫天的日光落在少女身上,四下萦蕴过道道光影,傅淮卿迎着她走去,嗯了声。
爹娘两个字,对于别枝来说,十分陌生。
自她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唯一依靠是将自己捡回来的祖母,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的亲人。
年幼无知的时候,她也曾羡艳过村中孩子们有爹娘相伴。
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爹娘。
人人都能有,偏偏就她没有。
“我那时候就在想,要是我也有爹爹和娘亲就好了。”别枝想起小时候躲在树梢后面看着别人家爹娘牵着孩子回家的自己,禁不住笑出声来,对他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我都羡慕到流口水了。”
第70章 第70章一个要杀人,一个怕她杀……
“再稍微长大一些,我就明白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也没有什么好强求的,日日以泪洗面老天也不会掉对儿爹娘下来给我。”
大概是四岁时,别枝就懂了。
她跟别人都不一样。
不过别枝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到她都觉得老天爷还是眷顾着自己的,“除了将我拐入京中的牙婆,大家都待我极好,就连流浪乞讨的时候,不说是挨打,他们都没有赶我走,再后来就进了闲云楼,吃饱穿暖,什么都不缺。”
提到这件事,少女杏眸闪闪,洋溢着不言而喻的骄傲。
傅淮卿定定地凝着潋滟杏眸中的雀跃,汹涌的眸色如同坠崖跌落般沉入谷底,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翻涌而上,涩到发苦的气息萦绕于心口处片刻,涤过四下冲上喉骨。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望着倒退往后走的少女,“日后只会更好。”
“自然。”别枝眼眸弯弯,一想到有可能找得到爹娘,就像是被关于牢笼中多日的鸟儿忽而寻得了出处般,愉快得都要飞起来了。
只是……
“他们,”她步伐停下,撇撇嘴:“应该是不在了,对吧。”
傅淮卿薄唇翕动少顷,没有否认。
别枝也猜到了,“他见到我的第一反应,不像是遇见故人之女,更像是仇敌之女。”
章砚不顾一切下令射杀她,三番两次都是冲着她的命来的,头一回更是命死士前来,若非傅淮卿赶来的及时,她怕是难逃一劫。
第二回派来的杀手,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章砚显然不知他眼中的秦家二姑娘就是闲云楼的杀手,是以才会信任于景清,命他带着杀手前来,明显就是察觉到她的异样。
景清的身手于闲云楼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章砚不知的是,她和景清的身手不相上下,丝毫不逊色于他。
傅淮卿眸色幽邃如墨,再次和她确认:“婆婆捡到你时,多大。”
“似乎只有半岁。”别枝也不太记得了,都是以前没有被拐走时听村里的老人提起的,她疑惑地抬起眼睑,“怎么突然问这个?”
傅淮卿不语。
与章砚似有所牵扯的命案中,有女婴存在的,也就只有肃州边家灭门案中出现过,尚难以确定,章砚背后是否还与其他的惨案有所瓜葛。
望着他须臾,灵光忽而一闪。
别枝:“有眉目,对吗?”
傅淮卿颔首,没有瞒着她,“不确定他背后是否还与其他的案件有所牵扯。”
闻言,别枝懂了,也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明说。
不确定事情,她也不想知道,怕伤及无辜。
有一件事别枝是确定的。
“我要杀了他,你没有意见吧?”
清脆如泠泠泉水的嗓音回荡于大理寺院落四下,跟随他们身后前来的秦骁等人皆是一怔,大理寺内值守的侍卫们更是愕然。
这可是大理寺,明晃晃地言说着要杀人的事情,就这般不顾他们的吗?
他们虽然不知是要杀谁,但也不能说的如此寻常,就好似杀个人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早已习惯她行事风格的傅淮卿眸中的深邃敛下,取而代之的是道忍俊不禁的笑意,他无所谓地嗯了声,“需要帮忙吗?”
院落内的其他人闻言,呼吸静了下来。
一个要杀人,一个怕她杀的不爽快还递了刀上去。
哦,递刀的还是他们的肃王殿下。
大理寺内的侍卫们此时此刻,由衷且迫切希望自己就是个不谙世事的聋子,他们面面相觑地对视了眼,瞥见似乎也有些赞同的秦骁,身为大理寺少卿的他都没有上前劝阻,他们又为何要对此事有其他的意见。
由此,侍卫们毅然决然地决定,现下的他们就是个聋子。
就是神仙下凡查案,他们也是个聋子。
“帮忙倒是不太需要。”别枝打探过章砚此人,他的身手几乎为零,若是没有护卫的跟随,取他的命于自己而言易如反掌,“就是需要点东西。”
她抬手小幅度地招了下,示意傅淮卿靠过来。
傅淮卿眸中闪过微许笑意,弯身靠了过去。
别枝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语,洋洋洒洒说了好半响才说完,“大概就这些了。”错开的眸子在对上男子稍稍沉下的神色时,静了少顷,她补充道:“我需要的材料里,有很多都是救命用的哦。”
一颗毒药,三颗解药。
有些还能救命用。
别枝知道,他在乎的不是自己杀了谁,而是自己的安危。
傅淮卿不想再看到她了无生气躺在榻上的模样。
四目相对间,别枝心尖颤了颤。
“我还是很爱惜我自己的。”她郑重地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她才不要干,更何况还是杀父杀母之仇,她要让他死的同时,自己好好的活下去,还要长命百岁才行,“为了他把命搭进去,绝无这个可能。”
灵动眼眸闪烁着辉光。
傅淮卿失笑。
他看了眼程靳,“她要什么,补上就是。”
“回去我给你列个单子。”别枝附和。
程靳:“……”
还要列个单子才行吗?
傅淮卿挑眉,“走吧,回去说说你打算如何杀人。”
“我杀人,你放心。”别枝拍拍自己的胸口,对自己的身手十分里有九分半的满意,“搬起石头砸,我都会砸死他的。”
大理寺众人:“……”
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他们背上汹涌的冷汗才将将止住了些。
肃王府车舆驶离大理寺街道,伫立于檐下的秦骁方才收回了视线,他侧目扫了眼跟随前来的众人,对自己的贴身侍卫卫丰道:“你带着他们暗中配合王府暗卫,不得叫他离开京中半步,若有异动直接以大理寺办案的名义拿下。”
回肃王府的路上,别枝都在数着自己还有多少存货。
有些毒一时半会儿还制不成,如今景清被捕,章砚定然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他也会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往下走。
若她是章砚,第一选择便是离开璃朝。
呼延达吉两日后启程离京,跟随他的步伐踏入西澜国境内,是不二的选择。
两日。
忖了忖,别枝侧目看向始终踏入车舆后凝着自己的晦暗眸光,告诉他自己的决定:“我打算明日夜里动手。”
傅淮卿颔首,没有言说其他。
他相信她的身手,也不会左右她的决定。
不过……
傅淮卿面色沉了沉,对着窗牖外道:“命林逸清苏辞一刻钟后到王府。”
刺杀朝廷命官的事情传出之前,章砚需要被定罪。
车舆将将停稳,别枝跳下马车,已经顾不上落在后头的傅淮卿,头也不回地朝着清河院跑去。
傅淮卿目送着她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消失视线中,方才侧目看向已经等候在肃王府街道上须臾的林逸清和苏辞两人。
林逸清第一次看清少女的模样,眸色稍显惊讶,他微微拧眉,秦家前些时日认回且已经死于歹徒刀下的小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肃王府中。
“是她,林大人没有认错。”苏辞不等他开口询问径直答复,又补充了句:“她不是秦家小女儿,不过是借着秦家的身份办件事情。”
林逸清蹙眉:“王爷知情?”
苏辞挑眉,不置一词。
别说是知情,眼下看来还是他亲手安排的。
之前还跟秦骁言说什么别枝是他的妹妹,明显就是在诛他的心,断绝他对别枝的念想。
苏辞啧了声,“这墙角撬的,还真是不留情。”
不止是撬了他人的墙角,还阻拦了其他人撬墙角的机会。
似乎还撬成功了?
思及此,苏辞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清河院的方向,又看了眼看似神色微凝实则心情算得上不错的好友,打算回去和方听稚好好言说一番。
方听稚对两人的进展情况很是上心,且似乎是在肃王府见过别枝之后,对他就十分的不客气,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偶尔还疑心于他是不是眼瞎,怎么还猜不出她的身份。
看上去是打算提前结束前来探听他的任务,紧着搬个小板凳坐在肃王府内,亲自盯着。
苏辞冷冷地扯了扯唇。
偏不如她的愿。
“章砚一事,明日要有个定论。”
听到书案后传来的淡漠嗓音,苏辞神色陡然回笼,他和林逸清两人对视了眼,意识到事关重大。
“臣当竭力一试,只是……”林逸清率先回过神来,他还是维持着最初的想法,犹豫须臾,道:“章砚乃朝廷命官,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就将其定罪,怕是会引起朝堂上下的惶恐。”
若是他是作恶多端贪污受贿的官员倒是好入手,偏偏他明面上行事稳妥不曾露出半分马脚,多年间更是半分钱财也不沾惹,就是工部这种油水最多的地方,他也没有出手过,是朝堂群臣口中的清廉节俭臣子。
恰恰也是如此,他们才不提议在没有充足罪证时拿下章砚。
傅淮卿知道他担心什么,道:“明日午后,大理寺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弯身劝阻的林逸清怔了下,掀起眼睑看向书案后的肃王殿下,明白过来,秦骁那处若不是取得了罪证,便是抓住了关键人物。
傅淮卿指节不疾不徐叩着桌案微时,稍稍停顿半息,对苏辞道:“你亲自带兵严守城门口,半只蚊虫也不能飞出去。”
苏辞凛神:“微臣遵旨。”
话音将将落下,书房门扉微微推开道缝隙,守在门外的江跃凝着眸入内,他拱了拱手,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家殿下的身侧,弯身低语。
“今日别枝姑娘撞到的那位妇人,是边家夫人的贴身丫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