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台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咖色球被推出去,在绿色绒布划出一道长长直线,利落滚进球袋。
李俊文倚靠着台桌,脑袋懒洋洋歪着:“得,这回又要被他一杆收了。”
贺靳森没搭理他,漫不经心地拿枪粉擦球杆。
下一球有难度,蓝球被黑球紧紧贴住,形成一个刁钻的角度。除了球手的实力,还得看点儿运气。
头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落了一半在他脸上。
贺靳森俯下身,拉杆,握紧球杆果断一推,蓝球擦着台桌边儿进了洞。
围观的男生直呼牛逼。
贺靳森甩了甩手,低头看一眼右手手掌。伤口挨着虎口,深深的一圈褐色,已经快结痂了。虽然不怎么疼,总觉得肌肉神经被一股劲儿牵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贺靳森皱眉,突然就不爽了。
球杆扔给旁边一男生,淡声说:“剩的替我玩儿。”
在场一起玩的大都是圈内公子哥,打台球不止是打台球,一局下来出入都是六位数。
男生嘿嘿一笑。那天之后,佟雾的生活有了些变化。
不用再去岁喜驻唱,她的日常变成简单的两点一线,学校和补习机构两头跑,很少再去别的地方。
科技展的视频发布过去一段时间。
原本以为热度已经掉得差不多,却不知被哪个无聊人翻出她的资料,在讨论区单独开了一贴,插入她之前在酒吧的弹唱视频,帖子竟莫名其妙地火起来。
佟雾点进去看过一次。评论大都是褒奖之词,还给她贴上【清纯】【初恋脸】【纯欲女神】等夸大其词的标签。更有甚者将她和贺靳森扯到一起。
对佟雾而言,这无疑是个恐怖故事。她半点看不下去,直接屏蔽掉帖子。
至于夏檬,佟雾对她谈不上恨。但撕破脸皮也就丢掉了包袱,她不再让着她。方晴把一切看在眼里,和她也没什么话好说,夏檬在宿舍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佟雾和甄黎道别,脚步顿了几秒,转身往电梯口方向走去。
这个点行政大楼没什么人。
太阳光不算强烈,走廊映下晃动的树影,望出去,是一大片香樟树林,风一吹便沙沙地响。
佟雾钻进电梯,按下一楼,漠然地看着电梯门缓缓闭合。
从刚才甄黎说“我们这种人”的时候,她便一直在想佟征。
想小小六十平米的家,和那一件件特殊定制、专供残疾人使用的低矮陈设。
还有佟征那副因经年累月坐轮椅而变形走样的的髋骨。
尽管如此,佟征每个月都按时转给她一千五的生活费
他把她保护得很好。
他的辛苦和无私,让她的处境比甄黎好很多。
心里还沉着,忽而一阵机械的摩擦声。佟雾后悔了。
不管采访能不能成,她都不应该出现在邀请贺靳森的队伍里。
现在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她不情愿跟他单独见面,又不忍心放弃到手的机会。
而且就算她肯放弃,同伴也绝不会答应——
刚才他们对贺靳森的“钦点”行为感到惊讶,但明显更多的是对拿到他专访的期待。
佟雾屏住呼吸。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不用。”她眉心一皱,“我现在不饿。”
贺靳森抬眼,静静看她几秒。随后揭开盒子,取出小勺,小巧漂亮的蛋糕托在手掌心。
“你是学新闻的吧。”
他慢慢走近,一双眼睛黑而深,冷得不近人情,却又侵略性十足。
“老师没教过你们沟通技巧吗?比如什么样的态度,才能引诱别人做不愿意的事”
粗俗字眼刺激着人的耳膜。
佟雾被活活定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果然一独处,这人的恶劣性格就暴露出来。
威逼利诱,蛮不讲理。什么话到他嘴里都变了味。
佟雾深吸气,瞪圆了眼睛:“你无不无聊?”
贺靳森没接她的话,眉梢微扬,慢条斯理说:“说好十分钟,你在浪费时间。”
“我说的是拍摄十分钟。”
这个疯子。
她越是厌恶什么,他越要故意强调。
佟雾太阳穴一阵突突地跳:“才不是,你别胡说!”
贺靳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佟雾瞪着他,手心攥紧。她反复调整呼吸,逼自己平静下来。
“贺靳森,我没惹你。”
她第一次喊他名字,嗓音温软,平淡而干脆。
“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拒绝采访我们不是一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我没闲功夫和你开玩笑,很无聊。”
贺靳森瞧着那张小嘴一张一合,只觉得好笑。
“说完了吗?”
他低哂一声,抓起西服外套,长腿一迈朝她走过来。
身后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脚,光线渗入。
房间静得只剩脚步声,空气在一点一点紧绷。
下一刻,佟雾看到他停下脚,低头,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和我撇清关系。”短短几秒时间,佟雾表情空白一瞬。
千丝万缕连接到一起,她被钉在了原地。她猜到眼前男人的身份,恍然大悟——
原来贺靳森说的有趣,是这个“有趣”。
身边人说着什么,佟雾没法听清。
她太过震惊,睫毛颤个不停。就连贺靳森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她都忘了反抗。
可脑子是清醒的。
这里不是她能来的地方,她得走。
然而贺靳森不允许。
肩上多了一个力道,她像个布做的娃娃,被人摁着坐下。
随后感受到一股灼热气息。
他俯身在她耳边,嗓音压低:“还以为是学妹。”
第一次在学术大厅见面,他就是这样喊她的。
“原来是妹妹。”黑云压着山巅,一如此刻的心境。等佟雾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她已经点开贺靳森头像,按下语音通话键。
一千块都让她肉疼。
四万块简直难以接受。
她不想打字跟他讨价还价,还是通话来得直接。
一阵机械的嘟嘟声,手机震了下。
出乎意料,对方爽快地接了。
佟雾脚尖转了个方向,后背抵着掉漆的栏杆。
“喂?”
“怎么。”
贺靳森嗓音低哑,语气冷硬。服务员躬身端上前菜。
长长餐桌,碗碟轻轻碰撞实木,发出的声音深沉闷重。
一如此时的气氛。
贺裕忠端坐主位,手中捧一盏茶。
视线落在少女惨白的脸上,挂了两秒便移开,低头喝茶。
“你小子今天犯什么混。”这话是对贺靳森说的。
尽管她低低垂着头,黑发像帘子一样挂在脸颊边。刚才进门时已经见过模样,稍作联想就能认出来。
“爷爷不是好奇我女朋友长啥样嘛。”
贺靳森拿了服务员奉上的热毛巾,掀起眼帘,“今天就顺便带过来吃顿饭。”
他慢条斯理擦手,闲散的语气,“对了,爷爷人呢?”
贺裕忠放下茶杯,目光在佟雾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他脸上。
“你还有闲工夫关心老爷子。”
贺靳森耸肩,皮笑肉不笑,“当然关心,我一向比您更关爱老人。”
房间一时无人说话,气氛诡异得让人窒息。
佟雾不知道父子俩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她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扫一眼桌面,觉得自己就像那碟开胃前菜一样。
微不足道,却又饱含意义。
是这场无声的纷争中恰到好处的调味剂。
心跳稍微平复,佟雾闭了闭眼,逐渐理清思路。
她是贺裕忠情人的女儿。
这一微妙的身份成了贺靳森刺激贺裕忠的一种手段。
贺靳森把她带到这种场合,行为放纵,言语暧昧,目的就是要让贺裕忠误会——
我啊,和你那个见不得光的便宜女儿搞到一起了。
这个混蛋,还真是深谙借刀杀人的精髓。不过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份的?
佟雾皱着眉,如坐针毡。
忽而一道铃声闯入耳。
佟雾难以置信,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那双黑眸恣意,戏谑,毫无愧疚。他利用了她,现在还想找麻烦。
“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戏。”佟雾深吸一口气,冷声说,“我答应陪你吃饭,但不是配合你做这种卑鄙的事。”
“卑鄙?”
贺靳森向后靠着座椅,笑出了声,“高尚的佟同学,咱们坦诚一点好不好。”
佟雾皱眉,红红的眼睛瞪着他。
“刚才见到老头子你紧张什么?”
贺靳森俯身凑近,盯着她的眼睛,“其实你一早就认出我是谁。”
佟雾听懂了他的意思。
刚才见到贺裕忠的时候,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若是只是在饭局假扮他的女朋友,面对对方家长,她不至于紧张到发抖。
那又如何。
她现在愤怒又懊悔,宁愿直接赔他那四万块钱,也不要屈辱地站在章岚面前,头都抬不起来。
佟雾攥紧手心,一寸不让地看向那双漆黑的眼。
她的脾气其实并不太好,忍了一路,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到达顶峰。
“没错,我一直知道你是谁。”她胸口起伏地瞪着他,“但我不知道,你原来是个神经病!”
她说完手一挥,薄薄的纸页承载着怒意,用力砸过去。
随后推开车门,再“砰”地一声甩上,扭头扬长而去。
贺靳森仍靠在椅背,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决绝的背影。
过了好几秒,他收起视线,终于感受到了异样。
脸颊某处被纸划伤,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凉风一吹,皮肤更为刺痛。
好得很。
又是骂人又是拿东西砸他,看不出来这女的外表柔弱,竟还生着这样一副硬骨头。
极衬这一片黑沉夜色。
佟雾捏着手机,难得舌头打结,“我我就是想问问,维修费怎么会这么贵。”
话一问出来就知道十分没营养。
可她没心思修饰措辞,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了。
贺靳森沉默两秒。
“每一项都写得很清楚,没看吗?”
稍微平复的心又躁动起来,佟雾突然就不觉得冷了。
“看了,可是这家的报价是不是稍微高了点?”
不是稍微高了点,而是高的离谱。
同样是奔驰车,其他的补漆只要几百块,他这个要几万。
“江余那么多4S店,能换一家再看看吗?”
那头不说话。
佟雾攥紧手心,小心翼翼又问:“我知道文华路就有一家如果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去问问,怎么样?”
沉默。
雾静。
静得让人心口发紧。
她像一条被钉在粘板上的鱼,明知活不久了,仍凭着本能绝望挣扎。
空气越来越薄,她快挣不动了。
在濒临窒息的死寂中,她听见一声冷笑。
下一秒,贺靳森在她耳边吐出三个字:“不想赔?”
佟雾就是这样想的。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
“不赔也行。”
贺靳森说得平静,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赔也行???
大口空气灌进肺里,她又活了。
“跟我去个地方。”
失而复得,佟雾有种被惊喜砸中的头晕目眩。
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有条件。
“什么地方。”
“一起吃顿饭。”贺靳森淡声,“当是赔我。”
佟雾耳朵发麻,浑身血液倒流。“学妹。”
他低声,语气带了一丝戏谑,“你挺残忍。”
佟雾抬起头,无波无澜地和他对视。
出于某种原因,贺靳森两个字于她并不陌生。
她知道他今年大二,和自己同届。一顿饭吃完,夏檬挽着男友手臂离开食堂。
不经意抬眼,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那道干净的白色背影。
夏檬微微敛眉,总觉得周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过于多了。周进眼里含着笑,似乎心情不错:“我们进去吧,快上课了。”
心绪被扰乱,她慢腾腾地点开付款码,忽地听见周进又说:“我已经付过了。”
他拎着饮料,冲她一笑,“走吧,下回你请我。”
体育课上出了一身汗,衣料贴着皮肤不舒服。
佟雾回宿舍洗了个澡,一边吹头发一边拿起手机。
她点开那个陌生的头像。
贺靳森没有发任何消息,对话框一片空白。
说实话,她没想到他会加自己微信。
两人不是可以平心静气聊天的关系。
而且贺靳森一向没什么耐心。
打电话不是更省事儿吗?
这会儿加了好友又不说事,憋什么招呢?
胡思乱想一阵,佟雾退出微信,锁屏,将手机扔到一边。
以不变应万变或许也是一个办法。
贺靳森不主动提,她也懒得追上去问。
这份平静一直延续到晚上。
宿舍雾雾静静,佟雾坐在电脑前写稿子,手机忽然叮了一声。
她拿过来看,屏幕光亮起,是贺靳森发来微信消息。
佟雾呼吸收紧。
对话框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定损单的照片。她点击图片放大,看见上面罗列一排详细金额说明,每一项都数目惊人。
视线从上往下扫,心跳也越来越快。
一秒。
两秒。
背脊在一瞬间僵住。
当看清总金额,她睁大眼,惊得直接从座位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佟雾没有收到贺靳森的消息。
倒是在学校碰到过他两次。
一次是奶茶店门口,贺靳森拎一杯饮料,叶绵龄靠在他胸膛,小鸟依人。
一次是南区的老实验楼。叶绵龄懒觉都不睡,跟着男友来旁听早八英语课。
你侬我侬,如胶似漆。
佟雾望着那双人影直皱眉——
他去店里定损了吗?
到底花了多少钱?
不会忙着谈恋爱,还没去处理吧。
思绪飘远,佟雾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好在这楼没人上课,她深吸一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
从楼道望出去,是郁郁葱葱的校园之景。再远处,是漫无边际的天。
十八九岁正是爱做梦的年纪。
投资创业一夜暴富,考研考博进央企,留学深造当IT大拿。
佟雾和他们不一样。
她的梦想,是希望爸爸有朝一日能站起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雾静,哑巴了?”贺靳森站在车前,没看那刮痕一眼。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比刀锋更凛。
实打实的压迫感,让人没来由地心慌。
佟雾喉咙有些干。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国庆节如期而至。
夏檬失恋心情不好,早早约了朋友去外地旅游散心。
方晴家离江余不远。她抢不到火车票,索性坐大巴回去,时间雾排更灵活。
佟雾原本是想回昭南的。
不过昭南离江余两千多公里,火车耗时太长,掐头去尾休息不了几天。
佟征也劝她留在江余,多和同学去周边玩。还说暑假过去才一个多月,没必要来回折腾。
节后第一天,佟雾难得睡个懒觉。
还不到九点,就被唐颖一个视频电话炸醒。
她睡眼惺忪地点了接通键,屏幕出现一张浓妆脸。
“还在宿舍睡觉呢!”
佟雾从床上坐起,不知道她大清早地咋呼个啥,迷糊地“嗯”了声。
唐颖对着镜头扬眉:“走,露营去。”
这人总是突发奇想,说风就是雨的,佟雾已经见惯不怪。
“你们去吧我没时间。”她打了个哈欠说。
“七天长假呢,怎么没时间。就去山上住一晚上,耽误不了多久。”
“真没时间。”佟雾按了免提,顺着梯子爬下床,“1到5号都要去补习班,我跟主管说好了。”
唐颖看着那边晃动的景象,吸一口气:“那6号呢?总有时间了吧。”
“6号也不行我约了方晴去会展中心。”
屏幕上唐颖绷起脸。方晴重新架好眼镜,摸出手机:“我现在就找学生会问问,一定要把这个故意抹黑你的垃圾揪出来。”
“不用了。”
佟雾直起身,淡声说,“她说的是真的。”
犹如平地丢一颗炸弹。在这个时代,网络暴力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随便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引来负面揣测。
“都是些什么人啊。”方晴看得直皱眉,“一个新闻报道还拉踩上了佟雾,你就该出境的,用实力堵上他们的狗嘴。”
佟雾无所谓一笑,关闭网页,点开写作文档。
“理他们干什么,有讨论度就行。”国庆节后的第二周。
科技展的采访视频发布江大官网,同步到校园公众号。佟雾站在原地,轻轻捏起手心。
头顶太阳光并不强烈,却让人无端觉得燥热。
现在一回想,周进对她确实有些不一般。
他和她说话总是带着笑,每次上课都耐心教她技巧。他甚至很有礼貌,不会故意地肢体触碰。
好几次她无意抬头,都撞上他直白的视线
佟雾从未多想,只当周进为讨好女友的室友,才这般主动热情。
然而今天他的行为说明了一切,再迟钝的人也反应得过来。
佟雾无语死了,可现在夏檬明显是误会了什么,她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了。
旁边的叶绵龄亦如此,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蔑视,仿佛在看一个卑鄙无耻的第三者。
“靠,夏檬你闭嘴。”周进皱眉,“我和她就只是同学。”
夏檬逼近一步,双目通红地说:“我在问她的话,该闭嘴的是你!”
无理取闹,无休无止。
佟雾闭了闭眼,周身泛起一种无力感。
夏檬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交流,她不想陪她耗了。
“你问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看向她,语气淡,眼神也淡,“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要动不动就牵扯其他人。”
“你!”
夏檬梗着脖子,“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佟雾撇开眼,绕过几人径直离开了。
“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了你大一军训的时候我找你要过微信,可是被你拒绝了。我是在那之后才认识夏檬的,我没有——”
“你不用说了。”佟雾打断,冷下脸说,“我不想知道以前,也不想知道以后。”
“你别再来找我。”
一场秋雨一场寒。
每年国庆节都伴随降温,今年也不例外。
黄灿灿的花瓣被雨水打落,滚到泥里。凉意扑面而来,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气。
时间一晃到了五号。
方晴下午返校,大包小包的行李扛上楼。
回来之后一刻没闲着,这次采写课作业将会线上发布,要求一定浏览量,之后会统计入期末成绩。
一番讨论,她们把目光放在即将开幕的全国高校科技展。
一来这届展览正好江大主办,她们能顺利申请采访证。二来迎合大学生创业的话题热度,拓宽视野,培养实践能力。
怎么说也比泛谈网贷裸聊的危害,或是采访特殊职业等被盘烂的选题来得有意义。
而贺靳森名声在外,第一次正儿八经接受采访,影响力不言而佟。
视频反响火热,点击量和转发量节节攀升,短短几天就有超过校庆报道的趋势。
佟雾回宿舍时方晴刚洗完头,夏檬也在,带着个耳机趴床上打游戏。
她收回视线,从抽屉拿出电脑,打算把昨天的作业写完。“话不能这么说。”
方晴身附新闻人的使命感,不服输的劲头上来了,“教授说了,不要总是等待机会,要学会创造机会不试怎么知道,万一成功呢?”
刘明玥:“对,试一试又不掉块肉,咱们学新闻的就得脸皮厚。”
这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
佟雾闭了闭眼,脑海浮现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但好歹公共场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贺靳森再怎么霸道,不至于故意刁难她一个。
殷勤说了一大堆,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佟雾猜到这个结果,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盯着贺靳森。
方晴深吸一口气,为了点击量也是豁出去了:“请你考虑一下吧,我们真的很有诚意。”
贺靳森没抬头,过了会儿,只淡声说:“我说题目不用改,按照原先的来。”
几人听懂他的意思,表情一愣,随即肉眼可见的由阴转晴。
除了佟雾。
“四十分钟后,二楼休息室。”贺靳森把资料册递给旁边人,掀起眼皮,“既然是简单的采访,来一个人就够。”
说着,他越过众人看向佟雾,抬了抬下巴,“就你。”
方晴屐着拖鞋“蹭蹭蹭”过来,冲电脑抬抬下巴:“先别急,看看官网。”
佟雾扭头:“干嘛?”
“刘明玥说视频被顶成热帖了。”她补充一句,“我看看新评论。”
佟雾没说什么,打开江大官网。
鼠标划到综合新闻页面,点击进入。
与此同时,电脑传出低沉磁性的嗓音。
屏幕上的年轻男人站在桌前,身形优越,手掌恣意支着桌面。
一双眉眼英挺漂亮,带着天生的倨傲,气质冷隽不可攀
人模人样,斯文败类。
用这样一幅外皮包裹变态的性格,可真是老天爷煞费苦心的“杰作”。
佟雾看不下去了,一抬手按下暂停键。
“干嘛暂停了?”方晴问。
“剪辑那么多遍还没看够?”
“没够。”方晴眨眼一笑,“对我眼睛十分好。”
“不是说看新评论?”
“好嘛。”
佟雾滑动鼠标,来到下方评论区。
不出所料,大部分人被贺靳森出国的消息带动,情绪高涨,清一色的难以接受。
此话不假。视频热度爆表,作业成果大大超出预期,对整个小组来说都是意外之喜。
方晴摘下毛巾,忽然想到什么。
“佟雾,贺靳森是不是认识你啊?”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那天在会场她和刘明玥都看到了,两人气氛微妙,完全不像陌生人。
“不认识。”
方晴追问:“可他看你的眼神不像陌生人啊。”
佟雾抿唇,避重就轻:“就一起上过英语课,估计瞧着眼熟吧”
方晴眼珠转动,还想说什么。
“我要写作业了。”她开始赶客,努努嘴,“你头发都滴水了,快去吹吹吧,秋天了容易着凉。”
方晴哦了声,拿毛巾裹住头发走开了。
佟雾仔细想过。
她和贺靳森不同学院不同圈子,除了每周的英语课,几乎很难再见面。
换句话说,只要不招不惹,避其锋芒,他们就到此为止了。
只不过事情往往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贺靳森不找她麻烦,自有麻烦因为他而找上门。
方晴瞪大眼,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由得她们说吧。”佟雾看着她,情绪没什么起伏,“你学新闻的还不知道,舆论都有时效性,过一阵就好了。”
她雾抚似的拍拍方晴的肩,回头看向门口的位置——
夏檬仍旧保持那个姿势,不过已经点开一局游戏进入厮杀状态,对外界一切不闻不问。
方晴还想说什么,佟雾已经爬上上铺。
宿舍再度恢复雾静。
佟雾放下帘子,被子一拉,躺上松软的枕头。光线被挡在外面,暗色瞳孔盯着天花板。
坦白说,并不是她强装镇静。
她是在特殊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区区几条恶毒留言,和她遭受过的恶意和欺负相比,杀伤力实在是小很多。
不过影响心情是真的。
今天这一天都过得不太平。
唉。
佟雾心里叹一口气,盯着天花板放空,不一会儿困意袭来,她缓慢闭上眼。
不想梦里也不太平,她被噩梦纠缠一晚。
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
她看见被齐刷刷裁掉一角的课本,被钢笔涂鸦的粉红外套,同学们恶狠狠的笑脸,还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器材室
暗无天日,厄运压得心脏透不过气。
梦境真实,又毫无道理可言。
突然一阵引擎的巨响,一辆黑色轿车飞驰着向她驶来。车门被推开,男人长腿跨下来,脸却模糊不清。
他向她抬起一边的胳膊,那只手冷白嶙峋,脉络贲张。不似人类的手掌,仿佛属于某种凶悍的动物。
她定睛一看,他大拇指下方肌肉血淋淋的,隐约可见一圈深深的牙印。
咚咚咚
伴着越来越重的心跳声,她看见那人嘴唇开合,嗓音冷冰冰:“想好怎么赔了吗?”
佟雾猛地惊醒,汗水浸湿枕头一角。
她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气。
窗外是黑蒙蒙的天,她摸出手机看时间,五点十七分,离起床还有两个多小时。
梦里那张不清晰的脸在此刻浮现。
锋利的,冰冷的,让人背脊一阵发凉。
佟雾咽了咽,才发现嗓子干得厉害。
爬下床去倒水喝,汗水蒸发,身子更凉了。她赶紧溜上床裹紧被子,闭上眼睛,再次沉睡过去。
佟雾怕她真生气了,轻声解释:“我们采写课的小组课题,要计入期末成绩的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上周就跟同学提前定好的。”
唐颖嘴角抽了下,声音提高八度:“佟雾你有没有良心?”
“我就慢了几天,你时间全给别人了。”
“对不起嘛。”佟雾眨眨眼,软下嗓子哄,“下次放假我提前约你。”
她声音好听,撒起娇来格外甜。
唐颖很吃她这一套,眉间舒展开,清了清嗓子说:“记住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佟雾松一口气,和她闲扯几句挂断视频。
时间不早了,她收拾一番出门。
然而下楼走到宿舍门口,遇见一位不速之客。
“佟同学,早。”
周进穿一身浅色卫衣,从屋檐下走来。
夏檬不在宿舍,他一大早守在这儿,目标是谁并不难猜。
佟雾并不想见到他,只在面上尽量保持礼貌:“学长,有什么事吗?”
周进一笑:“你吃早饭了吗?”
“没。”
“那一起吧。校门口有家灌汤包特别好吃,要不要去试试?”
佟雾脚尖不动,静静站着。
“我们没有那么熟。”
周进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冷,尴尬地抿起唇。
“其实今天找你,我是有话想说。”他顿了两秒,又开口说,“夏檬她没欺负你吧。”
佟雾看着他,没懂。
“如果夏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来跟她说这事带给你很多麻烦,也怪我没处理好”
哦,是来道歉的。
可是他的善意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佟雾望着他。
其实周进长得不赖,人高腿长气质阳光。
可她此刻看着他,有种吃了苍蝇的难受。
“你来找我,就是在给我找麻烦。”
他们爱也好恨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和周进就拼过一次桌,上过两堂体育课,甚至都没用看待异性的眼光看过他。
她惹谁了?
佟雾说完要走。周进急了,往前一步拦住路:“先别走,我还有话要说。”
但光站着不是事儿,问题总得解决。她是过错方,首先要做的是真心实意给人道个歉。
佟雾做了个呼吸,唇还未动,对方先开了口。
“你故意的?”贺靳森向前一步,兴师问罪,“就因为上回的英语课,记仇记到现在?”
周进回头:“哪儿啊,你们聊的我都插不上话。”玻璃窗挂着一串串水痕,像张哭花的脸。
雨砸在教室外的芭蕉叶上,噼里啪啦吵得人心神不宁。
说来今年夏天的天气奇怪,气温闷热,雨水却格外多。
天气预报说今年是厄尔尼诺年,按照惯例,夏天雨水多,冬天就会格外冷。
终于熬到下课。
旁边的人“啪”地扣上电脑,收拾东西走人。
佟雾坐在座位上,肩膀松下去。等到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起身往门口走。
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肚子饿得很。
可惜是现在不是吃东西的时候。
裤子还湿着,她担心留有痕迹。把书本挡在屁股后面,打算去卫生间看一看。
走廊空荡荡,弥漫着阴雨天特有的潮气。
实验楼一楼只有两间教室,而卫生间在二楼。
佟雾从楼梯上去,步子迈得快,没想撞上一对缠绵的男女。
女生动情得厉害,玉似的手臂挂住男生脖子,水蛇腰紧紧贴在他身上。
“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
男生似乎不信,嗓音散漫轻佻,骨子里透出来的痞:“是吗,有多久。”
她心里有刺,凡事和章岚有关的人和事她都感到抗拒。
“是吗?”夏檬歪脑袋,颇有深意地问,“那你觉得她们谁更好看。”
周进拧眉:“什么?”
“佟雾和叶绵龄谁漂亮。”
“哪个是佟雾。”
“”夏檬觉得他在装。
“就坐你对面那个。”
周进挑眉,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当然是叶绵龄了,她在我们系人气很高的。”
夏檬瞪他一眼,周进立马揽过她的肩,在她头顶亲了亲。
“再好看也没宝宝你好看。走吧,去买你最喜欢的抹茶布丁。” “喂。”他喊。
佟雾抬起头。
贺靳森看清她的脸,表情一滞。眼中的燥意淡去,替换成某种意味不明的东西。
对视三秒,他先开了口:“是你。”
佟雾不做回应。
他的瞳孔黑而深,似带着压迫性,让人有种被野兽盯视的错觉。
贺靳森淡声:“上课呢,能消停会儿吗?”
佟雾无声张了张唇。
她一没出声,二没挨着他。
合着桌子有水擦一下都不行?
她坐了一屁股水,本就郁闷,被他一番讽刺心里更闷了。
心思一动,佟雾轻轻眨眼,目不斜视地看回去。
反问他:“点名了吗?”
周围一静,贺靳森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默着不说话。
佟雾眉梢微挑,眼神再问他一次。
“没。”
“谢谢。”她皮笑肉不笑,低头去翻手里的课本,“我收拾完了,你继续。”
淡淡一句,不带任何情绪。
配上这张又乖又纯的脸,毫无无攻击性可言。
越是这样越冷,越不近人情。
简直和上次一模一样。
贺靳森仍是一言不发。
不多会儿,讲台上电脑处理好,老师拿起耳麦,投屏显示出PPT。
课程正常进行,他忽然开口:“迟到了还这么淡定。”
她懵然转过头。
那双黑亮亮的眸子盯着她,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这人挺装。”
她才不是什么学妹。
只是巴掌大的脸带点婴儿肥,皮肤白嫩,更显年龄小。佟雾第一次去“岁喜”服务员都不让进,说她是没成年的高中生。
佟雾懒得纠正,垂下眼不再看他,“会议已经开始四十分钟,你迟到了。”
态度冷漠,不讲半分情面。
她一边说,一边拿圆珠笔在迟到栏下不轻不重打了个勾。
这一点似乎出乎贺靳森预料,他眼睫一颤,微微愣了愣。
不过只有短暂一瞬。
贺靳森眼尾耷拉下来,恢复那副没有表情的神态。
“行。”
慢条斯理的一个字。
贺靳森掠过她,带起一阵沁凉的风,而后推开会议室门,大摇大摆走进去。
后来佟雾偶尔会想。
或许那天在学术大厅,她不该直白地和他对视,更不“残忍”地记他迟到。
那人空有一副好皮囊。
性格的恶劣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贺靳森并没有大发慈悲放过她。九月入秋,江余市的暑气还未褪去。
整座城市浸在烈日的金色中,钢筋水泥散着热气。
佟雾从补习机构出来,热空气扑面,皮肤很快浮起一层薄汗。
她沿着树荫往公交站方向走,不多时,兜里手机振了振。
西餐厅坐落在市中心,坐公交十五分钟就到。
餐厅新修的,环境装饰奢华,走进去便是一股悠然凉意。
佟雾静静坐了会儿,喝一口柠檬水,随后摸出手机,翻看今晚要演唱的曲目歌单。
过完两遍词,她打开软件写专业课的稿子。
一个多小时过去,章岚终于到了。
他化身一头狡诈的野兽,诱捕她回到自己的洞穴。
未待她作出反应,他伸出无形的利爪,一寸一寸掐住她的咽喉。佟雾盯着手机屏幕。
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么一丁点儿的擦挂修起来要花将近四万块。
然而图片白纸黑字,再清楚不过。
不是3830。
是38300。
夜里妖风乍起,呜呜的像哭声。阳台的窗户被吹得直晃,玻璃脆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破掉。
佟雾在床上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吵。她爬下床,轻手轻脚关窗户,抬眼望出去,夜色茫茫一片,树影在空中张牙舞爪。
再次躺上床,耳旁雾静不少,睡意却更淡了。
佟雾难得一次失眠了。
她翻身躺平,黑发在枕边铺开,没来由的,脑海浮现一张脸。
眉眼深邃,棱角分明。
看人的眼神刀片儿似的。
他就跟外面那风一样,浑身透着压人的邪劲儿。
就像现在。
她明明可以不用赔钱了,却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轻松感,反而脑子乱糟糟。
像一团重叠堆积的毛线,怎么也理不清。
“”
“佟雾吓得不轻,慌忙阻止:“我自己来就好。”
周进像是没听见,利落系好鞋带,站起来时,眼里含着点点笑意,“没关系,举手之劳。”
佟雾一愣,猜到了什么。唐颖难以置信地吸一口气,“我的天呐!”
“?”
“你不动凡心则已,一动就动个大的。”她这会儿丝毫没了胃痛的迹象,精神头儿十足,“佟雾我提醒你,那种人看着解解馋就行,千万别喜欢。”
“”
她怎么可能喜欢贺靳森。
而且与唐颖担心的相反,她甚至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佟雾背着厚重吉他包,路灯映照下,显得身形小小一个。
她嘴唇动了动,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这副表情落在唐颖眼里,成了羞于启齿。
“我说真的,你别陷进去。”唐颖说,“贺靳森那人啧,一般女生拿不住他。”
十分钟前还是燥闷的天气,不知哪儿飘来的一抹乌云遮住了月亮。风一吹,零星的雨就飘落下来。
佟雾怕被淋湿,匆匆和唐颖道了别,快步冲进宿舍。
一边上楼一边拍掉吉他包上的水珠,兜里手机震了震。
是唐颖发来照片,刚才在酒吧拍的。
她端着玻璃杯,怔愣望着镜头。饱满鹅蛋脸,一双眼睛黑溜溜。唐颖给她头上加了个兔耳特效。
唐颖:【可爱吧,像不像兔子。】
佟雾笑了下,打字调侃:【不像,我不吃素。】
唐颖回:【那就吃肉。】
随后发来一张男生的照片。干净的短发,模样英俊。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佟雾实话实说:【没有】
唐颖:【不能吧】
唐颖:【咱们哲学系的帅比,185大高个,成绩好性格好,各方面都不比贺靳森差的。】
怎么又扯回那个话题。
早知道就不问了。
【你无不无聊,我都不认识他。】
唐颖发了个龇牙笑的表情:【知道啦。】
佟雾没再回,收起手机,脚步沿着楼梯向上。
说起来,她和贺靳森不是绝对意义上的不认识。
甚至因为章岚,还有了一丝莫须有的关联。
章岚年轻时是一名雕塑设计师。
当年离婚她净身出户,根本没什么钱,年纪轻轻能在雕塑圈混下去,全靠一名富商赏识,一路扶持。
外界盛传那个男人是章岚的金主,近两年章岚事业走上正轨,拿了两个国际大奖,一跃成为国内享有名气的雕塑家。
艺术圈子水深,普通老百姓很难混出名堂。
章岚靠的是实力还是背后的某人,众人心里都有本账。
再后来在一次采访中,二人也不藏着掖着,捅破那层窗户纸,关系对外公开。
而贺靳森,正是那个男人的小儿子。
也是在这时,身后忽然一道愤怒的女声——
“周进,你在干什么!”
佟雾错愕回头,看见了两名女生。
夏檬站在梧桐树下,双手捏拳,一张脸因恼怒涨得通红。
而她旁边的叶绵龄双手抱胸,在目睹一切后,嫌恶地皱起眉。”
“不过可惜。”
贺靳森笑了声,气音呼在她耳边,“你说了不算。”
电梯门缝将将合上,又被人从外面按开。
也是在这时,一道高大人影走进来——
贺靳森穿一件黑色长T,灰色工装裤,一手插兜里,神色如往日一般冷淡。那双锋利的黑眸在捕捉到她之后停顿两秒,然后轻飘移开。
佟雾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手心不自觉地捏紧。
跟着贺靳森进来的还有两名女生,正言笑晏晏聊着什么。佟雾没去听,只注意到其中一人按下五楼的按钮。
她心底忍不住去猜,他是要跟她们一起去五楼,还是直接去一楼。
电梯轿厢被人打扫过,混杂一股干草和过度清洁的消毒水气味。
轿厢缓慢下沉,似乎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
“五楼到了。”
神经病。
便宜都掉脚边了,不捡白不捡。
“没问题。”
李俊文被夹在中间,不乐意了:“什么情况,老崔你作弊啊。”
老崔耸肩,颇为不屑:“老子本来就比你厉害。”
“呸。”李俊文叫嚣道,“你们谁上都一样,受死吧”
贺靳森懒得理他们,调转脚尖倚在台桌边。
耳旁是球杆的碰撞声,伴着一阵阵抒情的歌声。
低眸看去,舞台中央站一名女歌手。
一头齐腰大波浪,脚踩七厘米高跟鞋,身上挂一条亮片连衣裙,都快短到腿根儿了,生怕不会走光。
和某人白开水一样的寡淡风格不同。
她唱出的歌词深情款款,却给人过于艳俗的印象。
非但不觉动听,反而有种刺耳的聒噪。
几天了都,怎么还不上班。
掷飞镖。
贺靳森冷笑一声,点了点头。
眼眸似含着刀刃,风雨欲来,笑比不笑更可怕。
他放下酒杯,看向紧张的服务员。
眼皮抬起浅浅一层,一字一顿说:“让向锐驰给我滚过来,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