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灾厄浸染的世界会被深渊吞并。
灾厄就像是病毒, 世界和文明就像是一个程序。为了防止灾厄通过这个世界的文明侵染到其他世界的文明，深渊才会选择毁灭文明。
“原来如此。”黎鸣失神喃喃。
难怪读者会将深渊比喻成‘白细胞’，他们大概也是通过崔吟吟的话语了解深渊的, 但崔吟吟也曾说过：
天赋序列来自深渊。
如果按这个角度推, 深渊应该是在1990年和他们星球初次接触，直到灾变发生时才正式与星球接轨。
这种情况确实容易让人觉得那个‘瘟疫医生’有问题。
“不过即便祂再度出现, 大概也是在欧洲。”崔婉婉倚靠着椅背, 随口调侃道，“毕竟我们国家距祂的发现地很远。”
“先管好自己吧。”
她仪态散漫地扫了三个男大学生道：“你们想法怎么样？准备和我们一起去首都了吗？”
黎鸣的视线顿时落在了江淮身上。
双方今天早就道明各自的来意和身份了。虽然江淮和萧逸言初听时都露出了一种“世界怎么魔幻起来了”的微妙表情。
“额, 我原本就准备回家。”
萧逸言望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江淮，无奈开口道：“现在已经确定了情况，应该会回首都。”
黎鸣暗自点了点头：
他懂, 萧逸言最初就是因为担心江淮才来的。在确定完江淮情况后他确实不需要再去其他地方，更何况首都本就是他的家。
“我还是会去南方找妹妹。”黎鸣认真地开口道。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这就是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什么拯救世界，什么救世主都应该在他找到妹妹后再去思考。
尤其是——
小神婆找的是江淮，和黎鸣有什么关系？
黎鸣哪怕晚一个月去首都，首都也不会因此毁灭。黎鸣当然要先去找妹妹呀。
于是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还在纠结的江淮身上。
江淮沉默：“……”
江淮语气艰难：“我还是想去南方看一眼。”
尽管他说不出为什么，但他觉得自己既然都走到这里了, 半途而废真不是一个恰当的选项。
崔婉婉听后不赞同地摇头。
正当她准备开口说话时, 崔吟吟的话音突然响起：“那请务必在下个月25号前抵达庆城。”
“吟吟。”崔婉婉眼神不赞同道。
“姐姐，请相信我。”崔吟吟神色沉稳地看了一眼她的姐姐，转头对江淮平静道,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的确会是一条新的道路。”
她愿意为此去赌一个新的可能。
“不过当你们踏上返程时，会遇到比去时更加艰难的难题。”崔吟吟严肃说道，“‘缄默之墙’正在迅速扩展。如果不加遏制的话, 祂将分割华国的南北地区。”
“缄默之墙？”黎鸣下意识地念道。
他听过这个领域，就在论坛读者的言语里。祂和‘血月之巢’分别为南方最重要的两个灾厄领域之一。
崔吟吟点头道：“是的，祂也是一个无主领域。”
黎鸣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顿时明白‘缄默之墙’的棘手程度了。‘缄默之墙’的棘手程度是和‘血月之巢’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极端。
萧逸言顿时皱眉：“在你看到的未来里，祂将是什么情况？”
“我无法知晓。”
崔吟吟遗憾地摇头解释道：“祂不是由人类消除的无主领域，我更没有亲身进入该领域，所以我无法知道祂的状态。”
黎鸣惊讶道：“祂未来是被灾厄吞并的吗？”
“是的。”
黎鸣听后内心顿时有些毛毛的。高序列的领域之主从不接纳无主领域，但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发展……
他对此感到不妙。
“我目前将灾变分为三个时期，目前则处于灾变前期。”崔吟吟突然严肃道，“而在灾变中期，我们必将面对——”
“一个灾厄能在领域外自由行动的未来。”
黎鸣沉默：“……”
他突然感觉未来好黑暗，人生好艰难。虽然他暗自感叹过“小神婆好给力”，但他没想到灾厄一方同样也很给力。
“肩膀上突然好重。”江淮目光空洞地喃喃。
“这些都是人类未来该面对的……”萧逸言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微笑道，“但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吧？”
“现在应该想晚饭吃什么。”崔婉婉饶有兴趣地接话道。经过午饭这一遭，她发觉身旁的男大学生烧菜竟然比她好吃多了。
“午饭挺好吃的。”崔婉婉莫名来了一句。
“感谢夸奖。”萧逸言听后无奈。他望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失笑道：“那事不宜迟，要不我们暂时聊到这里？”
“同意。”黎鸣虚弱地举手。
“同意。”崔吟吟也生疏地举起手来。
在两个人先后表态的现在，剩下的几人不说也能知道表决结果。于是站起身的萧逸言理所应当地对江淮直白道：
“过来给我打下手。”
“噢。”江淮了无生气地回应。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黎鸣莫名陷入思考：说起来，他们的相处模式还真的挺‘兄弟’的。因为母亲生病了，所以身为哥哥的萧逸言承担得更多。
但黎鸣没想到得是：
萧逸言既没打算和江淮同行，也不准备劝江淮回家。
他真的是过来看一眼吗？
黎鸣回想起他猜想的江淮去南方的理由，突然沉默：他应该去劝说萧逸言去南方吗？可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情报来源？
黎鸣本能地站起身。
可正当他朝两人的方向走去时，一只瘦小的手突然拉着黎鸣。崔吟吟仰头注视黎鸣，语气固执地道：“见不到的。”
“啊？”黎鸣猝不及防地眨了眨眼睛。
“见不到的。”崔吟吟重复道。
她如玻璃珠的、灰白色的眼眸流动着异样的流光。崔吟吟停顿片刻，面无表情地道：“你会见不到妹妹的。”
“你在说什么？”黎鸣顿感荒谬。
“这是我不能解释的事情，”崔吟吟平静道，“所以你也别问为什么。”
黎鸣：“……”
他以为他已经和小神婆达成了友好互助关系，没想到小神婆原来藏了一手。于是黎鸣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最后重新坐了回去。
不是？原来还有这展开？
黎鸣的脑袋快要宕机了。于是他抬眸望了一眼崔吟吟，又望了一眼正在托腮的崔婉婉。
崔婉婉目光复杂地安慰：
“搞不懂别人天赋是正常的，因为别人也搞不懂自己的天赋。”
黎鸣：“……”
看来你挺有体会的。
但黎鸣觉得现在的情况和崔婉婉描述的应该不同吧？只是他在思考了很长时间后依旧沉默在原地。
他不敢赌。
“我准备去附近基站看看。”
崔婉婉突然站起身，对崔吟吟开口道：“你要和我去吗，吟吟？”
“不用，姐姐。”崔吟吟摇头，“今天我想休息。”
“好。”
崔婉婉听后点头。她拎起椅背上挂着的外套，神色冷漠地扫过一眼黎鸣，像是在威胁黎鸣不要打扰她妹妹般，最后才拉门离开。
黎鸣僵硬地指了指自己。
“请不要在意。”崔吟吟见此无奈道，“我姐姐只是有些烦躁。原本她打算接完我后就去首都的，但没想到我要找人。”
“这种情况的确……”
黎鸣有些局促地挠头。但他早就从漫画里看到崔婉婉和其他人的交流模式，所以现在倒也没什么感觉。
他望着崔吟吟离去的背影，突然瘫倒在沙发上。
黎鸣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上的霉点，突然感觉现实再度魔幻起来了。他妹妹怎么就和萧逸言扯上关系了？
话说指的是他妹吗？
黎鸣对此有点怂：但既然小神婆说让他不要问，那他还是不问了吧……
*
“江淮你和你哥有聊什么吗？”
晚饭过后，黎鸣突然小声询问江淮。他抬眸望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崔婉婉探讨路线的萧逸言，内心闪过一丝心虚。
“没聊什么，他让我自己决定就好。”
江淮平静地回答。只是在想到什么后他不由得皱起眉来，嘟囔道：“但他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会来找我。他明明不是会特意来找我的人……”
黎鸣听后一言难尽。
每当他觉得这两人感情真好时，下一秒两人就会打破他的想法。只能说兄弟俩的相处模式绝对不是主流。
大概也和家庭情况有关。
黎鸣回想起他们家的情况，内心莫名沧桑：这种情况确实管不了太多……
“那你想过去哪吗？”
“我？”
“总不会连目的地都没想过吧？”
“应该是宁城。”
“……”黎鸣对此沉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宁城和陵城相隔一段距离。按目前预设的路线走，他们应该是先抵达陵城后再到宁城。
现在就看能不能顺利找到黎以溪了。
如果不顺利的话，他应该会在陵城和江淮分道扬镳。
黎鸣突然长叹一声。
他托腮望向天边昏黄的夕阳，今天的雾霾比较稀薄，隐约可见暖黄。黎鸣的脑海顿时染上一丝愁绪。
明天就要分开了，但黎鸣现在心不在焉。
他还没来得及把“救世主”的事情和崔吟吟说，但现在想想——
貌似没必要。
毕竟做出“救世主”预言的是灾变后期的小神婆。现在的崔吟吟还不是那个崔吟吟。
“那就算了吧。”黎鸣低声喃喃。
比起他人擅自的、沉重的注视，他更倾向隐于人群里。黎鸣不喜欢引人瞩目，也不喜欢被人寄托沉重的期盼，但——
如果只有他能做，那么他就去做。
就这么简单。
“什么算了？你是在对我说吗？”江淮疑惑地转头道。
“没——有——”
想通事情的黎鸣闻言拉长音调，散漫地笑道：“只是我们又要同行一段时间啦。”
虽然问题还是很多，但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62章 避难点 怪物之城，镜像之城——
离别是寻常的、平淡的。
黎鸣打开车窗, 安静地望向与他们背道相驰的、远去的车影。他们几人于今天分道扬镳。但如果算起相处时间，甚至没有一天……
黎鸣深叹一声，整个人瞬间瘫在车座上。
“有什么感想吗？”黎鸣没事找事地询问。
江淮听后突然眉头一皱。他开口闭口了几下, 谨慎地转头询问黎鸣道：“需要我有吗？”
“……”黎鸣沉默。
看来室友的话就是比不过哥哥的叮嘱。要想如果是学校里, 江淮早就一板一眼说‘没什么感想了’。
最终，黎鸣无奈一笑道：“不需要。”
“如果我在陵城找不到人, 你到时候就先走吧。”黎鸣仪态放松地调侃道, “毕竟你的行程一定挺忙的。”
“我现在都没有实感。”
正在开车的江淮听后连番摇头，苦笑道：“黎鸣, 你就别调侃我了。我真感觉不出自己哪里特别的。”
“正因为感觉不出特别，所以才特别。”黎鸣语气散漫地说道。但他心底是怎么想的，黎鸣自然不会告诉江淮。
与其和江淮“礼尚往来”八百个回合, 他还不如在这里草草结束。
江淮的潜力是个和他相处久的都能看出来。
天才，哪怕在绝境也依旧是天才。
就是不知道黎以溪是什么情况……黎鸣的眼眸突然黯淡下来，他的妹妹明明不是会默默无名之人才对……
【主题：有人能解释下小神婆最后的话有什么含义吗？我真是被惊到了，小神婆天赋怎么就突然能预知到这个了？】
【丫的，我原本打算跳过。没想到老贼炸了个雷】
【太难评了】
【江淮会去南方，我清楚；萧逸言可能不去，我也清楚；但萧逸言去了, 黎以溪就不出现, 这点我不清楚啊啊啊！！！为什么啊！！！】
【这两人是有什么联系吗？】
【我把前作翻烂了，都没有翻出原因来QAQ】
【我现在只想抖一抖小神婆，之后在她耳边高音量呐喊：说！！！你到底背着我们看到了什么啊！！！凭什么不让我们知道！！！】
【她是不让黎鸣知道吧？】
【那怎么就在这里中断了？凭什么在这里中断了？我翻到最后一话, 只看到黎鸣和江淮两个人看着车越来越远，连带我的心也越来越凉……】
【心塞】
【老贼是会断伏笔的（吐血）】
【我来了。我紧急翻阅了一下涉及黎以溪这个人物的漫画剧情，我发现一些很微妙的特征。】
【大佬！】
【大佬！】
【大佬！！！】
【她这个人物和萧晓有很多共同点。首先活动范围在南方，前期行踪不明, 还都是某人的妹妹，还都和萧逸言有一定联系……】
【甚至能联动出迪士尼番外（BUSHI】
【这么说……好怪……】
【共同点太多，导致我有些怀疑是同个人了】
【啊？】
【照这么说，黎鸣是萧逸言哥哥，还是弟弟？不至于吧，老萧连自己弟弟都认不出来吗？江淮相处３年竟脸盲到连兄弟认不出吗？】
【萧家当年只是丢了个女儿啊！】
【这个肯定不是】
【女王可是有怼脸大照啊，她的五官和面型和黎以溪完全不同】
【拒绝挂钩】
【在黎鸣没有给黎以溪照片时，我的确想过妹妹是女王。因为《迷雾》前作，女王的过去是一片空白的状态，而黎以溪的未来也是一片空白。】
【可女王过去也不空白呀】
【在她堕化前的漫画剧情里，不就写了她隐约回想起来自己的记忆是假的，她的家人也是假的，组成她认知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黎鸣也是假的？】
【完蛋】
【黎鸣别看，是谣言。】
【（图片.jpg）】
【说真的，你们对比女王和黎以溪的外貌后，真觉得这两位是同个人吗？外貌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女王的五官更加立体和深邃】
【女王的美是明媚的美。】
*
“同学，你认识黎以溪吗？”
抵达陵城的第一时间，黎鸣就已经冲向陵城大学了。黎鸣上一次过来，还是在他妹妹新生报道时。
他们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跟着志愿者的脚步，穿梭在喧嚣的人流里。
然而现在的学校显然很萧瑟。
黎鸣在路上还担心过自己能不能遇到人，但值得庆幸的是：陵城大学的遭遇显然比他们大学更加和平点。
“同学？”
被黎鸣询问的男生先是一愣，随后他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服饰，嘴里奇怪地嘟囔道：“有这么明显的吗……”
男生清了清喉咙，正面回答：“我不是陵大的学生。”
黎鸣镇定地点了点头。
他对此早有预料。距离灾变已经一个月了，搜寻也断然不会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但黎鸣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你有见到黎以溪吗？或者其他陵大的学生？”
“陵大的学生我遇过，但我真不认识这个人。”男生挠了挠头，有些恼火地反问道：“倒是你们特地过来避难点，只是为了找人？”
“嗯？”黎鸣语气诧异。
“政府有在这里设置避难点吗？”一旁的江淮突然开口。他抬头望向正前方弥漫的迷雾，以及迷雾里若隐若现的学校建筑，眉头一皱。
“想什么呢？”男生听后顿时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市民自发组织的呀。现在通讯中断，政府哪有能力喊人过来啊。”
“离我们最近的军队只会去宁城。”
他最后一句话说不出的嘲讽。
“你们不觉得学校危险吗？”黎鸣迟疑地询问。自从遭遇过无脸学生、长脖子老师等等学校特色的灾厄后，黎鸣看学校哪里都危险。
“那你们完全可以去城区呆啊。”男生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到时候梦里被怪物吃了都不知道，在避难点好歹安全点。”
“怪物？”黎鸣低声重复。
“对啊，别告诉我你是从外面过来的。现在这城市里怪物可多了，雾也特别大……”男生翻了翻白眼，下意识地抱怨道，“真不知道到底哪里来的雾……”
他弯下腰，拉过身边的推车，气呼呼地向学校深处走去。推车的滚轮在水泥地面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黎鸣与江淮听后面面相觑。
这和他们经历的太不同的……
于是黎鸣向前几步，走到男生身边苦笑道：“我们的确是从外面来的，能麻烦你和我们说下陵城的情——”
然而黎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推车的滚轮声戛然而止。
“外面？是陵城外面吗？”
男生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黎鸣，神色警惕到了像是发现身边的人竟是隐藏在人群里的间谍般。
黎鸣茫然地点了点头，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男生前言不搭后语地露出讥笑，但很快他故作正常道：“那你们得跟着我走，我得带你们去登记才行。”
“……嗯。”
黎鸣对此陷入沉默。他望向身后的江淮，两个人的脸上不由露出相似的微妙。
陵城绝对是出问题了。
但陵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前的两人都不清楚。
本着“身边站的可是江淮”的心态，黎鸣佯装正常地和男生搭话。男生叫郭凯，是陵城其他大学的学生，呆在这个避难点快一周了。
“好厉害呀，你是申大的学生。我这辈子做梦都想去申大上大学。”郭凯听后脸上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
黎鸣不好意思地挠头：“申大的确很好，就是我很菜哈哈哈……”
江淮顿时欲言又止。
这可和黎鸣跟他说的不一样。虽然江淮知道黎鸣是想和郭凯拉近关系，但他内心对此还是感到一些微妙。
“所以你是从申城出发，过来找妹妹吗？”
郭凯暗自羡慕地低声喃喃道：“好厉害，我到现在都没能离开陵城……”
“现在是出不去陵城吗？”
“倒也不是……”郭凯听后沉默地喃喃。他突然抬头，正视黎鸣道：“倒是你们，在进入陵城后有没有感觉到一种隐隐约约的联系？”
“什么联系？”黎鸣似懂非懂。
“就……那种……”郭凯听后不由得咬了咬嘴唇。他小心地环顾四周，凑近黎鸣的耳畔，轻声道：“另一个我的感觉。”
郭凯说完后迅速远离黎鸣。
他又一次谨慎地环顾四周，像是在警惕什么，也像是在害怕什么。
是在警惕别人看见吗？
黎鸣对此陷入沉思，随后他像是没有发觉到任何不对劲般摇头道：“我没有察觉过。”
他转头望向江淮，平静询问：
“江淮你进来时，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郭凯听后先是有些慌张，但在黎鸣话音落下后瞬间直白地盯着江淮，等待着对方口中的回答。
江淮对此摇头。
郭凯顿时眉头紧皱。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们都没有吗？应该是有的吧，不可能没有……难不成是外来人的原因……”
郭凯的话语前言不搭后语，只能说他现在想法很混乱。
他推着小推车，慢慢向校综合楼走去。只是在推车推了一段距离后，郭凯又一次问道：“真的没有吗？”
“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吗？”
“……没有。”
黎鸣迟疑地回答。他的心底莫名浮躁起来，但他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正常答案。他是应该改口，还是继续说‘没有’……
在一声声重复的询问后，郭凯陷入沉默。
三人的足迹已经抵达综合楼的台阶前。黎鸣可以听到来自综合楼内的交流声，年轻的、年长的都有。
于是黎鸣镇定下来。
尽管他现在仍不清楚陵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黎鸣的目的只是找到黎以溪，之后带黎以溪离开。
他完全可以不用去纠结其他事情。
只是当脚印踏上大理石台阶的一瞬间，黎鸣听到了来自身后的、郭凯的声音：“那我觉得你们不适合这里。”
黎鸣顿时僵硬地转头，注视着说出这句话的郭凯。郭凯身后的江淮则是皱眉，并做好了防卫的姿势。
“你们都是天启者吧？”
郭凯目光怨恨般地喃喃道：“真好呀，天之骄子到哪里都是天之骄子。亏我还以为说不定是遇到同伴了……”
黎鸣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综合楼里传出。他们步伐匆匆，时不时夹带着钢铁碰撞的沉重声响。
是郭凯的同伴。
“这里不欢迎你们。”郭凯垂下眼眸，阴沉地重复道：“我们不欢迎你们。”
“给我一个解释。“江淮冷言道。
他抬头凝视台阶上鱼贯而出的几人，一人的气场就足以比肩千军万马。江淮再被说‘不会说话’，也只是在朋友面前‘不会说话’。
而郭凯只是越过沉默的黎鸣，走向了他的同伴们。他背对着黎鸣两人，自嘲道：“因为你们不是怪物。”
“这里是怪物的避难点，不是你们的。”
江淮听后皱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黎鸣只是背影孤寂地站在原地。他望着从综合楼大门出来的人类，抬手阻止江淮的进一步发言，冷静地吐露道：
“我来这里，不是来伤害你们的。我只是想问——”
“你们有见过一个叫‘黎以溪’的女生吗？她身材比较高挑，扎着单马尾，不怎么喜欢说话，气场和我身后的人相似……”
“黎鸣？”江淮的言语突然染上担忧。
“我没事。”
黎鸣垂落下眼睫，遮盖住自己眼底的复杂情绪。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身影颤抖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
【灾厄领域：镜像之城】
【特征：无主、半闭合】
【备注：你有见过另一个自己吗？你有想过自己未来会成为怎么样的存在吗？人类曾经惶恐过镜中人替代掉自己。】
【但如果镜中倒影的、未来的自己是怪物怎么办？】
【你们拥有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怪物都要亲密的关系。相同的序列，相同的习惯，相同的喜好，以及——】
【不死不休的对立。】
【这里是怪物们的镜像之城。只有怪物会从镜子里走出来，只有怪物能从镜子里复活。如果想要阻止这个行为，那就打破那枚小镜子。】
【你问我那枚小镜子在哪里？你猜。】
【怪物之城，镜像之城——】
【明明同为人类，为何无法共存？】
第63章 镜中怪物 你觉得祂们会什么时候开始袭……
黎鸣坐在商业街的台阶上深吸一口气。
“我很抱歉, 江淮。我当时不清楚哪个才是正确答案。”黎鸣苦笑地抬头，对着身旁的江淮说道，“我可能还是太单纯了……”
他下意识长叹一声。
江淮对此摇头安慰：“这很正常, 我们都是初来乍到。但多亏了刚刚的事情, 现在你我都清楚陵城发生了什么。”
“有些奇怪。”黎鸣低头自语。
江淮诧异：“哪里奇怪了？”
黎鸣顿时陷入沉默，他迟疑地开口道：“我在想这个领域为什么知道谁未来会变成灾厄, 被倒映出的镜中怪物知道自己是倒影吗？”
但黎鸣最疑惑的是：
他为什么没有被倒映出对应的怪物来？
漫画论坛当前的所有推测都指向“自己未来不是人”这一结论, 可黎鸣现在却没有感知到郭凯所说的“另一个自己”。
黎鸣低头沉思：
他莫名觉得风雨欲来。这个领域就像是一个养蛊的蛊场，早晚自取灭亡。当前的人们都不知道, 但黎鸣清楚——
人类是能堕化为领域之主的。
他想象不到如果真的有领域之主从镜子里走出来，事态会发展成怎么样。两个领域如果相互叠加后会发生什么？
最终，黎鸣目光凝重道：“你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现在还太早了。”
江淮不赞同地摇头。他伸手拉起黎鸣道：“我们继续找人问吧, 我也挺好奇遇到的灾厄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状态。”
他说到这里时，语气有种“自己终于能派上用处”的感觉。
黎鸣听后忍俊不禁：
“行吧，上个领域把你迫害得确实有些惨。”
“简直是我的噩梦。”江淮眼眸瞬间空洞起来，他本人不想回忆雨夜领域的事情了，用江淮的话语来形容，他看谁都觉得是真人，谁看他都觉得是麻烦。
令人心累。
“那我们可以去城区走走看。”站起身的黎鸣边拍裤脚, 边失笑道, “正好看看能不能遇见什么。”
“好。”
江淮赞同地点头。随后他的步伐停顿了一下，突然感叹道：“黎鸣你好厉害。”
“嗯？”
“当时我还没有理清状况，你就明白了。”
“是天赋的原因。”
黎鸣不以为然地摇头：“你如果站在我的立场, 你肯定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嗯……”
江淮听后莫名陷入思索，他迟疑地开口道：“那黎鸣如果能站在我的立场，肯定可以做得比和我更好。”
黎鸣不由得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是你容易贬低自己。”
江淮深感无奈地微笑道：“而且你也容易把我想象得很厉害。”
黎鸣眼神不赞同地冷哼一声。他不想和江淮就此过多交流。哪怕他能口头强行说服江淮，江淮心底也不会当真。
“对了——”
黎鸣毫无前兆地、干巴巴地开口问道：“你妹妹名字叫什么？”
江淮疑惑地歪头。他是不清楚黎鸣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件事, 但因为‘雨夜’的经历，他现在不再抗拒谈论这件事。
“萧晓，破晓的晓。”
江淮下意识地露出了微笑：“正好和你的名字寓意相同。”
真是挺巧的。
黎鸣心不在焉地走动。在论坛读者指出两位妹妹的相同特征前，他都没能反应过来。而现在就连他都能产生联系了。
可是黎以溪今年19岁了。
再怎么说，都不会和12岁的萧晓联系起来吧？
江淮向前几步，和黎鸣并肩询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好奇。”黎鸣随口敷衍，但很快他转头注视江淮的眼睛，固执地反问道：“好奇朋友的家庭情况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好像是的。”
江淮老实地点了点头。
迷雾在城市里蔓延，缠绕扭曲。他们又一次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只不过这一次两人都不再对人烟稀少的街道产生疑虑。
黎鸣看到高楼间踱步的、瘦长的黑影。祂踏过地面时，细长的如竹棍般的足部发出轻盈的、干脆的干裂声。
每一步都夹带风浪。
【灾厄：瘦长黑影（倒影）】
【灾厄序列：B-79轻盈，E-112畸形化】
【备注：妈妈希望祂能沉稳，爸爸希望祂能高大，幼小的祂许愿自己又高大又沉稳。于是地面上的人们只能仰望祂细长的、木棍般的长腿。】
【“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祂疑惑着，祂不解着，祂徘徊于高楼间，寻找祂小小的家。】
【但祂不知道祂的爸爸妈妈在地面碎成了泥。】
B级序列？
望着远去的黑影，黎鸣脸色突然凝重。他就预想到会是这种情况，‘镜像之城’的危险程度越比他们过去经历的还要高。
现在出现的灾厄序列都不高，但现在觉醒的天启者序列都挺高的。
黎鸣悄悄瞄了一眼身旁的江淮：
要是江淮被倒影出一个，他感觉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去死一死了。
“感觉还是有一定规律的…”
江淮站立在原地，对着墙壁纠结地喃喃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特例……”
他在看什么？
黎鸣不知所云地眨了眨眼睛。他弯腰去打量那一堵墙，只见墙的缝隙里睁开了一双双大眼睛，密密麻麻地像是爬山虎的枝叶。
黎鸣：“！”
【灾厄：阴影里的眼睛（倒影）】
【灾厄序列：E－234气味追踪，E-66 夜视，E-112畸形化，F-11行动限制】
【备注：小心那些阴影里的眼睛。祂们栖息在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就像是阴影本身。但不要害怕，‘眼睛’并不危险，危险的是——
【长满眼睛的怪物。】
“刚刚是只看得到腿，现在是只看得到眼睛。”江淮自顾自地说道，“说不定我们等下能看到嘴巴呢。”
“而且祂们好像都不主动攻击人。”
黎鸣：“……”
黎鸣深表不赞同：“这不是你能不提醒我的理由。”
“那现在提醒你还来得及吗？”
黎鸣心里顿时疙瘩一下。他僵硬地转头，只见街道尽头的十字路口，一个双手捧着脑袋的无头女孩正站在熄灭的红绿灯下。
血淋淋的脑袋在察觉到两人注视的瞬间，开口询问：
“哥哥，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灾厄：摘脑袋的小女孩（倒影）】
【灾厄序列：C-220 认知修正，E-112畸形化】
【备注：一个喜欢问陌生人自己脑袋去向的小女孩。如果你回答没看到，就会被暴怒的小女孩拍死，如果你回答看到了，祂会开心地摘下你的头送给你。】
【当然，规避的方法很简单——】
【什么都不回答，就当作看不见祂。小女孩的兴致来得快，也消得快。祂最大的爱好是踢皮球。至于皮球在哪？你猜。】
“这回总算是遇到个主动……”
江淮对此发出感叹，但他的感慨还没有说完，就被眼神失去高光的黎鸣一把拉走。
黎鸣虚弱吐魂：“我们还是找找住的地方吧。”
这一路上见识的怪物类型简直是开阔了两人的眼界：在镜面倒影里挥动翅膀的蝴蝶，在大厦墙壁安家的毒藤蔓，还有午夜手提斧头，徘徊于浓雾里的羊面人……
黎鸣的眼睛不幸遭到了严重的伤害。
“原来看到的怪物信息太多，是会疼的。”
江淮边给黎鸣递出热毛巾，边感慨：“那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天赋很好了。”
“你别说风凉话。”
黎鸣用毛巾捂住眼睛，沉闷道：“我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他在学院副本里就体验过天赋透支的负反馈，当时给黎鸣的感觉就是：脑袋一片空白，完全跟不上周围人的对话。
世界和他之间无端出现了一层薄薄的、牢固的灰帘。
黎鸣觉得自己当时就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身影孤寂地站在灰帘的一边，看着另一边人声鼎沸，欢声笑语。
“人果然不能高估自己。”黎鸣对此咬牙道。
江淮听后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观察街道上游荡的怪物：“祂们像是独立的个体……”
学院领域里的怪物全部与学校有关。雨夜领域的怪物是只有一种类型，但镜像领域里的怪物外貌和行动却找不出相同的特征。
他在遇见四五个怪物后就放弃了找相同的举动。
“我想……”黎鸣缓慢地拿下毛巾，目光平静地正视江淮道：“祂们应该属于灾变前会出现，能在领域外单独行动的灾厄。”
江淮听后沉默。
他转头凝望路过的、前不久刚刚遇见的细长黑影道：“你说得对。祂们的确像崔吟吟描述的那类灾厄。这么说……”
“人类是不是应该庆幸灾厄领域的出现？”
“太地狱了。”
黎鸣被江淮的话语吓得连忙摇头：“是根本不出现为好，不过既然已经发生，那就只能接受了。毕竟我们也没办法阻止这些的出现。”
“我是指……”
黎鸣的目光突然犀利：“你觉得祂们会什么时候开始袭击人？”
崔吟吟口中的、灾变前的灾厄总会在某个时间段开始无差别袭击的，那么当前领域里的灾厄……
是不是也这样？
第64章 异常灾厄 你们真的和怪物没有关系，对……
“一, 二，三……”
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在斑马线上跳格子。她的双马尾随着她动作的摇摆，一跳一跳地抖动, 头绳上的玻璃珠时不时碰撞在一起。
躲在高楼天台上的陆有为观察了对面一眼, 便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边掏出自己胸口的笔记本，记录下红裙女孩的信息, 边自语道：“目前无危害, 首次发现于新三路十路口，推测杀人规则与跳格子相关……”
但究竟是怎么样的规则呢？
陆有为在笔记本上划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待到该灾厄的信息被记录后, 他的视线又一次停留在了笔记本的邻页。
他拿起望远镜，继续寻找着目标灾厄。
“奇怪了，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陆有为语气困惑地喃喃。他当前只是想过来看一眼同伴口中行为模式发生变化的灾厄目前是一个怎么样的状态。
距迷雾的出现已有一个月。
那天, 无数的同胞在迷雾里失踪，无数的怪物在迷雾里出现。人群陷入极大的慌乱，而层层递进的慌乱进一步刺激了怪物们的行动。
陆有为站在人群中，心越来越凉。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科员，他只是一个负责记录上报灾厄，等待特别行动部处理的普通科员，他能做的是疏散距他最近的群众, 之后马不停蹄地逃跑。
“大筛选”开始了。
那些消失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而现在轮到他们努力地、挣扎地活下去了。
陆有为下意识地咬住笔杆，自语道：“她会去哪里呢？”
那个酷爱询问别人脑袋去向的灾厄的去向可能是……陆有为眯起眼睛，思索：该不会连活动范围也发生变化了？
那说不定要把范围扩大下……可这样的话……
陆有为顿感不妙。他的双脚先于意识一步离开原地, 但令人惶恐的、稚嫩的声音依旧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哥哥，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陆有为瞬间冷汗直冒：
冷静点……只要反应不太大就可以避开……
“哥哥，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一道相同，但不同方向的女声重复响起。陆有为手脚顿时发凉, 他僵硬地扭头，正好看到了四五个将他团团围住的、抱着脑袋的女孩仰头，表情无辜地齐声道：
“哥哥你明明看到我了，为什么要装没看见呢？”
“一，二，三……”
通向天台的楼梯间传来小女孩数格子的声音。楼梯传来踢踏的响声，但时不时出现沉重的碰撞声。
一个脑袋被重重地摔在了他眼前的天台。
脑袋在见到他的反应后，惊讶地眨眼睛：“哥哥你看得到我吗？”
陆有为被吓得接连后退，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退无可退，因为他的身后就是高楼的栏杆，他被围堵在高楼天台上。
一个戴玻璃珠头绳的红裙女孩突然抱起了那颗脑袋。她歪头打量陆有为，一双呆板的眼眸闪过一丝生硬的疑惑。
她正是陆有为刚刚观测到的新生灾厄。
陆有为下意识地，惶恐地望向新三路的十字路口。那是他初次发现对方的位置，而现在那位跳格子的小女孩消失了。
不，应该说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姐姐，我们玩跳格子吗？”红裙女孩突然空洞地、机械地问道。
“好呀~”“没问题。”“当然可以啊。”
伴随着红裙女孩的询问，回答从陆有为的四面八方响起。但很快，脑袋们齐刷刷地露出夸张、诡异的笑容：
“但要等我报复完。”
无头女孩脚步整齐地向陆有为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距陆有为最近的怪物踮起脚尖，试图伸手摘下陆有为的脑袋。
哐当一声，栏杆突然断裂。
在濒死之际，自高楼不幸坠落的陆有为突然意识到：红裙女孩的杀人规则完善了无头女孩的规则，让无头女孩的行动发生了改变。
两个灾厄自此共同行动。
祂们已经融为了一个整体，祂们已经能够主动袭击人了。必须……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还活着的人才可以……
*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黎鸣突然询问。
江淮听后困扰地歪头，但还没等他表达自己的疑惑，在场的第三个人突然插话道：“有吗，小兄弟？”
一个面相老实的叔叔环顾四周道：“你是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黎鸣顿时摇头：“可能是我的错觉。”
“那就好……”
大叔莫名松了一口气。他就先前的话题道：“陵大的学生大部分应该离开陵城了，留下来就剩我这种家在陵城的，或者被困陵城的。”
最后一句话时，大叔的脸色不由闪过一丝凝重。
江淮问道：“被困指的是什么情况？”
大叔顿时陷入沉默。良久，他语气复杂道：“你们应该有遇到那群城区的怪物们……每一个怪物都能对应一个陵城的人……”
“我们知道的。”
“如果靠近陵城边缘，他们对应的怪物能很快就找到他们。”大叔无端陷入回忆，惶恐道：“而且还不只是找到，简直是没完没了，死掉一个立刻会出现一个……”
他亲眼看见不断复生的怪物屠杀了一群试图结伴离开的人们。
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死去了，而原因只是……
只是……
一个人隐瞒了“自己会是怪物”的事实。
黎鸣眼眸暗了暗：“……请节哀。”
他已经能想象到陵城当时的慌乱了。人与人之间的猜忌和分歧如同不可逾越的大山重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上。
人们不知道外面早已翻天覆地，人们只知道是那些“未来会是怪物”的人导致的。
“小兄弟，你妹妹会不会离开陵城了？”
“不可能。”
黎鸣下意识地否定。随后在两人古怪的注目下，他悻悻然道：“因为黎以溪是我妹妹……我能猜出她的想法……”
在她看到那条短信后，她肯定不会离开的。
可如果没看到呢……
黎鸣的眉头顿时一皱。他断然是无法想象出黎以溪当时的经历的。如果黎以溪从考场出来后根本没拿到手机怎么办？
她会去哪里呢？
“现在盲目找肯定是找不到的。”江淮听后无奈坦言，“黎鸣，你觉得她有可能去哪里？”
“可……她没地方可以去呀……”
黎鸣语调怅然。就像黎鸣自己如果没有妹妹的话，也会随波逐流地游荡。他妹妹除了回家，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会不会你们中途错过了？”大叔插话道。
“不可能。”
黎鸣再度摇头否定。他还是觉得黎以溪就在这座城市里，这不是凭空出现的幻想，而是有理有据的推论。
“倒是叔叔你为什么不离开陵城？”黎鸣话题一转，询问道。
“我？”
大叔语气固执地说道：“我老婆在灾变那天失踪了。他们都说失踪的人都死了，但我不相信。怎么能那么轻飘飘地谈论生死？我不会离开陵城，这样……”
“如果她回家了，就能看见我了。”
灾变时期的爱情呀。
黎鸣听后陷入沉默。他语气纠结地问道：“叔叔，你们还有家人吗？”
大叔摇头：“我们是丁克。至于父母的话……”
“他们都走了。”
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黎鸣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抬头望向叔叔身后的便利店，小店虽然店面质朴，但布置得很温馨。
这是叔叔和妻子共同经营的小店。
现在就剩下叔叔一人。
“小兄弟——”
大叔突然局促地低声问道：“你们找人能顺带也帮我找个人吗？”
黎鸣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他叫陆有为，外貌大约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成年男性。三天前我们还交谈过，他说他要去记录下怪物的情况，但……”
大叔的语调顿时染上愁绪：
“现在他应该回来了才对。他明明说好会在前天来看我的。”
江淮问：“有照片吗？”
“有的有的。”大叔赶紧从前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大头贴道，“当初为了以防外一，我让他去拍了大头贴，小兄弟们如果想要用店里的大头贴机，尽管用就行。”
大叔的语气很诚恳很急促，就像在害怕他们两人拒绝掉。
于是黎鸣接下了那张大头贴。
他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我会尽量帮叔叔你找找看，但也不要太担心，说不定只是路上耽搁了。”
“但愿如此。”大叔长叹一声。
江淮眼见黎鸣拿到照片后，无奈地收回了正在伸出的手。他转头苦笑地询问：“他和叔叔你是什么关系吗？”
“应该算是朋友吧。”大叔再度叹息。
可能是多日的寂寥令他内心有些烦躁，大叔埋怨道：“也不知道他这小年轻到底在想些什么。其他人绕着走的怪物，他偏偏迎难而上。我让他能离开陵城就赶紧离开，他偏偏要在这里死磕……”
“外面的世界难不成比陵城还危险啊？”
黎鸣：“……这。”
“难不成外面也出现了一样的怪物吗？”
江淮陈述：“有出现怪物，但不是一样的怪物。”
“是这样吗……”
大叔听后语气沧桑地低声喃喃：“难怪他们都一去不复回……难怪我迟迟没有看见政府过来……我可真是老糊涂了……”
黎鸣正欲出言安慰，只见大叔很快整理好情绪，询问道：“你们要不要去问下其他幸存者团体？我虽然没加入，但也知道他们的位置。”
“可以吗？”黎鸣惊讶道。
“当然可以呀。”大叔自顾自地点头，随后他突然皱眉道，“但是你们可千万别说自己和学院的那帮子人见过面。现在两方的对立很严重……”
黎鸣心不在焉地回答：“好的。”
“最后问一句，小兄弟——”
大叔顿时神色肃穆地注视黎鸣两人道：“你们真的和怪物没有关系，对吧？”
“……是的。”
黎鸣心底有些压抑。他也说不清自己此时应该作何感想，他当前最担心的还是黎以溪。不知道黎以溪发生了什么……
他不应该关注别的才对。
“好，我给你们见面的位置。”
所以——
陵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65章 另一个自己 救命，黎鸣变盲盒了！……
约定的见面地点在陵城郊区。
黎鸣初想大叔道出的见面位置, 心底莫名一沉。在知道“怪物”们距陵城边界越近，越容易被对应的怪物发现后，还选择这样的地点……
不可谓不是特意而为。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黎鸣的脑海再度浮现如上念头, 心底情绪久久未能平。
一旁的江淮见此开口问道：“心情不好吗？”
“……”黎鸣沉默。
良久之后, 他长叹一口气，对江淮苦笑道：“你倒是接受得比我好很多。”
江淮听后无奈：“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再多想也无济于事罢了。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和亲近之人的想法。”
“而且——”
江淮神色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不择手段地想要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倒显得我转牛角尖了。”
“因为黎鸣你身在局中。”江淮无奈地坦言道, “在家人行踪不定的现在，你的担忧和焦虑会让你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可能吧。”黎鸣闷闷不乐道。
黎鸣沉默地望向自己的掌心。这是一只人类的手掌, 但说不定未来的某天会变成其他什么东西。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他还能回到人群里吗？
黎鸣暗自长叹一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相信读者道出的、属于自己的那个未来了。
“如果有天你不得不做出类似的行为, 你还能保持现在的看法吗？”黎鸣莫名开口询问。他的眼眸宁静地注视江淮，就像是在询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话题。
这回轮到江淮沉默了。
“当局者迷，黎鸣。”
江淮对此苦笑。他有些怅然地说道：“无论怎么样，背弃就是背弃。理智会告诉我这样是对的，情感却是不能自控的。”
“我能安慰别人，但我做不到安慰自己。”
“好复杂的生物呀。”
黎鸣语气佯装平淡地感叹。随后他抿了抿嘴唇，轻轻道：“我会记住这句话的。”
为了以后不让你被困于相同的沼泽里来。
“走吧, 江淮。”
黎鸣从阶梯上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裤角, 认真道：“我们找个地方睡觉吧。今天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了。”
“好。”江淮点头回答。
两人路过满地狼藉的街道，向着未知的远方一路走去。
*
黎鸣猛然将自己摔在酒店的床铺上。
他整张脸都陷在枕头里，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边, 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一个活人，反倒更像是一具即将被抛尸的尸体。
“很累吗？”一旁站着的江淮轻声询问。
“有点。”
黎鸣头也不挪地闷声道。他此时的语调沙哑，微弱，像是在和人隔着劣质传声筒说话。
实际上今天也没做什么, 但就是很累。
“你这样很让我担心我走后会变成怎么样。”江淮见此怅然地喃喃。
“不用担心。”
黎鸣听后瞬间挣扎地从床上爬起身来。他顶着江淮不赞叹的目光，硬生生把自己的躯壳拖到了床边坐下。
黎鸣胡言乱语道：“我觉得是遇到的灾厄类型种类太多了，导致我的天赋一直在反复透支，所以我才很累。”
“真的吗？”
“真的。”黎鸣坚定道。
“……”江淮顿时陷入沉默，“那我岂不是应该更担心吗？”
“不要纠结小事。”
黎鸣开口打断：“你只要知道我一个人可以搞定就好。”
江淮听后再次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
但他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对行为，他只是无言地走向黎鸣对面的床铺，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扶额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黎鸣顿时心情复杂：
他之前心底吐槽江淮的固执，但没想到现在竟然轮到江淮吐槽自己了……
“呵。”
黎鸣下意识地自嘲地笑了一声。但在经过这个小插曲后，他的精神好受了不少。
“我很抱歉，江淮。”黎鸣深感歉意地自白，“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但我现在的情绪波动的确很大。可能是……”
黎鸣的话音戛然而止。
江淮奇怪地抬头望向他，只见黎鸣的眉毛突然皱成了一团，正低头喃喃：“难不成是这个原因吗？”
“什么原因？”江淮询问。
黎鸣一言难尽地望向江淮。
他开口又闭口，最后心一横，闭眼叹息道：“我想我们接下来可以去问下怪物幸存者们有关‘另一个自己‘的感受。”
江淮的表情猛然严肃：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黎鸣听后自顾自点头：“我也觉得，就当我没说吧。”
他匆匆站起身，边向着卫生间走边随口敷衍道：“我先去洗漱了，今天我想早点睡觉。”
“黎鸣，要不……”
江淮欲言又止地向黎鸣伸出手，但他的发言还没有说到关键就被黎鸣打断——
“不行，想都不要想。”黎鸣背对江淮冷酷道。他的右手还放在卫生间的门把手上，左手却不由得地攥紧。
良久，黎鸣苦笑地回头安慰：“事情总会不顺利的，不要想得太糟心。”
“……嗯。”
江淮眼神复杂地低声回答。
卫生间的门瞬间铛得一响被关上。黎鸣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眼前颤抖的手指，陷入无言的失落：
他不应该对江淮说这些话，但他还是说了。
黎鸣无法切身体会雨夜领域对其他人的折磨，但他此时确实感受到镜像领域对自己的压制了。
反复碰见的新灾厄，反复透支的天赋，还有令人厌恶的对立……这一切都让黎鸣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拖入到了一个漫长又湿冷的雨季，独自在角落里发霉发臭。
黎鸣疲惫地用清水冲了一把脸。
哗啦的水流声里，他凝视着镜面里的人像，失神喃喃：
“你到底在哪，黎以溪？”
【啊啊啊，果然是伏笔全部都是伏笔】
【老贼特地让小神婆提一嘴灾变前，果然不是没有什么道理的事情。丫的我还准备直接跳过，结果几话不到，又灰溜溜地回去看了】
【上周目是遇到失落者，这周目是遇到‘灾变前‘模式下的灾厄。白山老贼你……你当这是RPG支线全收集吗……】
【我们现在是不是能遇见医生了？QAQ】
【上个副本天克江淮，这个副本天克黎鸣。老贼你给主角活路了吗？】
……
“嘶。”
一进到论坛，黎鸣发现论坛的讨论激烈程度超乎他想象。他粗粗浏览了一下交流贴的标题，发现大半的读者都在吐槽白山的剧情安排。
他们越是讨论激烈，黎鸣越能看出他们对《迷雾》的热爱。
“挺意外吧。”
黎鸣面容惨白地露出苦笑：“我也没想到会遇到灾变前的灾厄。”
他本以为这些事情都是过去的人们，或者灾变中期的人们去思考的问题。但没想到离开无主领域的他们会再次进入无主领域……
尤其这个无主领域是：能倒映出‘镜中怪物‘的镜像领域。
黎鸣疲惫地瘫到椅背上。
他仰头望向纯白色的天花板，莫名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宁感。但有一说一：离开陵城的环境后，他的确感觉自己的思绪正常了很多。
“我就不应该和江淮说……”
黎鸣再次懊恼地想起自己刚刚的话语。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他绝对能唬弄过去，但当时的他就是没想到。
“这下岂不是变成我在拖后腿吗？”
黎鸣有些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喃喃道：“完蛋，现在回头解释‘完全没有这回事情’‘我一个人可以的’来得及吗……”
江淮不会信的。
一想到事情的结果，黎鸣顿时如泄气的气球般趴在桌上。
“还是得想个理由唬弄他……”黎鸣艰难地振作起来。他边移动鼠标，边自语道：“但现在应该去看看更新的几话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相对较少，所以漫画更新的话数也少。
‘同学，你认识黎以溪吗？’
漫画的最新几话以黎鸣的询问开始。黎鸣望向画面里被自己搭话的人物，嘴角勾起一丝自嘲：他可真容易被套话……
【是好人吗？】
【这语气不太像友方？但婉婉也用这语气，额……】
【不对劲】
【陵城是遇到什么领域了？我不相信陵城没有领域出现】
【大佬们推得出来吗？】
……
“有些安慰到我了。”
黎鸣见此无奈地露出笑容：“看来读者也没觉得郭凯是坏人。”
他们的关注点也在陵城的未知领域上。黎鸣内心有些复杂地想到：说实话，如果不是他是漫画里的角色，他还挺喜欢剧情神展开的……
黎鸣匆匆向下滑动。待到漫画剧情发展到双方对峙之时，弹幕空前激烈：
【卧槽，原来你是来套话的吗？】
【被背刺了】
【老贼你可千万别洗白！！！】
【又是一个无主领域啊。但这领域规则可太有意思了啊。】
【救命，黎鸣变盲盒了！】
……
“什么叫黎鸣变盲盒了？”
黎鸣见此不满地挑了挑眉。他边滑动页面，边调侃：“黎鸣一直都是盲盒，好不？”
天晓得老贼知道些什么。
在白山可乐把他公布为续作主角前，黎鸣从未觉得自己会是什么隐藏角色。
第66章 漫画更新 人不可貌相，白山不可信任……
【黎鸣现在是自闭了吗？】
【心痛】
【你们有没有人觉得黎鸣情绪有点不对劲？】
【感性过头了吧】
……
黎鸣熟视无睹地忽略了读者一系列的发言。漫画的场景定格在他和江淮在街道上交流的画面上, 随后黎鸣看到自己突然向江淮问道：
‘你妹妹的名字叫什么？’
他们已经能够坦然交谈彼此的家庭了，他们已经能够随意，不问缘由地回答彼此的问题了。从画面里, 黎鸣发觉自己和江淮的距离正在拉近。
【黎鸣……有时候我会觉得黎鸣好像开了天眼……】
【黎鸣的反射弧有点长】
【怎么突然现在问呢？难不成是在担心妹妹, 所以才联想到别人的妹妹吗？】
【名字真挺像的】
【应该是巧合吧，毕竟我们国家重名的一大堆】
……
是巧合吗？
黎鸣低头陷入思索：但也可能是他的错觉吧。毕竟从论坛察觉女王的名字后, 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错觉, 应该是错觉。”黎鸣自顾自地喃喃道。
漫画的场景突然发生变化。他们昨天遇见的灾厄出现在画面里，从下往上的仰视镜头将灾厄的压迫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区区四五步便跨过了空荡荡的商业街。
而黎鸣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靠近屏幕, 发现老贼特地用扉页的一角，画出了瘦长黑影途径路上的、隐约开裂的玻璃和水泥地。
“嘶……”
黎鸣见此倒吸一声：“挺危险的一个灾厄。”
但目前为止，还算安全。
黎鸣故作镇定地继续往下看。
漫画里的他们随后遇见了躲在墙壁阴影处的眼睛, 又远远看到了十字路口站着的小女孩。只是片刻不到的时间，两人对领域的认知便深入了不少。
【卧槽，好多单独行动的灾厄】
【刺激啊】
【头一次见这么新奇的领域设定，老贼的想象力真厉害】
【让我很好奇最后怎么解决了】
【好像没办法现在就破除这个领域的吧……除非后面能出现一个序列相近的天启者（目移）……】
……
黎鸣的眉头突然一皱。
他不太喜欢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但如果让他现在就想出一个解决困境的办法来，他又是做不到的。
于是黎鸣沉默地向下滑动鼠标。
漫画后续又回到他和江淮的交谈上，只不过现在的黎鸣面色苍白：
【黎鸣……你……】
【拼尽全力, 无法战胜（BUSHI】
【卧槽】
【上个领域克制江淮, 这个领域克制黎鸣？】
【现在应该还好吧？只是用眼过度，后期不要再严重下去就好了。】
【楼上是不是在乌鸦嘴？】
……
“额……”黎鸣见此苦恼地叹息，“只能说会尽量不拖后腿吧。”
虽然这腿已经被他拖了。
只是有点令黎鸣意外的是：白山用一整个扉页展现了自己当时内心一闪而过的场景。空落落的街道, 以及与他相隔一层灰雾的、模糊的世界。
黎鸣低语：“不太妙呀。”
他沉默地继续翻阅下去。他和江淮的交流中止于‘灾厄未来是否灰袭击人’的困惑上，而紧接着的漫画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场景——
一个陌生的红衣女孩在斑马线上跳格子。
镜头很快拉远，拉远至小女孩变成了一个红色小人时，一个穿着黑大衣, 手拿望远镜的成年男性出现在画面里。
他看上去年轻，气质有点像是战地记者。
黎鸣的眉头顿时一皱。
他内心涌现出不好的猜测，尤其是在他看到了漫画旁白的介绍以后。
【新人物啊】
【特别行动部的吗？】
【不对，应该是后勤或者情报部那边的人】
【咦？】
【他在找什么？】
……
“看来灾变前和灾厄相关联的人挺多的。”
只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灾变前。
黎鸣的视线下意识地停留在成年男性的名字上，眼底闪过一丝凝重。他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巧合，之后必定会发生什么……
“他找的好像是我见过的灾厄？”
伴随着漫画剧情的推进，黎鸣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和江淮昨天遇见过一个会询问别人脑袋的灾厄。
可她看上去挺正常的。
黎鸣的困惑顿时满溢而出。他赶紧往下滑动画面，但随之而来的剧情却令他背后发凉：
【瞬移？】
【怎么就突然就出现在身后了啊！】
【卧槽卧槽】
【她是会自我分裂吗？为什么突然增加那么多了啊？】
……
黎鸣的呼吸声骤然加重。
此时停留在他眼前的画面是：四五个突然出现的、抱着脑袋的小女孩。她们的姿势各异，举止也相差很大，但神色却无一例外地浸透着“亢奋”的异样情绪。
‘一，二，三……’
熟悉又陌生的语句出现在画面里。那个前不久还被陆有为标记为‘无害’的新生灾厄再次出现于人前。
相比摘头女孩，她的举止更加机械。
还没等黎鸣困惑，两个灾厄突然展开了自问自答。
她们的话语逻辑自洽，但语调却单调得像是一条自动化流水线里的一道不起眼的、需要人工偶尔维护的工序。
黎鸣的心底顿时一沉。
而漫画里的陆有为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劲。在被恐惧威吓的后一秒，在不幸坠楼的前一秒，他的心底闪过了和黎鸣相同的结论：
祂们的规则自洽了。
【刺激啊】
【我都下意识忘记呼吸了】
【还是灾变前的灾厄给人的压迫感更强】
【好恐怖QAQ】
【白山老贼你再开个前传吧。迷雾的世界观真的很棒啊，不要光写灾变后啊】
【呜呜呜】
……
“完了。”
黎鸣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手指。他知道陆有为的失踪肯定会引出什么，但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出乎他想象。
“原来还能规则自洽吗……”黎鸣有些不可置信地自语。
他的脑海里瞬间回想起自己这一路遇见的灾厄，祂们的规则各异，祂们之中是不是也存在能逻辑自洽的……
“冷静点，黎鸣。”
黎鸣突然拍击脸颊，语气尽量冷静地对自己道：“不要被想象的困难给震慑了。”
事情没有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因漫画论坛的存在，他的处境已经比他本来的要好得多。
“先看下去吧。”黎鸣道。
漫画下一幕又回到黎鸣的视角：他和江淮两人在和小卖部的叔叔交流陵城的情况。黎鸣记得自己当时还接受了叔叔‘寻找陆有为’的委托，只是现在……
黎鸣的心绪突然有些烦乱。
【我的天，陆有为还活着吗？】
【没有明确的死亡特写，就默认活着。但他普通人，还坠楼……】
【挺悬的】
【确定是普通人吗？黎鸣的前车之鉴可是在啊】
【但不可能有续作的续作了】
……
“这种情况可不太妙呀。”黎鸣冷汗直冒地扯了扯嘴角。但无论结果怎么样，他还是要去找到对方——
不管活的，还是死的。
答应过别人的事情绝不能轻易放弃。
黎鸣继续向下翻动页面，随后而来的就又是他和江淮的交谈。但现在的黎鸣莫名有些尴尬：“不会全画进去吧？”
“老是画对话，容易赶读者……”
黎鸣对此感到心虚。他已经不想回忆当时自己的心路历程了，毕竟人在病重时胡言乱语什么都是合理的。
【原来是有影响的。】
【黎鸣这时还在担心江淮，我真的哭死】
【呜呜呜】
【黎鸣是不是已经预想到自己的未来了？】
【黎鸣你……还好吗？】
……
“还行，最起码人还活着。”
黎鸣故意地板着一张脸，快速向下滑动画面。他和江淮的交谈，以及他的内心自白就这么被他飞快地抛掷脑后。
但很快，他发现下一话没有了。
黎鸣顿时一脸嫌弃地点评：“更新不太及时呀，老贼。”
卡在这里算什么好汉！
一想到论坛可能有的发言，黎鸣想死的欲望瞬间满溢而出。难怪他刚刚扫过一眼的论坛主题贴是那样的状态……
但不想看也得看。
【黎鸣最新一话立的flag好多，让我有些担心他的未来了。】
【浅磕一下双救世主】
【老贼特地让小神婆提一嘴灾变前，果然不是没有什么道理的事情。丫的我还准备直接跳过，结果几话不到，又灰溜溜地回去看了】
【黎鸣的精神令人担忧。现在不只是江淮，连我都担心他】
【理性讨论下黎鸣当前的困境，镜像副本的情况，以及后续剧情推测】
……
“唉……”
黎鸣顿时面容惆怅地叹息：“可我觉得我还行呢。”
最起码呆在这里的他情况还行。
【主题：老贼特地让小神婆提一嘴灾变前，果然不是没有什么道理的事情。丫的我还准备直接跳过，结果几话不到，又灰溜溜地回去看了】
【1L 楼主：
没想到，是真的没想到。
白山可乐他这人心思歹毒。和前作相同的剧情被他在续作搞成了新的伏笔，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他在画前作时，就已经在铺垫续作的剧情。】
【2L：人不可貌相，白山不可信任。】
【3L：他这么能憋吗？】
【4L：保密意识也太好了吧？如果是我别说保密了，我早就把剧情大纲巴拉巴拉全部透光了。】
【5L：
当年的我：白山特地提一嘴灾变前，是想写前传吧？可也没见他放出消息啊。
现在的我：老贼你……（欲言又止）】
【6L：
灾变前的迷雾世界令人向往】
【7L：
老贼为什么不画都市异能背景，我真的好想看到他们在人声鼎沸的夜市街道里追击怪物，随后和平地享受大学生活。】
【8L：老贼也没想到《迷雾》会火（BUSHI】
【9L 楼主（回复7L）：
好棒的想法。
但我只听过老贼透露自己想画新漫画的谣言（悲）】
【11L：！！！】
【12L：不是吧，这么突然吗？】
【13L：一本漫画画了七八年，再热爱也会变得平淡起来了。】
【14L：唉】
【15L：我后续对比了两本漫画小神婆过来的这段，我发现老贼还是有侧重点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黎鸣打断了一下，导致讲叙中没有出现过去的画面。】
【16L 楼主：这么说……老贼二周目的确更偏向刻画听者的神态……】
【17L：这算不算是个铺垫？】
【18L：
别什么都觉得是铺垫啊。
我本想这么说，但一想到是白山老贼的漫画，又不确定了。】
【19L：我觉得后期很大概率遇见瘟疫医生了】
【20L：我认为是女王。】
【21L（回复20L）：我原本也觉得是女王，但隔壁帖说得很好。我在这里指路《理性讨论下黎鸣当前的困境，镜像副本的情况，以及后续剧情推测》。
镜像领域本身不足以撑起“南方大型副本”的剧情定位。
白山老贼先前也没有“连续两个副本都是无主领域”的剧情设计，我想这里安排镜像领域，原因只可能是后续的副本需要镜像领域的引入。】
【22L：
考虑到陵城有比女王更合适成为引子的人选，我猜是黎以溪。】
【23L：黎以溪绝对在陵城。】
第67章 论坛讨论 上个主角毁灭世界，这个主角……
黎鸣心情沉重地关闭了交流贴。
他回到论坛首页, 寻找读者所说的帖子。这个交流贴显然现在正聊得火热，黎鸣一眼就注意到了飞快增长的回帖数。
【主题：理性讨论下黎鸣当前的困境，镜像副本的情况, 以及后续剧情推测】
【1L 楼主：从最新的剧情来看, 摆在黎鸣面前的、已经影响他状态的几个事情是：
1、天赋的反复透支
2、镜像副本的压制（另一个自己的影响）
3、妹妹的失踪
第一点造成身体上的疲惫，第二点造成精神的混乱, 第三点进一步压迫精神。】
【2L 黎鸣, 惨】
【3L：天呐】
【4L：比上个副本的江淮还要艰难啊】
【5L：楼主：“镜像之城”的情况：
领域特征：无主、半闭合
领域规则：1、会将未来会变成怪物的人类对应的‘怪物’倒映出来。
2、怪物在靠近领域（陵城）边界时，会格外容易发现对应的人类。
3、怪物能从镜子里复活。目测是越接近领域边界, 复活速度会越快。想要阻止这个行为，目前给出的唯一办法是杀死对应者。
4、（非领域本身规则）序列相同的天启者和人类本身会对立。
以及因镜像之城的规则影响，使陵城的人类内部发生了一系列分歧和敌对, 但目前暂时不确定对立的严重程度。
5、（暂定）怪物彼此存在规则自洽的可能。规则自洽一旦出现，他们的杀人规则会从“被动”转为“主动”，走向不可控】
【6L：哇，是大佬】
【7L：我到底是在和什么人看同一本漫画（双手颤抖）】
【8L 楼主：目前有待解答的疑惑：
1、黎以溪的行踪
2、女王的行踪
3、“镜像之城”如何攻克
4、如何应对已经能主动杀人的灾厄，以及与异常灾厄接触的人员是否存活】
【9L：大佬，是真的大佬！】
【10L：厉害呀】
……
“理得挺清楚的。”
黎鸣以漫画读者的视角审视了一遍列出的几条信息，感慨道：“现在都不用我费心总结了。”
一种微妙感自他的心底萌生。
“但说不定能给出有价值的建议……”黎鸣低头喃喃。
【17L 楼主：
我看过黎以溪和女王的身份猜测贴, 目前论坛有人觉得“黎以溪是女王”, 有人觉得“黎以溪不是女王”，两方意见都挺合理的。
我本人持保留意见。
但因剧情推测必定涉及到黎以溪或女王的行踪，本贴暂时将她们当两个人看待。具体等黎以溪或女王正式登场再说】
【18L：好耶】
【19L：最近我看什么贴都会吵这个。】
【20L：但元素重叠确实太多了】
【21L：黎鸣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妹妹会在论坛成了别人的妹妹（摊手）】
【22L：哈哈哈】
【23L：要是让黎鸣看到, 说不定觉得天塌了】
【24L 楼主：
元素重合的确很多。
但如果按“一人论”的推测走，会有两个问题必须要解释：
1、黎鸣真的存在一个亲妹妹吗？如果不存在，黎以溪的外貌又是从何而来？如果存在，真的妹妹会在哪里？
2、萧晓是什么时候成为黎鸣妹妹的？
这两个问题真的特别难回答。】
【25L：已经不算两个问题了】
【26L：hhh】
【27L：衍生出的其他问题也很复杂。还和灾变前的世界局势有联系】
【28L：女王的天赋是血液。】
【29L：外貌是受血液里的遗传因子影响, 我觉得是存在这种可能的。】
【30L：我不认同。如果说黎以溪是女王，怎么解释“女王自白被欺骗”这件事？这样不就变成了女王一直在欺骗黎鸣吗？】
【31L：啊……】
【32L 楼主：大家不要吵这个问题啦。】
【33L 楼主：本贴的重点还是后续的剧情推测上。
首先，我们即将面对来自异常灾厄的威胁。如果不早点解决对方，后续绝对会出现很不妙的发展。】
【34L：不会给我当场发展出新的领域吧？】
【35L：见证领域之主诞生？】
……
黎鸣看后心情复杂。
原来论坛这段时间还在吵这些。他虽然有些庆幸有人能帮忙推测下黎以溪的遭遇，但他的妹妹怎么就成了另一个人？
但这么多人相信，难不成是真的吗？
怀疑在黎鸣心中一闪而过。突然回过神的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固执地告诫自己道：“不要相信读者，他们在猜测上跌过最大的坑就是你。”
“与其怀疑这些，倒不如想想怎么面对即将而来的威胁。”
【40L 楼主：目前情况还未知，但因怪物本身来源于‘镜像之城‘，我觉得前期大概率是两个领域的重叠，但后续发展不好说。
我担心的是黎鸣的状态。
目前镜像领域的影响好像就他一个人是精神上的压制。可能是和他的背景有关系，但一般能发展成影响精神的事件，当事人的结局都不太好……（委婉）】
【41L：主角应该不至于吧？】
【42L：上个主角结局毁灭世界】
【43L：不是没有灭世吗？】
【44L：以“拯救”为理由的灭世，为什么就不算灭世？要知道谁都不清楚时间回档的条件，当时江淮的行为难道不算赌吗？难道不算偏激吗？】
【45L：万一他清楚呢？】
【46L：他从什么渠道清楚的？他有什么地方能清楚的？】
……
“很好，现在就连江淮也是话题人物了。“
黎鸣见此有气无力地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他妹妹的话题热度已经可以和男主相互比肩了，但他更没想到的是：读者原来也不相信江淮。
黎鸣捂脸：
“未来真是肉眼可见的无望。“
【61L 楼主：目前上周目的情报也很局限。
老贼对前作结局的收尾太草率了，导致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有个定论。与其争执一些很久以后才能解释的内容，不如思考下当前的镜像副本。
镜像副本的规则很有趣。
顺带我在思考，镜像领域是二周目新增的，还是一周目的陵城经历过的？
如果一周目的陵城存在“镜像之城”，我觉得很大概率是一人论成立。这两个人目前都能从对方身上补充到自己缺失的信息。
加上漫画展露的兄妹俩的情报，黎以溪绝对不是路人。】
【62L：黎以溪为什么不能也开局成灾厄？】
【63L：我不赞同】
【64L：为什么就不能是死呢？没人规定黎以溪一定要成就什么？万一她的死才是一切，或者是时间回档的起点呢？】
【65L：嘶】
【66L：你们又来？】
【67L：女王已经确定是被欺骗的。如果一人论成立，我不敢想象上周目的她遇到这个领域，知道自己未来会成为和自己相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68L：她该有多迷茫啊】
【69L：心痛】
【70L：可难不成就因为觉得残酷，所以就能断定事情绝对不成立吗？】
……
黎鸣顿时陷入沉默。
这个猜想是他拒绝深入思考的。于是黎鸣草草看过一眼后选择继续向下滑。他并非是想要否定读者的猜想，他只是想要逃避。
随后的几十楼都是读者的争论。
他们从“女王的身份”吵到“江淮的行为是否算偏激”，再到“上周目的结局”，最后终于轮到一脸懵的楼主出来制止事端的进一步发展：
【147L 楼主：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疲惫的微笑）】
【148L：心疼大佬】
【149L：大佬也没想到还是吵起来了】
【150L：心疼】
【151L 楼主：镜像领域本身不足以撑起“南方大型副本”的剧情定位。
白山老贼先前也没有“连续两个副本都是无主领域”的剧情设计，我想这里安排镜像领域，原因只可能是后续的副本需要镜像领域的引入。】
【152L 楼主：即便黎以溪不是女王，她也绝对是这个引子。】
黎鸣握住鼠标的手突然松动。
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内容，只是……
问题依旧没有解答。
黎鸣的眼眸顿时流露出失落的情绪。但他也清楚读者也是第一次遇到镜像领域，他们也不清楚如何应对。
“就到这里吧。”
黎鸣深深望了一眼最后一句话。
*
“今天觉得怎么样？”
第二天醒来后，黎鸣很快就得到了江淮担忧的问候。
“不错。”他言辞严肃地答复。
江淮的肩膀瞬间松懈，但很快又重新变得紧绷起来。他不赞同地摇头：“我不觉得骗我会是一种解决办法。”
“然而是真的不错。”黎鸣干巴巴地解释。
他承认自己昨天的状态很糟糕，但这并不意味着会延续到今天。纯白空间在黎鸣没能预想到的方面帮助了他。
江淮目光复杂地望着黎鸣。
良久之后，他叹息道：“就当是这样吧。”
你怎么就不信呢！
黎鸣听后眉头直跳。他有时候真的受够了江淮的不听劝，难不成江淮觉得自己在说谎吗？看脸色难道不能打消他的顾虑吗？
正当黎鸣暗自生闷气时，江淮突然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吗？”
黎鸣听后一愣。
他此时终于回想起两人昨天约好了今天上午和人类幸存者团体在陵城郊区的碰面。
于是黎鸣顶着江淮不赞同的眼神，先是胡乱地往嘴里塞了几片早餐面包，然后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最后严肃道：
“就现在。”
“……”江淮见此自我反省，“我应该等你吃过后再提。”
“别在意细节。”
黎鸣动作轻快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是想太多的话，会失去很多快乐的。”
江淮：“……”
江淮语气艰难：“我觉得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可能是吧？
黎鸣听后不以为然地转了转眼珠。他边整理随身用品，边佯装随意地开口道：“噢，对了。我们今天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昨天叔叔说的有人失踪，让我觉得不太妙。”
他说完后无奈地耸了耸肩。
第68章 冲突 走吧，未来的道路还漫长。……
“有人死了。”
一道焦虑的男声响起在综合楼的角落里。他的声音不大, 但却足够清晰到令在场的全员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
“怎么这种事情就没完没了吗？”
“不是吧？又来？”
距他最近的两个男性听后脸色剧变。他们几乎是在同一刻表达了对这件事的深痛恶绝，语气里满是掩藏不住的慌乱。
“让一让，让一让。”
郭凯机械地推挤突然聚集起来的人群, 向人群中心的讲述人走去。他站在讲述人面前, 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地询问：“是在哪失踪的？”
郭凯没有说是死。
他在逃避这一切, 只要没发生在他面前, 他都想当作不存在。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什么都会变回原样。
讲述人不耐地看了郭凯一眼, 简短道：
“凤春区。”
讲述人的话语一落，郭凯紧绷的心瞬间松懈：太好了，和他没关系。
“凤春区的哪里？”
“之前没事, 怎么就突然有事了？”
比刚刚的询问更加急促的话语从郭凯的身后响起。两个人步伐匆匆地向讲述人快步走来，路过的人和物都纷纷被推挤开来，就连郭凯也不例外。
猝不及防的推搡让郭凯差点摔倒。
“妈的。”郭凯对此暗骂一声，但他回望了根本没在意他情况的、越发喧嚣的人群，无声地缩回到了自己原先蹲着的角落：
打翻的矿泉水瓶，浸湿的地垫，死寂的幸存者……
这就是他的生存环境。
郭凯随手撕开一袋干脆面, 就这么在角落望着前方越发拥挤的人群, 慢慢咀嚼起来。干脆面吃起来有些干硬，但他觉得无所谓。
“是在哪里有人死了？”他身边的人突然开口。
“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郭凯冷漠地说道。他根本就不想搭理这群人, 如果不是离开不了这该死的城市，他早就远走高飞了。天晓得这群人怎么连饮用水都那么吝啬……
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有些干裂，但远非无法忍受的地步。
一瓶矿泉水突然被递到郭凯的眼前。
他的眼睛瞬间发亮，如狼似虎般伸手夺到自己怀里。这时候的郭凯才有余力去关注周围人, 一位端庄的老阿姨平静地问道：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郭凯嫌弃地啧了一声，但他的态度却比刚刚缓和多了。他拧开瓶盖，不咸不淡地开口：“凤春区，他们说有人在凤春区死了。”
“反正和我没关系……”郭凯事不关己地小声嘟囔道，但当他想到什么后，他诧异地抬头询问：“凤春区的话，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老阿姨没有回答。
她只是站起身，仿佛想透什么后平静地向综合楼大门走去。路上一个踉跄的小女孩阻碍了她前进的道路，阿姨伸手去搀扶对方。
小女孩懵懂地眨了眨眼睛：“谢谢阿姨。”
老阿姨边低头打量，边伸手从口袋里摸索什么。她蹲下身，对小女孩语气温和但疲惫地问道：“你好，你是不是掉了头绳？”
老阿姨敞开的手掌上，一串红色玻璃珠头绳赫然出现在人前。
玻璃珠色泽红润，红得像是少女的鲜血。
*
黎鸣两人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今天气温莫名地寒冷，雾水化作刺骨的冰刀击碎了本就单薄的体温防线。黎鸣被迫溜进一家路过商店的服装店，从里面拿了一件外套。
当他随手翻开衣服标签时，黎鸣语气生硬地啧了一声。
一辈子都消费不起的价格。
“这件怎么样？”江淮游刃有余地提起一件运动夹克，冲黎鸣喊道：“应该合你尺寸。正好也不会耽误你行动。”
黎鸣沉默：“……”
黎鸣见此领悟：“江淮，该不会你经常来这种店吗？”
“有什么问题吗？”江淮听后困扰地歪了歪头。他打量着店里只有黑白灰三色的服饰颜色，疑惑道：“难不成黎鸣你不喜欢这家店的风格吗？”
黎鸣突然沉默：
他算是知道江淮的衣柜是从哪里进货的了。
于是黎鸣只好干巴巴地回答：“不，没什么。”
“我先去探路。如果情况没问题，再喊你过去。”
在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江淮突然开口。他谨慎地转头观察黎鸣的脸色，只见黎鸣双手交叉，一副“看看你能说什么”的冷漠表情。
江淮见此悻悻然地笑了笑。
“我还是对你昨天的话有点担忧……”江淮局促地解释，“可以的话，我先和对面接触吧。到时候如果遇到事情，我……”
他说话中途，音调突然减弱。
江淮小心翼翼地望向黎鸣。黎鸣此时正陷入沉思，他明白江淮的担忧。就算他现在的状态不错，但无法预估自己接下来的情况。
尤其是“接近领域边界，会被对应的怪物注意到”的规则切实存在。
于是黎鸣妥协般地长叹一声：“好吧，你想得对。”
“这不只是你担心的，也是我担心的。但是江淮……”黎鸣很快话锋一转，闭眼叹息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去，他们会觉得我们有问题？”
他直视江淮的目光，坦言道：“如果我站在对方的角度，我会觉得对面在隐瞒我一些事情，还不能信任他们。”
“我必须要去。”黎鸣坚定道。
在领域对他的影响还在可控范围内，在他有能力去探索什么的现在。漫画论坛说过‘黎以溪绝对在陵城’，而黎鸣也相信黎以溪就在陵城。
他必须要行动起来。
因为他是哥哥。
“如果你是不想到时候会遇见什么不该遇的东西，我们可以离远点。”沉思片刻，黎鸣冷静地开口道。
“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江淮下意识地否定，然而很快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后神色剧然无措，行动也更加凌乱。
江淮匆匆向黎鸣走来，但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江淮眼底情绪变化不定，艰难地为自己辩解：“我真没有那么想。”
黎鸣见此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让江淮反应那么大。
“我相信你。”
黎鸣顶着江淮错愕的目光，不假思索地坚定道：“我真的相信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江淮。”
一个猝不及防的答案，唐突程度甚至可以把江淮的脑袋当场干宕机。江淮听后有些复杂地说道：“你对我还挺信任的。”
黎鸣听后坦然地耸了耸肩。
即便黎鸣不了解江淮，但他清楚《迷雾都市》的主角，读者知晓的江淮绝对不会是一个会临阵脱逃。
更别说他本人认识江淮呢。
“如果你能像我相信你般相信我，我想我会开心的。”黎鸣随口调侃道。
尽管他知道江淮应该做不到，黎鸣是有未来眼能看到漫画论坛，能知道上周目的情况，但江淮什么都没有。
江淮是在什么都没有的前提下，一个人走到了上周目的灭世结局。
黎鸣想到这里，突然想到：漫画读者在续作开头经常说‘江淮毁灭世界’，‘主角当场堕化成灾厄’等等言论，但实际上……
江淮并没有受到镜像领域的影响。
“江淮你……”黎鸣顿时欲言又止地望向身边这位不善言辞的同胞。
你是以人的身份死去的吗？
江淮察觉到黎鸣的瞩目后尴尬地挠了挠头。他郑重道：“我现在做不到，但我想我以后会做到的。”
做到什么？
黎鸣突然一愣，但他的心底早已给出答案：江淮在说自己未来会做到像黎鸣信任他般信任黎鸣的。
黎鸣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没必要为了一句玩笑话这么郑重。”
“但你说得很对呀。”
江淮自顾自地点头道：“这就是因为不信任，所以才会发生的矛盾。是我的错导致的。”
黎鸣听后挑眉：
看来江淮又在自我反思了。
“走吧走吧。”黎鸣赶紧套上夹克，拍了拍江淮的肩膀道，“有什么事情边走边说。可千万不要迟到呀。”
走到门口时，黎鸣突然回头浅笑道：“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
“目前先相信我的推测吧。”
陵城目前就他一个受到了领域带来的、精神上的影响。这件事绝不是巧合，他相信自己靠近陵城边缘不会有影响。
更何况黎鸣根本感觉不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狂风中，黎鸣的外套被吹得沙沙作响。但他的黑眸却异常明亮，明亮且温和，就像他这个人带给周围人的印象。
通透明亮，仿佛一块美玉。
“就当是这样吧。”
江淮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这次他的嘴角忍不住带上了些许轻松的笑意。
“走吧，未来的道路还漫长。”
他们在风口处击掌。
但今天的故事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当黎鸣两人走到约定的见面位置时，黎鸣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面容阴沉的青年。
青年开口便道：“陆有为死了。你们不必去找他了。”
一件预料之中的事件。
黎鸣镇定地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发现他的尸体的？”
“就今天凌晨，在凤春区。”青年面露怅然，“他跌落在了一辆装满日用品的货车上。我们先前没来得及检查，今早巡逻的人突然发现的。”
他抬头打量黎鸣两人道：“你们是不是也被拜托过帮忙找他？”
黎鸣深感沉重地点了点头。他先前就料到叔叔肯定不只拜托过自己两个人帮忙找人，但没想到幸存者团队的速度那么快。
一份期待还没开始，就已然落空。
“我姓胡，你们可以叫我老胡。”
老胡出声道。他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边冲黎鸣两人认真道：“有些事情不方便现在说，但希望你们能先协助我们排查原因。”
江淮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必须要找到出问题的灾厄们。”老胡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不然接下来会死很多很多人的。”
他在“很多很多”这几个词上咬字格外重。
江淮好奇问道：“你们一直是这样的吗？”
黎鸣深感有些古怪：“有没有想过离开陵城？”
老胡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正视前方，步伐匆匆。等到他身后的黎鸣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老胡开口道：“我去过外面，外面的情况比陵城更糟糕。但在陵城——”
“情况还算可控。”
说话中间，老胡本能地摸了摸腰带上佩戴的手枪。
第69章 跳格子 你的玻璃珠不见了吗？
情况比黎鸣想象中好, 也比黎鸣想象的奇怪。
他们的汇合并没有发生什么波澜。黎鸣本以为会有什么对峙试探的事件发生，但人类幸存者团体比起和他们两人交谈，更在意陆有为的死因。
黎鸣深感困惑地小跑至老胡身侧道：“就不担心我们会……额, 欺骗你们吗？”
江淮听后也抬头望向老胡。
“那个距离肯定能引来怪物的。”老胡轻描淡写地说道, “但你们既然能走到这里了，那我想我们可以不用质疑彼此的身份了。”
原来是这样。
黎鸣听后陷入沉思。这个方法辨别友方真的是个异常高效的手段。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
老胡见此随意地扫了黎鸣一眼：“但我想你们的秘密肯定没有现在发生的事麻烦。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 你们和我都得死。”
他们转了好几个弯。转到黎鸣都以为还要继续转下去时, 黎鸣眼见老胡突然放慢了脚步。交谈声、争执声遽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黎鸣抬头打量周围环境。
这是一座在陵城郊区的文化广场，广场上两两三三地站着二三十号人。他们有的正在争执交谈, 有的正坐在台阶上休憩。
“好多人啊……”黎鸣下意识地喃喃。
“老胡！”一位穿着黑色外套的男性在发现带领他们的青年后，大声挥手呼喊道。他一路小跑到老胡面前，气喘吁吁道：“你可终于回来了啊。”
与此同时,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老胡身后的两位陌生人身上。
“叔叔你好，我是黎鸣。”黎鸣礼貌地鞠躬道。
江淮见此愣了一下，也跟着鞠躬道：“叔叔你好，我是江淮。”
“额……”
“是大学生吗？”
他们身前的两位成年人面面相觑，顿时发现了关键所在。
“是的。”黎鸣深感尴尬地点头。
身体的本能反应快把他害死了。黎鸣目光幽怨地望着模仿自己的江淮，只见对方的表情更加茫然。
‘有什么问题吗，黎鸣？’
江淮的面部语言和肢体语言同时向黎鸣传递出以上的疑惑。
行吧, 他就知道不能期待江淮的阅读理解能力……黎鸣心底顿时泄气。他暗自打量着两位被他们反应整得有些无措的成年人。
两个人穿着都有些凌乱。遇到的第二个大叔留着短短的胡须, 外套口袋里塞着一包打开的烟盒，整个人神色疲惫，像是昨天没睡好般。
最先遇到的老胡则更年轻。他穿着一件短外套, 身上带着些许汗臭味。
“完了，这下人数又不够了。”烟盒大叔突然冲老胡懊恼道。
“别急别急，让我思考下还有没有人能来……”老胡单手敲击了下脑袋，陷入对人员安排的烦恼中。
黎鸣和江淮听后面面相觑。
“我想我们还是能帮上忙的……”黎鸣对此哭笑不得。他没想到换个穿衣风格的自己会被误以为是社会人士,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
对方竟会因他们的大学生身份，准备将他们排除在外。
“天哪，你是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烟盒大叔听后连连摇头，“小朋友们你们就不要给我们添麻烦了。到时候如果出事了，我们还得去找你们。”
黎鸣错愕：“小，小朋友？”
“可我觉得我们出事的几率比你们低。”江淮一板一眼地皱眉反驳。
烟盒大叔听后顿时有些恼怒。他边烦躁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边批判道：“听着，你们这群孩子现在都以为自己有什么超能力，但遇到这种事情，肯定还——还——还——”
他一连说了三个“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烟盒被江淮单手捏爆。
瞬息璀璨的电弧在江淮的指间跳跃。
江淮单手放开已经是灰烬的烟盒，面无表情地发问：“现在还觉得我是小朋友吗？”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等到黎鸣反应过来，他发现文化广场上的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啊啊——
黎鸣紧张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老胡也被惊得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他竭力保持冷静地问道：“你的序列很高吗？”
“我想肯定比你高。”江淮轻描淡写道。
“好，你加入吧。”老胡听后想都没想都直白地宣布，随后他转头看向黎鸣，目光沉沉，像是在等待黎鸣的自我展示。
黎鸣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他左看右看，发现所有人的目光现在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但江淮的锅怎么现在变成他们两个人共同的锅了啊？
最终，黎鸣干巴巴地笑道：“我……我想我应该也能帮上忙……”
应该吧。
*
“黎鸣小朋友，记得不要走太远哦~”一位刚刚认识的年轻女性嘴角忍不住笑意地冲着不远处的黎鸣挥手喊道。
“好的，小姐姐。”
黎鸣有气无力地回应。他的眼眸此时逐渐失去高光，就连身影也显得格外寂寥。
就在江淮展示完他的“才艺”，并成功收获所有人的认可后，黎鸣成功收获了来自成年人的几声叹息。
“你还是算了吧……”记忆中的老胡欲言又止道。
记忆中的烟盒大叔摇头评价：“不像是能自保的。”
黎鸣：……心塞。
黎鸣深呼一口气，努力把烦杂的情绪收敛起来：往好处想，黎鸣。虽然比不过江淮，但你好歹还是混进巡逻队了！
哪怕是只是外围的巡逻，也好歹是认可啊！
心情越发沉重的黎鸣：“……呜。”
真是越想越心塞。
黎鸣小心翼翼地跃过破碎的玻璃门，向昏暗的大厦内部走去。被踩踏的玻璃碎片发出沉闷的、零散的声响，他伸手摸索身旁的墙壁，心底莫名紧张。
带队的小姐姐告诉他：他们只负责在凤春区外围警戒。不要让凤春区外的怪物进去，也不要让里面的怪物出来就好。
但因为黎鸣不知道怎么驱赶怪物，所以只需要看着就好。
她和其他人会处理的。
黎鸣初听这些话语，发现自己貌似成了一个混子。他试图想拯救下自己的对外印象，但小队里的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小朋友。
好微妙的感觉。
黎鸣对此手足无措。他生命的大多数阶段都缺乏成年人的身影，以至于“被人当孩子”这件格外寻常的事情反而成了一件稀罕的事情。
然而黎鸣越想越不对劲。
如果叔叔阿姨们真的那么与人为善，陵城的对立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的程度？
他站在昏暗的大厦内部，久久地凝望站在明亮处的、嬉笑打闹的巡逻队成员。巡逻队的大人们并没有很警惕，队伍的氛围更像是在外出野营，而不是巡逻警戒。
可能他们觉得无所谓吧。
黎鸣打开手电筒，准备向楼上走去。高处能方便他更好地观察凤春区的状况，也能让他对内部发生的事情有个基本的判断。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黎鸣的头顶传来。
什么东西？
黎鸣被吓得浑身僵硬。他下意识地把手电筒朝向声响的源头，但只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红色裙角。
“红裙子？”黎鸣低声喃喃。
上一次他看见红裙子，还是在纯白空间里。那个引发现在一系列问题的新灾厄正好也穿着一身红裙子。
黎鸣的目光瞬间犀利。
他用比以往更加谨慎的步伐，向高层走去。
但黎鸣不打算和对面接触，正如其他人所说的，他自身的战力很低，但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行……
看一眼，然后就能知晓对方的杀人规则。
【灾厄：跳格子（倒影）】
【灾厄序列：C-133 游戏进行时，E-112畸形化】
【备注：她是一个小女孩，一个会默认周围人和自己玩跳格子的小女孩。红裙子，玻璃珠头绳，跳格子……这些都是她的外在特征。】
【但……】
【这些实际上并不是她的爱好，她最爱的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曾告诉她：“小时候呀，妈妈只要一提议玩跳格子，所有的同龄人都会抢着和妈妈一起玩。”】
【于是等待妈妈回家的小女孩玩起了妈妈最喜欢的跳格子。】
【“妈妈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PS：小女孩现在遇见了一些麻烦，导致跳格子游戏无法正常进行。如果您愿意帮助她，说不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情报哦~】
什么意想不到？
黎鸣见此顿时愣住：最意想不到的明明是现在正给他发布任务的‘真实之瞳‘！
“嗯？”
蹲在地上摸索的小女孩突然发出了一声疑惑的语气词。她转头望向楼梯的方向，正好和站在楼梯上的黎鸣对视。
黎鸣的身体比意识更快行动。
他被吓得赶紧用手电筒照射周围环境。黎鸣本想看看摘脑袋的灾厄是否也在这里，但却意外发现了跳格子女孩的异常。
“你的玻璃珠不见了吗？”
黎鸣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诧异道。
原先在漫画里看到的、绑在女孩马尾上的红色玻璃珠少了一串。她一半的头发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肩膀上，另一半的头发则还是整齐的低马尾。
小女孩没有回应。
她只是机械地、呆板地继续在黑暗里摸索她的玻璃珠。
游戏如果进行不下去的话，实际上不用担心被杀掉……黎鸣突然意识到关键所在：只要能在跳格子女孩前找到她的玻璃珠，现在的事端就能平稳落地了。
“意外简单的发展。”
简单到黎鸣甚至有些不真实。
但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其他小队的人又在做什么？黎鸣走向大厦的玻璃窗前。江淮去的凤春区里看不出情况，但凤春区外——
嗯？
黎鸣看到了正在向城外奔逃的人群，为首的年轻女性牢牢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像是在被追赶。
第70章 人性 她们各自赴各自的劫难
“你们在找谁？”
唐艳然听后困惑地歪了歪头。她的发型凌乱不堪, 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就连面容也显露出了多日奔波的疲惫。
周围环境更是昏暗不堪。
但即便如此动荡的时期，她的双手依旧稳稳地抱着怀中的包袱, 轻轻拍打着它。
调查员在注意到她的举动后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他重复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她应该是和你同一批进陵城的。”
唐艳然苦恼回忆道：“我没碰到过女孩。你们要不要去问问其他人？”
调查员的眉头顿时一皱。
这位女孩看来挺重要的。
唐艳然暗自打量对方的表情, 内心揣摩道：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吧。如果能帮上忙，说不定能让初来陵城的她们获得更好的待遇。
“能不能描述下具体特征？”唐艳然刻意温和地道, “如果之后遇到, 我一定和她——”
“不不不。”
调查员听后连忙出声制止。他面露严肃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就好。不要让对方发现，也不要让对方注意到你。”
这可不像是对待同胞的态度。
唐艳然诧异道：“是她做什么坏事吗？”
“她才没做错什么, 错的根本就是这世道。”调查员身后的黄毛愤愤不平道。他正欲大声谴责，只见调查员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黄毛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
唐艳然见此摸不清头脑：如果一个人即没做错事，但却需要警惕的话, 那会是因为什么事情？
“你到时候通知我们就好。”调查员匆匆道。
他向黄毛挥了挥手，准备再去其他地方搜寻，但在离开前，调查员硬生生停下来了脚步：“对了——”
调查员望向唐艳然，佯装随意道：“如果之后你有遇到特别喜欢红色的年轻女性，也可以告诉我们。”
红色？年轻女性？
唐艳然听后有些错愕。话题转得太快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这次她却下意识地望向了自己粗糙的指甲。
好可惜呀……唐艳然遗憾地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宝宝, 她现在也是化着红甲, 打扮时尚的年轻女性。
但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唐艳然轻轻地拍了拍包袱。待到她抬眸望去，只见刚刚询问她的两人已经走远。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
唐艳然对此很困扰，但一头雾水的她只能继续向自己原定的目的地走去。陵城这点相比她原先的城市好很多……
最起码她不会暴毙街头。
唐艳然敲碎一家药店的玻璃门, 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她将自己的孩子轻柔地安放在药柜旁，只身去搜集药品。
儿童用的发烧药，儿童用的感冒药，儿童用的抗菌剂……
不一会儿, 她的背包就堆满了各种儿童专用药物，但这还远远不够。唐嫣然拆开药品的纸盒包装，尽量压缩背包的空间。
她可以在路上吃野草喝雨水，但她的孩子不行。
唐艳然不准备在陵城呆太久。她直觉陵城的氛围很不对劲，就好比她先前拒绝在对方指定的地点见面，就被对方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了好几次……
为什么？唐艳然对此很是奇怪。
一个母亲拒绝离开孩子，拒绝抱着孩子去寒风里受冻，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边热奶瓶，边暗自抱怨道：她后面遇到的人也很奇怪……简直和那种觉得“全世界都亏欠自己”的神经病有得一拼……
可脚就长在自己腿上，实在不行就跑呀。
唐艳然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她拿起奶瓶碰了碰脸颊，正当她准备拿给孩子时，唐艳然猛然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药柜前——
“给我离开那里！”
来不及思考什么，唐艳然厉声喊道。她快步跑到药柜边，恶狠狠地推开那个女的，将自己的孩子牢牢护在怀里。
“她看上去不像正常孩子。”老阿姨目光平淡道。
“你才不像是个正常人呢！”唐艳然愤怒地指责对方的荒唐言论。她的手臂颤抖，就连声调就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老阿姨见此只是扫了对方一眼，冷静道：“可正常的孩子在听到周围这么大动静时，是会大哭大闹的。”
唐艳然听后皱眉，但她的情绪相比刚刚镇定了一些。
“安安只是更文静点。”
她揉了揉女儿冰凉的小脚，语调安宁地笑道。可这些举动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唐艳然是个疯疯癫癫的妇人。
老阿姨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我在找一个人。”老阿姨直奔来意地问道，“她是个女孩，年纪应该不大，很喜欢红色和跳格子，性格应该比较内向，属于会顺大流的那类人。”
最后，老阿姨表情微妙地小声嘟囔：“当然，也有可能是男孩。”
比刚刚更加详细的信息摆在了唐艳然面前。
唐艳然被问得眉头紧皱：早几年前，如果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会毫无顾忌地拍胸说‘这就是我’，但现在世道变了，她也有很多要考虑了……
“你们找这么一个人做什么？”唐艳然奇怪地问道。
老阿姨听后沉默。
良久之后，她叹息道：“我也不清楚。”
更加莫名其妙了。
唐艳然听后眉头直跳。她甚至觉得和灾厄贴脸都没有和人类交谈麻烦。陵城的灾厄只要不去理会，大多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实在，比她离开的城市好太多了。
“很多人都在找她，有好的，有坏的。而我……”老阿姨语气怅然道，“我不清楚我应该当个好人，还是坏人……”
超级莫名其妙了。
唐艳然顿时恼火道：“听着，我知道你们都有秘密，但既然你们的秘密都不打算和我说，就不要指望我有什么意见！”
“真是莫名其妙。”
话语的最后，她忍不住抱怨道。
但在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唐艳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恰当。她谨慎地打量了对方的神色，只见对方面容依旧安宁，如死湖的安宁。
唐艳然暗自松了一口气。
尽管她不准备在陵城久待，但也不想无缘树敌。
老阿姨目光死寂地注视唐艳然。良久，她开口道：“能告诉我外面的状况吗？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你陵城的状况。”
唐艳然听后一愣。
她对此有些心动，如果能得到陵城的情报，就能让她们母女俩在这短暂的陵城时光里过得更好。
她也不用担忧自己的言行轻易踩雷。
但这个奇怪的女人值得信任吗？
唐艳然对此表示怀疑。
“我不相信你。”唐艳然直白道，“我不觉得一个说话藏着捏着的女人会为我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当然，你可以不认同——”
“但这就是事实。”
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比起刻意迎合一个疯疯癫癫的怪女人，还不如去和其他看起来正常的幸存者接触。
“可你已经遇不到能信任的人了。”
老阿姨平静地陈述道：“这里的人说话都藏着捏着，如果你想用这个标准找人，那么我觉得你可以放弃了。”
什么人呀？
唐艳然听后眉头直跳。她抱着自己的孩子，边缓慢地向背包的位置溜去，边心里抱怨：她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只是她的孩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被唐艳然一路上保护得完好的包袱里突然发出几声婴孩的哭声。唐艳然这时才发觉：自己路上耽误太久了，安安应该饿了。
她匆匆跑去拿奶瓶，将温热的奶嘴递到孩子的嘴边。
唐艳然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部，神色安宁地哼唱摇篮曲。但这件事的发生惊讶到了在场的第三者——
“她……她还活着？”老阿姨错愕地喃喃。
唐艳然听后冷漠地扫了老阿姨一眼。她冷声道：“每个能活到现在的人都有秘密，不是吗？”
老阿姨听后一愣。
她发觉唐艳然正用她的话语来反击她。但当她听到这句话后，内心莫名松懈下来。
“是的……是的哈哈哈……”老阿姨忍不住大笑道。
等到离开药店时，两个女人达成了微妙的相处模式。
早已生育两个小孩的老阿姨严肃批评：“先前我以为你抱的是死婴，所以没在意。但既然你的孩子还活着，你这抱法只会让你的孩子难受。”
“天哪，你甚至都没想过纸尿裤的作用吗？”
老阿姨连连摇头道：“如果我是你的妈妈，我知道后绝对会晕眩的。”
倒也不必这么绝对……
唐艳然听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望着背起她的背包，健步如飞地准备向超市冲去的老阿姨，阻拦的话语莫名咽在喉咙里。
因为她确实需要有个人告诉她怎么照顾安安。
她的安安不像寻常的孩子，但作为妈妈，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当一个寻常的妈妈，一个能被孩子信任、能被孩子喜爱的妈妈。
“你是从哪里来的？”
“宁城。”
“宁城？”老阿姨诧异地转头看向唐艳然，“你怎么是从宁城出来的？”
“有什么奇怪的吗？”
唐艳然深感奇怪地歪了歪头。这是她第一次和人聊到自己离开的城市，先前逃难路上她也很少搭话成功。
“我灾变前是在宁城上班的。”唐艳然解释道。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老阿姨听后赶紧摇头。她语气急迫地追问道：“宁城是有发生什么吗？你怎么离开宁城了？”
“按理说，宁城应该比这里安全多了呀。”
“……”唐艳然陷入沉默。她望了一眼装着纸尿布、奶粉罐等等物资的购物车，又望了一眼因为听到自己的话语，脸色突然紧绷的老阿姨，最终闷闷地开口道：
“别去。”
“哈？”
唐艳然怅然道：“我是说千万别去宁城。”
老阿姨推动购物车的手瞬间松开。她的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笑容，失神喃喃：“宁城……宁城也一样吗……”
“比这里坏很多。”
唐艳然平铺直叙道：“这里的怪物最起码不会上来就杀人。”
她从超市的二楼平静地望向街道上游荡的、外型各异的怪物，祂们有的类人，有的怪异扭曲，但都没有逃出‘不乱杀人’的规则。
“我看见有漆黑的畸形怪物把人从车内拖出来，故意折磨的。”唐艳然无悲无喜地讲述道，“之后我发现祂们在交流，用我不知道的言语交流。”
她听不懂祂们说的话，但她却能猜出祂们的肢体语言。
怪物在讨论，怪物在争执要不要放过母女两人。最后，怪物们放过了她们，但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出于更直观的残忍。
就好比是将小鱼放回大海，等待未来的捕捞般。
“我要去首都。”
当唐艳然的思绪回到现实，她听到自己的话音在耳边响起。于是她坚定地重复道：“我必须要去首都。”
所有城市都有可能被攻陷，只有首都会被人不计代价地保卫。
“我要让我的女孩活下来。”
母亲的直觉前所未有的灵验。即便死亡步步紧逼，唐艳然也依旧能清晰地认知到怪物们交谈里的“小鱼”是她的安安。
“首都吗……”
老阿姨失神喃喃道。随后她突然自嘲一声：“我倒是去过首都，去首都旅游过好几次。”
“我是一名退休老师。”
这位衣着端庄的老阿姨突然失神道：“我已经走完人生一半的道路了。我有自己的孩子，我有自己的丈夫，我有自己的学生。”
“我的丈夫没几年就车祸走了，但我还有我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子虽然都没做出什么成就，但也从来没让我操心过。”
“我过得不好，但也不坏。”
老阿姨絮絮叨叨说着，像是在回顾自己的人生，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她对自己的人生万般不舍，她对弥留在世间的种种也万般留念。
然而这些情感都被她生硬地、满怀遗憾地截断于最后一句话：
“可比起孩子，我想我活得够多了。”
哈？
唐艳然不知所云地挑了挑眉。老阿姨的帮助确实让她心生好感，但她依旧对对方神神叨叨的话语嫌弃万分。
唐艳然伸手拉过购物车。
她先是无语地瞪了老阿姨一眼，随后平淡道：“好了，你可以说下陵城的情况了。如果之后我有遇到你描述的那个人，我尽量先告诉你。”
老阿姨听后一愣。
她望了望店外的天色，疲惫但温和地说道：“可能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唐艳然听后错愕不已：原来还有时效性吗？
“你相信你的孩子吗？”老阿姨突然询问。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唐艳然脸上的嫌弃之意顿时遮掩不住：“听着，如果你想要我赞同你的话，你最好是把陵城的情况给我说明白。”
“你不至于指望才来陵城几天的我秒懂陵城的情况吧？”
“是噢。”
老阿姨后知后觉地顿悟。她左手握拳敲击右手掌心，匆匆道：“那我简单给你说下陵城的情况。因为你的孩子比较特殊，我想找的女孩也很特殊，所以我想——”
“她们应该是同一个人。”
“太离谱了，我不相信。”唐艳然面无表情地吐槽道。她的安安一直和她呆在一起，而且怎么会有人觉得不足周岁的女婴喜欢玩跳格子，喜欢红色？
她还不会说话呀。
然而在老阿姨的话语声中，唐艳然的眉头越来越紧。她开始懊恼起自己怎么没有过多打听陵城的情报，也没怎么和周围人交流。
“你是说这里的每个怪物都能对应一个位于陵城的人？”唐艳然不可置信地重复。
“是的。”老阿姨镇定点头，“所以这里的氛围才很微妙。”
“等等！”
唐艳然瞬间忍不住恼怒道：“凭什么是后来者的问题？有问题的明明是两个人，但他们凭什么只找后面的人的麻烦！”
可不只是麻烦。
老阿姨听后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先到者先抱团吧。”
“这里比你去过的那些城市都安逸不少。我想这就是矛盾转至人类内部的原因。”老阿姨轻描淡写地说道。
作为一个社会学博士，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造成陵城目前处境的原因。只是满腔油墨终究无法撼动现实……
她所受的教育不足以阻挡现实残酷的趋势。
“可这根本没有意义。”唐艳然皱眉批判，“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宁城的灾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灾厄有多可怕。等那些灾厄过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当务之急，明明是快点离开这里。”
不，不对——
唐艳然猛然望向身前的老阿姨。她突然意识到对方告知她这些事情的理由了。
“你……你为什么要……”
未尽的话语自她口中戛然而止。正如她们两人先前交谈过的，所有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她不必在这里指明这件事。
那些被‘镜像之城’困在陵城的人无法离开。她的安安也应该无法离开……不，不对……
“我相信我的安安。”
唐艳然振振有词道。她的安安即便不是人类，也依然会把她当妈妈。因为她的安安就是这么一个好女孩，但如果不是……
被自己的女孩杀死也不是什么惋惜的事情。
她们必须要离开陵城，离开南方，距离宁城和宁城的那群灾厄们越远越好。
“你如果没有勇气离开，就让我离开吧。”唐艳然说道，“但是我得提醒你，看在你帮助我的份上。陵城的安逸只是暂时的。”
“这份安逸终究会被打破。”
她终究还是认可了老阿姨的话语。唐艳然知道如果是她的安安，她必然会在未来的某天教给她一切妈妈喜好的事物。
跳格子，红裙子，玻璃珠发绳……这些事物组成了唐艳然年幼时梦想的自己，也组成了未来的唐安安。
“我知道。”老阿姨平静道，“可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她偷偷握紧口袋里的头绳，看着唐艳然郑重地向她鞠躬，随后匆匆离开。老阿姨目睹着一切，但就是没有将玻璃珠头绳拿出来。
她是从镜面里拿到的玻璃珠头绳。当她拿到这串头绳时，那个小女孩呆呆地踮起脚尖，想要伸手拿回头绳。
唯独没有哭闹。
也就是这点让老阿姨意识到小女孩对应的人类会是怎么样的性格。
但——
她没有告诉唐艳然会有人巡逻。
她更没有告诉唐艳然：她的灾厄女儿应该不会来妨碍她们，能妨碍她们离开的只有人。
倘使顺利，一切皆大欢喜；
倘使不顺，母亲和孩子和逆反者皆死于同一天。
她们各自赴各自的劫难。
她去面对那个与她对应的灾厄，她们去面对那些追杀她们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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