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娜原来还是悲观主义者吗？
黎鸣听后一愣。
但当黎鸣深入思考后, 他发现卡琳娜的想法可能才是目前的主流。当前周目的人类已经无力更改世界毁灭的最终结局，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
消极地接受、欣然地接受。
既然都是接受，为何不去选择让自己觉得更好受的一方？
黎鸣暗自轻叹一声。
他既没有出言否定这点, 也没有选择认可卡琳娜的想法。他只是……
他只是在彷徨。
黎鸣安静地跟随卡琳娜去往适合凿冰的区域。卡琳娜的动作很快。她的手脚以离子的形态光速组装成一个简易版的凿冰机。
但在凿冰凿了一半的时候, 她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退后，黎鸣！”卡琳娜命令道。
黎鸣若有所思地往后退了一步, 再退了好几十步。
他看着卡琳娜腾空而起, 机械小腿化作助飞器在半空中发出耀眼的白光，之后卡琳娜双手合并, 直接一炮轰击地表。
“轰隆——”
冰渣和冻土瞬间四处乱扬。黎鸣被巨大的冲击波吹得险些要摔倒在地，但随后是第二炮，第三炮, 第四炮……
差点被吹飞的黎鸣：“……”
在炮声停止后，黎鸣艰难地向卡琳娜摸索而去。而卡琳娜正弯腰蹲在被炮击的巨坑，用高温射线溶解门把手。
咔嚓一声，卡琳娜推开了门。
她利索地跳了进去。
融化的水珠滴答滴答地向下滴落。卡琳娜站在一片昏暗里，用合金扫描眼冷静地扫描周围的情况。
10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谁也不清楚基地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卡琳娜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仰望黎鸣，挥手示意安全。于是黎鸣顺势跳了下去。
“我得先去底层看看。”
卡琳娜的机械眼睛在昏暗里划过一条微亮的红色弧光, 显然她已经开启了夜视模式。她平静地嘱咐道：
“黎鸣, 你可以先在这里搜寻看看。”
黎鸣听后严肃点头。
尽管卡琳娜本人并没有说她要去做什么，但黎鸣也知道这是美国政府派给她的任务。她肯定是有什么主要调查目标在身的。
“唰——”
地板响起金属滚轮滑行的声音。
卡琳娜身姿矫健地消失于黎鸣眼前的、黑暗的走廊深处。
黎鸣目送卡琳娜离开，随后安静地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了他的手电筒。尽管安全屋的储备电量被卡琳娜嫌弃万分, 但区区一个手电筒还是能充满的。
他安静地在附近探索。
因为长时间的深埋冰层，基地内部的空气很不流通。黎鸣果不其然地感受到了呼吸的不畅通，然而这还只是地下第一层。
如果有氧气面罩就好了。黎鸣想。
研究基地的第一层很明显不属于工作区域。黎鸣一路上看到了很多纸制的物资箱零散地堆积在各个角落。
他颇具好奇心地翻找了一番。
黎鸣发现了几个有意思的点：
1、研究基地的官方语言是英文。
2、研究基地的第一层应该属于防寒层，或者外来物资中转层。有一定的警备巡逻痕迹, 但不多。
3、第一层的很多区域都被工作人员用来堆积生活用品了。
4、工作人员的生活用品的说明书或外包装上的语言多种多样，例如：英语，法语，德语，汉语，日语，荷兰语等。
黎鸣若有所思地注视手中由汉语撰写的书信。
这是一位妈妈寄给儿子的，她在信里埋怨自己的儿子连续3年不回家，并且也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
“华国的父母大多是这样。”黎鸣无奈。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确了。
这所研究基地绝对是多国联合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对抗名为“灾厄”的怪物。但不知怎么的，研究基地的痕迹在灾变后几乎消失了。
“但也正常。”
黎鸣转动眼珠，思索道：“知情的官员年纪都比较大了，大筛选过后应该就没剩多少人了。加上灾变初期的混乱，根本做不到去想南极基地的事情。”
当时的通讯更是断开了。
全世界的人类都处于水深火热中，南极基地的情况未知。与其去期盼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不如去采取更实际的措施。
黎鸣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第二层的空气依旧沉闷，但却出现了工作人员的生活痕迹，以及一些生活设施。这一层没有什么特别的。
第三、四层则和第二层是一个情况。
黎鸣行走在昏暗的楼梯上，向下望去。
走廊深不见底，寂静无声。
“这真是一条漫长又黑暗的道路。”黎鸣不由得评价。
尽管黎鸣并未踏足过研究基地的深处，但他也从前4层墙壁上的引导路线知晓了基地的基本情况：
1-4层为生活区，5-7层为存放区，8-10层为研究区，11层为供氧层和发电层，12-14层为收容区。
层数越往下，则警备力度越高。
对于这个基地的工作人员来说，层数越深则遭遇的东西越可怕。
黎鸣的脚步停在了第5层。
他神色古怪地深呼吸了一口，但依旧没感觉到想象中的缺氧，有的只有空气沉闷带来的呼吸不通畅。
难不成卡琳娜的判断有误吗？
或者说，是他的问题吗？
黎鸣似懂非懂地开始了自己在第五层的探索。
第五层有很多被钢化玻璃罩住，被红外感应灯监视的展览品。黎鸣发觉这些安保措施的目的，与其说是担心有人盗窃，倒不如说是担心展览品袭击人。
黎鸣起初不明白缘由，直到他看见了鸟嘴面具。
瘟疫医生的鸟嘴面具。
那个被记录在世界历史，成为天启者觉醒的开端的灾厄的一部分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黎鸣面前。
这时当黎鸣回顾先前看见的、不知所云的展览品，它们的来历瞬间有了眉目。
黎鸣突然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后面的几层无非就是两个内容：灾厄，或者与灾厄有关的存在。他现在莫名想看见天空，想看见那澄清的苍穹。
可能这就是深渊居民的通病吧？
黎鸣不由得向上走去，步伐越来越急促。那钢制的、漆黑的楼道回荡起他的脚步声，就好像过去曾有无数个人试图通过这楼梯，逃离此地。
外面是寒冷的极地，身后是追逐的怪物。
在那迷雾弥漫的审判之日里，研究基地的人们是最先被舍弃的人。也许根本就没人能走出这片冰原，但即便如此……
最起码死在有光的地方吧。
光？
黎鸣突然停下脚步。
太阳的光亮从卡琳娜轰击的洞口折射而来。黎鸣再一次望向身后漆黑寂静的楼道，想到：也许那天渴望走到光亮处的不只是人类……
华国北部出现了天启骑士的衍生物。
黎鸣突然回想到：那里应该是出现了特殊情况，所以才导致天启骑士被迫下场。但这里又是什么回事？
为什么‘记忆潮汐’觉得这里发生的事件会是‘决定过去，乃至未来’的重要事件？
黎鸣不想思考前者，却在反复纠结后者。
他向来是一个懒散，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人。正如他和黎以溪阐明的那般，倘使对方注定步入死亡，为何还要亲手复仇？
战争、瘟疫、饥荒、死亡。
黎鸣心底默念《启示录》里四位天启骑士的象征。他想：可能答案早已摆在他的面前，只是他没有去思考，或者说懒得去思考。
“唰——”
地板响起了熟悉的金属滚轮声。
黎鸣安静地站在洞口处，仰望着这一片属于南极的、澄清的苍穹。他平静地出声：“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人吗？”
来者的步伐突然一顿。
卡琳娜镇定地回答：“我一直相信我们和你们是能和平交流的。”
黎鸣听后没有反驳。
沉默良久后，他闭眼叹息道：“我认识这条道路，但不是因为我走过，是因为过去的我也曾伫立在这里，仰视这片苍穹。”
在上周目的上周目，在地球文明最初的周目里——
祂曾因毁灭伫立于这片土地。
黎鸣平静地回望卡琳娜，冷声道：“告诉我，卡琳娜。在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我是否就是你口中的‘长得像人的灾厄’？”
对于黎鸣来说，察觉出这件事并不难。
在和卡琳娜的交流时，他能多次察觉到怪异。卡琳娜起先是将他当作人看的，但随后又突然将他归类于“不算是人”的范畴内。
她话里的“黎鸣”是模糊的、割裂的两个存在。
尽管卡琳娜在掩饰这件事，但说出的话语是收不回的。
也正因为如此，黎鸣能清楚地意识到：在这趟世界终末的南极之行里，确实有一个存在曾与卡琳娜同行的。
上个片段里，黎鸣顶替了沈括的身份；这个片段里，黎鸣顶替了那个存在的身份。
但黎鸣没有察觉，原因自然也简单——
因为这个被顶替的存在正是伪装成人的天启骑士。
“白发白瞳。”
卡琳娜沉默地给出了答案：“我起初以为你是和我相似的人类，而你也想误导我这件事，但人类和你们终究有所不同。可即便身份再不同，我们仍能和平交流。”
“世界的终末就在眼前，为何还要争斗？”
黎鸣皱眉：“你一直都清楚自己回不去美国？”
“我最开始还觉得能回去。”卡琳娜怅然道，“但这趟南极之行耗费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还要漫长。等到知道供电层沉水后，一切都没意义了。”
“唉……”黎鸣叹息。
他痛苦地捂住眼睛，重复着自己曾经的话语：“我已经受够这一切了，我不想一直成为旁观者。”
身为天启骑士的祂无力阻拦灾厄的侵染。
百万年，千万年，亿万年……祂的时间转瞬即逝，唯有死亡在祂手中不断累积。祂是无言的、不懂人性的神话生物，但即便是神话生物，也有厌烦的一天。
祂想为此做出改变，于是祂拥有了一个妹妹。
死亡的权柄就此被切割。
但即便死亡，也无法阻拦妹妹的逝世。祂又重新拥有了死亡，但这一次祂拥有了自己的灵魂，或者说，是人性。
然而“死亡”并不是祂的象征，祂的象征从来都是“瘟疫”。
只是那满溢的、无所适从的死亡终究是比懒散的，冷眼旁观的瘟疫更加张扬突出。祂已经能明白这一个记忆片段为何能会是关键了。
瘟疫骑士抬眸道：“我会将时间回溯到我知晓这个文明的那天，在那一天，瘟疫医生依旧会到访。”
“然而这并不是我的怜悯，这只是一次尝试。”
“百万年来，我的人性始终无法得到有效的积累。深渊拒绝放逐我，我是祂最古老的骑士，也是最忠诚的骑士。”
祂轻描淡写地说道：
“但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卡琳娜，去祈祷你的同胞能做出如你一样的选择吧。”
第112章 相遇 黎明便不再只是黎明
第一次的回档由瘟疫骑士开始。
祂是深渊的骑士, 是瘟疫的化身，是尸骸的君王。祂的回档无人能察觉，无人能改变, 但‘记忆潮汐’的存在终究影响了这个事实。
百万年前的差错, 成了祂被记载的现在。
即便是不知晓天启骑士这一身份的人，在看见祂, 听见祂说出的话语后也知晓应该怎么做。长久旁观毁灭的裁决者终究在这一次毁灭中以身入局。
但这不是因为这个文明的特殊, 这只是因为祂恰好在这个文明存续时做出了选择。
祂选择去做一个人类的梦。
然而梦是空洞的、虚无的幻象。身为瘟疫骑士，深渊的呼唤与权柄的回归同等程度影响着梦境的安稳。
一旦觉醒, 必然回归序列之上的顶端。
第一次的回档失败了。
祂坦然接受这一切，准备前往下个文明。没有必要执着于当前的文明，无数的文明, 无数的毁灭，然而天启骑士只有寥寥几位。
祂的人性不足以让祂再尝试一次。
祂的爱和恨亦是。
第二次的回档由江淮开始。
他是文明的佼佼者，是人类的希望，是预言的救世主。他走过漫长而曲折的道路，终究在自己最初的起点窥见了世界的本质。
暧昧的描述，模糊的预言。
从未有比那一刻更清晰地响彻在他的心底。在南极的风雪里，他遇见了只存在于人类过去的天启骑士。
在天启骑士已然放弃文明的当下, “救世”成为了一个滑稽的笑话。
破局的钥匙已至, 但它只存在于人类的过去。
于是比先前更荒诞的念头萌芽于救世主的心底：为何人类无法也将时间逆转？倘使真如预言所诉，那么必然存在由人类逆转时间的可能。
于是荒诞成为了真实，空想化作了具象。
但人类的回溯是脆弱的、如泡沫般的幻梦, 所以人类一方才需要更多的筹码。既然天启骑士无法觉醒天赋，何不用虚假的替代？
祂想：
可能结局就是有祂纵容的成分在内。
人类一方渴望与之沟通的一直都是：上周目回归深渊前的黎鸣，那个知晓命运，但又选择最后一次帮助人类朋友的瘟疫骑士。
自回归深渊后, 祂的人性如沙砾般从指尖流逝。
瘟疫骑士和救世主曾在上周目的结局有过一面。
论坛读者的猜想是正确的，然而那时的瘟疫骑士甚至理解不了自己过去的行动。祂说：“我确实做出了这件事，但已经没有回想的必要了。”
祂是懈怠的、冷眼旁观的瘟疫。
祂的反应永远慢人一步，永远习惯拖延。既然世界都要毁灭了，既然一切都将步入虚无，为何还要执着于一件小事？
但此时回归命运的祂还有一件事未能想通——
时间在回溯，世界在扭曲。
祂平静地伫立在南极的冻土上，风雪如刀刃般划过建筑物的表面，但却没有触及祂的周身。卡琳娜已经离去，而祂却在思考自己行为的恰当性。
因为祂明白祂注定无法融入人群。
神话生物的认知和人类的认知有着差异极大的、彻底的分歧。在灾厄侵染世界，天启者觉醒的当下，祂的行为习惯注定引起瞩目。
尽管祂能通过认知修改，延缓这一结果，但过多的游离只会让人性无法积累。
也许祂需要其他锚点……祂想到。
有什么存在自身后的地下通道蔓延而来，像是海浪般，像是潮汐般，慢慢地吞噬掉所到之处的生机。
腐烂，枯萎，干瘪……
祂甚至能因此联想到所有生命消逝后的现象。
瘟疫的权柄亦有腐败。
瘟疫骑士站在苍穹之下，冷淡地望向黑暗的尽头。风雪在逆流，冰川在消融，原本萧条死寂的建筑物里满溢慌乱的人声。
祂挥手停止回溯的过程。
于是风雪骤然静止，冰川猝然停滞。
来者的脚步突然响起在这被静止的时刻里。她迷惘地望向伫立在此地的青年。穿透云雾的晓光照射于他的身上。
他神色宁静地评价：“一个了不起的小生命。”
“嗯？”
来者茫然。
“我们的权柄正好相似，或许这就是命运吧。”青年轻声自语。
他边向女孩走去，边说道：“我并不清楚身为人类的我是怎么样的性格。亿万年，从未有人将我认知为人类，但你好像也没经历过。”
晓光追随他的步伐，来到女孩的身边。
他蹲下身，平静地伸手道：“我正好缺少一个锚点，而你则缺少一个庇佑。”
听不懂。
女孩迷茫，但她却能认知到眼前的人是对她怀有善意的。黎明的晓光灼烧她惨白的肌肤，她出神了一下，随后搭在对方的手心上。
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时期了。
“我愿将四分之一的权柄与你分享，从此以后病痛和瘟疫将远离你的左右。”苍白骑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祂定下契约道：“我将以人类的身份将你抚养长大。”
“直到深渊吞噬行星，死亡吞没自我前，你都将是我唯一的妹妹。”
祂缓慢地站起身，眼中的神采不可辨析。
回旋的骤雪让祂的声音失真，但话音里的内容却毫无磨损地留传了下来，正如这份记忆剪影在悠长的未来，也就是现在，回归到了故事的主人公手里。
祂接受自己成为人类，也就拥有了情感，于是——
黎明便不再只是黎明。
*
【灾厄领域：尸骸乐园】
【特征：有主、半封闭】
【备注：神国的稚形。该领域隶属于一位诸神之下的天使。】
【迄今为止，宇宙距上一位神明的诞生已有无数个亿万年之久。无数生灵曾抵达于此阶，但又纷纷陨落。】
【神明是抽象的、无情的概念存在。】
【但祂们过去不是。】
【宇宙至今无法得知“神明为何能成为神明”，但宇宙间的亿万生灵皆知晓一个真理：神明的命运绝无更改的可能。】
【该领域内圈晴空万里，唯有外圈风雪交加。】
【地上的尸骸相互争斗，胜者用败者的骨头拼接起崭新的骨翼，在天空盘旋飞翔。祂们诵念着来自神国的赞歌，并将永远歌唱下去。】
苍白骑士睁开了眼睛。
祂苍白色的眼眸倒影出一碧如洗的苍穹，游荡于天际的浮云一同涉过祂如湖面般寂静的眼底。
又一次回到这里。
身穿白衣的祂安静地站立于巨龙的骸骨之上，眺望远方的雾墙。因祂的回归，天边和地面的衍生物一同投来注目。
【衍生物：尸骸】
【备注：无法飞翔，但又渴望飞翔的骸骨们，自意识被唤醒的那刻，彼此的战斗便无法停息。祂们徘徊于这片苍白荒野上，也将永世徘徊下去。】
【衍生物：尸骸天使】
【备注：长有骨翼的尸骸。祂们习惯于盘旋天际，诵念来自神国的赞歌。偶尔，祂们会追随沉默寡言的主人外出，并为途径的世界吹响末日的号角。】
一位尸骸天使自高空降临至祂的身边。
尸骸向前走动几步，谦卑地将化为实物的号角献于主人。苍白骑士冷淡地撇过一眼，随后接纳了尸骸的谏言。
祂无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流光。
“我知道了。”苍白骑士对此平静道，“但等我先处理这个文明再说。这一次将由我亲自宣告死亡。”
“尽管我现在不必外出了。”
苍白骑士抬头望向领域的一角。那里的迷雾突然消散，就像是被某人驱散般。地面的衍生物已经向那个方向聚拢而去，天边的衍生物则依旧盘旋于高空。
本应死寂的龙骸顿时扭头望向祂。
【衍生物：龙骸】
【备注：龙族文明的遗民骸骨。祂是该文明最后的守望者，但却无力摆脱文明的衰亡。在祂死后，祂的尸骸追随瘟疫骑士的步伐，一同追猎灾厄。】
【“总有一天，巨龙的羽翼将再次翱翔于宇宙。但它不会是我的文明，宇宙间再也没有我的文明，我的家……”——巨龙的遗言】
“是你将领域与外界连通的吗？”苍白骑士冷淡道。
龙骸听后摇头，随后又点头。大地因祂的动作产生了些许波动，一些弱小的尸骸因此被牵连，不幸化为荒野的一部分。
苍白骑士：“你的领域吗？”
龙骸对此给予了肯定。
祂从未想过有人能通过祂的衍生领域，来到祂主人的领域。也许年轻时行为过于张扬的代价就是如此吧。
龙骸早已遗忘曾与多少存在对立过。
“还挺勇敢的。”苍白骑士平静地评价道，“这里距离深渊很近了，一个不慎就会被深渊剥夺自我。但他确实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尸骸乐园’对周围的控制是绝对的。
而死亡已经追随祂太久太久，祂的随从也几乎沾染了死亡的气息。对于高序列的天启者还好，但对于低序列，或者无序列的其他人类来说，这将是致死的瘟疫。
现在，还有谁能分清祂和灾厄？
亿万年的积累，死亡已然成为祂的第二个权柄。
现在的苍白骑士甚至能替代祂的同僚，成为心照不宣的另一位“死亡骑士”。
只是相比“死亡”，“瘟疫”才是更符合祂的象征。
“我去见见他吧。”
苍白骑士跳下巨龙的骸骨，冷淡地转头道：“你就留在这里。是时候该回想一下过去将自己的信息遗留在哪些领域里了。”
龙骸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祂的主人向来置身事外，并不经常干涉衍生物的行为。但既然已经影响到主人的工作，就必须要做出表态才行。
苍白骑士没有回头。
祂伸手呼唤出骸骨化作的长枪，向远方漫步而去。祂并非是想要见到江淮，祂也从未想过见江淮，祂只是现在有些烦恼。
迄今为止，祂在这个文明停留的时间远超预期。
如果不出祂所料，很快祂将见到匆匆赶来的战争骑士；如果战争骑士的动作再急促点，那么求知心强的饥荒骑士也将过来一探究竟。
祂们难道是要在地球开派对吗？
现实里，苍白骑士依旧步伐稳健地向远方走去。
尽管祂的领域地域辽阔，光凭走路是做不到短时间走到边界的，但有人比祂更焦急。或许人类是想验证成果吧……
苍白骑士的步伐突然一停。
祂此时莫名思考起其他事情，是关于深渊的事情——
深渊是一个静谧的、深沉的、冰冷的世界。
亿万年来，祂从未在深渊见过真正的苍穹，每当祂苏醒时，祂所能目睹的风景都会在顷刻间沉沦死亡。
祂起初以为这是深渊的原因，后来祂发现这是祂的原因。
“平心而论，我并不讨厌人类的自救。”
“他们的自救行为宛如溺水者般，拼命地抓取一切能够帮助他们的人。但我确实对此感到遗憾——”
苍白骑士轻轻道：
“因为我总会将他们自救的行为当成他们对我这个存在的善意。”
祂无光无波的白眸扫过一眼远道而来的入侵者，平静道：
“你们欺骗了我。”
“又一次。”
第113章 深渊 ……原来祂真是一个小孩。……
盘旋于天的尸骸天使们奏响了战歌。
地面的尸骸蜂拥而上, 但又很快被跳动的、急剧变化的电弧击碎，然后再度成为这片苍白荒野的一部分。
少数骸骨见此望向自己的主人。
祂们的主人站立于高地，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如过去的亿万多年。于是祂们想：这可能又是一个亿万年间的小插曲。
【衍生物：尸骸守卫】
【备注：尸骸乐园的守卫。祂们终日游荡于乐园之内, 维系乐园的安宁。偶尔，祂们的身影会在深渊, 或者其他无主领域出现。】
【祂们虽然是守卫, 但也担当清道夫、侦查员等多样的职责。作为瘟疫骑士的衍生物，祂们忠诚地履行职责, 谦卑地坚守使命。】
苍白骑士挥手制止守卫们的聚拢。
祂已认清这样的行为毫无意义。江淮的实力相比祂们分别时有了极大的长进，或者说，是回归到了上周目祂们再遇的水准。
“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黎鸣？”江淮道。
因尸骸们的撤退，江淮终于能有余力向苍白骑士搭话。
他有些虚脱地单手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水。在从刘玫处得知黎鸣抵达申城的那一刻，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会发展为如今的局面。
江淮是在宁城回想起上周目的。
尽管他此前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不安，以及对身边人的担忧。当江淮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他只感到荒谬。
为何他的同学突然间就成了天启骑士？
上周目的战斗历历在目。即便江淮再不想去相信这件事, 也只能接受与自己交战的人型灾厄是过去的、早死的室友。
或许, 不应该喊灾厄才对。
但当时心如乱麻的江淮无心关注此事。他比以往更加急迫地想要回到陵城，但等到回到陵城后，黎鸣的身影早已不见。
整座城市沦为一座空城。
街道上、马路上徒留一片狼藉。现代化的高楼和质朴的古城扭曲堆积在一起, 就像是被顽童恶意拼接的不同积木。
糟糕的预想自江淮的心底浮现。
江淮那时想到：或许他就不应该出发宁城。
现在的他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黎鸣。他们两人的关系才刚迎来破冰式的拉近，但又很快被更厚更冷的冰层阻隔掉了。
江淮心乱如麻。
但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前往庆城。倘使一切再度走向不可回旋的终末，最起码……最起码是平静的消亡……
那一面果真成了他和黎鸣的最后一面。
“我的名字不是黎鸣。”苍白骑士道。
“嗯……”江淮听后沉默在原地。良久过后, 他苦笑道：“那能问下你的真名吗？”
“我没有那东西。”
“嗯……”
“如果你实在想要一个称呼，可以喊我的象征。”
江淮眼眸顿时暗淡了不少，但他仍伪装寻常地问道：“那能告诉我，为什么给自己取名为‘黎鸣’吗？”
“这件事有意义吗？”苍白骑士直白道。
祂挥动手中的骸骨长枪，向面前的入侵者刺穿而去。电弧围绕在江淮身边，迅猛地将他带离此处。
等到江淮站稳脚步，他瞥见了自己骤然白化的指尖。
绵密的灼烧感和惊人的疼痛感通过肌肤，传递至大脑。江淮抬头望向苍白骑士，冷静地陈述道：“你果然在生气。”
苍白骑士没有回答。
祂目光冷冷地注视江淮，随后做出了下一步的进攻。高序列之间的对战，实际上更像是权柄之间的对抗。
周围的生机迅速衰败，就连逐步撤退的守卫也被牵连而亡。
江淮镇定地凝视这一幕。
对于苍白骑士来说，祂并不在意领域内的生灵们。
衍生物们长于荒野，亡于荒野，最后葬于荒野。一切皆是生命的轮回，而在几百年后，领域的主人将再次见到祂们。
这也是深渊的法则。
急促的电流与衰败的瘟疫于此刻正面交锋。当他们真正针锋相对时，江淮发现苍白骑士并不擅长近战。
所有高序列的灾厄都不擅长近战。
祂们彼此的对抗早已是概念与概念的角逐，而涉及概念的战役往往会结束得异常之快。因为概念的强弱一眼便能辨别。
苍白骑士也意识到了这点。
祂没有选择过多浪费时间，而是即刻后退了几步。
苍白骑士单手举起骸骨铸就的长枪，向高空盘旋的尸骸天使们，冷声宣告道：“现在，是时候降临了。”
风雪在下一秒吞没苍穹。
远处的雾墙迅速席卷了这片地域，狂风与暴雪瞬间覆盖了原本安宁的一切。直到此时，江淮才发现他所位处的正是“龙卷风”的中心。
环绕在苍穹之外的雾墙就好比是龙卷风外层盘旋的风层，但因为“台风眼”太过辽阔，以至于让人忽视其存在。
尸骸化作的天使们在高天齐声奏响安魂曲。
这是祂们为途径文明献上的祭歌。
“不——”
江淮的眼瞳骤然睁大。他绝不能让‘尸骸乐园’降临地球。这将是又一场‘大筛选’，一次来自天启骑士的末日审判。
他向苍白骑士奔跑而去，而苍白骑士手中的骨枪骤然发光。
下一秒，大雨倾盆而落。
激烈的雨水滴落在茂盛的植被上，长满苔藓的古城石砖因此变得滑腻湿润。猝不及防地被转移阵地的江淮竭力维持镇定地四处观望。
他目睹到了不远处的巨大怪物的残骸。
一只诡异的魔眼蜘蛛被几杆自天空投掷的长枪贯穿。祂的死亡已是久远，但剧毒的血污依旧能顺着雨水，污染整片街道。
他这是被转移到哪里去了？江淮皱眉。
“我过去吞并的灾厄领域。”
苍白骑士的话语突然响起。祂手持长枪，从蜘蛛尸骸的侧面漫步走来，随后冷淡地瞥了江淮一眼道：
“迄今为止，这个无主领域依旧续存。”
江淮听后挠了挠脸颊。
他有些摸不清头脑地试探道：“……是觉得在自己领域打架，不太好吗？”
“呵呵。”
没救了，让这个人死吧。
“我倒是挺想和你继续打下去的。”苍白骑士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中的骨枪，冷漠道，“但有些事情，还是趁我人性充沛时说吧。”
原来你目前人性充沛吗？
江淮听后猝不及防。他完全看不出来对面和上周目见过的、人性缺失的天启骑士有什么区别，可能他们中间就差一个黎鸣吧。
可黎鸣说话明明不是这样的。
“呵。”苍白骑士冷酷道。
他挥手扭曲领域的地域格局，将可供遮雨的亭台阁楼移动过来。于是江淮眼睁睁看着魔眼蜘蛛的骸骨越来越远，远到成为苍白骑士身后的背景板。
“是没办法处理无主领域吗？”江淮疑惑地问道。
“能，但是太麻烦了。”
苍白骑士冷淡地坐到亭台之下的石桌旁，回答道：“与其耗费精力去处理这些，倒不如多去拯救几个文明。”
“至于无主领域，深渊会去处理的。”
“……”江淮听后沉默。
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却无法道出口。尽管黎鸣与他皆知晓无主领域的后患无穷，但身为天启骑士的黎鸣并不在意。
几个生灵和几个文明的亿万生灵。
天启骑士心中的砝码天平无可争议地倒向了后者。祂们并非不想去拯救，只是相比寥寥几个生灵，被波及到的、还能被拯救的一整个文明更加重要。
“深渊吗……”
江淮的眼底色彩不定。
尽管他没能和深渊实际沟通过，但就二周目的崔吟吟事后推测：一周目的华国就是因为触怒深渊，导致天启骑士被迫下场的。
“深渊就像是一个小孩。”崔吟吟对此总结道，“与深渊直接沟通是存在巨大的风险的。江淮，将祂想象成那些不可知的克系神明吧。”
“神明的喜怒绝不是人类能轻易承担的。”
现实里，江淮转头望向苍白骑士，认真道：“我倒是没想到祂和你们接触时，会比较正常。是因为身份的问题吗？”
“我真是敬佩你们的莽撞。”
苍白骑士听后微笑：“宇宙间，想要与深渊直接沟通的文明数不胜数。可当‘出头羊’们无一例外地被我们讨伐后，剩余的文明皆已放弃这个念头。”
“但凡你们当时能多和失落者交流，就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
江淮尴尬地目移道：
“这不是没想到吗……而且失落者大多都拒绝沟通……”
“要怪就怪自己的文明吧。”苍白骑士总结，“它落了一步坏棋。正常来说，深渊和我们都不会提早下场。”
“从灾厄侵染到深渊下场的期间，一般有将近几百年的缓冲时间。”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们竟然连第一步的灾厄入侵都阻拦不了。这种情况即便我想暗自帮忙，都无能为力。”
“……啊。”江淮错愕，“原来是能抵挡的？”
“是的。”
苍白骑士点头道：“如果文明在这段时期能自行应对，我们是不会下场的。虽然深渊在宇宙间素有‘喜怒不定的究极大魔神’的别称，但祂还是能辨别是否的。”
喜怒不定的究极大魔神。
江淮暗自想到：他倒是能听出其他文明对深渊的畏惧。它们的畏惧深到甚至不敢取太过低劣的称呼，以致招惹深渊的怒火。
“为什么会这样？”江淮皱眉喃喃。
他紧绷的精神终于恢复了些许松弛。
江淮倒真不知道自己的文明和其他文明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异。可能就像塞壬过去嘲讽的那般，文明和文明的价值本就判若云泥。
“因为没有魔法。”
苍白骑士见此淡漠道：“魔法和科学向来是文明发展的两个侧重面。科学是文明的骨架，魔法是文明的毛细血管。”
“单纯追逐科学，确实能让文明快速发展；但缺乏魔法的文明如同失去军队的国家，只能任由灾厄宰割。”
“早在你的文明追逐科学，放弃魔法的那一刻，这样的结局就已定下。它自以为自己能跃升，成为高位文明的一员，但殊不知幼鸟的磨难是无力挣脱的坠亡。”
苍白骑士冷酷道：“如果硬要说是谁抛弃了谁——”
“是你们的文明抛弃了现在的你们。”
“……”江淮听后沉默。
良久以后，他怅然地叹息道：“那听起来好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是的。”苍白骑士点头认同道，“倘使接手地球文明的天启骑士不是我，地球文明的故事早在十几年前就结束了。”
江淮：“……”
江淮语气惘然：“我现在倒是明白失落者为什么觉得我们不可能摆脱毁灭了。”
“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苍白骑士不以为然。
这下彻底无话可聊了。
江淮头一次体验到中途冷场的尴尬。伫立的他终于向前几步，坐到了苍白骑士的对面。苍白骑士的神色依旧无悲无喜，看不出在思考什么。
可黎鸣明明是情感极其外露的一个人……江淮暗自低落。
江淮谨慎地出言询问：
“我能问下，为什么一定要换到这里交谈？”
“深渊的原因。”苍白骑士回答道：“如果你我在我的领域和平正常交流太久，深渊会催促我赶紧杀掉你，结束这个文明。”
江淮僵硬：“……听起来很不妙。”
“嗯，祂向来如此。”苍白骑士对此习以为常，“就是因为祂的这个特征，身为天启骑士的我们才更不能随便下场。”
江淮听后心情复杂。
原来“喜怒不定的究极大魔神”是一个形容，而不是一个比喻。他先前就觉得哪里很奇怪，原来奇怪的地方竟出自这里。
失落者、无主领域，迁怒讨伐，催促毁灭……目前为止，江淮从苍白骑士口中得知的深渊的所作所为都不太好。
江淮神色微妙：“……祂应该犯过很多过错吧。”
“嗯？”苍白骑士听后一顿。祂皱眉反驳道：“深渊从无过错。即便祂在些许方面是有瑕疵的，但以祂的位格来说，祂本可以什么都不管。”
“……”江淮诧异。
“我想你可能联想到失落者了。我对他们的遭遇感到同情，尽管缺乏人性的我无法做出实际性的帮助，但宇宙间任何一个续存的文明都没有资格去指责深渊。”
“我们现在口中的深渊是一位神明的代称，而过去的深渊则是这位神明的神国。”
苍白骑士神色严肃地讲述道：
“那位神明在逃离灾厄肆虐的星域时，望了一眼身后荒芜的废墟。祂聆听生灵的哀嚎，目睹生灵的绝望，最终停下脚步。”
“祂成为了宇宙抵挡灾厄的第一道墙壁，也是最后一道墙壁。”
“如果说深渊真的错了，那也会是宇宙的过错。因为那位创造深渊的神在成神时，甚至未满周岁。祂自己都还是一个尚在母亲襁褓里的婴儿，又何来分辨对与错？”
苍白骑士注视江淮，讥笑道：“祂将与祂一同在灾变后出生的孩子视为自己的朋友，并竭力挽留他们。而在宇宙间，生灵们称呼祂的这个行为为‘深渊的诅咒’。”
“多么可笑呀，你不觉得吗？”
先前崔吟吟只是用来方便理解的、随口一说的比喻一刹那间成为了现实。
江淮失神道：
“……原来祂真是一个小孩。”
第114章 契约 这一刻，便是文明的转折点。
暴雨骤然减弱。
领域边界的景物如同被卷入老式放映机般褪去了原有的色彩。此时, 就连无声的细雨都能击碎一片脆化的树叶。
腐败和死亡正在蔓延。
苍白骑士冷淡地瞥过一眼外界的暴雨，随后对江淮道：“长话短说吧，趁我现在还能理解你的话语。”
“人性是这么简单就能流失的吗？”江淮听后直皱眉。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苍白骑士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本就不是人类。加上深渊一直在刻意剥夺我的人性, 导致我很难理解他人的话语。”
“……”江淮心情复杂。
尽管苍白骑士已向他解释深渊喜怒不定的缘由, 但当江淮听到这件事，还是会觉得深渊的做法很不恰当。
可即便说出口, 他也无力改变。
“我知道你们找我的原因。”苍白骑士突然道。
祂苍白色的眼眸宁静地注视江淮, 语气依旧无悲无喜道：“感谢你们文明为我提供的助力，尽管我现在仍觉得恼火。”
江淮哭笑不得：“……”
所以先前祂就是在生气呀。
“但我并非是毫无条件的。”苍白骑士直言道。
暴雨骤然停止。
苍白骑士猛然站起身。祂神色凝重地注视着越发逼近的衰败景物, 转头对江淮认真道：“我们边走边说吧，这个领域不适合我们继续聊下去了。”
“嗯？”江淮疑惑。
“深渊正在找我，加上我所拥有的权柄本就不适合和人接触。”苍白骑士边转身离开此处, 边回答道。
江淮皱眉：“这听起来很糟糕。”
“还可以吧。”苍白骑士听后没有过多情绪道，“正好我也准备去见深渊。接下来的事情需要祂来见证。”
“……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江淮道。
刚刚苍白骑士透露出帮助的意向，真是让江淮震惊了。他原本以为对方不会想帮忙的，但细想一下也合理……
如果真不打算帮忙，就不会特意坐下来交谈了。
然而无论苍白骑士提出什么要求，地球文明就只有“接受”这一个选择。地球根本就没办法自行应对灾厄，尤其是在江淮已然知晓文明缺陷的当下。
“看文明吧。”苍白骑士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最起码没有做出令我生厌的尝试, 而且我也成功积累了足够的人性。”
“这种情况下, 我还是能态度好点的。”
江淮疑惑：“什么尝试？”
“不需要去了解。未来继续坚守底线就好。”苍白骑士冷漠道。
但当苍白骑士突然回想起什么后，祂顿时转头强调：“宇宙间是存在其他高位天使的，不要试图去触犯祂们的底线。”
“天使？”江淮听后喃喃。
他还真不太清楚天使的定义。目前为止, 他只从苍白骑士身上见到“天使”的形容。他原本以为天使是指神明的衍生物，但现在又好像不是……
苍白骑士道：“你可以把祂们理解为序列之上的存在，或者半神吧。”
“……”江淮面色沉重。
“地球未来的路还很漫长。”苍白骑士不由得笑了笑，“宇宙可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某些强大的权柄甚至没被记载在序列表里。”
“这种情况下，想要获取它们更是难上加难。”
江淮忧愁地叹息。
苍白骑士见此直言道：“不用担忧。祂们的人性也很匮乏，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于陌生的星球。现今还活跃的天使大多也属于中立阵营，遇见祂们出手的概率就好比陨石毁灭地球。以及最重要的是——”
“你们500年内是走不出银河系的。”
……扎心了。
江淮局促地挠了挠脸颊。
伴随着两人的走动，周围的环境遽然发生变化。雨雾朦胧的石砖古城瞬间变成了神圣明亮的玻璃殿堂。路上漂浮着许多半透明的、游动的浮游生物。
它们在两人进入殿堂后，迅速逃离原地。
但又在辨别来者的身份后，慢悠悠地挪回了原来的位置。有些胆大的浮游生物甚至是正在向苍白骑士身边聚拢。
看得出祂应该很受深渊喜欢。江淮想。
【衍生物：浮游生物】
【备注：深渊的原住民，只会出没于深渊禁区的无害生物。外来者因此很难遇见它们。它们的存在就好比是深渊的眼目。】
“黎鸣……”江淮忍不住出声，但在察觉到什么后，他犹豫地抿了抿嘴，询问道：“你为什么会迫切地想要积累人性？”
江淮一直没有明白这点。
他在最初得知这件事时，觉得人性可能是稳固某个特质的媒介。但当他从苍白骑士口中得知天使的概念后，疑惑又从他的心底萌生。
所有的天使都人性匮乏，但唯独眼前的天使急切地想要积累人性。祂甚至为此将时间逆流，将人类的欺骗一笑而过。
“我准备离开深渊。”苍白骑士平静道，“但是在离开深渊前，我想为即将见到的人带一份礼物，以及我需要足够多的人性才能抵达那个地方。”
“原来是这样。”江淮恍然。
那现在就已经能解释深渊为什么会刻意剥夺苍白骑士的人性了。深渊在试图阻止苍白骑士离开深渊。
“就走到这里吧。”苍白骑士停下脚步，回头道，“深渊很快就会过来的。”
“你准备好怎么和深渊说了吗？”
“不需要准备。现在的祂已经影响不了我的决定了。”苍白骑士无奈地回答，随后祂望向江淮，罕见地浅笑道，“不用太紧张。”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旋的可能了。”
“嗯。”江淮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视线。他扭头观察四周，观察了一大圈，就是不去看对面的那个天使。
江淮感到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他很少遇到当前的局面，可能这就是“有求于人”的代价吧。
“我会将时间回溯到我知晓这个文明的那天。但是这一次，瘟疫医生不会再到访。”苍白骑士突然说道，“我将抹除当前文明一切与我相关的痕迹，并以合适的方式补全它们。”
“这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自己。”
苍白骑士淡漠地陈述道：“我是深渊最早接纳的骑士，也是和深渊最亲密的骑士。如果不想自己的文明受到其他文明的窥视，这便是最好的选择。”
“……”江淮听后沉默。
“天赋序列依旧会出现于你们的文明。它将作为你们文明抵抗灾厄的助力，也将作为你们与深渊接触的证明。”
苍白骑士平静道：“这一次将不再有灾变。但倘使这一次仍旧抵挡失败，深渊将会毫无妥协地直接吞没星球。这一点能接受吗？”
“……能。”江淮心底莫名复杂。
他的思绪无可避免地停留在“苍白骑士准备抹除一切与他相关的痕迹”这件事上。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将遗忘黎鸣？
“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
苍白骑士平静地说道：“接纳失落者们，并认同他们成为你们文明的一员。倘使未来他们有人想离开，那就让他们离开；但如果他们想融入这个文明，那就保持原状。”
“嗯？”江淮惊讶。
“这是我最早就想好的事情。”
苍白骑士些许释然地弯起嘴角道，“如果真的存在一个文明能将我作为人对待，那想必是能接纳和我同样是外来者的他们。”
“更何况，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话语的最后，苍白骑士的神色恢复了如以往般的冷漠。
“当然可以，但是……”
江淮神色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是你做出这件事？”
灾变越是持续下去，天启者的话语权越大。身为S级天启者的他在灾变中期就已经能代表华国去和其他国家的首脑会谈。
其他国家的情况更是不必多说。
江淮早已了解各国S级天启者的秉性。在“结束灾变”如此美好的愿景之前，没有任何一个S级天启者或国家政府敢说一个“不”字。
即便是定时炸弹，那也是未来再爆炸。
但话语道出口的一刹那，江淮瞬间想起苍白骑士曾说过‘我对他们的遭遇感到同情，尽管缺乏人性的我无法做出实际性的帮助’。
原来祂已经想过帮助了。
江淮的心底暗自失笑：……搞什么呢，原来还是黎鸣。
些许寒意自周围传来。
江淮暗自观察四周，却发现宫殿内被阴影覆盖。他望向苍白骑士，不料却察觉到某个存在正站到了苍白骑士的身边。
尽管祂看不到也听不到，但江淮知道这位就是深渊。
苍白骑士冷淡地扫过一眼身边，直言道：
“深渊，当我们的见证人吧。”
这是一份由神明见证的契约，契约的条例将无可争议地镌刻于星球的历史，成为这个文明的认知。
江淮感受到了此刻的沉甸。
但对于本就走到末路的文明来说，已经没有犹豫的必要了。
一纸契约自半空中飘然落到江淮的面前。江淮伸手接住了合约，随后看见传递纸张的浮游生物好奇的打量。
它们极少能见到外人。
契约的条例已被苍白骑士先行告知。薄薄的一张纸上用汉语和晦涩难懂的未知语言撰写了一遍条例。
签好的契约将直接留存于星球内部。
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地球文明的人们选择抛弃地球，迁移去其他星球后才会发生转移。而那将会是很久之后的故事……
这一刻，便是文明的转折点。
江淮莫名感到了笔杆的沉重。当他还是大学生时，他做梦都没想过有天他能代表地球文明去和神话生物签署契约。
他们的见证人甚至是一位神明。
江淮没有看懂另一个语言写的是什么，但既然是苍白骑士认可的契约，江淮直接干脆利索地签上了名字。
尽管他本人对宇宙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但他知道黎鸣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就足够了。江淮想。
第115章 告别 我将成为诸神的一员。
“回溯24小时后开始。”苍白骑士平静地注视江淮, 嘱咐道，“你可以和朋友们最后见一面。这次的回溯将改变不少人的命运。”
江淮听后脚步一顿。
此时两人已经回到‘尸骸乐园’。厚重的灰雾依旧缓慢游荡于领域的外圈，只是现在的江淮再也不能将它当成普通的雾墙。
微风轻轻吹拂两人的发梢。
不远处的白色沙滩上, 一些尸骸正试图从沙堆里摸索出自己缺失的骨头。祂们远远地眺望了两人一眼, 随后又低头翻找起来。
“在此之前，我想问句——”江淮转身认真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苍白骑士听后沉默。
良久以后, 祂轻轻地摇头道：“应该不可能了。”
江淮语气悲伤：“黎鸣……”
苍白骑士冷声打断道：“黎鸣从来都不存在。”
这句话瞬间让现场的氛围变得沉寂起来。然而海浪依旧轻盈地拍打沙滩, 风波依旧如以往般轻柔。
“你不会记得我的。”苍白骑士轻叹道，“这件事情总会有个结束。即便对于你来说, 这可能很重要，但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一段经历。”
是的, 事实就是这样的。
江淮怅然地想到：对于天启骑士亿万年计的生命历程来说，祂作为人类度过的时间只不过是如梦般短暂的一瞬。
苍白骑士见此温和地宽慰道：“等到未来某一天，当你重回当前的序列，说不定能记起我。或者说，等你成为天使的那一天吧。”
“嗯？”江淮诧异。
“你拥有这个资质，尽管我不赞同这件事。”苍白骑士叹息，“成为天使是注定孤独的一生。你将目睹家人朋友, 乃至后辈的离去, 直到再也没有人将你视为手足。”
“与你相关联的，将只是文明本身。”
江淮低声喃喃：“这听上去很孤独。”
“是的。”苍白骑士点头道，“所以我建议你在面对这个抉择时, 务必要三思。这不只是你现在的决定，这将影响你漫长的余生。”
江淮道：“你也是吗？”
“我？”苍白骑士听后一顿。祂无奈地摇头：“我对我的文明印象不深。我是天生的神话生物，天生的天使，自然也没有对文明的感情。”
“嗯……”江淮听后无意识地皱眉。
这件事他是第一次知道。尽管他从黎鸣那里知晓过他的家庭情况, 但他对于苍白骑士过去的了解程度为0。
江淮：……莫名有些束手束脚。
苍白骑士的眼眸安静地倒影这一切。
也许是对过去生硬地让江淮透露家底的补救，祂透露道：“我的诞生是为了文明的延续。我的文明献祭了数百万的生灵只为谋求一个新生。”
江淮听后一愣。
他发觉苍白骑士是联想起雨夜时期两人的互透家底了。那时的两人实际上都透露得心不甘情不愿，但没想到现在回忆起来，竟有些怀念……
“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宣判了死期。他们将我塑造成人的容貌，他们给予我人的认知，全部都是出于献祭的目的。”
苍白骑士平静道：“只是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是：当我诞生时，星球已然陷入衰亡。”
“嗯……”江淮暗自无措。
他到底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情况。地球以外的世界对于他来说，都太过陌生了。江淮甚至都不知晓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苍白骑士述说道：“我是我的文明最后的生灵。百万年来，我踏遍了行星的每一块土壤，游历了行星的每一片区域。我铸就的十字架足以垒起又一座世界屋脊。”
“直到深渊吞没星球前，我一直重复着这类行为。而那之后，我为深渊效力。”
“我已履行这个职责亿万年。亿万年来，我跟随深渊讨伐了数以亿计的灾厄，宣判了数以亿计的文明。”
“最后就是现在——”
苍白骑士眼眸含笑地注视江淮，轻轻说道：“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就用这些话语，作为我们相遇过的证明吧。”
江淮听后忍不住笑道：“在离别前自我介绍可不是正常人会做出的事。”
“是这样吗？”苍白骑士困扰地喃喃，“看来是我当人的经验太少了。神话生物和人类的认知真是差异巨大。”
“就这样挺好的。”江淮摇头道，“人类本就是很复杂的生物。尽管我不知道其他文明是怎么样的，但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了。”
“等到未来有幸再遇时，我们再进行一次告别吧。”
“未来吗……”苍白骑士神色明暗不定。尽管祂想直言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但看在江淮固执的身躯，这位尚且不通人性的天使终究是没能开口。
“那等未来再说吧。”祂简短道。
然而江淮突然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为深渊说话了。”
“嗯？”
“深渊对你有知遇之恩。是祂接纳了离开文明的你，也是祂教会了你如何在星际生存。”
“是的。”苍白骑士点头，“至今仍感谢祂的帮助。”
时间已经不多了。
江淮安静地望向他来时的通道。他深知：尽管他们已说过未来再告别，但这一面极有可能就是最后一面。
“‘真实之瞳’就留给我了。”苍白骑士平静地出言道，“现在想分割它不太容易，就当作临别前的赠礼吧。”
“好。”江淮回应。
在踏入回家的通道前，江淮最后一次望向了身后于荒野伫立的苍白骑士。祂的表情依旧无悲无喜，但这一次江淮不再会将对方错认为灾厄。
“再见。”江淮眷念地挥手。
苍白骑士无言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一片空地。良久以后，祂轻叹道：“然而是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即便地球的人们能在500年内离开银河，可银河的另一端将不再有祂的身影。平心而论，这便是现实。
但还是等未来再说吧。
些许刺骨的寒意缠绕上苍白骑士的左手。祂平静地向身侧看去，轻声询问：“你一直都在看吗，深渊？”
然而深渊没有回答。
祂并不能理解骑士话语里的含义。过早的成神让祂极度缺乏和外界沟通的能力，祂只知道自己的朋友即将离去。
可能还是想挽留祂吧。苍白骑士想。
“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将见不到我了。”
苍白骑士转头望向远处被海水浸没的苍白沙砾，温和地安抚道，“但不用悲伤，我很快就能见到真正的你了。”
“我将前往神明居住的虚界。在那里，我们将真正相遇。”
苍白骑士平静地抬头仰望苍穹。
祂的眼眸深处再一度倒影出湛蓝的天际和浮动的白云。这是祂极其喜欢的风景，无论如何都看不腻。
而在祂最初去往申城时，祂在列车上望见了黎明。
那一天的天空明媚绚丽，令人刻骨铭心。
新的生活，新的相遇，新的羁绊。倘使真的要说是欺骗，那最开始的祂亦同样欺骗了与祂相遇的人们。
离开深渊，前往虚界。
这并不是苍白骑士的突发奇想。早在妹妹离世的百万年多前，祂就有打算去往神明居住之地了。
只是这条道路太过漫长。缺乏人性的祂无法坚持到最后，祂也不想自己走到一半，结果就连出发的理由都遗忘了。
“我将固化死亡的概念，完善深渊的规则。”祂道，“三度死亡，失落者，无主领域……这些都将成为深渊的历史。”
祂平静地宣告：“我将成为诸神的一员。”
唯有如此，祂才能抵达虚界。
“待我抵达的那日，我将放弃作为‘黎鸣’的认知，将记忆赠与你。尽管记忆本身包含诸多磨难，但这就是人生。”
苍白骑士半蹲下身，轻声道：“你将成长为‘能够理解他人话语’的形态。”
“感谢你对年幼的我的庇护，感谢你亿万年不变的坚守。这条道路漫长且艰难，甚至看不到终点，但从此以后，我与你共同承担。”
神明并非无所不能，深渊亦是如此。
只是宇宙间的生灵仰望神明太久太久，久到他们已经遗忘神明过去也曾是人。苍白骑士并非是宇宙间唯一的天使，但往后，祂便是神。
触及灵魂的寒意逐渐蔓延至脸颊。
尽管旁人无法理解深渊的含义，但苍白骑士却能读懂祂的行为。祂诧异道：“你是想拒绝我吗，深渊？”
苍白骑士皱眉：“拒绝的是名字？”
深渊对此表示认同。
“这就让我有的好猜了。”苍白骑士陷入沉思，“是有什么让你觉得不满的地方吗？但只有这样，你才能……”
苍白骑士的话语声突然减弱。
祂想起身为人类的自己一直没搞明白来历的漫画论坛。苍白骑士诧异道：“他该不会是你选定的神明代行人吧？”
白山可乐拥有黎鸣的记忆。
他甚至还在加工美化黎鸣的行为逻辑。这件事初看很难评，现在也很难评。
苍白骑士对此不赞同道：“他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我建议还是换个代行人吧。当然如果你坚持，我也只能接受。”
那现在的答案就很简单了。
深渊认同记忆的赠与，但不认同身份的赠与。‘黎鸣’这个身份依旧属于祂，并且得到记忆的深渊还孩子气地选定了一个漫画家作为代行人。
苍白骑士无奈：“……你开心就好。”
尽管祂并不打算留有太多事迹，但深渊貌似不这么想。深渊甚至在高位世界大肆传播了这个故事。
有点怪，但还能接受。
“我即刻便出发。”苍白骑士站起身道，“在这里先和你说句再见，不过看上去好像还要耽误一会……”
苍白骑士平静地望向天边，那里已然出现火烧云。
蔚蓝色的天空正逐渐被暮色所渲染。破晓和黄昏两个不同时分的景象同时出现在了一片天空上。
战争骑士过来了。
第116章 苍白死神 鲜花枯萎，而他幸存……
战争骑士自天空一跃而落。
祂甚至连站稳都没有站稳, 就匆匆地环顾四周。在看到苍白骑士的身影后，祂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埋怨道：
“苍白, 你可真是让我担心。”
黄昏的余晖挥洒在战争骑士的身上。祂如烈火般的红发被渲染得更加张扬, 一双赤眸绚烂而明亮。
祂收起手中的长剑，向不远处的苍白身影快步走去。伴随祂的走动, 祂身上的轻甲发出些许脆响。
苍白骑士见此歪头：“嗯？”
祂语气无奈地吐露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能这么早过来。明明我已经加快脚步了, 但结果还是不如人意吗……”
战争骑士听后直皱眉，但祂还是强忍恼火, 解释道：“但凡你中途回我一句话，我就来不及赶过来了。”
“饥荒应该没来吧？”
“为什么要提到祂？”战争骑士语气更加不爽道，“难不成你想见的是祂, 而不是我吗？百万年的交情就是比不过几亿年的吗？”
苍白骑士：“……”
苍白骑士神色无奈：“我只是想少个麻烦。”
先前人性缺乏时，苍白骑士还没觉得特别；但当祂和同僚碰面后，祂都有些疑惑了。为什么天启骑士和天启骑士的差别能这么大？
战争骑士一看就是人性充沛的。
“咳咳。”
察觉到自己用语有问题的战争骑士掩饰性地咳了一声。随后祂尽量维持平静地说道：“祂没有来，我把工作直接推给祂了。”
……好耶。
苍白骑士忍不住内心感慨。尽管饥荒骑士如祂般人性匮乏，但现在的祂极其不想同时面对这两位同僚。
“我感觉你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待到距离近得差不多后，战争骑士终于放缓了脚步。此时的祂瞬间发觉了祂们交流时的不对劲处。
“微表情变多了。”战争骑士皱眉道，“如果是以前, 现在你应该在反问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件事了。”
苍白骑士微笑：“你倒是观察得挺细的。”
“那是自然。”战争骑士不以为然地随口道, “在意的人就是要多关注些才行。倒是深渊呼唤了我，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苍白骑士微笑。
“我还是觉得你这边严重点。”战争骑士越打量越皱眉。祂语气迟疑地说道：“要不我们先解决你这边的问题吧。”
“那个文明出了什么事？怎么让你变得像人了？”
苍白骑士：“……呵。”
苍白骑士快要被战争骑士的话语给搞到无奈了。怎么祂以前不知道战争骑士这么能胡说八道？难怪黎鸣会觉得他的同学像战争骑士……
这两人的说话模式还真有些异曲同工。
苍白骑士道：“我的人性增长了。”
“哦，原来是这样。也挺好的……”战争骑士听后一愣, 随后复杂的情绪涌上祂的脑海，祂暗自喃喃道：“那看来还增长得挺多的。”
尽管再过不久，就会消失了。
“深渊呼唤你，应该是出于我的原因。”苍白骑士平静地陈述道, “因为我准备离开深渊了。”
“原来如此。”战争骑士恍然大悟。
祂就想‘深渊呼喊祂们回来’这件事说不出的奇怪，但既然是苍白骑士的原因，那就说得过去了。余下只需要解决这边的麻烦就——
等等，祂刚刚说什么？
战争骑士皱眉道：“你刚刚是说什么？”
“我准备离开深渊了。”
“……”战争骑士听后顿时沉默。祂有些摸不清现在的情况，以祂对苍白骑士的理解，苍白骑士不可能离开深渊才对。
祂继续问道：“那你准备去哪里？”
“去往神明居住之地。”
现场瞬间陷入死寂。苍白骑士平静地注视战争骑士，却发现对方露出了像是被重要之人欺瞒的受伤眼神。
苍白骑士疑惑地歪头。
“你是想成神吗？”战争骑士艰难道。
“我正打算这么做。”
“你知道怎么成神吗？不对，你什么时候能成神的？”战争骑士思绪混乱地说道。祂用手敲了敲脑袋，硬是回想不出那个契机。
苍白骑士平静道：“在你和我相遇前，在我们互不相识之时。”
“那么早吗……”
战争骑士失神地喃喃。祂做梦都没想到苍白骑士那么早就拥有了成神资格。但凡是在和祂相遇后，祂也不至于如此无措。
“我不赞同你去往虚界。离开深渊可以，但去往虚界绝对不行……”战争骑士双手搭上苍白骑士的肩膀，固执道：“你根本就没在宇宙间行走过，你甚至都没看过外面的世界！”
“你怎能断定这是出于你的意志，还是出于你被强加的人性？”
苍白骑士无言地聆听着一切。
良久后，祂轻轻拍开战争骑士的手，叹息道：“我就知道会和你产生争执。”
“是的，你甚至还想避开我，直接走人。”战争骑士越想越恼火。祂控诉道，“你凭什么忽略掉我？难不成我就那么不重要吗……”
说着说着，战争骑士祂自己委屈起来了。
苍白骑士假笑：“……你的人性怎么这么充沛？”
真是天使比天使能气死天使。祂们两个都是长居深渊的天启骑士，都是序列之上的天使，然而就眼前的天使人性充沛得像个活人。
战争骑士直言：“因为我的锚点就在深渊。我保存人性比你们简单点。”
“……挺嫉妒的。”
苍白骑士面无表情地说道。事态的发展已经往祂不想思考的方向去了，祂都快觉得自己天生就和这种性格的生物犯冲了。
“你无法改变我的抉择。”苍白骑士冷漠道，“神明的命运无法改变，这是宇宙的公知，也是你的现实。”
这句话再度让两人周围的空气凝固起来。
苍白骑士见此叹息。
祂侧身走过战争骑士的一旁，准备启程离开，然而祂的手腕中途被握住。正当祂冷淡地回头望去，祂听到战争骑士沉闷地说道：
“感谢你，银。”
“嗯？”
“感谢你对弱小之人的庇佑，感谢你百万年前对我家乡的拯救。你的出现曾拯救了我的性命，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
“那只是公务。”
“你真当我这百万年是荒废的吗？”战争骑士自暴自弃地讥笑道，“所有的天启骑士里，只有你会选择尽量拯救文明，而不是毁灭它们。”
“你是唯一向我们伸出援手的骑士。”
话题说到这里，苍白骑士顿时对战争骑士口中的文明有印象了。祂还记得那个文明是因为相邻文明被灾厄彻底毁灭，导致被波及的。
没有星际交流，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天赋序列……那个文明什么都没有，甚至很多原住民都对神秘缺乏概念。
他们还处于中古时代。
科学和魔法都在发展，但文明拥有的一切都还在萌芽期。这样的文明本不可能成为灾厄的目标，但因为同个星域的文明的毁灭，导致被波及了。
当时，深渊和天启骑士们曾开过一次会议。
其他骑士的想法都是按规则办事。祂们的人性缺乏，自然也不会去关注特别的东西，但那时的苍白骑士却在思考：
这样着实不公平。
明明不是他们引发的灾难，为什么要他们承受？
于是在那场会议上——
苍白骑士站起身，向深渊行礼道：“让我去讨伐那里的灾厄吧。不在规则内的灾难绝不不应由规则定夺。”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才耗费百年的时间。
“我接受你的感谢。”苍白骑士平静道。
祂伸手拉开对方的手臂，向远方走去。此时的祂罕见地听到了战争骑士轻微的呢喃：“如果是文明改变了你，为什么不能是我的文明……”
苍白骑士沉默。
祂没有回应，也没有转头。祂如预期般迈出了去往虚界的步伐。
尸骸乐园的景象在发生波动。
领域的主人已离去，祂的领域自然也将消散。等到下一次重现世间，它将成为一位新生神袛的神国。
世界在褪色，天地在倒旋。
战争骑士安静地伫立于荒野中，望向远处的龙骸。祂应该是嫉妒，还是羡慕呢？祂无法离开此地，祂的家乡还需要祂，但……
“我也该离开深渊了。”祂低头叹息道。
一朵小花绽放于祂的脚边。
它娇嫩弱小，在领域强烈的波动面前显得那么无力，那么脆弱。
战争骑士无言地向前，为其阻拦了领域的动荡。祂还记得当祂第一次见到苍白骑士时，祂也曾手握一朵白花。
苍白的死神自虚空降临。
祂高居在龙骸之上，平静地望向远方的天空。
当时还是人类孩童的他，紧紧攥住手中的白花，鼓起勇气大声问道：“你是来收走我们性命的死神大人吗？”
“你可以当我是。”死神道。
“那你怎么还没有收走我的性命？” 孩童道。
于是死神思索片刻，伸手在他头顶转了一圈。然而他低头检查了半天，硬是没找到自己有哪里缺憾，或者出现死亡的征兆。
死神大人可能不是死神大人……他心情低落地想到：怎么办，献祭不成功……等他回去，爸爸妈妈要被砍头了……
正当他急得哭泣时，死神若有所思地指了指他紧握的拳头。那是一朵枯萎干瘪，乃至脆化成粉末的白花。
死神收走了花的生机，却没收走他的。
最后——
鲜花枯萎，而他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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