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萩原,你有没有觉得,”伊达航用手肘捣捣身边的人, “降谷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萩原但笑不语。松田但笑不语。
伊达航大呼不满, “你们两个怎么都是这副表情?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啊!”
两人应声对视一眼。片刻后, 萩原笑容消失, 松田若有所思。
“喂!”伊达航抱住他们的肩膀开始摇晃,“在想什么呢!”
完蛋了,小阵平肯定想到了什么奇怪的方向……萩原闭闭眼睛, 决定先回答班长, “没什么没什么,研二酱觉得肯定是小降谷在为毕业典礼上的讲话开心呢。哎, 说起来,昨天睡懒觉都错过了,班长有没有试穿制服?看起来一定很帅气吧!”
“哦哦, 萩原你说那个,确实试了,”伊达航并不是真被转移开了注意力, 只是顺水推舟地不再提。他啪地打开随身的笔记本, 拿起里面夹着的小纸袋, 倒出两张拍立得,“错过了也没关系,看吧。我上身之后就拜托诸伏帮我拍了两张呢。”
松田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他,“不愧是班长啊……是打算拿给娜塔莉小姐吗?”
“嗯, 给娜塔莉一张,再给我爸放家里一张,他说想看。”伊达航也不扭捏, 爽快地回答了,“你们帮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拍得特别好,]系统凑热闹,[未拆摆过的伊达航警校制服柄拍立得无捆直出,已设置库存,余量2!这个谷本系统能吃吗?哦原来是已经预留了……]
萩原:“系统亲,研二酱真的很好奇你的数据库。”
松田却已经眼尖地将拍立得举起来对光看了看,随后飞速翻到背面,“怎么用棕色彩笔画了只小熊?班长,你不会用错相纸了吧?”
这下伊达航扭捏起来了,赶紧面红耳赤地去夺相纸。恋爱专家研二酱已经猜到了大半,但也不阻拦,只是看着幼驯染追着班长锲而不舍地在问,“所以为什么是小熊啊班长!为什么啊——”-
警校食堂。
降谷零放下餐盘,满足地叹了口气,“下午再彩排一次,就可以专心等明天的毕业典礼了。真是累死我了——哎,景,你去哪?”
诸伏景光站起身来挥挥手,“零,不用等我,你先吃!我马上回来!”
降谷有些疑惑地睁圆了眼睛。片刻后,诸伏景光去而复返,提着两瓶饮料,“来,这瓶是零的!”
“嗯,零糖零脂零卡,确实是‘零’的。”
还没等降谷做出反应,路过的松田端着餐盘精准丢下一句嘲讽,撒腿就跑。降谷零叹口气,没去理会他,“谢谢……景怎么突然买饮料?”
“庆祝一下嘛,”诸伏景光打开瓶盖,撞了一下塑料的瓶颈算作是干杯,“因为零今天心情很好啊!”
那又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降谷零明智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他又和景光碰了一次瓶,才有些兴奋地压低声音开口,“我又收到前辈的信了!”
诸伏景光一愣,先就是有些担心地皱眉,“在哪里收到的?暗号都确认过的对吧。”
“是在那些膏药里……”降谷一带而过,然后重重点头,“他特地约我毕业典礼后去见面呢!抱歉,景,我可能不能带你去。”
他看见他的幼驯染一双猫眼弯起来。
“带我去干什么?”景光笑得直摇头,“那是前辈,又不是家里的长辈。估计他是想在毕业前再嘱托你一些事吧,毕竟……”
毕竟毕业后,我们就要去接受秘密培训了。
饮料瓶里的气泡争先恐后升起来,浮到液面上自爆。一代又一代的人。
诸伏景光停了停,换过一个话题,“不过零,典礼后我们五个肯定是要聚的。你能赶得回来吗?”-
“什么,典礼后你要玩消失?”松田的笑容逐渐狰狞,“萩,你应该知道我们已经订好了居酒屋的位置吧?”
半长发青年告饶般撑住幼驯染的膝盖,“小阵平——研二酱只会去一会儿,一小会儿!马上就回来!”
“多小一会儿?”松田捏起拳头比了比,“这么一会儿?”
萩原暴风摇头,“更小!两根烟的时间就回来了!”
松田仍然一脸怀疑。但看萩原只是可怜巴巴地一下一下抬眼看他,只好挥手,“行吧行吧,你尽管去。其他人那里,你自己去说。早点回来。”
[真是受不了你们人类,量词太不精准了,]系统啧啧有声,[两根烟的时间也得看是怎么吸、哪两根烟啊,万一是双子塔呢?]
萩原:“……”
“不过说起来,”松田看他发呆,懒懒散散地又问了一句,“萩,你典礼后到底是要去见什么人啊?”
半长发青年的脑海完全被双子塔占据了,闻言恍惚道,“哦,看我的孩子。”
松田:“啊?!”
[宿主——本系统要拉警报了!]电子音惨叫,[赶紧圆回去!]
“看我……我——我推的孩子。”萩原闭了闭眼,和静微笑,“研二酱去参加一个地下偶像的活动。”-
“啊?”
伊达航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边缘,显然是为难得很。他却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叹了口气,“典礼的时间是绝对不能改的?”
“哦哦……理解,理解,毕竟他们的时间安排都很紧……”鬼冢班的班长说了两句场面话,“我明白。但是,我想这对我们班的同学来说,一定会是终身的遗憾。哎,那就希望事件快点解决吧,我们马上也要走上警察岗位了,都能理解的。”
他挂断电话,看向早已经围过来的同学们,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上讲台,“大家——”
大家都是真心信服他们的班长,立刻安静下来等待着伊达航的通知。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系统给他配上了语音。
“有件事要遗憾地通知大家,”伊达航叹气,“明天的毕业典礼,鬼冢警官可能无法出席了。”
萩原脸色一白,立刻在心底问系统,“鬼冢教官出事了吗?”
[您放心,]系统赶紧回复,[在您的世界,长得丑的警察一般都没事。不用太担心他。]
萩原:“嗯……嗯?”
“鬼冢教官到群马县去协助处理事件,因为发生了桥梁断裂,他现在暂时被困在了路上,”伊达航一脸严肃,“桥梁修复需要两天时间,但毕业典礼就在明天上午。我刚才和校方沟通了一下,但他们以警视总监的时间安排很紧凑为由,拒绝推迟典礼。”
班长摇摇头,“我们恐怕不能在教官的见证下毕业了。”
“啊,这也太过分了!”一名同学义愤填膺地站起身来,“那岂不是合照上都不会出现鬼冢教官的脸了?就由我自告奋勇抱着他的照片吧!”
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同学也点头,“那我就抱着他的制服!凑一凑也能凑出一整个教官来了!”
伊达航:“……”
[哇,好先进的思想,]系统开始播放罐头掌声,[这样就可以随意调节教官的头身比了,好聪明。]
“抱歉,但我想知道,”伊达航亲切地搭住这两名同学的肩,“请问你们打算怎么拿到鬼冢教官的制服?”
他们毫无危机感,争相发言,“我们能撬开鬼冢教官的门!要不怎么拿走被没收的东西呢?”
伊达航保持着微笑,一手按一个脑袋,把他俩的额头撞在了一起。
“算了,”他说,“快毕业了,我会保密。”
同学们乱七八糟地欢呼着“班长最好了”三三两两散去,而细心的诸伏已经缓缓皱起眉头,“班长,按理说我们毕业前都见不到鬼冢教官了……你为什么还说你会保密?”
“我可没说见不到啊。”
伊达航指指手机,“让他们把教官所在的警用车辆定位发过来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捞教官?一座桥而已,我相信萩原的车技应该没问题。”
“去!”四个声音齐齐响起来。
他们凑在一起制定方案。伊达航从笔记本里掏出地图对照,“……教官这个所在地有点麻烦啊。他不是在桥梁一侧,应该是堵在了桥梁前的高速路上。我们总不能开着直升机把他的车从空中抓走吧?”
“那怎么可能啊!”认真严谨的降谷零连忙摇头,“那么嚣张,绝对是犯罪分子才会做的事!”
系统:[噗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能把车带走的话,就只能把人拖出来带走了,然后留下一个替换的司机把警用车开回去,”诸伏冷静分析,“但我们五个也不能缺席毕业典礼啊。一个都不能少。”
“对,一个都不能少。”
迎着大家的目光,萩原研二神秘地笑笑,摸出手机,“你们放心吧,‘萩原’的车技,肯定没问题。”-
鬼冢八藏有些郁闷地敲着汽车的仪表盘。他办完事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但谁想到遇到前方桥梁断裂,直接被堵在了路上。前后都有车,根本进退不得。
本来他现在也不处理外勤。但毕竟是某位消失一年的老朋友突然现出踪迹……结果不仅没抓到“老朋友”,还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
什么嘛,还以为这辈子只有一次卡脖子困境呢。那帮小兔崽子可都还等着我。
不过,这种念头也只是像水槽里浮起的碗那样晃了片刻,很快就被按下去了。只是毕业了又不是死了,着什么急,以后见面的日子尽有呢——鬼冢八藏这样想过一圈,也就笑起来,继续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翻照片。
其实翻也翻不见。这些照片里,没有他那位老朋友的脸。
话说回来,如果是那位老朋友,应该很容易就能从这种困境中脱身。毕竟,他是一个有着自己的翅膀的人。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他再次看到了人在天上飞-
五分钟前。
[本系统已核算好时间和具体速度,]电子音谨慎地报备,[宿主,和千速女士的计算结果是一样的。]
“就这么说定了,”萩原千速干脆利落地扣好头盔,只露出飘逸的金色长发,“研二你在断桥两千五百米外起步发动汽车,到距离断桥的七百米的定位点时确保时速提升到一百五十迈,阵平解锁车顶固定给我打信号;我在你车顶上开始提速,落到对面路基,把鬼冢教官拖出来,启动研二写的自动驾驶程序,让他跟着摩托过桥,我去驾驶位替他。”
伊达航听得掌心出汗,“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险才是常态!”千速飒爽地跨坐在固定在车顶的摩托上,“没关系!”
[没关系,]系统喃喃道,[Die job, death car.]
第32章 常相见(三十二) 祝你毕业快乐……
“那我就发动车子了?”
萩原按着计划踩下油门, 副驾驶的松田端出一副领航员读路书的架势,一本正经替他读秒。一开始还只有他的声音,后来萩原也跟着念, 再后来就是全车人一起——
“五!”
松田紧急焊接出来的轮胎固定架无比丝滑地解锁。千速发动摩托。松田挺得意地抛接了一下遥控器, 又赶紧放下。
“四!”
摩托的轰鸣声响彻车内。五个人都没说什么话。后座上的降谷和诸伏已经隔着必须坐在天窗下的班长把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而班长想把天窗打开吹死这群有幼驯染的。
“三!”
萩原稳稳踩着油门, 保持摩托在车顶上行进,给千速足够的加速距离。他这辈子都还没有把车开得这么平稳过,能有这一天真是可喜可贺。
“二!”
即使是松田也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摆。摩托前轮经过车窗视野范围。
“一!”
摩托后轮经过车窗视野!保持平稳行进姿态, 成功落到断桥对面!
降谷零看着萩原千速头盔下飘散的长发, 微微出神。
“——零!”
降谷零下意识一抬头,“啊?这个数字没有内容吧?”
“小降谷/降谷/零你别管!”其余四人齐声说, “就是想喊!”
“喂!”
他们在桥梁另一侧紧张刺激地等着。片刻后,面如土色的鬼冢教官从天而降。
[啊啊啊!]系统看着摩托冒着烟带人栽过来,惊呼, [丢人啦!丢大人啦!]
萩原:“……”
他毫不惊慌。因为伊达航已经打开车顶窗,稳稳把教官拉在了手里。他手臂的肌肉在初升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那辆摩托车还能要吗?”鬼冢教官默默从车顶上爬下去,身影充满了中老年人的辛酸, “这个型号看起来挺贵的。”
松田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鬼佬, 您撞到头啦?”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外号和敬语混在一起用, “摩托当然能要了,为了确保提速效果,我们开出来的是五座车。”
鬼冢八藏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也顾不上计较称呼了, “五座车……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那乖巧的警校第一、他最骄傲的学生,一张娃娃脸的降谷零笑得一脸纯良, “教官,您骑摩托回去呀。车上没有您的座位。”
鬼冢八藏:“喂!”-
毕业典礼按时举行。座无虚席。
坐在鬼冢八藏身边的教官惊讶地看他,“你竟然来了?还以为你肯定被堵在群马来不成了呢。”
鬼冢八藏颇具亲和力地微笑:他根本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吐出来。因此,他无法反击自己不靠谱的同事,只能任由对方继续往下问,“所以鬼冢啊,你脸怎么这么黑?开心点嘛,你这位正在发言的学生不是挺靠谱的,多让人省心啊——哦原来是师门传承,这位学生看起来也挺黑。哈哈。”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鬼冢教官不得不抽了张纸擦脸自证清白,“我那是坐摩托刮了一脸的灰!”
“哦原来——擦干净了怎么更黑了啊!”
“我和你拼了!”-
像梦一样灿烂的金光里,他们完成了一张大合影。一个都没有少。
“我说,以后也一个都不能少!”鬼冢八藏探头去看摄影师相机取景窗里的照片,美滋滋的,“每年警校进新人的时候都要回来看我,知不知道?”
降谷和诸伏对视一眼,默默往后退了退。伊达航当然是满口答应他会带同学们回来,只有松田锲而不舍地和鬼冢呛声,“看来教官是觉得,以后的每一届学生都必须继承我们的光荣传统了?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完成宣讲的,保证每一届都让他们给您似曾相识的体验!”
“松田阵平!你敢宣讲这个我就喊你上级处分你!”鬼冢八藏破口大骂,说完自己又愣了愣,“……你刚才叫我什么?”
卷发青年有些别扭地理了理制服的领口——他实在穿不惯这种板正的东西,“教官啊,怎么了?还是你更喜欢我叫你鬼佬?”
鬼冢八藏激动得脸通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把松田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高血压犯了。这下又得到教官熟悉的一脚。
伊达航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低声向身边的人吐槽,“萩原你看,教官激动得就像儿子终于学会叫爸爸的父亲……”
“哦,这样吗?”正想着等下父子会晤的萩原心不在焉地回,“那可真是太好了。研二酱也很想要。”
班长:“嗯嗯……嗯?!”-
毕业典礼一结束,萩原和降谷立刻不约而同地以要换掉制服为借口,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约定和大家居酒屋见。松田和诸伏默契对视一眼,只剩伊达航莫名其妙,“你们又都知道了?他们干什么去了?”
“萩和我说的是去看地下偶像,”松田说得一脸无所谓,“诸伏,你那边呢?”
诸伏景光叹气,“Need not to know.”
松田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伊达航也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们之后有机会再聚嘛。”
“现在就可以聚啊,班长,”诸伏景光温和地笑笑,“我们先去居酒屋?可别让老板等急了。”
伊达航也笑起来。
“好!”已经毕业了,但班长还是班长。班长还像是在班级活动时那样,志得意满地用力宣布,“出发!”-
说实话,在开始频繁收到“前辈”的信件时,降谷零并不是没有怀疑过、期待过;但在四陵寺事件后,他已经几乎把这个猜想给忘了。而且那些信件的内容实在琐碎,有时候是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有时候是教他拆弹之类的技能,有时候甚至只是分享给他一首短诗:一句话,和他心目中的父亲并不相像。
那个抛弃他的父亲。他会想要教他这些东西吗?他相信他的理想,甚至也相信着他的人品,但只是……他并不觉得他能做得好一位父亲,也不期待与他之间的家庭生活。对降谷零来说,没有家庭生活是太正常的一件事了,他可以习惯。
但是……此时此刻,真的就是他的父亲站在他对面。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萩原把“小降谷”紧紧地按在舌头底下,尽力放缓语气。
“——零,”降谷正晃很真诚、很柔和地说,“祝你毕业快乐。”
降谷零别过头去。“降谷先生”开始偷偷地在衣袋里摸手帕;但当小降谷再次抬起眼睛时,他发现它们毫无泪意。那是一双无比澄澈的眼睛,和他在降谷先生的记忆深处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眼睛。
“前辈,”他问,“还是父亲?”
——现在是什么场合?我该如何称呼你?我该怎样看待你?我在你眼中是儿子还是任务,是活人还是电报机?
降谷正晃深吸一口气。
“都是,”他说,“零,都是。这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你如何看待我。你从警察学校毕业了,并且已经做出了让所有人都认可、都骄傲的抉择。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今天,我不为任务服务。我为你服务。你想要我如何表现都可以。可以完全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那就是父亲了,”降谷零闭了闭眼睛,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去四陵寺?”
一个问题差点把降谷正晃背后的萩原给炸出来。好在排爆警察不怕炸,他很快冷静下来认真回答,“是任务。我……没有看出那里的问题,但也绝对没有参与。你放心。”
“你知道那里的问题?”
“我知道。因为我想知道你经历过的事。”
不能待太久,降谷零,不能待太久。他想站起身来,但有什么把他牢牢钉在原地:他有想问的。问最想问的。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降谷正晃笑起来。他递出他的礼物。那根包装好的钢笔。
“一定会,”他说,“零。我用同样的笔给你写过信。就算以后有不确定的事,有无法共同解决的问题……见字如面,怎么样?”
他递过那个蛋糕。虽然没有用明美的礼物,但确实来自明美见过的那家店。
——就让关心你的人见证你美好的未来-
他们急三火四地跑进居酒屋。酒杯一次又一次地撞在一起,每个人都说了比山还高的心里话。连伊达航大喊敬下一个新郎和他的四个伴郎都没人嘲笑他,诸伏景光自爆他给零买的毕业礼物是一台高达。松田嘟囔着警视总监有什么了不起,降谷豪气顿生说是啊没准下一个就是我,而萩原——
萩原接了个电话,去而复返。他擦着额角的汗,晃了晃手里的蛋糕,“来吧!这个是我姐姐买给大家的!”
所有人都捧场地鼓起掌来。降谷零踢着座位下那个熟悉的蛋糕盒,神情逐渐由放松转为警惕:而当萩原替姐姐打开一模一样的钢笔时,他也拥有了同款表情。
“你们两个的表情怎么那么像?”一无所知的伊达航开朗道,“好像一对亲兄弟呀!”
降谷零额角滑过冷汗。他惊惶不已,连连摇头。
第33章 艰难遍(一) 一日不见如隔三萩
总的来说, 那天的聚会比想象中还要欢天喜地。萩原本以为,在知道分别即将到来的前提下,他不太可能尽兴享受与同期们共处的时光:毕竟, 情绪升腾到一定高度, 就会被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刺破。
但原来那种情绪不是一只粉红的气球, 而是一片洁白的云朵, 轻飘飘地就穿过了未来的枷锁。它可以升得那样高、那样舒展,就算有一天它会变成雨、变成雪,也不妨碍它此刻被阳光镀上灿烂的金边。
真的是好纯粹的开心啊。酒杯最后一次撞在一起时, 萩原还是这样想。
他几乎记不得他与诸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只记得在醉倒前一刻,他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枪茧还很薄的、柔软温热的手-
“萩原到底喝了多少?”降谷零有些无奈地看着已经仰躺在后排的同期, “他的酒量不是很好吗?”
松田阵平也醉得眼神迷离,但尚且能维持正常的坐姿,伸出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食指戳幼驯染的脸颊, “萩最近情绪不太好。”
“是因为毕业的缘故吧,”诸伏景光叹气,“谁都能看得出来, 萩原舍不得大家。”
伊达航也跟着点头, “是啊, 今天他还抓着诸伏不放呢。跟以后见不到了似的。”
诸伏景光:“……”
他想到马上就要开始的秘密训练,也只能叹息。
“不,”松田用力眨着眼维持清醒,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不是因为毕业……萩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不开心了。”
不开心。松田想找一个更合适的形容词,但酒精让他脑海里的内容乱七八糟的,无法连贯成一句准确的话。他向下坠落, 像玩下一百层那样,与断断续续的思绪相接、碰撞,短暂地在纷至沓来的画面前停留。
但他实在喝了太多的酒,最后能聚焦的似乎也只有抿紧了的唇角、湿透了的刘海,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色正装。他说不出自己的思维过程、讲不出自己的猜测,只能告诉大家他注意到的、他在意着的:萩不开心。他看起来不开心。
“是吗?”伊达航嘟囔着,“我倒没看出来。话说,他姐姐还开着鬼冢教官的车堵在路上吗?她的车技可真是太帅了!”
松田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幅度越来越小,频率越来越慢,“嗯,千速姐还在路上……不用担心她,她能来……就是安排好时间了。”
“哦,叫得这么亲切,还千速姐,”降谷零仍然用着他平日里与松田呛声时那种嘲讽的语气,手却偷偷地在身侧握紧了,“说起来,既然和萩原是幼驯染,你和他姐姐也是很熟悉的吧。你很了解人家的时间安排?”
卷发青年已经足够醉,因此也足够坦诚。他很平静地对降谷零开口,“千速姐是你能想象到的那种最好、最优秀的姐姐,所以她有自己要做的事,并不会经常和讨厌又幼稚的弟弟们沟通时间安排。”
“降谷,”他说,“你也是个很优秀、很有主见的人,所以我们都知道,你以后也会很忙。注意身体。”
听到松田说了这种话,降谷的第一反应还是咬牙切齿;然而他回过头去,却见那双被酒精浸得愈发深沉的青色眼睛无比宽容,并不是在嘲讽谁的样子。
于是他只能艰涩地点了点头。
[……宿主,]系统幽幽道,[你一定要装醉到底吗?本系统可是一直都盯着你的脑电波活跃度呢。]
“系统亲!别戳穿研二酱!”萩原在心底态度很好地和系统商量,“只是想偷听一下大家的说法嘛!这样才能更好地隐藏你的存在,对不对?”
正中人工智能的核心需求。于是它默默闭嘴了。
“不过,小降谷好像很在意千速姐啊……”萩原暗自想着,“为什么呢?因为都是金发所以有亲切感吗?”
[关于这一点……]幸灾乐祸的系统并没有点破,[可以说确实是亲切感,有些亲切过头的那种。]
萩原:“啊?”-
未来的警察先生们毕业后要做些什么?是怀念过去的警校时光、联系亲友缓解心头若有若无的伤感,还是立刻联系前辈报到、从这一刻起就开始热火朝天地投入进保卫民众的事业?
萩原和松田并肩站在楼下。他们的表情里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紧张,毕竟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可是人生中第一次走进——
房产中介。
“本来还可以拜托千速姐来帮忙,”萩原伤痛地伸了伸懒腰,发出了不想再继续看房的抗拒惨叫,“结果因为鬼冢教官的车实在堵了太久,她生研二酱的气了!现在只剩我们两个在这里跑前跑后了!”
松田摇头,没理会幼驯染的狼嚎,“也不能这么说吧?萩原先生和萩原夫人不是还经常帮忙打听房源。不过确实辛苦啊,萩,你们一家三口都在中介眼前晃来晃去。”
[一日不见,]电子音给中介配心理活动旁白,[如隔三萩。]
萩原:“……这句话的中文写法研二酱能看懂!”
“没办法啊,”萩原叹气,“我们虽然有在这边读过书,但租房还是第一次。谁能想到东京的房源这么蹊跷,竟然有接近一半的房子都是凶宅……”
[才一半?那已经很好了宿主,抓紧买房准备坐地起价吧,]系统帮忙算起了生意经,[宿主你要知道,再过上七年,凶宅就会呈井喷态势增加。到时候,一间没有死过人的房子可以收到相当可观的房租!你就发达了!]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萩原没当回事,只是继续给松田展示他手中的资料,“小阵平也来看一眼?这可是研二酱刚从爸妈手里汇总过来的超级合集。”
只是过去了半年,他倒是没有忘记原本他与小阵平租下的那间公寓在哪里。客观公正地评价,那间公寓确实物美价廉、房东也善良大方,但是只要一想到,那是他只住了半年的房间,也是小阵平独自呆了四年的房间……萩原就不想再看它哪怕一眼。
干脆就换个新的起点。
“嗯,”松田翻阅着那一沓广告,“叔叔阿姨的眼光还挺好的。但是——”
萩原也就着幼驯染的手看了起来,“那是当然啦小阵平,研二酱的眼光也遗传了他们的水平,所以也很好!但是什么?”
“但是他们太关注地铁站附近的房子了,”松田只是指了指地址清单,也没再找出什么地图:以他们的空间敏感度,看了地址就能大致在脑内想到它们的位置分布,“事实上以我们的工作性质,加班是常态,就算是不会立刻买车,恐怕也不会经常搭乘地铁上下班。”
能平平静静地说出加班是常态的小阵平好恐怖……事实上已经当了半年社畜的萩原偷偷泪目,“小阵平说得有道理!那么,如果不考虑这一点,你会喜欢哪间公寓?”
上一次选公寓的时候千速姐在身边,他们基本上都是听了她的意见。这一次没有千速姐帮忙,也许小阵平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萩原这么想着,看松田纤长的手指很快地翻动着手中的资料,停在了其中一页上。
“吉冈三丁目,浅井别墅区附近这里……”他把宣传页拿给萩原看,上面正展示着那栋熟悉的高楼:对萩原来说熟悉、对他来说陌生,对半年后的他来说刻骨铭心的高楼,“怎么样?距离我们的工作地点不算很远——”
是啊,浅井别墅距离爆处组的办公地点当然不算很远。研二酱记得的。它是距离更近的那个现场,小阵平你每次都会选更远的那个。
还好。还好当时是研二酱在那里。真庆幸你有这样的习惯。
松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萩原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手上毫不犹豫地将那张宣传单随便团了团,半点不慢地丢进了垃圾桶。
“……小阵平?”
萩原听见自己在问,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问些什么。为什么要选这个地点?为什么会看中这个地方?其实也没关系啦,研二酱没什么意见,那里现在并没有什么东西,还可以观测——小阵平为什么要把它直接丢掉?
没关系。幼驯染就是这样的存在:即使是在你问不出口的时候,他也知道如何回答你。
“这个地方不好,”松田毫无缓冲地否定了自己之前的选择,“没什么好的,高楼会遮挡视线。不看它了,再选别的住所。”
[宿主您没事吧?]系统友情出声帮忙转移注意力,[其实如果松田先生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不选择浅井别墅区的话也没关系,反正按原本发展,再过半年这里就没有高楼遮挡视线啦!]
萩原:“……”
“好,我们不看这个,”他咽下自己的情绪,快速递出更多的宣传单,“反正这里还有几十张!”
松田:“多少?!”-
“班长,是我,松田,”卷发青年点开通讯录,拨通伊达航的号码,“你开始巡逻工作了吗?”
“嗯,那就好……”松田像是同期还站在身边、能看到他的每一个表情那样习惯性地点点头,“还好,班长没有像那两个家伙一样失联。我有件事拜托你。”
“不,别担心,不是爆处这边的事。”
他清清嗓子。
“吉冈三丁目,浅井别墅区附近,”松田说,“班长,麻烦你在巡逻的时候,格外关注一下这个位置。”
“我怀疑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事。”
第34章 艰难遍(二) 筷子兄弟
最后他们还是找到了不错的公寓, 按部就班地入职报到,然后以光速平平无奇地成为了普普通通的爆处双子星。
[宿主,]系统阴阳怪气, [真是好普通的心理活动啊。]
“毕竟研二酱已经体验过一次入职过程了……”萩原干笑, “如果做得还没有上一次好的话, 那也未免太失败了吧?”
想着真正第一次进入爆处时看什么都新鲜、对外勤机会又难过又有些憧憬的时候, 他颇有些心情复杂地自嘲了一句,“上学的时候都没复读过,没想到工作还会复读啊。”
[没关系的宿主, 在本人工智能看来, ]系统诚恳道,[你们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复读是你分内的事。]
萩原:“……”
“那种事姑且不提, ”他往新铺好的床上一瘫,压出新被子里的旧空气,像一声旧时代的叹息, “虽然有点担心失联的小降谷和小诸伏啦,但既然这次降谷正晃先生这么高调地进入组织视线,小降谷就算是去执行秘密任务, 也应该不会在那个组织了吧?”
系统意味深长地沉默了。半长发青年缓缓皱起眉, 听着电子音说出那个答案——
[虽然本系统并不该提前讲出这种事, ]它的输出速度都变慢了,发音一字一顿的,[但既然宿主已经猜到过去的走向并提问了——]
[您的猜测是错误的。尽管逻辑上合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 降谷零先生最终还是将出现在黑衣组织。请您积极做好应对准备。]
“某种原因?”萩原这下是真的目瞪口呆了,他惊得站起身来,“公安内部消息是不互通的吗?明知道降谷先生在这里, 还能做出这种安排?喂喂,系统亲,你不会是在骗研二酱吧?”
系统也有些无奈,[真的是……有原因的。宿主,也许某天您会知道真相,但是本系统希望您永远都不要知道。]
萩原沉默片刻。就在系统几乎以为他要结束这段对话时,他又补上了一句。
“系统亲,”笑起来亮闪闪的青年面无表情的时候,原来看起来也会很低沉,“其实研二酱也是有猜测的。你知道,一般来说,大家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只有一种情况才会把你身边的同学很快地凑齐——”
[老师划重点的时候?]
萩原:“……不是!警校不会划重点!犯人又不会按重点作案!”
[那宿主没有复读还挺厉害的。]系统完全不会让人高兴地夸了一句,[所以您本来是要说些什么?]
“在当事人的葬礼上啊。”
萩原甚至带着点笑意指指自己的脸,“就算是他们毕业后就失联……总应该出席了我的葬礼吧?研二酱对这点还是很笃定的!没准还会给我定期扫个墓什么的,是不是?”
“既然系统亲说小降谷还是会加入那个组织、和降谷先生一同出现,”他接受度良好地打了个响指,“研二酱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吗?所以才必须让我操控降谷先生的身体、然后把降谷先生和小降谷凑在一起……命运真是无常啊。”
[宿主!不是那样!]系统急得连连否认,[没有那回事!本系统向您承诺,只要抓到那两个炸弹犯,您和松田先生的死亡就都——]
它像是被人喊了“小爱同学,关机”那样戛然而止。而确定了自己猜想的萩原也没有露出丝毫愉悦的神色。
“两个炸弹犯,”他咬重那个数字,“两个,怪不得……两个……”
真有意思啊。以为死神的镰刀只会挥舞一次,结果他伸下来的竟然是一双筷子。隔着四年,夹住你,也夹住我。
小阵平。就算是要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是我们一起呢?为什么还要隔四年?
[你们又不是筷子兄弟!您别……]被人类套了话的人工智能无精打采,[算了,是本系统的决策失误,才让您知道这些。本系统这就将功补过。]
就算是沉浸在有些阴暗的情绪里,萩原也有了不好的预感,“等一下,系统亲,先别运行!你打算怎么将功补过?”
[本系统已经找好了满清十大酷刑的相关资料!]电子音干劲满满,[您还记得本系统有预演功能吧,这就给您播放一下预演画面降降火!反正现在降谷先生是组织的人,到时候就算是以“萩原研二”的身份不方便,也可以换号打!想要怎么处理那两个炸弹犯都随您!]
“——停停停!”萩原赶紧叫停了系统的恐怖行径,“到底是谁把你训练成了法外狂徒……”
[张三?]运转被打断后系统开始胡说八道,[而且本系统绝对不是法外狂徒啊,和本系统交流的时候是一定要用到输入法的。]
它那一向宽容的宿主却板起脸来。
“系统亲,听我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他竖起一根食指再次强调,“绝对、绝对不可以有这种使用私刑的想法,明白了吗!不要让研二酱再听到这种话!”
[你们日本人强调法律的时候为什么要竖起食指,应该伸出手臂用食指指着对面啊!]系统播放“一个鸭梨”,[好了,本系统知道错了。不过……]
严肃的警察先生仍然没有放松表情,“不过?这种事可没有借口。”
[不,本系统将以宿主的指令为第一准则,服从您的命令时绝对不会找借口,]一成不变的电子音此刻也显得斩钉截铁,[只是,没有想到您竟然在面对那种犯人时也如此冷静。]
[人类是有情绪的,这是你们与人工智能的区别,本系统了解这件事……您对警察原则的坚守,真的可以到这个份上吗?]
冷静吗……
萩原苦笑起来。他拖出椅子坐好:明明之前他都很有精神地站在原地。就像是急着赶路的旅客拖着沉重的行李终于走到目的地,疲惫感才涌上全身;也像是心口早已被掏空的勇者听到路过的人叫破“没有心的人还能活?”,才终于发现,自己的血液原来早就不再流动了。
冷静?当然冷静了。生死里滚过一圈,用完过一条命,再为这些事大哭大笑,倒也有些难了。这个话题里搅着一整个小队的人命,实在是太浓稠,要提也总是轻易提不起来的。
不过萩原并不会因此就关闭自己,他仍然有着丰沛的共情能力。要说能这样冷静的根本原因,恐怕是……
“系统亲,研二酱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现实的人,”萩原把手肘撑在桌板上,托住自己的下颌,“你也见到了,那个时候的研二酱是什么样。”
[是的,见到了,是研二·酱——]系统跟着萩原耳濡目染日久,终于有了一些微薄的道德感,而不是微/博的道德感。它咽下自己的伯邑考笑话,[您继续,您继续。]
“对于自己的死亡,我是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接受了——不接受也没办法,最多只是遗憾,以及对我身旁队员们的愧疚。其他的事……我那时候还来不及想。”
“很感谢你那时候立刻将研二酱带回了小阵平身边,”他勉强扯出个笑,“所以研二酱的情绪才能这么稳定,因为——”
半长发青年闭上眼睛。纯粹的黑暗……他很少体会这个。他还在一生中精力最充沛的年龄段,不会失眠也不愿赖床,每天都睁着眼睛、张着怀抱去迎新鲜的时光。他并没有真的体会过,纯粹的黑暗是什么样子。
“因为研二酱其实并没有体会过失去朋友的感觉,”他慢慢地说,“我体会过的,最多只是对失去朋友的想象。”
“就算是穿着这身警服,哪怕是作为一名警察,研二酱也不确定,如果那种事真的发生在眼前,我会做出什么。”
他摇摇头。胃里似乎在翻腾,萩原把身体抵在桌沿上。
“系统亲,可以请你帮帮研二酱吗?”他说得很轻,就像是怕被死神的筷子找到,“在走到那一步之前,帮助研二酱改变命运的方向。拜托你了。”-
“拜托您了!”伊达航一脸诚恳地双手合十,“这个地点附近有任何消息,都还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搜查一课的前辈爽朗地笑起来,“这算什么,伊达?别说是为了工作,就算是你个人有事找我,我也一定帮你办!你可是我们最喜欢的后辈了!”
“真的吗?”伊达航也不扭捏,“那就拜托您,一定要来参加我和娜塔莉的婚礼啊!”
前辈怅然若失,“你都要结婚了?我还想着把家里的女儿——哎呀不提这个了,祝你幸福啊,伊达!”
伊达航脸上还是笑得一派忠厚,脚下早生风地转过拐角。他把脸一抹,换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前辈真是难应付。”
“真的吗,航?”娜塔莉眨眨眼睛,“我看航君可是从容应对呢。还获得了前辈至高无上的认可。”
他赶紧赔笑,“你果然还是听到了……娜塔莉,那你肯定也听到了吧,我还邀请他参加我们的婚礼呢!他一定不会再有那种想法了!”
“我们的婚礼?”娜塔莉的眼睛睁圆了,“航君——”
伊达航笑着挽过娜塔莉的手。
“是啊,我们的婚礼,”他说,“反正之前都有见过家长,而且我现在工作也已经稳定下来了,早些进行也没关系。等把松田拜托的事情解决好,我们就准备起来!”
娜塔莉似乎想说什么。伊达航紧张地注视着她的脸,等来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她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等你解决完……不过航君,你的同期拜托了你什么事?”
即使是无所不能的鬼冢班班长也露出难色。
“松田和我说……”他皱紧眉头复述着松田发过来的那条短信,“萩原毕业前就神思不属地和他说过什么‘要去见儿子’的话,租房时还拒绝警视厅附近、地段很好的房子——”
“他说他怀疑萩原可能有个私生子安置在了浅井别墅区附近,托我去调查。找到了就可以叫我叔叔,先到先得。”
娜塔莉:啊?
第35章 艰难遍(三)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娜塔莉思考片刻, 忽然展颜一笑。笑得伊达航后颈滚过一阵发麻的感觉。
“既然是这样,航君可要抓紧找啊!”她挽过伊达航的手臂摇一摇,“找到了, 就让小朋友来做我们婚礼的花童, 如何呢?我可是很期待的, 如果长得像萩原, 那应该是非常可爱的小朋友吧!”
伊达航:“……”
“那、那还是不用了娜塔莉!”本想捉弄一下未婚妻的伊达警官落荒而逃,“花童还是另外找吧——”
娜塔莉也不乘胜追击,只是看着他笑。月光落在金发上, 发丝都带着似有若无的柔和的光, 似乎能骗过天地岁月,自此不再白头-
这实在不能怪娜塔莉小姐, 谁也想不到萩原的“私生子”长得像降谷。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一个人的人生态度像降谷,长得像降谷, 声音像樱木花道,那他就是降谷。
就算是因为某种原因隐姓埋名,他也是降谷。
不会改变的降谷零把手/枪放回枪套。他犹豫了一下, 又将它拔出来, 压在枕下, 这才安心地躺上去。
虽然从未享受过有人在枕边念童话的那种岁月,但这会儿,他觉得豌豆公主的故事似乎也没那么玄幻:他虽然感受不到床垫下的一粒豌豆,但如果换成子弹, 也许就能感受得出来了。
他正在熟悉枪/械,也正对这些东西保有最高限度的警觉:不过这只是培训期暂时出现的状态,他将很快地跨过这个阶段。作为公安的降谷零将不再恐惧, 而是从从容容与它们共处,枕枪而眠就如同反手枕着自己的手腕那般自然。
即使是床垫下的子弹也不再使他难堪,因为他们本就同源:不过是铁、血与硝烟。
此时此刻,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当前版本的降谷零还是能每天睡满八个小时的降谷零——枕下压着枪,脑海里还转着白天的训练内容,像在体验一场俄罗斯轮盘。
而他的幼驯染则刚结束两天一夜的模拟狙击任务,来接他的上级看他靠着墙闭着眼,最要命的、在他手里能要命的东西抱在他怀里,未来的苏格兰脸上已经钻出乱七八糟的胡茬,他搂枪如搂情人。
他们快要准备好了-
“系统亲——”萩原拖长了声音抱着被子在床上来来回回地翻身,“真的不能给研二酱安排一个能看到小降谷或者小诸伏的机会吗?你能看到他们在哪里的吧?”
[对不起,宿主,没有那种机会,]电子音冷酷无情,[本系统不是陪伴型系统,不负责安慰空巢老人。再说了,降谷先生和诸伏先生现在都很忙。忙,都忙,忙点好啊……]
半长发青年拥着被子坐起身来。他还是懒得披上外套,只把自己像个雪人一样放在角落里堆着,“那听起来,也是有‘陪伴型系统’这个种类的?”
系统无能狂怒,[有这个型号,但是本系统不是!别问了!]
“之前系统亲不是说,要在我们的合作之中收集更多的训练材料?那等研二酱做到了更多的事,”萩原好奇道,“可以帮系统亲升级吗?研二酱还真想体验一下‘陪伴型系统’在身边是什么感觉呢。”
[……不用升级。]电子音低了下去,就像它真知道什么唇亡齿寒物伤其类,也会为自己的同袍哀悼似的,[那是本系统的前一个版本,做不到太多事。现在本系统能帮上宿主更多的忙。]
萩原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样皱起眉。但他只是眉眼柔和地笑笑,“是啊,系统亲帮了研二酱很多、很多的忙……那,系统亲能不能至少透露一下,研二酱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那两位失联的同期呢?”
[这是可以说的吗?啊可以可以。]系统方才皱巴巴的电子音也像是打了羊胎素一样舒展开了,[您再等一年就能见到他们了!]
“一年?”半长发青年不敢相信,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们才相处了半年啊!”
是啊,一年很长了。你们才相处了半年……按着原本的时间线,毕业之后你也只坚持了半年。等到他们终于能自由地活动,你已经永远地离开他们足足半年了。
半年,半年。真是受到诅咒的半年。像半边有毒的苹果,无法一刀切下,只能固执地附着在甜美完好的那一部分上。
“……算了,”萩原很用力地摇头,像是要把方才低沉的情绪甩出去,“一年也不是很长。以后还有很多很多年呢。”
[对嘛,宿主!]系统开朗道,[这才是空巢老人该有的觉悟!]
萩原:“系统亲,你是把之前作为陪伴型系统的代码全都删除了吗?研二酱可以百分百地确定,如果哪位老人想不开找上现在的你陪伴,那他应该享受不了多久这种陪伴就被你气死了。”
电子音叮的一声播放了那种捡到金币一般的音效,[宿主这个提议很好!那本系统争取开发一下临终关怀服务?早知道就再早一点对接宿主了,这样您就是本系统的第一个客户了!]
“闭嘴啊!”-
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可爱的老人:最该去接受临终关怀的人却执着地想要活下去。宫野志保有些厌恶地反复擦着手——那当然是出于消毒的需要,但更是出于她本人的心理需求。每次在实验室里培养那些细胞,她都觉得自己正在接触一具腐烂的躯体。
“好啦,志保,和姐姐走嘛!”宫野明美一把将她扯出光线晦暗的走廊,努力展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我找到一个非常适合享受下午茶的好地方!上次还——”
她停顿了一下。面对志保时,明美总是有些非实验学科人面对着一只通透洁净玻璃烧杯般的犹豫:既想要触碰、想要把它带出这所实验室,又怕在上面留下指纹弄脏它。她因爱而有太多顾虑。
明美很想对着志保聊一聊自己的同学:就算不提少女时期旺盛的分享欲,作为姐姐,她也想向妹妹敞开自己的生活。她想要让志保知道,实验室的研究生活是异常的,想要让志保知道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又怕志保知道了、发现了自己生活的异常。
于是她只能顿住,连对着妹妹转过去的肩颈都僵硬起来,黑亮顺滑的长发拧成一个不知如何接续的逗号。
然而志保只是笑着对她问,“上次?一个人喝下午茶可是很没意思。当时,有人陪姐姐去吗?”
“有……有的!”明美用力点头,“我们去那里讨论小组作业。我还碰巧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叔叔呢!”
宫野志保一愣。她是天才,天才总会很快地想到很多事:她很快想到姐姐经历过父母双全的童年,想到父母的诊所。
“叔叔?”她有些着急地问,“是爸爸妈妈认识的人吗?”
爸爸妈妈。多陌生的音节。只有姐姐在的时候,才能流畅地说出来的音节。
“是妈妈认识的人——的父亲!”明美笑起来,“之前有一个经常打架、受伤后就会来找妈妈的小男孩,他叫降谷零……我遇上了他的父亲!”
宫野志保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降谷……的父亲?”她自言自语,“会这么巧吗?”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明美缓缓睁圆了眼睛。而志保也正转过头,她看到妹妹平静的脸上微有笑意。
“姐姐,”她问,“那位降谷先生——他的长相是什么样?”
明美凝神思索。
“我们在一条小巷子见的面,光线有些暗,我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
她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说,带着点不确定,“他的肤色——还挺黑的?”
宫野志保:“……”
“没关系,”她含着微笑,慢慢地说,“之后,也许我也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先生呢。”-
无论是再着急再仔细,伊达航的浅井别墅区周边巡逻也总归是暂时没什么结果。松田没有失去耐心:喜欢机械与拼装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毫不意外地,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更有兴趣了。
系统坐视着这一切发生,幸灾乐祸毫不预警,只是语焉不详地提醒了它的宿主半句,[您的幼驯染似乎在关注您的动向呢。]
“哦哦,系统亲,这种事别放在心上,”坐在飘窗窗沿上的萩原研二仍然专注于手上的工作,说得一派理所应当,“我们本来就会互相关注彼此的动向。”
仁至义尽!系统愉快地继续看戏。
[不过,宿主,]它好奇地问,[您这是在研究什么呢?是又要做新的工具了吗?您真是合格的工具人啊!]
萩原:“……系统亲,人类一般不这样夸人的。”
[啊,真的吗?]系统立刻检讨,[对不起。本系统这就调整“职场文化”在数据库中的占比。]
“别调整,”半长发青年手下不停,心声冷酷,“全部删掉。”
[好的,收到!]
“这也没删掉啊……算了。”
萩原停下手里的工作,坐直身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现在并不热,也没有阳光照进来;飘窗开着窗缝,手上的工作更是毫不复杂。
但他额上有汗水。在他放下工具之前,他的掌心也有汗水。和泪水组成成分相同的液体,但在更勇敢的时候流出来。
“小阵平肯定发现了,”说这种话的时候,他都还是笑着的,“研二酱得在他问出口之前,把这个问题克服掉。”
——高楼。在高楼上拆弹的时候,他的手会抖。
第36章 艰难遍(四) 登斯楼也
[宿主, ]电子音审慎地提出建议,[四陵寺那次本系统就已经说过了,本系统不具备心理辅导资质……您要不要去接受一下心理咨询?毕竟您的工作性质摆在这里, 通过官方途径就能找到比较好的医师来处理问题吧。]
“系统亲, 别说这种离谱的话了, ”萩原有些好笑地摇头, “爆处会给大家安排定期的心理辅导,研二酱倒是不排斥咨询啦。但接受心理咨询至少也要和咨询师说实话吧?”
系统也意识到了问题,[您……可以隐瞒部分真相?就说您有一个朋友, 炸弹拆得特别好, 后来他死了。倒是也不算撒谎,哈哈。]
萩原只是摇头。他低下头去, 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就像要握紧什么、有什么正从指间流过那样微微地抖动着。
他得想个办法-
“高楼?”
伊达航把手机换到左手,右手挽住自己的围巾缠了两下,刚要动手去拉那只金属把手, 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围巾,改成用大衣衣摆增加摩擦力,“那怪不得我会在这种地方有发现了……”
“什么?”扩音筒处瞬间传出松田激动的声音, “班长!你在浅井别墅区发现了什么东西吗?”
他提着把手掀开封在地砖下的空间, 抱出来一只金属箱子, 摆弄两下,“是啊,发现了个保险柜。也是新鲜出炉,松田你选了个好时机打电话呢……要不要打视频过来?”
[啊?]百忙之中还在监控松田手机的系统听了个尾巴, 震惊地接通宿主的频道,[伊达警官那边出柜了?]
还在忙着拆解的萩原:“……不可能。系统亲,什么情况?”
[宿主之前租房时的表现让松田警官感受到了问题, ]系统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自己之前在看热闹、没有提醒宿主的事实,[因此他拜托了伊达警官,让他在进行日常巡逻的时候多关注浅井别墅区附近。伊达警官在那里发现了一只保险柜。]
“什么?!”萩原腿一伸就从飘窗上跳了下来,起身去抓自己的外套,“那个地址很可能和炸弹犯有关系!在那里发现的东西怎么能让班长随便开?我马上赶过去!系统亲,你能帮上忙吗?”
电子音仍旧是四平八稳,[宿主别急。虽然本系统现在无法扫描保险柜内容物,但松田警官接通了和伊达警官的视频通话,有什么问题他一定看得出来的。在深柜鉴定这方面,本系统相信他。]
“那也不行,研二酱还是得马上赶过去……”萩原抓起工具箱又放下,“不对,车上有一套全新的,家里这套留给小阵平!”
他旋风般卷出了门,耳边还回荡着系统的呼叫,[宿主!需不需要本系统帮您导航一条最快的路线?]
萩原拉开车门坐进去。他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车窗缓缓落下,垂在脸颊边的碎发被他带来的风吹开,露出一张能甩开一切的脸来。
“系统亲,”他笑起来,“最快的路线啊——”
“就在研二酱的车轮底下呢!”-
松田接通视频,看到的那一刻就有些发愣。
“怎么了,松田?”伊达航立刻停手,“这东西有什么机关吗?”
[有,]正在监控的系统一边给飙车的萩原实时转播,一边孤独地凑着当事人听不到的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什么世末歌者,[公安机关。]
萩原:“……那个保险柜是公安的东西吗?”
[本系统可没有这样说。]系统却开始装起了傻,[一切都要宿主自己探索。]
正在自己探索的卷发青年摇头,“不是,班长……这是型号很老的保险箱,虽然看起来体积很大,但内部空间其实很小,内壁里流动的都是强酸,一旦开启失误就会熔毁内部的物品。你可以放心,不会有炸弹什么的。”
“啊,这样吗,听着可真是太放心了,”伊达航调侃半句,又指了指密码盘,“现在怎么办,等你过来开?”
松田点头,“我在家里处理文件。给我十分钟,马上过来。”
摄像头里的画面突然摇晃起来。松田皱着眉握紧手机,想要问些什么——但在他问出口之前,屏幕就被萩原的脸占满了。跳下车的半长发青年开朗地接管了伊达航的手机,“太逊了吧,小阵平!还要十分钟?研二酱五分钟就过来了!”
“你怎么——”松田难得有些惊讶,“萩,你在浅井别墅区装了监控?”
系统:[宿主,快说你上面有人!快说呀!]
萩原没理会系统的莫名其妙,笑着带过这个问题,“研二酱只是在开车兜风喔!小阵平可以在家里处理文件,没关系——”
“我过来。”
松田却打断了他的话头。萩原看着他的幼驯染手下利落地把文件整理好放在一边。
……说起来,小阵平为什么休息日还在处理文书工作?这些事应该也没有那么急才对。
“我这就过来,”松田说,“萩。你要是敢在我赶到之前就去碰那个保险柜,我就杀了你。”
萩原半点没被吓到,但他立刻一个夸张地后仰,“小阵平好可怕!好好好,研二酱不动它就是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在周末加班?”
松田简直是杀气腾腾地在问。萩原愣了一下,就听他的幼驯染继续凶巴巴地说,“不把这些该死的文件处理完,就不能去放年假。”
“萩,我想腾出时间来和你一起去看神奈川那边的船模展会。我只会为了这种事情加班,”松田说,“所以别乱动,别弄伤自己让我白忙一场,行吗?”
其实萩原已经将工具捏在手里了。他不会有事的,这种老式机械保险箱的三圈轮盘,他十岁起就能随便开着玩。原理他已经倒背如流了,更别提还有系统亲可以帮忙放大机械卡扣的声音,根本就不会出错。
即使是幼驯染开口阻拦的时候,萩原也只以为是像不许他偷偷吃掉冰箱里一起买的蛋糕那样的阻拦——小阵平只是想体验新鲜的机械,对吧?他只是不想让研二酱抢先……
不是的,萩原,不是的。他终于再次意识到这件事:他那直觉永远无比敏锐的幼驯染觉察到了危险。他让小阵平担心了。
他放下液压剪,挂断电话,有些失落地将手机塞回衣袋。伊达航搭住他的肩膀。
“班长,”感受到肩上一暖,萩原鼻音有点重地说,“不用担心研二酱……”
半长发青年的笑容一凝。因为他感受到了班长的危险视线。
“萩原。你和松田不仅无视我自顾自在那里说那么多,还擅自挂断电话……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伊达航维持着那种森然的笑容,毫不留力地狠狠扣住萩原的肩膀,“现在还私自把我的手机揣进衣袋里!赶紧还给我!”
萩原:“班长我错了——痛痛痛!”
[快从衣袋里拿出来!]系统帮腔,[痛就对了,衣袋呦!]-
卷发青年跳下车,直奔发现保险柜的现场。
“小阵平,”萩原带点心虚地迎上去,“不是说十分钟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松田只是耸肩,“我倒无所谓。但是某些人率先做出了判断,这是一个需要在五分钟内赶到的事态,是不是?”
萩原自知理亏,赶紧带着幼驯染走到保险柜前,献宝一样指了指那东西,“就是它了,小阵平。其实真的很简单,对吧!很快就能打开!”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双紫色的眼睛顷刻睁圆了。萩原指天发誓,“研二酱真的不知道!要不是班长发现了,研二酱根本不知道这里会有东西!”
是真话。他们之间已经熟悉到了瞒不住任何事的地步。
——就像松田知道,萩原说“只是兜风路过”绝对是一句假话。一方面是那种语气实在太过不自然,另一方面则是……
他与萩原有着相似的眼光,因此他确信这里不是萩原会愿意来兜风的地方。松田条件反射般地讨厌这里,讨厌面前的这栋高楼,讨厌他接通的电话。最讨厌的还是萩原会微微发抖的手,让人讨厌得想要狠狠攥住,把他拉出这个地方。
太令人讨厌了,就像是要失去什么似的。
“好,”松田摸出工具——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工具,对他们来说,开这种保险柜只需要一个声音放大器,“我来开。”
萩原却再次拦住了他。
“对不起,小阵平,”他指了指面前的高楼,“研二酱想把它拿到楼顶去开。”
别说松田了,连伊达航都一愣。
“真的?”他有些疑惑地望向萩原,“这东西看起来可很重啊。是要抬上去开吗?”
说实话,萩原也只是一时兴起。就是莫名觉得也许这样做过之后,对自己的状态会有帮助。但是这样会不会……有点奇怪?
[上去开就上去开吧宿主,不算很麻烦。]系统却开始鼓励他,[在高处开完箱子也可以丢了,你们自己走下来。啊,这个是不是就叫高开低走?]
是的,这个是叫高开低走。开口后,萩原反而不太确定自己提出的想法了。然而他一低头,伊达航却直接低头去抱箱子,“算了,听你的。松田,这个箱子晃动一下没关系吧?”
“还是有关系的,”松田摇头,“剧烈震动可能会释放强酸……我们得小心点。”
——他们这样自然地开始做了。尽管萩原没有说出任何理由,但既然他说了,他的朋友就会帮他做。
伊达航皱了皱眉,想要找点什么东西去稳定箱子,终于肉疼地解下自己的围巾,“这可是娜塔莉给我织的,回头你们得赔我……”
[宿主,快说话!]系统疯狂敲他,[你车里不是还有灭火毯吗,快拿出来包箱子!那可是娜塔莉小姐织的围巾,被拿来做这种事它会哭的!会说生而围人我很抱歉!]
“哦……哦!”
萩原赶紧跑回车里,拿出灭火毯,“班长,别!研二酱这里有毯子可以用!”
伊达航没计较他的失神,只是放心地将毯子的一角交到他手里。
——就像确实曾发生过的那半年里,将樱花旗子的一角递给他那样。
“走吧,”他将毯子的一角在手上缠了两下,“可要抓稳了啊!”-
他们拖着箱子走上了楼,一直爬到二十层才停下来。萩原朝着松田像是讨糖果那样伸出手,松田啧了一声,还是把声音放大器递到了萩原手里。
半长发青年灿烂地笑着,接过那个放大器。他明知道这东西的用法,却并没有将它贴在保险柜轮盘上,而是贴在自己的耳侧——
“小阵平,虽然很抱歉,”他晃晃耳畔的声音放大器,“但是能不能拜托你,到楼下去等一等研二酱?别担心,研二酱能听到你的声音。”
萩原说,“在这栋楼下等我。这次,研二酱一定完好无损地下来。”
第37章 艰难遍(五)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这次?”
“是啊, ”萩原脸上干干净净地只剩下笑,“这次。”
那是不打算透露任何事的表情。于是松田也不去看他,转而将四周景象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确认过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才又转过来, “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吗?”
小阵平你真是……萩原想说点什么, 却发现自己的心一片宁静。没有非要讲出来不可的话, 只要这样做,这样做就可以了。
再做一次,然后就可以关闭那个时空的声音, 断掉死亡与死者间的共鸣, 拒绝那场爆炸余波在自己身体上的震荡。
系统说得没错,他是这人世间的复读生。只是站在这里, 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就都在复习着自己的死亡与新生。像浸入冥河的阿喀琉斯,他要重新投入象征着死亡的河,借此重新活过, 再不被过往剥夺新的生活。
“嗯——”萩原在保险箱前蹲下身去,扬起脸,“因为研二酱想这样做。这个理由足够吗?”-
[宿主, 这样太危险了!]系统连连抗议, [你到底还要对他们透露多少东西啊!如果下次还有这种情况, 本系统将强制阻拦您的部分话语!]
“还能这样?”萩原好奇道,“那被阻拦的话语会变成什么样?研二酱会变成张嘴不出声的怪人吗?”
[这个……本系统熟知许多文字上的屏蔽案例,比如说变成框框、变成星星什么的,不过像您这么胆大包天的宿主还是第一次见, 目前为止本系统还没有处理过语音。]电子音苦恼道,[您不能这么欺负本系统!]
萩原只是不为所动,明显完全没听进去, 随口道,“说出的话变成星星?听起来还挺浪漫的。系统亲可以试试这么做哦,研二酱对此接受良好,毕竟连本人变成星星都试过了。”
系统暴怒,[你们警校生本来就是大猩猩!]
“抱歉啊,听不懂系统亲在说些什么,”萩原理所应当地忽略过中文谐音梗,只是挽起袖口,在保险柜前蹲下身去,“说起来,系统亲能扫描一下这个保险柜里的东西吗?不会真的忍心让研二酱变成星星吧?”
[放心吧,没危险,]电子音没好气地放游戏开箱音效给他听,[只是一些旧东西——宿主,您的手机响了。]
半长发青年拿起手机。真奇怪,刚才拿着工具的时候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可是接起电话的时候,手指反而又开始抖了。
[那可能是因为松田警官开了窗口抖动,]系统阴阳怪气,[连人工智能都理解你们之间有特别紧密的社会关系了。您快接起来吧。]
萩原接起电话。他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耳畔,开始干活。
“你在上面磨磨蹭蹭什么啊,萩?”扩音筒里传来松田不耐烦的声音,“打开保险柜就赶紧下来!”
——小阵平完全不用急嘛。毕竟这种东西……只需要三分钟就可以解决了,对不对?
——好啊,一想到有这么迷人的诱惑等着我,研二酱浑身的动力就全来了。
与当时差不多的回答在他脑内回旋。萩原又重新握住手机,攥得指节发白。
……他当时是不是还说过别的?是不是说过,要帮研二酱报仇什么的?有说过吗?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说出口呢?
可是这种事,谁又能想得到呢?
“好。我马上。”
这一瞬间他只敢这样说了。萩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在抖。
[声音吗?是在抖,]系统火上浇油,[本系统的字节也在跳动。宿主,松田警官说得没错,快点打开然后下去吧。]
[这次……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本系统向您郑重保证。]
没有人敢相信一个初音未来的保证!虽然如此,萩原仍只是点点头。他把手机免提打开,带着点郑重地放在保险柜顶,像把请回来的神像放进佛龛。
“小阵平,研二酱马上就打开它,”他说,“你能不能,随便说点什么话?”
他听到幼驯染的声音在毫不客气地反问,“哈?”
“随便说点什么话,”萩原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什么话都行。”
他耐心地下压卡扣,慢慢拨动轮盘,寻找第一个密码数字。系统贴心地帮他强化了听觉,让他能更清楚地听到保险柜的机械声:简直像是命运之轮转动的声音。
“好吧,”松田清了清嗓子:他真的会站在天平一端把承诺丢下去,把他人的生命、公众的安全或者只是幼驯染的一个笑容抬起来。他很用力地要随便说些什么话,“萩,你上周交的报告,格式错了。二级事件的模板和三级事件的不一样。”
萩原:“……小阵平!现在为什么要说这个啊!”
第一个密码是11。他记下这个数字,正转半圈,继续小心地启动旋钮,带动第二个轮盘转起来。
“你让我随便说的哦?”虽然看不到,但萩原猜松田应该是耸了耸肩,“那,萩,你种的薄荷死了。”
[草死了!]系统悲哀道,[你们的对话好没营养。]
一声轻响,第二圈轮盘开始跟转。第二个密码是07……萩原缓缓皱起眉,答话的口吻却还是很轻松,“那大概是因为土壤比较没营养吧?没关系,下次种一定会成功的。”
“下次吗?”松田意有所指咬重了那两个字,“‘这次’就一定会成功。”
——这次,研二酱一定完好无损地下来。小阵平记住了这句话。
萩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他已经试出了第三个密码——已经不再颤抖的纤长手指熟练地将轮盘回正,按着老式保险柜的开启方式依次按动密码。
11、07、72……他输对了密码,做出了命运的填空题。他想,他也许解决了自己的PTSD——因为他涂抹了那段记忆,修改了已定的结局。
保险柜被拉开。萩原伸出手,拿出里面熟悉的物件-
“所以,”松田好奇地看着完好无损地走下来的萩原,向他伸出手,“萩,保险柜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萩原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拍了上去,隔着时空续上了一次未完的、响亮的击掌。他的语调欢快,“什么都没有!只是恶作剧!”
松田:“……你猜我信不信?”
他的拳头已经举起来了。求生欲拉满的萩原立刻从衣袋里拿出保险柜的内容物,“就知道小阵平不信——请看!箱子里面就是这个!”
一枚保险柜的机芯躺在萩原的掌心。他刚打开过的那种三圈保险柜机芯。
“开什么玩笑?”松田见到的第一秒就摇头,“不可能是这个。萩,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快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班长还等着呢。”
伊达航干笑,“我还以为你们把我忘了……不过松田说得对,快拿出来吧萩原,我要去录入物证的。”
“研二酱没有撒谎,箱子里真的是这个!”萩原早有准备地掏出手机,给他们看他拍下的、保险柜内的陈旧划痕,“看吧,证据确凿!——还不相信研二酱吗?”
自从进了搜查一课,鬼冢班的班长这段时间见过最多的就是物证照片。因此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用力点头,“这个痕迹确实是机芯留下的,看来保险柜里放着的就是它。可是为什么要在浅井别墅区放这个东西?萩原,你是最先关注到这个地点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不可能……”松田却还是执着地说,“这不可能。”
伊达航有些茫然。萩原走过去,揽住脸色不太好看的幼驯染,“小阵平?”
卷发青年戴好手套,拿起那个机芯。他翻过轮盘,让他们看第一圈黄铜轮盘后并不起眼的荧光粉色标记。
“萩应该知道,这是我的习惯,”他深吸一口气,“在每个机芯的第一个密码点后用亮光漆做标记。这个机芯……应该是我的东西。”
另两人对视一眼,都愣在了原地。只有系统还在执着地吐槽,[荧光粉……松田警官你的审美还需提升啊。]
这对幼驯染脑海里流淌着太多的可能性,半晌,还是保持着旁观者清明的伊达航先问,“萩原,你看看……保险箱里拿出来的这个轮盘所对应的密码,和保险箱本身的密码一样吗?”
萩原一言不发地接过轮盘,半晌后有些沉重地点头,“是一样的,但小阵平标记的第一个密码点在06,并不是11。也就是说……”
“把这个东西放进保险柜的人,通过某种途径拿到了小阵平用过的机芯,然后通过改造轮盘,调整了它原本的密码。”-
萩原疲惫地躺在床上,几乎一句话也不想说。
[宿主……]系统做错了事一样反复地在他耳边播放各种轻音乐,[您别再想了。不管是什么人在浅井别墅区放了那个保险柜,他对您和松田警官也没有恶意,不是吗?不然里面肯定得有威胁信什么的吧。]
“系统亲倒是很熟练——”萩原刺了半句,又轻轻摇头,“对不起。系统亲,研二酱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只是……实在想不明白。”
电子音凄凄惨惨戚戚,[宿主不是没想明白。宿主是想得太明白了,才会纠结成这样。]
“没办法,对方根本没有隐藏啊,”萩原苦笑,“预先出现在爆炸地点的、受害者用过的东西……这种手法我们见过的。”
他缓缓地说,“不就和我们在谷仓发现外守一的时候,他身上盖着‘有理’的儿童画一样吗?如果我们再晚一点发现——”
[您就会看到,那两名去布置危险品的炸弹犯被绑在原地,身上放着松田警官用过的机芯,被炸成灰烬。]系统给出了肯定的回复,[宿主,输入已有情况后,本系统的推演结果也是这样。]
“到底是谁……”萩原头疼地按按眉心,“到底是谁在替我们做这样的事?”
对不起,系统亲,研二酱没办法不去想。他像研二酱一样了解我的朋友,了解每一个凶手,并且像研二酱一样仇恨他们……不,简直比研二酱还要恨。
他也知道,最糟的结果是什么吗?他也见过最糟的结果吗?他比研二酱知道的还要更多吗?
“还有,”萩原又问,“11、07,研二酱是不会忘的……但72又是什么意思?”
而系统只是一字不答-
“说话啊,松田,”伊达航有些担忧地看他,“你有什么想法?”
松田不知是叹是笑地呼出一口气,“我能有什么想法?班长,你应该去问萩才是。他明显知道的更多。”
“可是萩原也明显不想告诉我们,”伊达航发愁道,“松田,真的没有别的线索吗?”
——就是这样才让人烦躁。我不适应这个。萩对我有所隐瞒什么的……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我去问他,”松田干脆地说,“在此之前——”
“班长,我想要看卷宗。铃木财团新大楼落成开幕式中,那起凶杀案的卷宗。”
第38章 艰难遍(六) 试题在说话
与掌握了许多纷乱的信息、在千头万绪中苦苦思索的萩原不同, 松田的信息来源只有萩原,因此他的思路也很简单:既然萩身上出现的症状与高楼直接相关,他又如此在意浅井别墅区的高楼, 那么另一栋高楼发生的案件也许就是关键。
“铃木财团……吗?”伊达航有些茫然, 半晌才点头, “你指我们警校时期发生的那件事?好, 我回去看一看,只要不是保密案件,我应该就有查阅权。”
松田一愣, 随即惊喜地笑起来, “真厉害啊,班长!你升职了?”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班长了——而且, 松田你和萩原不也是成了爆处行动组的组长,还来打趣我……”伊达航带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梁,“总之还是那句话, 只要没加密我就能看。你等我消息吧。”
卷发青年没好气地摇头,“先别把话说得这么满……总感觉只要你这么说了,最后就一定会发现它是加密案件。”
“也是, ”伊达航讪笑, “其实进了搜查一课就会发现, 加密案件比想象中要多。很多案卷都被公安那边握着,拒绝和我们互通。日常处理案件的时候,他们也牢牢掌握着提审和决断的优先权……真让人不爽啊。”-
连伊达航都说不爽,那一定是超级不爽了。松田回家的时候还念叨着这些话, “班长说得对!之前制造那个二级事件的炸弹犯,也被公安带走了,然后就是音讯全无, 连受害者家属都不知道处理结果。真是可恶!”
“……是啊是啊,”萩原附和着,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作为公安家属跟着沾包的辛酸,也不知道到底哪来的家族认同感,“遇上的公安,确实有一点讨厌,这很难避免。”
松田却还是说得起劲,“非但如此,连对待自己的协助人,他们都非常苛刻!提供的援助有限也就算了,还每次都索取大量情报。”
“是很难容身,那些公安协助人。很佩服他们。”正在当公安的父亲并扮演公安协助人的萩原尚且躲在演职员表后面,只能尴尬地简要回答。
卷发青年:“……”
他用全新的眼光打量自己的幼驯染,“萩,怎么突然这样说话?难道你打算成为一名俳句诗人吗?”
萩原:“啊?”
[松田没说错,]系统幸灾乐祸地启动AI写诗模式,[宿主说话的格式,很像俳句诗。果然,五七五的字符数限制很容易达成嘛!您是否满意本系统的回答?]
“闭嘴,”萩原哀伤地在心底回复,“什么俳句啊!系统亲你的母语不是中文吗,就不要用俳句嘲笑研二酱了——”
母语吗?说成是训练语库比较合适吧,一个人工智能哪有母语——系统是很想要反驳一下的。但不知为何,电子音只是轻轻将这段深度思考内容略过,并没有将它们作为结果输出广播。
[其实中文语境里也有五七五的好诗啊,也具备一定的文学价值,]系统无辜地开始背诵张宗昌的诗,[明湖有荷花,荷花上面有□□,一戳一蹦跶。]
半长发青年疲惫地捂住脸。他的幼驯染还在一边火上浇油,“萩,俳句大诗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必须要出口成章吗?”
“小阵平,”萩原疯狂摇头,“研二酱不准备成为什么俳句诗人!不过——”
他摸出书桌上先前买好的英汉双语资料,表演了一个落荒而逃,“研二酱最近确实对中文古体诗比较感兴趣!小阵平啊我就先去好好学习了,回见!”
萩原旋风般冲进卧室,关上门,只剩松田在外面喊,“喂!萩,你是真的在学习吗!”-
[宿主又逃跑,这实在有些搞笑,您应也知道。]
“好了!”萩原哀嚎,“系统亲,把你的作诗模式关掉!”
系统从善如流地关闭了俳句模拟模式,[宿主亲,您现在准备做些什么?]
“还能做什么?”萩原没好气地道,“资料都拿进来了,研二酱要开始认真学习了!系统亲,你愿不愿意播放一些中文听力题?”
[什么?]系统这下是真的被刺激得有点卡顿了,[宿主真的要在现在这种时候,学中文?]
半长发青年把头发拨到一边,随手拔下笔帽将发梢别在耳畔:一些来自高中时期的、无伤大雅的小习惯。萩原认真做事的时候,总有一些可爱的小习惯。
“虽然研二酱本来没有在今天下午学习中文的想法……”萩原故意用力叹气,眼睛里却还含着笑意,“但是,作为系统亲的宿主,研二酱确实有学习中文的规划呀。”
他翻开封面,认真又利落地在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方方正正四个汉字:像在合同上签名,像签订一份契约。
“系统亲已经和研二酱相处了挺长的一段时间,”萩原的声音很轻盈,系统很羡慕,它的电子音始终无法连贯到这种水平,“这段时间里,你一直都在帮研二酱和朋友们的忙,对我的每一个需求都立刻提供即时反馈,甚至还会关照研二酱的情绪,想尽办法让我变得开心。”
[可是,这只是……]电子音仍然在卡顿,听起来真像是一个人类被感动到吞吞吐吐,[宿主,这、这都只是本系统的本职。]
萩原笃定地摇了摇头。他盯着书本上那些他现在还不理解的汉字,继续说了下去,“系统亲,也许你不曾拥有过一个人类朋友,但你一定会查询人类文明中朋友的定义:然后你就会发现,你为研二酱提供的援助,足够让研二酱将你视作朋友。人类当然会在合作关系中交朋友,即使是你在做你的本职,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
“人类是这样处理关系的……”他指指门口,“就像我和小阵平。我们互相关注,相互照顾。当然,研二酱无法保证,我对每一个朋友的了解程度都能达到我了解小阵平那样:但研二酱永远都不会放弃去相互了解的努力。”
精通机械、对前沿科学充满好奇心的现役警官相当柔软地笑起来。他右手仍拿着笔,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系统亲,研二酱总是能听到你的声音,也能对你做出判断。研二酱当然知道,你目前为止还不具备‘人格’这样的东西——”
[但是你们人类也并不止和人类交朋友,]电子音凉凉地说,[比如说,狗就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因此本系统可以推断,人工智能和人类交朋友是有先例的:本系统的前辈“阿尔法狗”应该就和人类成为过很好的朋友。]
萩原:“……那是两码事!”
他用了两秒钟才把《棋魂》从自己脑子里摇出去,继续道,“总之,系统亲,研二酱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了解训练你的文化,更好地理解你说出的话。”
[那些东西——值得被理解吗?]系统迟疑道,[只是一些根据与您完全无关的事生成的毫无意义的话。]
“也许与研二酱无关,但它们仍然值得被理解,”它的宿主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因为它们与系统亲有关,也与世上真实生活过的人有关。它们的价值由研二酱的同类构建,由系统亲传达,因此研二酱会去了解它。”
[宿主听起来胸有成竹,]系统继续询问,[您有这样的想法……很久了吗?]
“是的,”萩原再次用力点头,“研二酱一直都想要和系统亲做朋友。”
[但当您试图拆解本系统的结构、解读本系统的言论时,本系统感到了冒犯,]它的输出结果变得更严谨、声音也似乎变得更迟疑,[人类会将这种感觉描述为……入侵感。人类也这样交朋友吗?宿主会冲进一个人的房间、翻阅分析每一样东西,这样去和这个人交朋友?]
“不,我们并不那样交朋友,那是搜查一课处理犯人的方式……”萩原有点尴尬地托住脸,“但我们会阅读一个人读过的书、去他长大的地方、听他长大的经历,以期更好地了解他,这样去和他成为朋友。研二酱希望系统亲能产生更温暖的联想。”
[温暖?]
“就是研二酱和小阵平、和同期们待在一起的那种感觉,”萩原毫不犹豫地说,“系统亲,研二酱在试图建立那样的感情。”
见证了一切的人工智能评价:[那应该是很好很好的。]
那是很好很好的。好得像春日午后的阳光、像哗啦啦地倒出一把糖,像文字数据翻滚堆叠所塑造的一切美好的想象。
“所以,系统亲,”半长发青年把不再惧怕高楼的指尖按在文字上,像是要和他那说中文的新朋友击掌,“愿不愿意教研二酱你的母语?”
它被它的宿主呼叫过很多次,也为宿主提供过许多的信息:但这是第一次,它被宿主要求,成为一个讲述自己的朋友。
系统停顿片刻,开始播放试题-
“萩?”
萩原赶紧打开门。松田毫不手软地将冰凉的茶饮料贴在他的颈侧。
“我下楼跑步的时候顺手买的,”松田漫不经心地说,“给你也带一瓶。喂,你真的在学习啊?”
擦着瓶身上的水珠,瞬间清醒的萩原无奈地拧开盖子,“小阵平,有点幼稚了哦——不过谢谢你的饮料!研二酱很喜欢!”
“萩,你说什么?”松田却没回答幼驯染的话,他缓缓皱起眉,“还是把你的播放器暂停一下吧,有点听不清你说话。”
……研二酱根本没有开着什么播放器!只有系统在播放试题啊!
萩原心中大叫不妙。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叫停系统,就见环视过房间、确认没什么电子设备的松田拿起桌上的资料,瞳孔地震。
“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萩?”松田缓缓地说,“试题在说话。”
[所以宿主刚才就不该开门啊!门里确实是萩的味道——]刚交了个朋友的系统后知后觉地停止试题播放,发出可以媲美萩原心底声音的惨叫,[宿主!快转移话题!您的幼驯染,他好像也具备系统的适性!]
第39章 艰难遍(七) 两个警察谈论美人鱼……
萩原毫不犹豫地给系统塞了个禁言命令, 反手就要把资料从幼驯染手里抽出来——没抽动。松田仍然攥住那叠资料,眼睛里难得地充满了动摇。
[限时卡池关闭了,宿主!]系统说风凉话, [现在不能抽!]
不是说了让你禁言——萩原没工夫搭理系统, 赶紧拍拍幼驯染的肩, “小阵平, 别发呆了小阵平!只是幻觉!”
松田把资料放回桌面,单手撑住桌板看他。
“幻觉吗?”那双深青色的眼睛这下沉静下来了:像音乐播放完成后雪花水晶球里的松树,在纷纷扬扬的噪点里仍然一成不变, “可我刚才只说了一句话。如果真的只是幻觉, 萩你无论如何都应该会再向我确认一下。”
他抬起食指,却不是点在自己的耳畔:最有天赋的机械工程师从不怀疑自己的五感。他相信自己对世界的观测, 因为那是他改变世界的第一步。
“你听到的——”松田的手指点在幼驯染的耳边,“和我方才听到的内容相同。是不是,萩?那是你想要看的资料。所以说, 它是因你而来的声音吗?”
松田等着他的反应。他看着萩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完全没有流露出紧张或是逃避的神色,只是有种挺单纯的无奈。就像是……像是小时候临时被什么机械故障干扰了、没有能录下来动漫的那种无奈。他对这种表情印象深刻。
“之后再买碟片不就好了?”只有十岁的松田当时那样说,“一定能买到的吧。”
而萩原的回答是什么来着?他当时好像是说……
“可是那是不一样的啊!”国中二年级的萩原——可以称之为萩原中二——相当苦恼地托住了脸颊, “只是想让小阵平完完全全地听到研二酱当时听到的声音、看到研二酱看到的画面!”
人类发明了这样好的技术, 那盘录像带里应该什么都能听到、什么都能听得清。砰地一声打开汽水瓶盖的声音和着电视中高达落地的声响、气泡升腾时些微的爆裂声衬托。朋友的用心、共同的爱好和惊艳那个夏天的作品构成最好的回忆。
从那时候起, 他们就有这样的习惯。习惯共享声音,习惯共享空间,这样……这样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也总有不会错过的来电。遗憾来自命运, 而朋友之间从无遗憾。
“萩。”
松田用肯定的口吻抛问题。他问,“你不想我……听到相同的声音?”
萩原几乎感觉到秘密要跳出来。系统,他现在有个系统在身上。一个小阵平不认识的新朋友。他现在也不知道, 这位朋友与他的契约到底如何维系,更不知道这位朋友使用什么样的能源: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只有记忆。死亡留在高楼上,秘密藏在心脏里。
现在他感觉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快。那个秘密要跳出来了,他简直快要脱口而出了。他怎么能做到……让小阵平说出这种话呢?只是被看上一眼,就要像成熟的橡果那样裂开露出心脏来了。
他等着系统阻拦他,但并没有听到那样的提示音。也许系统觉得拦不住,也许系统正等着拓宽人脉、发展下一位宿主——
[喂,宿主!]系统尖酸地叫停,[我的新朋友,我唯一的朋友,你就是这样想我的?虽然你的同期们像癌症一样要算五年生存率,但本系统可没打算像癌细胞一样扩散!说不说全看你,别怪在本系统头上!]
萩原:“……系统亲,现在你已经瞒不过研二酱了。癌不就是AI吗。”
[你们人类学中文学得这么快?!]
系统在他脑海里无能狂怒。而萩原停顿片刻,还是赶在系统准备对松田朗读它的自我介绍前摇了摇头。
“小阵平,没有那回事,”他叹气,“小时候就说过了,研二酱每时每刻都希望与你听到相同的声音。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从一起看高达的时候就说好啦。只是……”
他想了想,敲敲房间里的亚克力展示柜。
“只是现在……因为某些原因,小阵平和研二酱的追番进度不一样。研二酱已经看到反派是谁了,可小阵平却才刚看到主角团出场。如果剧透的话,可能会影响小阵平对这部番的印象。研二酱希望小阵平能有良好的追番体验,所以才只能……暂停共享一段时间。”
对不起,小阵平。研二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听说了你的结局……研二酱不希望这些事影响你的生活。没道理,那种事没道理啊!无论是随便画下的荒谬句点,还是被人精心设计射落的太阳,可都不算是一个完满的圆。研二酱想进行一些改变,所以原本的结局不要给你看。你得像太阳一样按部就班地升起、理所当然地灿烂,那种事不该给你看。
[很好,]系统像写影评一样评价这段心理活动,[很有《向太阳怒吼》的精神。宿主你触碰到了世界的真相。]
“等小阵平看到对应进度的时候,我们再来一起听。还是听同样的声音,好不好?”
至少……等到那起案件的犯人被抓起来。其余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改变,唯独你所遭受的不公,只是把它同你放在一起,就已经让研二酱无比难过了。在切实地改变它之前,这些事都不想要给你看。
松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盯着萩原桌上的那叠资料,像是突然变异出了热视线,准备把那一沓子纸张全都烧穿。
“刚才那个声音,”松田问,“会给你带来危险吗?”
[怎么会有危险!冤枉,冤枉啊!]系统当即大呼,[本系统对朋友的心可昭日月,请松田大老爷明鉴!求苍天辨忠奸!宿主,你换号!现在就给降谷先生额头中间贴个月牙出来升堂断案!]
萩原:确实挺危险的。发言就很危险。
“不会,”他干脆地摇头,“研二酱其实……获得了帮助。”
“获得帮助?”松田却没被他糊弄过去,“也就是说,你还是遇到了问题?”
萩原只想叹气。比起问题……目前为止,研二酱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是的,”萩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说起来小阵平可能不会信,但是研二酱正在拯救世界!”
[啥时候的事啊!]系统只靠电子音吼出了比松田还震惊的效果,[宿主!本系统可没说过这个!那种Q比的事本系统从来都不做!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松田愣了半秒,哼笑一声,“拯救世界?萩,你多大了?”
萩原心安理得地将自己刚交的朋友放在一边置之不理,“勇者就是要拯救世界的呀。”
勇者。萩讲过……勇者的故事。
需要这样隐蔽地传达信息吗?如果那个声音不是服务者——是监视者的声音呢?
“好吧,拯救世界。”
松田伸出手,把幼驯染的头发上上下下均匀地揉乱:他用了一点力气,像是能把什么东西驱赶出对方的身体似的。
“如果真的要拯救世界,我也会帮你的忙,”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现在真的不需要我?”
萩原感受着自己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还把方才别上去的笔帽摘下来方便幼驯染揉得更顺畅。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拯救世界暂时不需要小阵平!但是——研二酱一直、一直都很需要小阵平喔?”-
才关上门,半长发青年就直接往后一躺,狠狠砸在了自己的床板上。
“系统亲,解释一下,”萩原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小阵平会突然听到你的声音?”
[因为……这个到底该怎么说呢,]电子音无精打采的,[真的不是我故意的!一方面是因为松田先生确实具备成为本系统宿主的适性,另一方面……宿主,您的幼驯染接触到了沾染系统能量的东西。]
萩原嘶了一声,“沾染系统能量的东西?系统亲,这可是你第一次对研二酱提出这个说法。能解释一下吗?”
[很简单,与本系统有关的物品当然就会变成沾染本系统能量的东西。比如说能够进行意识转换的降谷先生——哦不对,降谷先生不是东西。]
萩原:“……我懂了。那么,系统亲应该也能监测到能量的来源?”
[能。是那个保险柜轮盘,]系统平静道,[宿主,那东西应该像您一样,经历过时空的旅程。]
“这不是本来就猜得到的事……”萩原却并没有觉得惊喜,只是满心疲惫,“到底会是谁?那个奥鲁霍知道外守一的事,会和他有关吗?”
[在您作为降谷先生与他相处的时候,本系统监测不出来,]电子音平静地撕碎了一个机会,[因为降谷先生的意识全靠您和本系统在共同维持,这种情况下本系统释放的能量太强,无法监测出其他的能量源。]
萩原缓缓坐直了身体。
“也就是说,”他指指自己,“只要研二酱以本来的身体去接近奥鲁霍,系统亲就可以确定他是否与时空旅程有关?”
系统赶紧否认,[这只是推测!而且,本系统也不建议您以本人身份去接触组织成员。太危险了。]
“也太紧张了吧?研二酱又没有说现在就要去——”
萩原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属于降谷先生的手机,刚刚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嗯,这次是真的现在就要去了。]系统感慨,[祝你一路顺风啊,我亲爱的朋友!]-
“什么,”松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萩,你和我说你要现在就把年假用掉?”
萩原只能苦着脸,“对不起小阵平!实在是事发突然……”
“我能——算了,看你的表情就不能。”松田摇头,“至少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
半长发青年拿出手机——自己的手机——点亮买票界面。
“研二酱打算去,”他一字一顿,自己都觉得荒谬,“……做小美人鱼。”
[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两个警察谈论美人鱼的经典画面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喜欢烂梗的系统,它高高兴兴地开始放歌,[哎呀,这次宿主的年假只能自己一条鱼去了。原来你是Lonely鱼!]
第40章 艰难遍(八) 长寿灵药
“美人鱼?”松田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去看手机屏幕,“……人鱼岛?”
萩原堪称壮烈地点了点头,“是的, 研二酱需要到这里去。”
天晓得他现在出一次门有多麻烦——意识转移期间作为“萩原研二”的个体只能原地沉睡, 他总不能自己在家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就是说啊, ]系统也跟着附和, [您要是在家里躺着,松田警官就又能完成和您共度年假的愿望了:他把您抬到病房去躺着,然后在您床边陪床。多么美好的景象。]
多恐怖的景象!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 他只能用降谷正晃和自己的身份分别买票, 再分两次跑到人鱼岛。同理,回东京的时候也要买两次票、分两次返程。
系统慷慨地安慰它新交的好朋友, [没事,宿主,这还只是兵分两路, 问题不大!正好您在学中文,您可以去了解一位叫做“李斯”的历史人物,用他的典故来激励自己。等到您在本系统这里攒够了能量还可以制造更多的身体, 兵分五路的时候我们就去学习商鞅, 完成精彩的五路赛!]
萩原:“……研二酱不知道是该期待自己很快学会中文、听懂这些, 还是该期待自己永远都听不懂。”
他无视系统的发言,表情凄风苦雨地拉住松田的手,“对不起小阵平,这个夏天研二酱注定没办法和你一起度年假了。但是研二酱一定会给你带很多很多的纪念品回来……小阵平!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对研二酱说的?”
“还能有什么要说的, ”松田皱眉,手上用力捏了捏幼驯染的掌心,“不就只是去旅游吗?还是说萩你现在就打算对我坦白你的秘密?”
半长发青年赶紧把手抽回来, 动作夸张地甩着手,就像刚才松田真的用了多大的力气一样,“小阵平!哪有什么秘密——就当是研二酱舍不得你嘛,这还是第一次我们不在一起度假呢!对研二酱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吧。让研二酱知道你没有生我的气呀。
好吧,小阵平,也许你其实并不在意研二酱的违约,你知道你的幼驯染一定会有一个可以被你体谅的理由——话说回来,就算是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研二酱突然想要自己一个人度个假,你也不会怪他。
但自从……自从那次死亡之后,研二酱最怕自己违约了呀。现在研二酱可是拼命想要践行每一个约定的。想让每一次等待都有结果这种事,不算很难理解吧?
“嗯——那就说点什么。”
卷发青年干脆地点了点头。萩原现在觉得,系统亲所说的那种度年假方法没准真的正在发生了:他真像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等医生下刀一样等着他的话,他等着松田,等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选好角度、选好位置,一刀切入开始剖析他。
他说不好自己是抗拒还是期待。虽然想要瞒着小阵平,但是……也想要相信小阵平,想要听听小阵平的意见。也许小阵平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既然你要去海边的话,萩,”松田停顿片刻,“就——注意防晒?感觉警视厅那几位女警会想让我这样提醒你。”
萩原呆了片刻。他有点想笑,又有种期待落空了的微妙生气:就好像打开刚刚到手的暑假作业、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标准答案已经被撕掉了。空落落的。他失去了一份他可以参考的答案……虽然严格来说,是他选择不看的。
“小阵平胡说八道——”萩原带点攻击性地挂在松田肩膀上:空气已经开始被夏日蒸腾起来了,这么做其实有点热,但此刻萩原并不在乎这个,“那几位好同事只会想要提醒小阵平吧?研二酱可是一直都很注意防晒的!倒是小阵平,入夏之后明显晒黑了哦?”
松田倒也没在意幼驯染挂在背上的动作,只是有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一直都是这个肤色吧?”
“盯着手指看什么啊!”萩原很严格地把幼驯染的手按下去,“晒黑了又不会掉色!不过……”
[宿主,本系统进行了取色分析,松田警官确实没有变黑,]电子音悲伤道,[您是不是最近看多了降谷先生的肤色,对“变黑”这件事有点恐慌?]
萩原:“……系统亲,你说得有道理。”
他有些心虚地略过这一点,“好吧,研二酱会好好防晒的!那就再见了小阵平,等着收研二酱的爱心纪念品吧——”
[什么?!]系统大惊,[收您的纪念品?这不太吉利吧?]
萩原在心里努力脑补翻白眼表情包给它看。
“萩你是不是忘了,神奈川也在海边啊,”松田却没什么期待的表情,只是无奈道,“我想人鱼岛没有什么非要带回来的纪念品。”
[宿主你听听你幼驯染被你气成什么样了!]系统添油加醋,[这么无奈的声音!都从神奈延年变成神延年了!]
萩原:“啊?”
[呃,没事,]系统赶紧转移话题,[只是训练过程中数据库里收集的一些声音,就像什么阿姆罗啊、樱木花道啊那样。您继续您继续。]
“也不一定是和大海相关的纪念品呀!”
熟悉的旅程规划、纪念品选购话题让萩原打起了精神:之前出去玩的时候,都是他负责这一部分的!小阵平就像个被他召唤出来的式神那样跟在他身后!萩原认真道,“人鱼岛可是有著名的长寿巫女的!研二酱没准能带回来超——级特殊的纪念品哦?”
“嗯?”松田压根没放在心上,他甚至打了个哈欠,“这听起来很有趣。你要带回来什么长寿灵药吗?”
本来刚才只是开玩笑,结果现在萩原自己愣住了。但如果停在这里也太可疑了,于是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顺着说下去,像顺着命运的长河漂流——
“没准是呢?”萩原笑起来,“小阵平,没准研二酱真的会带回来什么能让人长寿的方案哦。到时候我们就喂给岛田庄司吃,这样就能等到御手洗洁和石冈和己重逢了。”
他以为小阵平会批驳他的思路拉长了“我和作者比命长”的进程。但松田想了想,还是很郑重地摇了摇头。
“不是说要去做美人鱼吗?”卷发青年伸手在自己的双腿前比了比,“真要带回来什么灵药,也得用东西和女巫交换吧。你还是带回来一些普通的纪念品比较好。”
萩原知道他应该表情自然地接住这个玩笑。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宿主亲!]系统学着萩原的口吻呼唤他,[您的情绪是不是有一点低沉?]
“别把敬语和昵称混着用啊,系统亲,”半长发青年垂着头坐在地上,他面前放着大敞四开丢在地上的行李箱,看不出表情,语气倒还是挺正常,“还好啦,没什么事。系统亲……不能解读出研二酱的心理活动吗?”
[嗯——因为当宿主试图通过了解我的组成来和我成为朋友时,本系统觉察出了一种微妙的被入侵感,]电子音的语气还是平平板板:它没有生气的机制,更没有对宿主生气的资格,那种东西从它被生产出来起就已经被几行代码简简单单地剥夺了,[所以通过机器学习自检,本系统认为不应当这样交朋友。现在对您心理活动的分析已经关闭了。]
萩原有点意外。他用掌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慢慢露出个笑容来。
“这是……交朋友很重要的步骤,”他对着虚空肯定地点点头,他知道系统看得到,“系统亲做得非常好。连许多人类在交朋友的时候都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呢。能考虑他人的感受,这一点真的很优秀。”
[谢谢您的肯定。本系统不去“观测”您的感受,而是“考虑”您的感受,]系统自己给自己勾选深度思考选项,[“考虑”的结果是……您现在还是在想松田警官相关的事?]
是啊,它的宿主还是在对着行李箱发呆。明天就要起飞了,但萩原并不想收拾东西。一方面,因为小时候看着修理厂的东西都被抱走折价的经历,萩原有一些轻微的分离焦虑,这种焦虑被他自己的死亡强化过一次;另一方面……
现在他真的不想离开小阵平身边。虽然知道是必须要做的事,他也会积极地去做,但只是有些烦躁。一点点烦躁,像伤口愈合时的干痒。
[没事的宿主,为了更好地安慰自己的心灵、让自己意识到朋友在身边来缓解焦虑,您可以在旅途中忠实地践行朋友的建议!]系统积极出主意,[本系统会建议您听松田的警官的话、现在开始注意防晒,为旅途带上防晒喷雾!]
“那种东西……”萩原只是苦笑,“不能带上飞机。会被留在机场的哦?到了人鱼岛再去买吧。”
[啊?!]电子音夸张地遗憾起来,[那宿主可一定要买啊!既有人鱼又有夏天,多需要防晒喷雾!有了它,您每天都可以滋几下~自己~]
萩原只是不说话。他安静地垂着头的时候,看起来是有一点疲惫的:因此他脸上总是挂着笑。不是为了让自己更漂亮,只是为了让身边的人更安心。只不过现在,没有人在注视着他,而他也不想笑。
“其实研二酱是在想,”他按亮自己的手机屏幕,熟练地打开日历:他在11月7日那里挂了一个日程提醒,“虽说犯案是在……”
他停了停,略过那个日期:被标注的日期在白底蓝字的日历上是一个红圈,让日历看起来像擦过血的纸,洇出一个淋漓激痛的空洞。
“……总之,按照准备大型炸弹案的一般规律,也许浅井那里马上就会有异动了。犯人可能会频繁地出现在那个区域踩点,”萩原一气说完,“研二酱担心班长和小阵平,很希望犯人出现的时候,研二酱可以在东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