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要进雅间的几人纷纷停下脚步, 尤其是季时玉,直接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脸叫他的名字。
可他不得不承认, 他对崔智明的情感很复杂,不仅仅有仇恨, 甚至还有惧意,因为记忆里那些拳打脚踢疼进骨子里,让他在对方逼近时下意识想逃跑。
但他不能。
纵然心中思绪万千, 可他面上却不显半分。
“崔公子。”季时玉转身朝他点点头, 神态疏离,全然不似从前认识。
崔智明似乎是被他这模样伤到, 面容带上几分苦涩, 他轻声询问:“你这段时日过得如何?家里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若是有需要随时都能找我。”
“多谢,不过我没有需要崔公子相助的地方。”季时玉眼眸微垂, 并不是很想和他闲聊。
其他几人看在眼里,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另有隐情,若是真单单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取消婚事,理应不会这般疏远和尴尬。
只是这些事终究是他们的私事,旁人自然不能多问多打听。
张春雨站在一旁却是有些着急, 他赶紧上前两步, 以十分自然的语气解释道:“这位季少爷已经成婚了,您这样和他交谈似乎有些不妥吧?”
“张少爷, 我虽然和你兄长相识,与你却是没有半分情意的,请自重。”崔智明说着竟是离他远了几步,洁身自好地模样令人心生好感。
就连姜橙子几人都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毕竟瞧他这副深情模样, 也实在难说出难听的话来。
张春雨脸上的笑意再撑不住,却不敢让别人看出他和崔智明的关系,就只能愤然离去。
崔智明微笑询问:“方便与你单独聊聊吗?”
季时玉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眨眼笑了起来:“如方才那位张家少爷所说,我已经成婚,是有家室的,不好再与崔公子单独闲聊,还是免了。”
“时玉,我当真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疏远我,我究竟做错什么?”崔智明满脸悲戚,眼底情意绵绵,叫人承受不住。
在里面坐着的戚鱼突然冲到他们跟前,挡在季时玉面前,警惕地等着崔智明,“我嫂嫂不想和你聊!你走!”
季时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连忙把戚鱼护在身后,崔智明为人阴险小气,若是叫他盯上鱼哥儿就不好了。
姜橙子碰碰季时玉,“不好在这里站着说话,不如就在雅间里聊,我们就在对面,若是有事随时叫我们就是,都是旧相识没人会胡说八道。”
“……也好。”季时玉故作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姜橙子几人便带着季时欢和戚鱼去了对面雅间,也就是张春雨原本要去的那间,就在对面,只要呼叫就能听到。
只是为着避嫌,他们的雅间门并没有关上,若是屋外来往有脚步都能听到。
崔智明率先坐下,他抬手示意季时玉坐到他身侧,季时玉心中轻笑,却是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
“崔公子想说什么?”季时玉眼眸微垂,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身前,他便状似无意地把玩起来。
即便他在家里很少做农活,但从前细嫩的手指依旧大不如前……崔智明盯着他的手指看,顺着绞弄发丝的手往上便能看到那张依旧漂亮的脸。
崔智明喉咙滚动,眼神死死贴着他的脸,他轻声道:“为何要与我解除婚约?我们相识多年,何至于这般无情?”
“无情?”季时玉闻言笑弯眼睛,“自然是不如崔公子多情,有那些红颜知己,却依旧一尘不染。”
崔智明心头一跳,微微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自我们定下婚约,我的心里便只有你一人,你何时见过或是听说过我去那种不入流的地方取乐?”
季时玉撩起眼皮看他,“崔公子实在没必要和我解释这些,我家道中落且已嫁人,与夫君恩爱和睦,请崔公子日后再见,只当是陌生人吧。”
“玉哥儿……为何要对我这般冷血无情?我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有谁说过什么?或是你在记恨我当初不曾帮你家里?可生意上的事本就千头万绪,不能意气用事!”
崔智明焦急解释着,就好像他有诸多无奈和痛苦,好像他当真情深几许。
如果季时玉没有那些记忆,恐怕真的会被他骗到……一个夜夜招妓玩娼、动辄对他打骂不休的人,能有什么真心可言!
他的每字每句,都是骗人的鬼话!
“看来今日和崔公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请你现在离开,否则我就要叫人了。”季时玉说着微微抬起下巴,“我在镇上本就以蛮横无理出名,即便再多几条似是而非的传闻也不觉得麻烦,崔公子呢?”
“你!”崔智明眉头紧皱,眼底的阴郁一闪而逝,他起身拍拍衣袖,“今日是我唐突了,只是到底是旧相识,日后再见,招呼总是要打的,告辞了。”
待他离开,季时玉骤然失力般撑在桌上,额头和发根也冒出虚汗来。
他当然怕崔智明真对他动手,可如果不试探,那就无法确定心中所想。
今日种种,只是愈加肯定罢了。
三言两语的都是虚话,唯有那句“千头万绪”值得相信,也确定崔家就是害他们的幕后黑手,这崔智明说不定就是主谋。
恐怕从当初两家定亲,崔家就已经盯上他们了。
他长舒一口气,想站到窗前透透气,却不想竟是瞧见崔智明身侧的随从把张春雨带走了。
电光火石之间,季时玉终于想明白,原来和张春雨有染的就是这崔智明!
那些记忆里只有崔智明狎妓弄娼的恶事,并没有明确过都有谁和他有染,不想这张春雨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也着实厉害,竟能让崔智明把他养到镇上来。
张春雨学他衣着打扮……
“哕——”季时玉掏出帕子捂住嘴,竟是逼得眼底都攒上泪花了,漱了漱口才觉得好受些。
真是两个恶心的人。
待他缓过神,季时玉便走进对面的雅间,雅间门虚掩着,他刚走近,门就被一直守在门口的戚鱼推开了。
“嫂嫂!你没事吗?”戚鱼朝他扑过去,摸摸他的胳膊腿,见他真没事才放心。
如蓝视线打量着他,见他衣衫发丝未乱,稍稍松了口气,他无奈道:“没想到今日会遇到这样的事,让你不舒心了。”
“无妨,只是没法继续和你们闲聊了,我大哥还等着,我们得走了。”季时玉也很无奈。
“我着人用马车送你们过去。”如蓝说。
季时玉笑着拒绝,“可别,集市人多,若是乘坐马车真是要寸步难行了,我们走着过去就是,不必费心了。”
江池青微微点头:“也好,只是还是要小厮跟着过去,我和橙子在味芳斋给你留了点心,让他们带你们去。”
季时玉故作娇羞地往他肩膀靠靠,声音甜的人牙疼,“谢谢,我会好好吃的!”
从酒楼离开,季时玉下意识往上瞧,就见他们正站在窗前目送,他便笑着摆摆手扬长而去。
原以为只有点心,却不想小厮一直在带路,一并去了成衣铺子拿了几套衣裳,还送他一套文房四宝……竟是要他种田都不忘练字?
小厮把他们送到季岩峰跟前便回去复命了。
季岩峰热得满头大汗,他盯着季时玉三人仰天失笑:“我只当你们忘记我了……”
季时玉不好意思笑笑,把东西放到牛车上,待他们做好季岩峰便赶车了,只是他真坐不下,便只好骑在牛背上,省去走路了。
晃晃悠悠回到家里,季时玉把买来的东西全都放好,糕点果脯照旧放进柜子里,还留了一些给戚鱼。
“嫂嫂,今天的事不能和哥哥说吗?”戚鱼追在他身后突然出声问道。
“如果不告诉他当然最好,因为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不过就算告诉他也没关系。”季时玉柔声解释,“我反正也会和他说的。”
戚鱼哦了一声,“那还是等嫂嫂说吧。”
季时玉轻挑眉梢,暗暗松了口气,小孩子就是很好骗啊!
刚在酒楼吃过,两人都不饿,今日还没有去田里巡视,季时玉便想着和戚鱼一起去田里看看。
两人背上竹篓,里面放着需要的农具就朝田边赶去了,他们去时田里还有其他人在劳作,看到季时玉来田里,各个像是看到新鲜事物一般盯着他看。
季时玉笑着和相熟的几位婶子夫郎打招呼,转而就投身到自家田里了,他和戚鱼从一片田的两头开始锄草,忙活半天也就锄出一小片来,还差点把庄稼也砍到。
“玉哥儿,草可不是这样锄的!你得一只手揪着草头,另一只手看准草根,小心别锄到手,前几年就有不小心锄到手的,手都废了。”挨着田边的程一弦媳妇赶紧出声提醒他,到底是没做过农活,拿农具都不顺手。
“谢谢程大嫂。”季时玉赶紧顺着她的话调整姿势,生怕真伤到自己。
程一弦媳妇儿笑:“难得见你来田里,州小子不在家?”
“嗯,他去县城了,说是去和朋友见面。”季时玉倒是没隐瞒。
“说得也是,州小子服役的时候肯定认识很多朋友,镇上也有服役的,朋友多路好走啊。”程一弦媳妇笑说,心里却暗暗记下来。
能在县城有朋友,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得了的。
季时玉笑笑没再多说什么,专心清理着田间的野草,再把菜地浇了浇,就已经累的直不起腰了。
他坐在田埂上擦着汗,死活不敢把草帽摘下来扇风,生怕草帽一摘日头就晒到脸上了,若是晒黑了,那可是要丑死了。
临近正午时,两人合力把田间收拾妥当,其他人家也在往回走了,季时玉便也带着戚鱼回去,竹筒里带的水都喝完了,他舔舔干涩的唇,加快步伐朝家里走。
“呀!你回来啦!”季时玉突然朝远处的人影招招手,“快快快,你大哥回来了。”
戚鱼便也小跑起来。
走近才看到戚山州手里拎着两个竹筒,他笑道:“少爷,做活很利索?喝点水。”
季时玉抱着竹筒灌了一大口,糖水甜滋滋的,瞬间就把喉咙给滋润好了,他也跟着笑:“我以为你要傍晚才回,和朋友见面顺利吗?”
“还不错,回家说。”戚山州接过他们两个的背篓,顺手牵起季时玉,三人如同散步一般往家里走。
虽然戴着草帽,但热意无法消散,两人脸颊红的厉害,季时玉生怕他的脸会受伤,洗过脸就赶紧拽着戚鱼摸药膏。
待忙活完这些,季时玉才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晌午可吃饭了?我们在酒楼吃的晚,中午就没吃,要不要给你下碗面?”
“不用,我有吃。”戚山州说着看向他,“忙活田里的事辛苦了。”
“就今日忙活一番,哪就值得你这样了?你可是每日都辛苦呢。”季时玉哼哼笑着,视线不断打量着他,“我怎么瞧你有事瞒着我呢?在县城出事了?”
戚山州握住他双手,神色凝重,看向季时玉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又难以启齿。
“没有,你总觉得我是好惹是生非的人?”戚山州把他拽进怀里,“成日担心这,担心那,你也不嫌烦?”
“好心没好报,懒得理你。”季时玉对着他胸口捶了捶,“松开我,身上都是汗,你都要把我熏上味儿了!”
戚山州哈哈两声,“那你伺候我沐浴。”
季时玉瞪他一眼,起身去厨房烧水了。
虽说是夏日炎炎,但沐浴的水也不能是凉的,戚山州起初就反驳过,毕竟他可是能在院内就直接冷水冲洗的,但季时玉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好跟屁虫似的跟过去。
在耳房内闹了许久,季时玉穿戴整齐出了屋,便指挥戚山州晚上做饭。
白日折腾过,夜里戚山州没再压着季时玉闹,两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泛着凉意的竹席上,虽没有说话,气氛却是格外舒适自在。
“对了,你猜我们今日蝎子卖了多少铜板?”季时玉翻身趴着,“五百多文一斤,做出来的药必然也昂贵,我和小鱼儿就买了些零碎的东西。”
戚山州反手摸着他的后背,思绪有些飘道:“你赚的,想买什么都可以。”
季时玉扭头看他,就他见双目出神,心思全然没有在他身上,他不由得皱起眉,“你想什么呢?你若是不说,日后有事我也瞒着你!”
“倒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今日见你在田间劳作,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厉害,平时都是我小瞧你了。”戚山州毫不吝啬地夸奖着。
只是他夸的有些用力,反叫季时玉心生疑窦。
季时玉满脸狐疑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捏住他鼻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快说到底瞒着我什么事,今儿还能有商有量,明儿我可就一律严词拒绝了!”
他只当戚山州有点什么小心思,或想再跟他多要点银钱,却不想,对方要做的事,出乎他意料了。
“我今日去见了县令,答应跟他做事,如此一来每日都得去县城,家里的田地就得你和鱼哥儿多照顾,不过田地都是小事,你想去就去,不想就在家里躺着,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胡说八道什么……既然是跟着县令做事,那是要做什么事?别是些危险的事……”季时玉眉心紧蹙,下巴也绷紧了。
戚山州赶紧解释道:“和三班衙役不同,是去做刑名师爷,负责处理刑事判牍,因我曾去服役,县令对我委以重任,我自然得将此事做好,不过太平县被县令治理的很好,县城也少有刑事,我要做的事并不复杂。”
师爷不需要考取功名,是县令自己私人聘用的幕僚,虽没有俸禄,却有月钱。
季时玉微微抬起下巴:“月钱几何?”
戚山州闻言笑了起来,冲他扬了扬拳头。
第52章 日常 给你五十两,以后不要再和崔智明……
继续交谈才知, 县令似乎是对戚山州十分满意,平日无事时,许他只去县衙点卯便可归, 可有要紧事时别说晚归,便是数日不归, 都不能有任何怨言。
别说戚山州,就连季时玉都对此没有怨言,县令这样做已经实属通情达理, 且还开着这样高的月钱, 便是叫戚山州早出晚归,整日奔波, 那都是他该做的。
戚山州轻轻摩挲着他脑袋, 粗糙的手把玩着他的一缕头发,有些不放心道:“我不在家时, 不需要勉强自己去田间劳作,不可累着自己。”
“我知道,万事都不如身体要紧,只是我觉得你这差事也不是好做的,才是更得小心些, 什么时候去?”季时玉问道。
“明日去点卯, 没其它事晌午就能回来。”戚山州说。
太平县县如其名,鲜少发生那些不得了的事, 县令把戚山州叫去,无非就是希望身边有得力的人帮衬着,越多越好。
季时玉想了想起身下床,朝着柜子走去,从里面拿出一只精致的红盒来。
借着微弱烛光, 戚山州眼尖看见那是季时玉的嫁妆盒子,他从未想过用对方的嫁妆,不知道他大半夜突然拿出来做什么。
“你要看它们有没有窝崽?”戚山州双臂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他,言语间带着无尽笑意。
“戚山州,明天不许你吃我嘴巴。”季时玉听完他的打趣,当即头也不回的放狠话。
戚山州立刻爬起认错:“如果我现在认错,还能吃嘴巴吗?”
季时玉不回答,抱着盒子坐到床边,还没坐稳就被捞到床榻上,直接被禁锢到他身前,后背紧紧贴着对方火热的胸膛,肉皮都好似要起火了。
“再闹什么都别吃了!”季时玉用胳膊肘顶顶他,察觉到有温热气息落到脖颈,他轻轻缩缩脖子把手里的盒子打开,“这里是我的嫁妆银子,你拿一些去买马车吧!”
“不要。”戚山州拒绝。
不管是哪,都没有夫家用妻室嫁妆的事,传出去真是要把人笑死。
戚山州自己都觉得羞耻。
“马车也不单单是买给你,你只当是帮我买,暂时让你去县城时用,如何?虽说亲是亲,财是财,但夫夫一体这点道理不需我和你说的。”季时玉不觉得他是在维护自尊,只是自古没有这样的道理,对方不接受也正常。
“左右就是先跑几日,过两月便能买马,不需要你为我打算这些,你的银钱,只管留着自己花就是了。”戚山州说,“我不用你的嫁妆。”
季时玉咬咬唇,终是想出折中的法子,“那只当你借我的如何?等你开了月钱便再还我一半,毕竟马车我也是要坐的。”
“不。”
季时玉:“……”
季时玉见他油盐不进,当下也有些恼,便气道:“你也知晓要跑数月,便是要跑到寒冬腊月去了,哪有这些时日给你跑?你非要惹我不痛快,既然偏要跟我分得这样清楚,那我们以后就各过各的!”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连里面的心脏都快要不安分的跳出来了。
就他所知,没有哪个汉子能忍受自家夫郎这样闹性子,还说这样的话。
这不,连一直紧抱着他的人都稍稍松开了,定然是被他的话给气狠了……
季时玉抱着盒子的手紧了紧,掌心里泛出细汗,他胡乱在戚山州的衣裳上擦了一把,擦完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睛。
可再睁眼,就见那只宽大的手从盒子里拿了块碎银,他猛地侧过头往后看,侧脸便被轻轻啄了一下。
“银子我收下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季时玉除非你的屁股想开花。”戚山州连人带盒拥进怀里,始终觉得心有余悸,低头重重咬在他肩颈处。
“嘶……咬我做什么吗?想吃肉了吗?”季时玉痛的脸都皱起来,却没有推开对方,“你明日若是回得早,我炖肉吃吧?”
“好。”
“那就得焖白米,精米香甜好吃,从前尝过糙米,吃得喉咙痛。”
“好。”
轻浅的交谈声伴随着虫鸣渐渐变弱,呼吸也逐渐缓慢平稳起来。
因着得先去镇上买马,再赶到县城,戚山州早早就起身和季岩峰商议好同去镇上,告别季时玉后就匆匆离开了。
季时玉再难入睡,干脆也起身收拾家中,衣裳每日都要换,洗不过来的衣裳都堆起来了,他全都放进木盆里,再带好皂角,就朝河边去了。
晨起家家户户都会去田间劳作,平时洗衣裳都是在晌午或是午后,河边没人,季时玉也觉得自在,整个人都兴冲冲的搓着衣裳。
他的衣裳都是些浅色的,稍微沾点灰尘脏污便十分明显,不过他平日也不做什么辛苦活,倒还好洗。反观戚鱼和戚山州的衣裳,满是尘土,足以见得辛苦。
衣裳搓来搓去的辛苦,但让他用木棍敲,他也做不到,万一敲破怎么办……
“嫂嫂……”
“谁?”季时玉正洗着衣裳,冷不丁就听见有人说话,吓得他以为水猴子青天白日就出来了!
他往后看了一眼才惊觉是戚山州三叔家老三夫郎,他依稀记得这哥儿比他要大一岁,只是他们嫁进来都要排戚家的辈分,对方才叫他一声嫂嫂。
戚山州在戚家这些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五,但先前就和戚有才家断亲,自然不会跟着排,对方才没排着叫。
季时玉便朝他点点头:“你也好早就来洗衣裳啊。”
老三夫郎有些紧张地点点头,抱着木盆蹲在他不远处,轻声回应着:“衣裳换不过来,得早点洗,晌午就干了。”
他边说着还看了一眼季时玉木盆里的衣裳一眼,然后快速收回眼神。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脸,村里人家确实如此,衣裳似乎都不算多,夏日尤其,再加上盛夏总是要出一身汗,难免换洗不过来,只能晨起洗,晌午干了再换着穿。
“三叔和三婶身体好吗?戚山州最近忙,我们都没功夫去探望。”
“爹娘身体都好,谢嫂嫂关心……”
河边就他们两个,季时玉便也找着话茬和她闲聊。
只是这戚有才一家和戚庆有一家是两个极端,一家行事格外张扬高调,另一家却十分胆小存在感低。
这不,就连戚庆有家娶回来的儿夫郎都是这样怯懦的好性子,说话都要瞧人脸色的。
季时玉累的小臂发紧,便搓的慢,时不时就要歇歇,一旁的老三夫郎倒是个能干活的,看着柔弱,拿木棍敲衣服时却格外有力气。
“嫂嫂,我帮你吧?”他轻声询问,沧桑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
“不好这样的。”季时玉有些不好意的拒绝着,他想着如果对方再坚持坚持,他就要以盛情难却的姿态接受。
可惜,老三夫郎是个怯懦的闷葫芦,被季时玉拒绝一次后就不敢再提这茬,只默默敲着自家的衣裳。
季时玉扁扁嘴,瞎逞什么能!
他一个没怎么干过活的自然不如对方手脚利索,老三夫郎已经把所有的衣裳洗好,拧干水放进木盆里,期间还小心翼翼观察着季时玉的脸色,像是在犹豫是否要和他打声招呼。
季时玉只觉得自己的侧脸像是要被盯出洞,他挑眉耸耸肩,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做事利索,这般快就洗完了?”
“……嫂嫂你衣裳多,我帮你吧?”老三夫郎想了想再次轻声开口问。
“可以吗?那就劳烦你了。”季时玉便赶紧把一部分衣裳递给他,“辛苦你,多谢。”
老三夫郎拿着衣裳笑笑,立刻继续捶洗,把上面的灰尘泥土全都捶打掉,再放进河水里冲洗,没一会的功夫就把衣裳都洗干净了。
季时玉手边剩的少,也加紧洗完了。
“嫂嫂,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慢走。”
季时玉知道他不自在,看着他逃似的离开,在河边略歇歇才起身朝家里走。
戚鱼见他回来,立刻上前接过木盆就要帮着晾晒,他狐疑道:“嫂嫂你今日洗得好快,我以为要等晌午才回来呢!”
“你都敢打趣我了?你还在家饿着肚子呢,我怎么可能不快点?”季时玉抬起手指戳戳他脑门儿,“不过今儿是你三叔家三哥夫郎帮忙,一会吃过早食,咱们拿着东西过去一趟。”
“好。”戚鱼连连答应。
早食就两人吃,季时玉自然也就做的简单些,鸡蛋白粥烙饼子,早食就对付过去了。
吃过饭,季时玉带着戚鱼朝戚庆有家去了。
这时辰农户人家都要去田里做事了,他们去的不算凑巧,但季时玉也不是图凑巧来的。
“三叔,三婶。”
看着准备出门的人,季时玉笑着打招呼。
戚庆有和戚张氏都有点惊讶,不知道他怎么会过来,下意识紧张起来,只以为他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毕竟在他们看来,季时玉依旧是镇上的少爷。
“是玉哥儿和鱼哥儿啊,你们过来有事啊?”戚张氏放下农具,手也往衣裳上搓了搓,“进屋说吧!”
季时玉抬脚跟过去,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方才老三夫郎帮我做了点事,我想着过来谢谢他,特意带了点肉和点心来,也当是探望叔婶。”
在村里能帮啥忙,无非就是搭把手的事,这样的小事都得带着东西亲自来道谢,当真是镇上体面人的做派。
戚庆有的儿子儿媳们闻声出来,见到季时玉后瞬间都紧张起来,什么人养什么孩子,戚庆有被戚有才打压的没脾气,家里的孩子也都是这样的脾性。
“老三夫郎,你嫂子说是来谢你,东西你就收着吧。”戚张氏提醒他,还没分家,东西都是一起吃,她这样说也是不想叫季时玉误会。
老三夫郎看了眼戚张氏的脸色,又看看兄嫂,见他们都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伸手接过,并道谢:“嫂嫂太客气了,谢谢您。”
季时玉笑笑:“应该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就走了。”
“嫂嫂我送您!”老三夫郎赶紧把东西塞给自家汉子手里,自己则是抬脚跟上去。
这三夫郎虽然木讷胆怯,但季时玉并不讨厌他,否则今日也就不需要多跑一趟了,说到底终究是戚山州的亲戚,不能真的全无来往。
季时玉和他闲聊着,“你比我长一岁,以后常来常往就是了,不要再送了,再送就送到家里去了,我回了。”
“嫂嫂慢走。”
季时玉微微点头便带着戚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戚鱼却是有些不理解,扭头看看已经在往回走的三嫂嫂,又看看亲嫂嫂。
“嫂嫂,好好的怎么和成收哥夫郎这样好?咱们和三叔家也没什么来往的。”戚鱼有些不解,嫂嫂不是最不喜欢和村里人接触吗?
“到底是亲戚,和戚有才家断亲,又没和你三叔家断亲,我瞧他家都是老好人,日后你哥哥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来往才能和他们开口。”季时玉也是突然兴起。
说的直白些就是今日无趣,想找点事情做,可人与人间,便是有来有往才有来往。
戚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村里但凡需要帮忙,都是找邻里乡亲,和三叔家亲近起来也好。
“嫂嫂真聪明!”
“这可不是聪明,是事实,否则来日家里有要帮忙的都不好找人的……趁着现在还没太热,咱们去田里看看。”
“都听嫂嫂的!”
季时玉就爱别人都听他的话,被戚鱼哄的弯起眼睛,正走着就听到了车马声。
他和戚鱼齐齐停下脚步到旁边,想着许是戚山州回来了,却忘记这才上午,戚山州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紧接着,马车就停到他们面前。
看到车夫,季时玉瞬间眯了眯眼,这人倒是眼熟的很,原来不止做随侍,还做车夫啊?
车帘被掀开,露出张春雨那张清丽的脸来,这人在季时玉回村前是村里最好看的小哥儿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此时却隐隐有些扭曲。
看见是他,季时玉顿时冒出一股无名火来,还以为是他家戚山州呢!扭头就牵着戚鱼往家走!
“季时玉!你怕了吗?你到底要怎么做才肯放过我!”张春雨突然压低声音吼着,见对方停下脚步,他才继续说着,“我们去你家聊聊吧?跟着他走。”
纵然季时玉再不情愿,可人都跟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他也确实好奇这张春雨到底要和他说什么,或许能稍稍利用一番也说不定。
“有什么话,直说吧。”季时玉道。
“给你五十两,以后不要再和崔智明见面了!”
第53章 打架 因为他欠,因为我善!。“哈哈哈……”
宽敞漂亮的院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笑声惊得四周虫鸟飞散,连气氛都火热几分,叫人面上都跟着发烫。
若说之前对张春雨和崔智明的关系只是猜测, 可今日他找到家里来,无非是确定他心中所想。
他只是没想到张春雨会说出这样好笑的话来, 竟是要拿银子打发他,别说他和崔智明没有任何关系,便是真有关系, 区区五十两, 是拿他当乞丐吗?
张春雨脸色涨红:“你笑什么!你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季少爷吗?给你五十两还是看在你们曾经有婚约的份上,否则你一文钱都别想要!”
“张春雨。”季时玉长舒一口气, 他靠着椅背, 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不自觉微微抬起, “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什么香饽饽吧?当初的婚约可是我提议解除的,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纠缠他?”
张春雨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说这些我便会相信吗?他可是亲口告诉我,是你季家,当初如何死皮赖脸要攀高枝!不想你们季家这般不堪重用,竟然做出那种事来!”
季时玉撩起眼皮看他, 清透的眼睛此刻闪着奇异的光, 他嗤笑:“这般说辞你竟也信,我季家当初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他若是看不起当初的我,那便更瞧不起今日的你了,否则当初为何你怀孕都不能有个名分?”
戳人心窝谁不会?
他季时玉更是其中翘楚!
张春雨果真被他说的无法反驳,他当然知晓自己当初差点被抛弃,可在季时玉面前, 就算是死都不想承认!
“现在是我在和你谈条件,就算我差点被抛弃,可现如今我依旧跟在他身边,你大哥还要在镇上摆摊,你也不想他像当初那样摔断腿吧?”张春雨冷哼一声,像是拿捏到什么把柄一样威胁着。
季时玉只觉得他好笑,他就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想要做坏事的人。
越想就越笑,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有些受不住问道:“你今日来我这里撒泼,就不怕崔智明知道吗?”
“你不说,他不可能知道,所以我要你离他远些!还是说五十两银子无法满足你?”张春雨冷脸看他。
“张春雨,我季家如今虽然落败,不如从前,但我到镇上去,凡是相识之人,哪怕曾经只有一面之缘,都得客客气气称呼我一句季少爷。”季时玉说着神色玩味起来,“区区五十两,你把崔智明看的太不值钱了些。”
张春雨眯了眯眼睛,“那你要多少?”
季时玉微笑:“二百两。”
“你疯了!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你跟我敲竹杠?!”张春雨表情骤然狰狞起来,“你是真不在意季岩峰的安危?”
季时玉微微收敛表情,漂亮的脸蛋冷下脸时倒显得难以靠近,他怎会不在意大哥的安危?
只是张春雨这样的人他见得实在是多,且不说他本就不会和崔智明有牵扯,可被威胁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总不见得他次次都得妥协!
“二百两,日后遇着他,我都躲着走。”季时玉可不会叫他拿捏住自己,“你若是觉得不值,下次再见崔智明,我便不会和上次一般只说三两句了。”
“季时玉……”张春雨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他深吸一口气,“银子我会尽力去凑,可你别忘记答应我的事!别再见他!”
季时玉哼笑一声:“那也得你能做到再说,若是没有银钱,拿什么和我提条件?”
面前的小哥儿模样漂亮,穿着青色的衣裳,整个人似乎都带着清新的香味,虽然家中破落,却还是住在这么好的院子里,过着夫君疼爱的生活……
思及此,张春雨瞬间冒出一股无名邪火来,凭什么他就不能嫁得有情郎,这样艰难才能过上衣食无缺的生活?
可季时玉只要站在这里,他就什么都有了!
凭什么?!
“你这贱人懂什么?以为崔智明喜欢你就敢这样对我吗?你凭什么!”张春雨怒吼一声突然冲到季时玉身前。
他想的很简单,他要抓花这张骚臭的脸,让他再不能勾引别人,让他被所有人厌恶!
季时玉看到他冲过来,早有警惕的他立刻闪身躲到旁边,但下一刻张春雨就再次朝他扑过来!
季时玉没想到他能疯成这样,可都是小哥儿,就算他曾养尊处优,也不至于连小哥儿都打不过!
在张春雨卯足劲继续冲过来时,他双手控制住对方的手腕,和他左右摇摆着,而后鼓足劲儿,一脚蹬在他肚子上,对方吃痛想躲,却被他拽着手腕,于是季时玉便抬脚踢个不停,直让张春雨疼的站不起来。
季时玉猛地甩开他的双手,看着跌坐在地的张春雨,他犹嫌不解气,扯开他的双手,照着他的脸就甩了两巴掌。
“呼……想毁我的脸,这样的心思你都敢动?”季时玉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声音都是抖的,“我在镇上这些年,从来没人敢打我脸的主意!”
张春雨被他揍的反抗不能,只能躺在地上翻滚哀嚎。
前厅的动静太大,守在外面的小厮和戚鱼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进门就看见季时玉胜利者的姿态,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季时玉看到那小厮,隔着虚空点点他,“你来的正好,把这个疯子带走,告诉你家主子,再敢放任他出来惹是生非,我就把他做的那些好事全都捅出去!”
小厮本就是崔智明安排在张春雨身边盯着他的,分得清自己的主子是谁,听到季时玉这样说,连连点头。
“给季少爷添麻烦了,小的会如实禀告的。”
“带着他,还有你,都滚!”
“是!”
小厮赶紧上前扶起张春雨,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扛起他就匆匆离开了,生怕再晚一步,连他都要跟着遭罪。
前厅只剩季时玉和戚鱼,小家伙真是没见过这场景,明明没有像村里那些老妇们扯头花打架,但总觉得情况比那样还要严重。
“嫂嫂,你还好吗?”戚鱼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他为什么总来找事啊?”
“因为他欠。”季时玉长舒一口气。
戚鱼皱皱眉:“那咱们要不要报官?或是告诉大哥的衙差朋友,总不能任由他一直这样欺负你。”
季时玉想了想拒绝了:“倒是不用做到这地步。”
“为什么?”
“因为我善。”
季时玉说完没忍住笑了起来,他善个屁!
崔智明那种人他最了解,当初和张春雨在一起无非是看中他的脸了,如今他把人给打丑了,别说二百两,恐怕五十两张春雨都拿不出来了。
戚鱼挠挠脸,“那这事也不能跟哥哥说吗?”
季时玉心头一梗,他轻咳一声道:“事关重大,这些事得我亲自和你大哥说,否则他要不高兴了,小孩子家家不要担心大人的事。”
“好哦。”戚鱼点点头,反正嫂嫂说不会瞒着哥哥了!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去田里,你大哥今日要早些回来的,我们也快去快回,晌午给他做饭!”
“好哦!”
两人便带好农具去田里了,太阳当空照着,恨不得把人晒掉一层皮,田间已经在水车,季时玉就先打了桶水在旁边洗着手,再顺手倒进田里。
最近锄草除的勤快,田埂和田间倒是没再长草了,浇灌完田地,又巡视一番庄稼,两人就回去了。
走到主路上就瞧见前面有人牵着高头大马,那马腿长且结实有力,看着就很不错,而牵着马的是戚山州。
“戚山州!”他扬声喊着。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回身等他们,季时玉和戚鱼小跑过去,他看看马又问戚山州,“怎么没直接买车套上?”
“自己也能做。”戚山州一手牵起他,“不浪费那个钱。”
“也就是说你是骑着马去县城的哈哈哈……”季时玉没忍住笑起来,“马都买得起,不差套车的银钱,你骑马去不是叫人看笑话。”
戚山州捏捏他掌心,轻笑:“我可是跟着县太爷做事的,谁敢笑话我?我翻身上马,别人都夸我有大将风范!”
“真能吹!牛都飞到天上去了哈哈哈……”
回到家里,戚山州把马栓到鸡棚处,打量着院内的布局,多了一匹马,就得重新把院子整改一番了。
戚鱼早就跑到马旁边,他最近吃得确实不错,只是幼时亏虚,导致他个子始终上不去,往马旁边一站,就到马肚子。
季时玉看的直摇头。
“别盯着瞧了,回头朝你踢一脚就老实了,过来搭把手。”季时玉站在屋檐下喊着,休想让他自己在厨房里忙碌!
“我来。”戚山州撸起袖子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站沾着泥土的青菜就择了起来,“少爷,中午吃什么?”
季时玉轻啧一声:“不是说给你炖肉吃吗?豇豆炖着不好吃,之前还有腌的,一会放上辣椒炒,酸酸辣辣的好吃!”
“好,今儿都做什么了?”戚山州问着他今日的安排。
听到他这样问,厨房内诡异的安静几分,就连戚鱼都下意识看过去,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应时,厨房内的人说话了。
“你走后没多久我就起了,去河边洗衣裳时遇着你三叔家老三夫郎了,我们聊了聊,然后去你三叔家一趟,回来又去的田里。”季时玉半点没提家里曾来人的事。
戚鱼觉得有点不妥,但嫂嫂说过,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插嘴。
闻言,戚山州拿着洗好的菜进了厨房,锋利的眉眼紧皱,“那你该多休息一会,田里的事不要紧。”
“怎么能这么说,秋收吃什么?”季时玉用胳膊肘顶顶他,“跟座山一样,不许在这里妨碍我,别人家夫郎都是做这样的事,我也能做。”
戚山州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老三夫郎帮你洗衣裳了?”
季时玉握着铲子的手一顿,惊讶询问:“这你都猜到了!”
“季时玉你还能再没出息点吗?”戚山州没忍住大笑起来,“我就说好好的怎么去三叔家,还带什么谢礼了?”
季时玉狠狠瞪他一眼,“我不要和你说话,像头熊瞎子!”
“你还恼上了,不过还是要夸奖你,过分逞强不是好事,若是再遇到还能让他帮忙,不过就是送点肉去道谢的事。”戚山州对他识时务的样子很满意。
他就怕季时玉事事逞强,不过如今看来,他的夫郎真是聪明的很。
季时玉懒得理他,示意他把方便的菜放进去,戚山州便利索挤开他,把他挡在身后,沥了沥水,就把菜放进锅子里了。
油和水滋滋乱叫,像是要把菜皮给烫烂。
“别只说我,你今日去点卯,县衙可有事?县令真的什么都没说吗?”季时玉有些忧心,这样的好差事不是人人都有的,若是戚山州做不好,那着实难受。
“县令三催四请我,条律也都讲的清楚,闲暇时只需要点卯,这事都是他亲口说的,自然不会多说我什么。”戚山州知晓他的忧虑,“你每日做了什么都告知我,这样的小事我自然也不会瞒你。”
这话说的季时玉有些心虚,他便拿过对方手里的铲子,嘟囔着:“感觉只炖肉还是不够,晚上给你烧骨头汤喝吧?我一会去屠户家买点棒骨。”
戚山州不疑有它,只笑着打趣道:“如今倒是真有几分好夫郎的模样了,只烧汤怎么行,我还要吃鱼!”
“……戚山州,你是不是不知道得寸进尺怎么写?”季时玉呲牙瞪他。
鱼是他最不拿手的,就算是清蒸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他自己都不愿意吃,更不想戚山州和戚鱼遭罪。
戚山州哈哈大笑,只觉得逗季时玉恼,是再有趣不过的事。
今日午食吃得格外丰盛,田间也不需要戚山州去忙活,三人便在各自屋里休息。
季时玉起得早,又是洗衣又是下地,还要给家里做饭,躺在床榻上腰都直不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娇气矫情,一辈子都学不会做个贤惠夫郎!
“疼、轻点……你按到我骨头了!”季时玉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戚山州!你是不是存心找架吵?”
“错了错了,我重新按。”戚山州从善如流地道歉,他日日都要给季时玉揉肩捶腿,怎么可能这样没轻重?
只是也足以见得对方今日确实累得厉害了,稍微按按都觉得疼。
季时玉瞪他一眼,歪过脑袋任由他按着,没一会的功夫呼吸就平稳下来。
戚山州小心翼翼探头去看,就见他早已睡着了。
第54章 受伤 季时玉轻轻把亵裤穿好,侧过身理……
日子照常过着, 季时玉每日要做的事就是起身送戚山州出家门,洗洗衣裳,顺便去田里看一趟, 没别的事就在家里待着。
只是先前要给他送银子的却始终没来,季时玉就知晓, 上次事过,崔智明八成是把他给看管起来了,毕竟张春雨学他不成, 还处处惹事, 该是惩治一番。
狗咬狗的戏码罢了,他也不是十分爱看。
只是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每每他外出, 村里人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就连那些平日里不和他来往的妇人夫郎, 都会往他手里塞一把青菜或是几枚果子。
“难道我快死了?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季时玉把果子分给戚鱼时还很纳闷,“她们是不是终于觉出我的好了?”
戚鱼连忙呸呸几声,不赞同地看着他,“嫂嫂,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说话要避谶!不能把生啊死的挂嘴边, 你快学我呸呸呸!”
季时玉抿唇笑笑, 实在做不出呸呸的样子来,便赶紧摆摆手:“不说这些, 就当我没说……”
“他们肯定是知道嫂嫂你是好人了,当然要好好对你,野果子难得,她们都舍得给你吃,她们也好!”戚鱼想的简单, 能把自家口粮拿出来给别人的,都不是坏人!
“不管他们,今日天气尚可,左右也是闲着,咱们也进山找找有没有什么野果子?”季时玉提议。
“好呀!”
季时玉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偏偏戚鱼还是个事事听从他的,两人便直接背上竹篓,拿起戚山州之前特意做的小拐杖,就进山了。
常去的就是后山和有泉眼的那边,只是那些地方村里人也都常去,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野果子,两人就换了其他方向。
他们走的很小心,拐杖不断敲打着周围的草堆或是树枝,不仅能惊蛇,还能避免掉进废旧的陷阱里。
顺着小路一直往里面走,偶尔也会遇着从山里出来的人,只是花草树木见的不少,但野果子却已经没几个了。
“嫂嫂,咱们都走很远了,找不到野果还是回去吧,万一受伤就不好了!”戚鱼有些紧张,这时候树林里都热的很,找不到就更着急了。
“再往里面走走,穿过这片树林保不齐就有了。”
毕竟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可不会有果树。
正如季时玉所料,穿过树林往前走,越过一片小山坡,往下看去,就见山坡下零散有几棵果树。
他赶紧一手扶着戚鱼,另一只手稳稳握着拐杖,两人就差直接溜下去了。
“这桃子不错,你来摘。”季时玉冲戚鱼昂昂头,“我碰不得桃子,会起疹子。”
“哦好啊!”
桃树很好上,他直接扒着枝干就爬上去了,把青红相间的桃子全都摘进自己的竹篓里,若是有软软的,就直接剥了皮递给季时玉吃。
两人没客气地把能吃的小毛桃全都摘了。
本想顺着原路返回,奈何上坡路确实难走,便只能绕路走,没想到还看到一棵苹果树,便也顺手摘了点,背着满满当当的背篓往家走。
季时玉不吃没洗的东西,刚才那软桃子是没皮才入嘴,路上就只能听戚鱼吃桃子啃苹果,他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会不会拉肚子。
原以为绕路会远,没想到顺着其它小路上去,只需要翻过小山坡再下去就能到后山,季时玉站在小山坡的石头上,下意识张开双臂,任由风吹着他衣衫和发丝,有种莫名的放松。
“小心点,我看这石头——啊!!!”
季时玉脚下一滑,眼看着就坐在了地上,他却是连撑都没撑一下,双手还往后紧紧扶着竹篓。
“嫂嫂!”戚鱼惊呼一声,赶紧过去扶他,“你没事吧?屁股是不是摔疼了?能站起来吗?我去叫季伯伯来背你吧!”
“……没事,我缓缓。”季时玉把竹篓卸到旁边,小幅度的动了动屁股,却感觉到一阵钻心的肉疼,眼底瞬间就涌出泪花了。
戚鱼见他这样心里急的厉害,也顾不得季时玉拒绝,直接放下背篓就朝季家跑去。
没一会的功夫,季家除了季时欢和杨雪梅就都过来了,见季时玉还在原地坐着,就知道他这一摔定然不轻。
“玉儿!”
李秀荷心疼坏了,和季多林搭手把他扶起来,季岩峰早已蹲下等着。
季时玉趴到季岩峰背上,他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大哥你慢慢背我,我屁股疼……”
“好好。”季岩峰一步一个脚印走着,稳稳当当地把他背回家里。
“上山下坡都得小心点,以后再不许去那种地方了!”
“你说说你,想吃果子就买,非要自己去摘,真是想不开!”
李秀荷边走边数落着,眉心却皱的很紧,俨然担心模样,严厉的说辞也都是关心。
季岩峰轻叹一声:“娘,你就别说了,我看直接把他带村医那好了,省得来回折腾。”
“好。”
村里偶有路过的人听了一嘴,神色便更加古怪起来。
病人不分男女,村医给他简单看了看,说道:“幸好没伤到骨头,就是摔得厉害点,敷几日草药就没事了。”
季时玉觉得丢脸,回去路上都把头低下了,不敢叫别人看出这狼狈的人是他,可背着他的是季岩峰,这事哪里瞒得住?
回到家里,季时玉暂时只能趴着,李秀荷顺手洗了点桃子和苹果放到旁边,看向季时玉的眼神带着无尽怜爱。
最近村里的风言风语有些多,她也实在担心,只是想着戚山州不是那样的人,便没怎么在意,可是她也好奇,又没什么要紧事,怎么还每日都驾着马车离开!
李秀荷把其他人都哄走,自己在屋里陪着季时玉,她将洗好的桃子递给他,轻声问道:“山州最近很忙?”
“还好,没事时回来的早些,没个定数。”季时玉说。
“那他是去做什么?怎么日日都要驾着马车离开?难不成是在镇上找了什么活计做?”李秀荷有点好巧,但她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戚山州真在镇上做活,大可以每日都跟着季岩峰的牛车去镇上,可大儿子一次都没碰着他,自然不是在镇上,总不可能是在县城?
如果连她家玉儿都不知道,那这戚山州保不齐就是没做好事!
季时玉茫然眨眼,“我没和您说吗?他在县城跟着县令做事,平时没事就会回来得早一点,大概午食前会回来。”
“真跟着县令做事?”倒不是李秀荷不相信,只是那可是县令,什么有才之人找不到,为什么要找戚山州?
“他没必要骗我呀,月钱也不少,如果真是骗我,去哪里拿那些银子回来?”季时玉本想动动,却不想一用力屁股更疼了,他闭了闭眼,“娘我没事了,您回家吧,我想歇会。”
李秀荷哪肯就这样离开,她拍拍季时玉手背,“娘给你们做了饭再走,州小子回来得照顾你,鱼哥儿也还饿着呢,你想吃什么?娘去做。”
“太热了,只想喝粥……”季时玉嘟囔着。
李秀荷想了想道:“行!那娘给你熬粥去,再做点其它的给他们吃。”
“嗯哼。”季时玉脸颊贴着枕头,整个人就像是案板上的鱼。
李秀荷走进厨房,就见戚鱼正拿着刀要切菜,她赶紧出声阻止,“哟把刀给我吧,可别伤着你,你要是想做事,就在旁边给我搭把手。”
“好。”
李秀荷先把粥熬上,紧接着就开始烙饼子,没一会的功夫几张脸盆大的饼子就烙好了,她又继续切菜炖肉,做好这些都快过去一个时辰了。
她擦了擦汗,对戚鱼道:“小鱼儿,辛苦你照顾他,婶子先回去了。”
“谢谢婶子!我送您!”戚鱼连连道谢把她往外送,刚走到门口就撞上戚山州的马车了。
马车停下,戚山州跳下来,上前打招呼,“娘,您怎么有空过来?您留下吃饭吧,我这就去做。”
“饭菜我做好了,你们吃就行,小玉儿摔了一跤,你回屋照顾他吧。”李秀荷当然不能在这里多待,家里儿媳还有身孕,不好厚此薄彼。
“摔了一跤?!娘我就不送您了,您回去路上慢上!”戚山州抬脚就朝家里跑,马车都丢在外面没空管了。
见他确实是担心,李秀荷才抬脚离开。
戚山州进屋时季时玉已经睡着了,见他趴着难受,就知道摔的定然厉害,他小心翼翼掀开他衣裳看,受伤的地方已经上过药,草药和青紫伤痕交叠,在白皙的臀瓣上显得异常可怖。
“哥,要不要先吃饭?”戚鱼将脑袋探进来轻声询问。
“嗯。”
戚山州把还在外面的马牵回院子里,将套车卸下来,再把草丢到马棚里,它就低头乖乖咀嚼起来。
他自己则是快速扒拉完饭,就回屋里守着季时玉了,夏季燥热,他时不时就要对着季时玉受伤的地方扇扇子,希望能让他的痛感减少一些。
一丝微凉让季时玉酣睡,等他再醒来时屋内有些昏暗,透过窗也能看到外面暗淡的光,四周静谧,连虫鸣都不曾入耳,他呆愣愣坐着,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前世的记忆里。
崔智明对他拳打脚踢后,就会把他锁在屋里,从早到晚,他都只能通过窗外亮光分辨。
好疼。
他茫然眨眼,去抚摸身上早已不存在的伤痕。
吱呀——
木门被推开,听戚山州说盖新房时格外小心,砖瓦灰泥都恨不得是最好的,只是这门短短数月就开始吱呀作响。
季时玉先前想过很多次要告诉戚山州修理,只是他们总忙着,忙完回来也是累着,就渐渐忘记这事了,可今日这声响却叫他觉得踏实。
“吵醒你了?我正想把门板修修。”戚山州手里还拿着工具,看到他醒来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没有——咳,就是刚好睡醒了。”季时玉拧眉清了清嗓子,这一觉睡的太踏实,喉咙干的厉害。
戚山州倒了杯水给他,轻声道:“那我去做饭,你再缓缓。”
季时玉微微摇头,嗓音有些沙哑:“我现在不想吃,你们不用管我,我的屁股还是有点疼。”
“我看看。”戚山州扶着他趴下,轻轻掀开他的亵裤看了一眼,草药汁子连蹭带吸收已经没什么了,这就显得那团青紫尤为可怖 。
戚山州心疼的厉害,有心想数落他两句,可季时玉已经受到教训,再多说也只会让他心里不痛快。
“田地庄稼都长势喜人,你没事就在家里待着,若是有想买的物件提前告知我,我从县城回来就一并买了。”戚山州说。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想季时玉往外跑,尽管外面有趣,但并不是十足十安全。
今日是伤的不重且离家近,若是来日再有些麻烦,季家也不能保证能立刻赶过去,村里到底不比镇上。
季时玉抿了抿唇道:“今儿真是不小心,没想到石头会那样滑,也就这一次罢了,哪就得成日待在家里了……”
何况,就算他现在答应好了,等戚山州离家,他照样能跑出去,至于戚鱼……好哄的很。
“以后小心点。”戚山州拿他没办法,他看了眼天色,“我去做饭,既然不想吃就趴着,晚些时候饿了我再做。”
“好。”
吃饭这种小事,季时玉饿了自然会吃,用不着他三请四请。
只有两人的饭菜就好做很多,戚山州随便下了锅面,他和戚鱼一人胡噜一碗,他最后再收个尾,就没了。
白日里睡的多,季时玉本该精神十足的,只是莫约是受伤的缘故,他懒得动,便也觉得没精神,趴着就昏昏欲睡,大有随时要睡过去的意思。
戚山州回屋把蜡烛点上,烛光映着季时玉昏昏欲睡地侧脸,姿势格外洒脱。
“我打了水,给你擦擦。”
“嗯……”
戚山州便任劳任怨地给他擦脸擦手擦身体,末了再拿水给他洗洗脚,就把他塞进薄被里了。
季时玉顺嘴问道:“不能端干净的水给我洗脚吗?”
“你嫌自己脏?”戚山州回怼,嘴完又觉得自己太斤斤计较,便又出声哄着,“我记下了,明日拿干净的水给你洗脚。”
莹白圆润的脚趾在床单上抓了抓,表示理解了。
戚山州就着他的洗脚水洗了洗,拿起床头的草药,顺手就把季时玉亵裤给扒了,他戳了戳白嫩的臀瓣,笑道:“今儿就别穿亵裤了,明日我还得多洗两件衣裳。”
“要是蹭到床褥上,洗起来不是更麻烦么……坏心眼,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季时玉轻轻把亵裤穿好,侧过身理都不理他了。
戚山州赶紧侧躺下贴近他,右手搭在他腰间,季时玉便十分配合的抱住他手臂,两人沉沉睡去。
夜深。
季时玉察觉到身后人的禁锢,他抬起胳膊肘捣他两下,“戚山州?”
“嗯?怎么了?”戚山州撑着身子坐起来,言语间带着浓重的困意,“想去茅房?还是饿了?”
“想去茅房,也饿了……我想喝热热的面疙瘩汤,要放上挺脆的青菜,其实我还有点想吃豆腐了,真奇怪,我从前最不喜欢吃豆腐了……”
他嘟嘟囔囔的说着,戚山州使劲眨了眨眼,“先去茅房。”
他翻身下地,背起季时玉上茅房,又把他背回卧房里,才去厨房做面疙瘩汤。
夜里不好吃太噎人的大面疙瘩,他拌的小巧,放上青菜,撒上盐巴,再滴几滴香油,面疙瘩汤就做好了。
季时玉右臀瓣疼的厉害,就只能斜歪着身子倚在戚山州身上,闭着眼享受被伺候喂食。
“不吃了。”季时玉歪头。
戚山州端起碗直接胡噜干净,用茶水把碗泡起来,才回到床榻上揽着季时玉继续睡。
第55章 讹传 他微微皱眉,很想照着她的脸狠狠……
翌日。
戚山州比平时起得早。
他蹑手蹑脚下地, 将泡着的碗筷拿去洗,顺便把早食做出来,这才端着木盆把脱下来的换洗衣裳拿去河边洗。
他去得早, 别说其他妇人夫郎,就连平时去最早的老三夫郎都没遇到。
匆匆去, 匆匆回。
吃过饭就赶紧驾车马车去县城了。
季时玉睡觉有自己的毛病,夜里若是醒过,再睡就会睡的踏实又久, 等他彻底睡醒时, 日头都快挂到正当空了。
他伸了伸懒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麻酥酥的, 浑身却充满了劲儿。
更让他欣喜的是, 草药汁很管用,臀瓣已经没有很痛了。
看着空了一半的床榻, 季时玉对着戚山州的枕头重重捶了两下,直到中间凹陷进去,好一会才缓回来,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舒服了。
他穿戴整齐,屋外艳阳高照, 幸好有屋檐遮挡, 否则都要觉得刺目了。
“嫂嫂你起了,厨房里还有早食, 在锅里腾着呢。”戚鱼边喂小鸡边说着,“这都两个月了,小鸡怎么还不下蛋呢?”
季时玉摇头,“可能有心事吧。”
戚鱼闻言大笑起来,“嫂嫂, 小鸡怎么可能会有心事呢?只有人才有心事呀!”
季时玉本就是随口一说,不过有无心事谁知晓呢?反正它们也不能开口说话,即便张嘴也是咯咯不停。
他抬脚朝厨房去,顺着拐角走过去,才瞧见晾晒着的衣裳,戚鱼不会自己去河边,洗衣裳的便只有戚山州了。
被人宠着确实不错,虽不像在镇上那般舒坦,可到底还是不曾操劳太多,按理说他该开心的,却高兴不起来。
勤快的戚山州,累死他算了!
一夜过去伤就好很多了,季时玉想着趁晌午前去田里揪点菜,顺便看看有没有其它想摘的东西,日日都吃豇豆,也是吃的想吐。
戚鱼拦住他道:“嫂嫂不能出门,哥说你今日都只能在家里。”
“去田里摘点菜回来,不上山下河的跑。”季时玉拍拍他小脑袋,“反正你也要跟我去,还怕我跑啊?”
“也对!”
戚鱼赶紧背上自己的小竹篓,再牵上季时玉就朝田间去了。
田间时时日日都有人在劳作,看到季时玉过来,妇人们纷纷打着招呼。
“玉哥儿,听说你昨日摔着呢,没事吧?小哥儿家的要小心点呀!万一伤到根本怎么办哦!”
“是说呢,你说你好端端的干啥非要去山上,汉子们都那样,手头有点银子就爱做坏事,你也别想不开,咱们村里的夫郎,你算是最享福的了!”
“州小子八成都是在外面学坏了,你都伤到了,他居然还往外跑,真是不像话……”
她们言语间都是对季时玉的关心。
季时玉在村里算得上是最不爱和别人接触的,来往最多的也就是里正一家,他竟是没想到除了程家,还有别的婶子也这样关心他。
只是关心归关心,怎么还说起戚山州不好了?
季时玉笑笑:“劳婶子们关心,就是磕碰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山州他在外面做事很忙,实在用不着他陪着。”
从前就只会说他被戚山州惯坏,说他不下地不干活连衣裳都不洗……现如今倒是觉得戚山州对他不好了?
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玉哥儿,大家都是邻里乡亲,虽然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可你好歹还守着娘家,怎么能让他这样对你?”有婶子不满地看着他,活像是季时玉受了什么天大委屈。
季时玉略有些吃惊,“婶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都输同村你还装,我们都听说了,州小子每日天不亮就驾着马车离开了,他哪有银钱买马?还不都是用你的嫁妆!拿着你的钱去外面逛那种不干净的地方了!”
“就是!你啊还是得赶紧生个儿子,把他的心拽回家里,汉子们哪有不好色的,你也别跟他对着干,对你不好!”
这、这话里的意思是戚山州在外面招妓?!
这怎么可能!
戚山州每日回家都穿着出门的衣裳,身上也没有沾染任何俗气的胭脂香,不可能是去招妓!
而且他都说过了,是去县令跟前做事,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山州早出是去做活了,他最近在县城找了差事,所以早天不亮就出家门。”季时玉解释着,他不好直接和村里人说戚山州是跟着县令做事。
“瞧你……你就是个傻的,男人说的话哪能信啊?哪家做活的不都是早出晚归,他早早出门,不到晌午就回家了,玉哥儿你咋这么好骗!”
季时玉愣住了,原来症结在这里。
他哭笑不得,戚山州的差事确实轻松的很,他若是直接说跟着县令做事,恐怕她们会刨根问底,村里的婶子们他最是招架不住。
再者,他也不是很清楚能不能告诉村里人这事,便先误会着吧,反正他知晓内里就好。
“他是做累活,早早做完就能早早回家,不是做坏事,婶子们别误会了。”他还是随口扯谎解释几句。
见他这样力挺戚山州,其他婶子们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万分感慨地叹息着,好像季时玉是傻子似的。
季时玉带着戚鱼朝自家田里去,他拔了好些青菜放进竹篓里,一并连新长出来的嫩黄瓜都摘了好些,这才准备回去。
田地是分的,田自然也挨着戚有才家的,刚走没两步,就听到一阵笑声。
“长得骚唧唧的,汉子还不是去外面偷吃?谁想娶个祖宗在家里供着啊?好吃懒做的货……”
这声音一听就是王秀霞的。
季时玉扭头看过去,就见王秀霞正一脸挑衅地看着他,他微微皱眉,很想照着她的脸狠狠扇上几巴掌。
“看什么看!我又没说你!”王秀霞得意的笑着。
没提姓名,那样的脏话季时玉当然不会领到自己身上,只是看着王秀霞得意的模样就觉得恶心。
他冷笑一声道:“怎么就你自己在田里劳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寡妇呢,难怪总和别的男人搭嘴说话,原来是心中寂寞?”
这话说得很过。
季时玉向来不爱拿女子名节说事,可这王秀霞先拿难听的话辱骂他,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对了,听说你儿子最近都不爱出门了,想来是年岁渐长,知晓自己是何等丑陋不堪了,不过也难怪,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女,应该的。”季时玉声调慵懒,说出口的话却直戳王秀霞心窝。
最近戚小宝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连饭都不好好吃了,总是哭闹个不停,说没人和他玩。
王秀霞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季时玉这样,就总觉得和他脱不了关系,他直接喊道:“你个贱人是不是给我儿子下毒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否则他不可能不吃饭!”
“蠢货。”季时玉不屑地瞥她一眼,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挑事,“你家小杂种是什么贵公子吗?看他一眼我都嫌脏,还下毒……你怎么不问问你妯娌,是不是嫉妒你有儿子?”
王秀霞先是呸了一声,而后又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嫉妒我们小宝!”
“我这般年轻,嫉妒你们小宝做什么,我反正能生啊。”季时玉哼笑一声,也不顾王秀霞心里怎么想,带着戚鱼就离开了。
王秀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似乎是终于想明白什么一样,抗起农具就急匆匆赶回家了。
季时玉不用想都知道,戚有才家又要吵闹了。
一路上戚鱼都默不作声,季时玉以为他是对自己说的话不高兴,便轻咳一声问道:“想什么呢?难不成是惦记着戚有才家呢?”
“怎么可能!”戚鱼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抗拒,“嫂嫂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最讨厌他们了!他们一点都不好!”
季时玉戳戳他眉心,“那你一脸的不高兴做什么?给我脸色看呢?”
戚鱼卸了口气,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季时玉,“嫂嫂,我哥哥真的没有做坏事吗?他是去县城做活了吗?嫂嫂真的很好,是我让哥哥娶的,他要是做不好的事,我觉得很丢脸!”
“他确实是去县城做事了,只是他这份活计暂时不难做,所以能早些回家,但之后就说不准了,可能一夜都回不来。”季时玉轻声解释着,“要永远相信你大哥,他是很好的人,我说过的。”
“我知道了。”戚鱼赶紧点头。
另一边。
戚山州还在县衙里做事,前阵子都是在熟悉手头的事,这几日县令倒是让他做事了,首先就是要翻看整理近几年的刑事卷宗,看看过往的案件都是如何处理的。
这也使得戚山州最近都不能早些回家了。
“戚先生,还在整理卷宗吗?”有三班衙差的小班长走近询问,身后还站着代书师爷,是一位年轻人。
戚山州翻看卷宗的手一顿,“可是有事?”
班长赶紧摆摆手,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戚先生也来许久了,都不曾好好吃过酒,正好今日代先生也有空闲,便想着一起去!”
青天白日喝酒,换做其他人叫他,他必然不会同意,只是眼前这些人不同,日后要一起共事许久,他若是不尽早融入,来日相处起来也是麻烦事。
他想了想道:“我酒量不可,恐怕会打扰你们的兴致,若是不嫌弃,我便一同前往了。”
班长笑道:“无妨,只是简单吃吃酒,我们片刻后还要回来做事的,不会耽误戚先生回家。”
“那好。”戚山州欣然同意了。
县城的地界要比镇上大太多,就连酒楼都透着高贵,他们本就是出来做工赚钱的,自然不会去酒楼里,就在街边找了家酒馆,再要了些下酒菜,便吃起来了。
戚山州和他们是初相识,闲谈时自然就要围着他来说,在说起他已经成婚后,众人倒是没太惊讶,毕竟这岁数成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戚先生媳妇是哪家人?”班长笑问。
“夫郎是镇上人家,因缘际会回村了,这才认得。”戚山州没说太仔细,但这也足够他们知晓。
何况这些人本也不是想打探他的情况,只是寒暄几句方便了解。
“咱们也都是村里出来的,我家婆娘逼得紧,想把家里娃送书院去,书院束脩贵,可不得拼命赚钱了,咱们多出点力,娃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
“是这个理。”一直沉默的代师爷突然沉声附和。
班长们都知道他这性子,温和归温和,但实在是话少,且家境还算不错,跟在县令身边做事也十分妥帖,因此也不影响相处。
戚山州倒是对他颇为好奇,只是也不方便多问什么,一旁的班长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当即笑道:“代先生是县城人,你们都是师爷,日后相处的时日更多,可要亲近些才行。”
戚山州闻言笑了笑,端起酒杯朝代师爷示意,后者也赶紧端起杯,相视一笑,只当是认得了。
继续吃酒才知晓,这位代师爷本身就是秀才,只是读书不仅是脑力活儿,也得看各自的家境,他家虽住县城,条件却实在一般。
平日里都是夫郎照顾着老娘,若是他继续考试,家里恐怕就真的要过不下去了,因此他已全然放弃考试,安心在县令跟前做事,也不会离夫郎和家太远。
戚山州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的日子都好过,相比之下,他和季时玉竟是要好很多。
只是日子也不是得和别人比着来过。
“戚先生还没孩子呢?以后有娃了就知道难了!”班长说着不由得叹息起来,只是眉宇间带着点笑意,可见累也是高兴的。
“这些不急,我夫郎还小。”戚山州说。
班长没忍住笑了起来,“都成家了还小啊!分明就是你铁汉柔情!下次,等哪日闲下来,你也带夫郎来县城,咱们再一块吃吃酒!”
这话只是客套,戚山州听的明白,便也点头同意,毕竟下次的事,谁说得准呢?
因着手头还有事做,众人把杯里的酒喝完便不再倒了,就着菜吃了一些也不顶饱,戚山州便惦记起回家的事了。
代今宵瞧出他心不在焉,当即提议道:“今日也差不多了,再喝下去怕是要影响做事了,让大人知晓不好。”
“也是,那就到这,你们该回家就回家!”班长笑说,“戚先生得早点回去吧?”
戚山州也不装,直接道:“是得早些回,夫郎娇纵,回得晚要挨骂了。”
“……啊,那你赶紧走吧走吧!”
倒是没看出来,这还是个惧内的!
第56章 醉酒 字句都是叮嘱他不要做不好的事等……
紧赶慢赶, 戚山州还是回得晚了。
季时玉如往常那般做好午食,按理说戚山州就该回来了,却不想饭菜都凉了, 他还是没半点回来的迹象都没有,想着他估计是被事情绊住脚了, 便没继续等。
只是心下不大高兴,若是今日不回来,昨夜就该告诉他的, 白叫他等着。
两人正吃着, 就听到院墙外传来马蹄声,戚鱼刚想去迎接, 就被季时玉给叫住了。
“他有手有脚的, 哪用得着你去迎?”这般说着,他却是站起来了, “我去,我去教训他!”
戚鱼神色狐疑,眼看着季时玉离开,他也捧着碗走到屋檐下看着,就见嫂嫂连马车都顾不得, 颤颤巍巍地搀扶着大哥进院子了。
哦, 这就是教训啊?
“哥哥吃酒了?”
季时玉扶着他进屋,戚鱼猛地闻到一股酒味, 味道虽不冲,但也能瞧出来是吃多了,都得叫人扶着才能走。
戚山州浑身的力道都压在季时玉身上,他累的恨不得直接把人给丢掉,但又真舍不得, 费劲把他扶进床榻上,这才长舒一口气。
戚鱼在后面端着碗跟着,边看边时不时往嘴里扒拉饭,他嘴里塞的鼓鼓道:“嫂嫂,要怎么教训哥哥?”
“咳咳、他醉着,现在教训也没用,等他醒了我再好好骂他,你去吃饭,小孩子家家的别在这里守着。”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他赶走,“我等下再去吃,你吃完就放那。”
“好。”戚鱼便离开了,反正大人们总是说些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
屋里只剩两人,季时玉见他醉的眼睛都睁不开,只好任劳任怨地给他脱掉鞋袜和外衣,顺手丢到旁边回头洗。
他去院外把马栓好,他又不会赶马,也不知道戚山州醉醺醺地是怎么把马车赶回来的,以后说不得还要雇个车夫了……
回到前厅,他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完,剩余的那些则是放进大锅子里腾着,等戚山州醒了再吃。
顺便端了盆水进屋给他擦脸。
做完这些,季时玉抬手捏住戚山州的耳朵,使劲揪了揪,嘟囔道:“这样累着我,等你醒了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疼……夫郎……”戚山州一把拽过他的手包进怀里,本就松散的里衣随着他的动作露出结实的肌理。
季时玉轻咳一声,顺势摸了进去,虽然肌肉硬邦邦的,但是也很好吃——不是,很好戳。
“嘿嘿……”季时玉摸着傻笑起来,竟是还吸溜一声,心情这才好起来,“松开我,还没收拾妥当呢,你这是跟谁去吃酒了?知道村里最近在说什么吗?竟然还敢醉醺醺的回来!”
戚山州眼下醉着,自然不能给出什么回应来,只一味的抱着季时玉撒娇,哪有半点熊瞎子的样子?
季时玉拗不过他,只好脱掉鞋袜跟着躺下,左右也该午睡了,等睡过晌午最热的时候,再做其它的也不迟。
他乖乖窝在对方怀里,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口,双手顺着衣摆摸进去,时不时就要戳戳几块腹肌,闭着眼享受,没一会的功夫就睡着了。
察觉到他呼吸逐渐平稳,戚山州低头看了一眼,他长舒一口气,先前从没有白日吃酒的时候,再加上今日回得迟,就知道他得闹性子,装醉倒是躲过一劫。
只是——
戚山州察觉到自家兄弟有些不适,他生无可恋地仰头盯着床柱。
只是这代价有些大。
他干脆也借着酒意睡了半晌,看了眼外面的日光,他侧身把季时玉叫醒,白日睡得多,晚上就睡不着了。
“你还醉吗?”季时玉往他怀里拱了拱。
“不醉了。”戚山州轻轻摸着他后背,“今日本是要看卷宗的,没想到其他衙役和师爷都说去小酌几杯,我想着刚去自然得和他们多接触,没想到竟是吃多了。”
他轻声解释着,边说还不忘看季时玉的脸色,只是对方低着头,他实在看不清楚。
只是,胸前两处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扣着。
“那肯定也没吃饭,锅里还留着饭菜,你去吃吧。”季时玉怕扣疼他,还轻轻吹了吹气。
戚山州小腹一紧,季时玉瞬间就察觉到了,就在对方想要更近一步时,他立刻抽身,从戚山州怀里退出来。
淡声道:“还是我去给你端来吧。”
然后就直接跑掉了。
戚山州:“……”
这……应该是还气着的意思。
他叹息一声,待平复下来,才抬脚跟过去。
季时玉就知晓他要跟来,饭菜也只放在桌上摆着,倒是还没凉,肉菜也就戚鱼动了几口,眼下看着还满满当当的。
“你也该吃点肉。”戚山州说。
“我不爱吃肥肉,上次去屠户家买的棒骨还有很多,晚上我们熬汤喝吧?”季时玉说,“我们的鸡怎么还不下蛋呢?”
戚山州道:“有的鸡下蛋晚,何况它们也没长到该下蛋的时候,再养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季时玉托着下巴想,“那就秋日里了,只要下蛋就好,到时候就能日日吃鸡蛋了。”
“行。”
戚山州吃饭快,没一会的功夫就把剩的饭菜都扫干净了,他把碗筷拿到院里洗,季时玉就像小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连喂鸡都得跟着看。
眼下太阳不如正午晒人,戚山州就准备去田里看看,季时玉当即穿戴整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行,一起去。”
戚山州也很喜欢他时时刻刻都跟在身后,不管做什么都能看到他,做起事来都充满干劲!
村里人也都是这时辰去田里,看到戚山州和季时玉同时去田里,还有些诧异,因为最近都是季时玉和戚鱼两人去。
“州小子,也是有段日子不见了,你都不知道玉哥儿有多宝贝这些田地庄稼,每日都来盯着看,有一点杂草都得拔的干干净净,你说你,这样好的夫郎都不知道好好对人家!”
“山州,不是叔说你,这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对,哪家汉子都得过日子才行,哪能出去鬼混!”
“可不是嘛!你啊就和玉哥儿好好过日子啊,人家伤着你都不忘往外面跑,他还为你说好话,你就不要再去那种脏地方了!”
…
戚山州刚进田里,还不等他和相熟的叔婶们打招呼,他们反倒是先对他一通说教,言语间都是对季时玉打抱不平,好像他是什么作恶多端的负心汉一样!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戚山州边问边看向季时玉,他就最近在外面赚钱,他家少爷便突然得村里人这样喜爱了?
他突然想到装醉时季时玉和他说的那些话,最近村里人似乎一直在议论他?
“你!”
眼看着他不承认,方才说话那些人都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了,居然还在这里装傻,真是可惜玉哥儿了!
戚山州眉心紧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定然有误会,我每日都是去外面做事,怎么在各位嘴里,反倒是我不做好事了?”
“你不是去外面鬼混?天天大清早就赶着马车走了,连田地都不管了,又这么早就回来……”
“我是去县城做事,事情做完就回得早,不是婶子们说的那样,真是实打实赚钱去了。”戚山州本是不想和她们多解释的,可是眼看着都传成这样了,不解释哪成!
妇人们还是狐疑的看着他,转而又看向季时玉,“真的呀?玉哥儿你大胆说,不怕他,你娘家就在这里,谁敢欺负你!”
季时玉失笑:“是真的,前几日就和婶婶们说过了,只是你们都没信,他就是去累活,早点做完就能早点回家。”
夫夫两人都这样说,也看不出什么吵架的样子,村里人也只好都相信了。
反复和戚山州说着季时玉最近的表现如何好,字句都是叮嘱他不要做不好的事等等。
戚山州哭笑不得,对这些好意自然都全盘接受。
到田里巡视一圈,不得不承认季时玉最近确实很用心,掌心都覆上一层薄茧了,就连先前养的漂亮指甲都短了几寸。
回到家里。
“委屈你了。”戚山州皱了皱眉,言语间带着浓重的愧疚,他轻轻摩挲着季时玉的手,胸口钝钝的疼。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季时玉不觉得有什么,“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人的家,我自然要出一份力的,哪能真的事事都让你来做?不过如果真的能赚到很多钱,买来人伺候,我就更开心了!”
戚山州沉声应答:“会的。对了,之后我晌午大概不能回家了,最近得把手头的卷宗整理一番,有什么事就等我回来再说。”
季时玉撇撇嘴:“好吧。”
“那你就在县城吃饭,别饿着自己。”他又接了一句。
“县令那里管饭,你就不用操心我了,你自己得多吃点,都快瘦脱相了。”戚山州捏住他脸颊上的肉晃了晃,差点都捏不住了。
季时玉鼓鼓脸,“我也没饿着,夏日太热,总是觉得没胃口。”
“那就多吃点点心果子,想吃什么跟我说,县城有的我都买回来。”
“知道了。”
两人坐在窗前轻声闲聊着,说说家长里短,再聊聊其他人家的热闹事,时辰过得倒也快。
傍晚时候。
季时玉本是想烧汤喝的,只是冷不防想起杨雪梅有着身孕,便想着多熬一些给娘家送去,左右就是些大棒骨,也不费几个钱。
剩的那些不多,他就带着戚鱼朝牛屠户家去了,只是刚走过娘家门前,远远就看见季时欢和钟灵毓站在一起,他便立刻抬脚走过去。
“小欢儿。”
“三哥!”季时欢心下一慌,忙将手背到身后,站在他旁边的钟灵毓也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季时玉笑问:“你们两个在这里聊什么呢?眼看着都要天黑了,还不赶紧回家,小心娘骂你。”
钟灵毓赶紧稳住心神,小心解释道:“时玉哥,我听说怀孕的人都爱吃酸,那会刚好摘了些酸枣,就想着给小欢儿,让她给雪梅嫂嫂。”
季时玉轻笑一声,这由头不仅挑不出错来,怕是嫂嫂知道还得谢谢他。
人不大,鬼主意不小。
“原来是这样,今日就先谢谢你,之后有机会让小欢儿请你吃糖葫芦,小孩儿都爱吃。”季时玉笑笑,“行了,都赶紧回家吧,省的家里着急。”
钟灵毓闻言松了口气,赶紧道谢几声道:“时玉哥再见!小欢儿鱼哥儿再见!”
季时玉笑着冲他摆摆手,眼看着他跑得没踪影,这才扭头看向季时欢,“你,赶紧回去。”
“三哥……你是不是发现……”
“要说什么便大大方方地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季时玉皱眉教训她,“和小伙伴玩也该有数,这样晚了还在外面,磕碰了怎么好?”
季时欢一愣,转而傻笑起来,“三哥我这就回家!”
三哥真傻,这样都没发现!
季时玉同样笑着目送她回家,还是小孩儿啊!装模作样哄两句,就意味真把大人瞒住了!
笨东西!
真说起来,季时玉不是很喜欢到屠户家里买东西,自然不是因为对方不好,而是生怕遇着那牛壮。
这汉子实在是实心眼,半点不介意他已经成婚了,回回都想多给他一些,都被他言辞拒绝了,搞得他心慌慌的。
走到牛屠户家门前,季时玉把钱袋子递给戚鱼,他小声道:“我就在旁边,你去买棒骨,一定要叫牛叔给你称!”
戚鱼连忙重重点头:“嫂嫂放心!”
看着他进去,季时玉就连忙躲到墙角了,虽说让戚鱼自己来也行,只是小孩子有时候是拗不过大人的,实在不行,他就要扮坏人!
季时玉蹲在地上等着,想着除了烧汤还要做什么,明日得早些起来,给戚山州做点干粮带上,他那样能吃,万一县令嫌他吃的多怎么办……
在外面做事可不能饿着,烙大饼吧,还能给他带点炒酸豇豆,酸酸辣辣卷进大饼里吃,就和大哥卖的卷饼差不多——
“玉哥儿!”
冷不防有道声音突然响起,季时玉惊得猛地站起来,甚至差点没站稳!
待看到是牛壮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重新提了口气,他笑笑:“有事吗?”
牛壮憨笑两声,“你怎么不进去,我不知道你要来买肉,我去给你称吧?山州在家里吗?他吃的多,我多给你称点!”
啊?
季时玉实在不明白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肉又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便是在镇上都是顶金贵的,哪是他这样说多给就多给的!
他要是真要了,流言蜚语真是要淹死他了!
“不用!”
“嫂嫂!牛壮哥没在家里,我们赶紧跑——呃、牛壮哥……”
牛壮冲他憨笑一声,继续盯着季时玉看,“我再给你多称点吧?”
“真的不用!我们走了!”季时玉三两步冲到戚鱼跟前,把他手腕一拽,两人就倒腾着腿跑掉了。
季时玉当然要跟来,不然戚鱼被他堵着多称怎么办!
第57章 玩耍 是我刚才说话声太大了……
戚山州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季时玉跟着进去把大棒骨递给他,他三两下就把棒骨给剁好,放进锅子里焯水。
“怎么满头汗?”戚山州抽空瞥他一眼, 从胸口拿出一方帕子给他擦拭。
季时玉顺手接过帕子,边擦边笑:“先前见你揣着帕子还奇怪, 后来才知晓原是我那一块,一直都忘记问,让你扔掉却洗好收起来, 你那时便想娶我了吧?”
“这里油烟重, 你出去。”戚山州不理会他的话,反倒是把他往外赶。
“哼。”
他轻哼一声, 利索擦干汗, 本想把帕子还给他,但想了想又攥进手心里带出去了。
季少爷对他这副口不应心地德行了解得透彻, 别人都是明摆着在意,偏他是闷着!
汤得热乎乎的喝才行,戚山州一烧好汤当即就给季时玉盛了一大碗,让他给季家送去,等他回来三人才一起吃饭。
有着戚山州的交待, 季时玉晌午就没再等他, 中午的饭菜也都是刚够他和戚鱼吃,现下天气热, 什么都放不住,半日的功夫饭菜都能发酸。
季时玉是绝对不会吃酸饭的,只是偶尔也会有剩饭,他便动起养小狗的心思了。
“你回头和他们玩的时候问着点,谁家有小狗崽, 我们就抱回来一只养。”季时玉叮嘱戚鱼,“上次杨家来偷盗,就是因为没看门狗,我还以为村里不会有这种事。”
“我晓得的。”戚鱼连连点头。
季时玉把碗筷收起来,剩的那点菜汤就直接和小鸡倒上了,又扔了些菜叶子进去,就够小鸡吃了。
吃过午食,两人各自回屋里歇着了。
昏昏欲睡时,季时玉听到外面大门被敲响,他只当是戚山州回来了,便赶紧出去开门,却不想打开门就看到几个萝卜头站在门前。
为首的就是之前总欺负戚鱼那些。
“嫂嫂好。”
季时玉双手环抱,垂眸看着他们,“晌午不在家里睡觉,你们来我家做什么?又要来欺负人?”
“不是,我们来找鱼哥儿玩,想和他一起去摸田螺和虾子。”为首的小胖仰着头看他,眼神虽然胆怯,但是没以前那样恶劣,也没存着坏心思。
可见是戚山州上次给的枣子和棒子管用了。
季时玉想了想问道:“准备去哪边?回来后我要问情况的,他若是跟我告状,我可就要戚山州找到你们家里去了!”
“我们就去后山下边那片,那边平时去的人少,也有很多石头遮挡,我们想抓完就烤着吃!真的嫂嫂,东西我们都带了!”
他们说着还把小背篓拿下来给季时玉看,里面东西不多,但能看到有小网兜和盐巴,就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
“在这等着。”季时玉昂昂下巴,警告般看他们一眼,一个个站的和小鸡崽一样,动都不敢动的。
他回屋把戚鱼叫醒,小哥儿睡眼惺忪,眨巴着眼睛听季时玉说话,越说他眼睛睁得越大。
“我要去!”他欢喜答应,本想立刻就跑,却又下意识看起季时玉脸色来,“嫂嫂我能去吗?”
“去吧。”季时玉摸摸他脑袋,“如果他们有欺负你,就想办法打回去,再不济,打不过就跑,回来告诉我,我让你大哥去收拾他们!”
戚鱼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当即瞪大眼睛,“我还能打回去吗!”
季时玉轻哼一声,颇为傲娇道:“当然可以,在镇上那些人都没人敢惹我,不仅仅是因为家里有钱,还因为我敢动手,去玩吧!”
戚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背上自己的小竹篓,带上家里的盐巴就跑出去了。
眼看着家里就剩自己,季时玉也实在不愿意空待着,就干脆带了点点心吃食回娘家去了,反正就三两步的距离,累不着他!
戚鱼跑到小伙伴们跟前时还有点紧张,生怕他们突然发难,但幸好他们没多说什么,反而和和气气地待着他往后山去。
后山下面的河边因为有山石和树林当着很凉爽,虽说是在后山附近,但真说起来离村子还有些距离。
都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凑到一起就吱哇乱叫地说着,说说树上的知了,比比哪棵树更粗壮,嗅嗅哪种花更香……半个时辰后才走到后山下边。
河边凉快,他们把竹篓放到平地上,挽起裤腿和袖管就要摸到水浅的地方。
“都小心点,不要去深处!”岸上守着的小哥儿扬声提醒着,边说边用火石点柴,多试了几次,没一会的功夫就点着柴火了。
把木架子搭起来这会就满头的汗了,也赶紧跟着去下水捞虾子摸田螺了。
戚鱼知道季时玉爱吃河鲜,就想着多摸一些虾子和小鱼,他们能烧着吃,还能剩些拿回家里。
当然不止他自己这样想,别人也是,否则也不会摸的这么起劲了!
没一会的功夫各个都摸了好些虾子和田螺,田螺得拿回家吃,小河虾则是直接放到搭好的木棍上面,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变色就赶紧翻面,还时不时撒点盐巴。
“好香哦。”戚鱼轻声嘟囔着。
“要是我们能逮到鱼就好了,但我太小了,不能去深的地方,我爹说会被水猴子给拉走!”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咱们上河流那边有好多小孩都淹死了!我们不要去深的地方,吃完烧虾就回家吧!”
“但是我现在想去山林里看看,要是有果子还能摘一点!”
戚鱼一听赶紧举起手,“我也要去山里看看,我要摘野果子给我嫂嫂吃。”
“那就留几个人在这里烧鱼,几个人去摘野果子,摘回来分给你们,鱼哥儿的就不分了,他要给时玉嫂嫂吃。”
“好!”
“行!”
都知道季时玉是戚山州的夫郎,他们还惹不起戚山州,否则就会像戚小宝那样没人理,还要被说丑,他们可不敢!
一群人很快就自动分开,刚开始说话的小哥儿赵小西带着几个人继续烧鱼,他懂事,得看着火,其余的则是跟着进了山里。
戚鱼满心思都是找野果子,这时节虽然还没到秋日,但还是有些应季的果子的。
“我娘说这时候有八月瓜,咱们找找吧,就在山坡阳面或者河边,咱们这里刚刚好,仔细找找会有的!”
“好!”
一群都是人来疯,喊的最大声,找起来也最激动,拿着木棍到处扒拉,没一会真叫他们找到了八月瓜。
长长圆圆的果子缀在小枝上,因为已经熟透,果皮都变成紫红色了,单还没有到炸开的时候,估计得再放放了。
戚鱼惊喜道:“这里有很多,我们多摘一点吧,反正这里没人来,不摘也要被动物糟蹋掉。”
“行!”
小孩子不懂什么适可而止,看到熟了就都摘了,各自拿衣裳包着,想着再多找点其它的果子。
戚鱼对这事很上心,带着他们就往深处走,期间还找到了地枇杷和石榴,不管酸甜,都先摘回去再说,至于滋味,回头尝过就知道了!
他美滋滋地抱着果子,想着回去就把这些都给季时玉吃,再给哥哥留一些,他肯定很高兴!
可他正走着,冷不丁踩到一脚软乎的东西……
“好臭!”
“你是不是踩到狗屎了?”
“呀!真的是屎!你赶紧到旁边的土里蹭蹭,一会把鞋放进河里洗洗,太臭啦!”
“好像不是狗屎……这么大一坨,得是什么粪便啊!”
戚鱼也有些受不了这个味儿,他拢紧果子,生怕掉进屎堆里,把鞋子使劲往土里蹭,直到蹭得看不出来。
“先去找他们吧,野果子够多了!”
“走走走,赶紧去让他洗洗!”
…
季时玉带着点东西回娘家了,悄默声地就进了院子,家里估计都在午睡,他干脆也回自己屋里休息了。
他轻手轻脚把东西放到堂屋,就要回自己屋里,却不想越小心越容易出错,他一转身膝盖直接撞到桌腿上,发出砰的一声。
“啧!”季时玉闭了闭眼捂住膝盖,生怕吵醒还在休息的人,只好拖着腿回了自己屋里。
屋内。
李秀荷猛地睁开眼,她捅咕身侧的季多林,“我咋听到堂屋里有动静?你去看看,别是谁偷到家里来了,上次州小子那不就是被偷了!”
村里的小偷不管什么白天黑夜,只要有机会下手,对他们来说就是好时候!
今日门就虚掩着,如果真有人进来,自然是能抓到最好。
季多林也怕,家里这么多东西,被偷了真是要疯的,他赶紧起身去外面看,就见院门已经被|插上了,他挠了挠头,难不成是记错了?
只是等他回到堂屋时,一眼就看到桌上的点心了,上面还有点心铺子的标记,能这样买着吃的,也就他家三儿了。
想到被插好的门,又看着桌上的点心,季多林下意识朝季时玉的屋子走去,房门没关严实,他轻轻推门进去,就见季时玉也在屋里,还挽着裤管,不知道在看什么!
“玉哥儿。”
“爹?”季时玉连忙放下裤管,起身看着他,“我把你吵醒了?”
季多林摇摇头,“你娘说听着有动静,怕是有偷盗的,让我出来看看,腿怎么了?”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笑笑:“磕着了。”
“屋头还有药膏,我让你娘给你送过来,你去床上歇着。”季多林到底是爹,再亲近的话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直接离开去找李秀荷了。
得知他悄默声地就跑回娘家,李秀荷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哪有夫君不在家,夫郎媳妇就直接回娘家歇着的!
“真是不像话。”李秀荷边给他涂抹药膏边说着,“就算再近也不能这样,让别人知道又要说闲话了,前几日的事我可是听说了,都误会州小子在外面不做好事了。”
“我已然和他们解释过,只是也不知他们是否相信,时日一长便是不信也得信。”这样莫须有的事,根本不会影响季时玉的心情。
李秀荷轻轻点头:“能赚钱回来就好,家里都要你照顾,顾得过来吗?”
“行的,就做做饭,洗洗衣裳,田里去不去都行的,他说没关系。”季时玉把这些记得牢牢的。
“娘现在就后悔,为什么当初在家里什么都不要你做,如果你一直做着这些事,嫁到别人家只会觉得是换个地方做同样的事,可你以前连韭菜和草都分不清,现在都能做这些事了……”李秀荷用自己粗糙的手摩挲着季时玉生着薄茧的手,言语间带着后悔和心疼。
季时玉失笑:“对我都要这般,来日小欢儿嫁出去不是更要难过?我倒是觉得现在的日子更有滋味,娘就别难过了。说起小欢儿,我前几日还发现件事……”
“……当真?”李秀荷瞬间皱起眉,“这丫头胆大包天,回头我得好好说她!”
季时玉赶紧轻轻安抚她后背,低声道:“我是想着,小欢儿如今十二,再两年就及笄,若是有不错的,确实可以留意着,但眼下相处着实有些早。”
“我明白你的意思,行了,你就在家里休息,晚些时候州小子路过,就让他直接来家里吃。”
“好!”
季时玉赶紧躺下,李秀荷就像从前那样给他掖好被角,看着他闭上眼睛才离开。
临近傍晚时,戚鱼才湿漉漉的回来,他的竹篓里装的都是田螺和虾子,里面还打湿着,水都顺着缝隙滴到衣裳上了,且他还急着换鞋袜,鞋子都臭死了!
他在季家门前匆匆跑过,季时欢赶紧跑两步叫他,戚鱼扬声应了一声,回到家里把鞋袜跑进旧木桶里,把脚洗干净,才去季家。
“捉了这么多虾子和田螺,一会给你们做虾子吃,田螺得先吐一夜泥沙,明儿做好了给你们送过去。”李秀荷笑说。
季时玉连连点头,他是喜欢吃这些的,不需要他做就能吃到便更喜欢了,就和小欢儿他们在院子里玩,时不时还要在门外看看戚山州有没有回来。
杨雪梅现在月份小,偶尔闻到不好的味道会不舒服,就在外面帮忙摘菜清洗,自然也算是在帮忙的。
不多时,季时玉就听到缓慢行驶地马蹄声,他当即冲出去,却因跑的过,差点撞到马身上!
戚山州赶紧一拽缰绳,忍不住怒吼道:“季时玉!你跑什么跑!”
“我来迎你,我也没想到听到马蹄声时就已经这么近了,别生气,你回家把马栓好来家里吃饭!”季时玉轻声叮嘱着,“你快去吧。”
“你跟我一起。”戚山州轻咳一声,下马车挨着他走。
待走出季家一段路后,他才连连道歉:“是我刚才说话声太大了……”
季时玉:“……”
戚山州:“今日没吃酒,回得晚是去买了些东西,你擦脸的脂膏快用完了,发带也该换新的了,别生我气了,嗯?”
季时玉歪头瞪他一眼:“你真讨厌!”
戚山州忙不迭点头附和:“对对,我最讨厌了,少爷别生气了。”
“你好烦!”
“我又烦上了?”
“对!”
“……”
第58章 野兽 季时玉,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
吃过晚饭回到家里。
刚踏进院子季时玉就闻到一股臭味, 他只当是鸡窝那边的味道,毕竟十几只鸡,就算每日都清理, 总有发臭的时候。
“鸡笼是不是该打扫了?真的很臭,我以后都不想吃鸡蛋了……”季时玉皱着眉,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戚山州自然也闻到臭味了,他顺着季时玉的话走到鸡笼跟前,只是那臭味并不是鸡笼发出来的, 小鸡们身上只有一股腥味, 非要把那股臭味算到小鸡身上,鸡就有点太冤了。
“不是鸡棚, 可能是别的地方有什么臭味散发出来了, 仔细找找,别是什么死老鼠。”戚山州说。
“老、老鼠?”季时玉一惊, 慌张地走进戚山州,和他紧贴着手臂,生怕真从哪跑出只老鼠来!
戚山州捞着他后腰轻轻拍拍,村里有老鼠不是奇怪事,便是有蛇都不稀罕, 夏季蛇虫鼠蚁都是满大街的跑, 幸亏家是新盖的,若是在旧屋那边, 季时玉得不敢下床了。
不是鸡窝的问题,就得看看是不是其它地方,若真有什么死老鼠,很大可能会把蛇给吸引来,虽说鸡窝和家四周都撒了雄黄粉, 但也怕有漏网的。
只是两人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一扭头就瞧见戚鱼端着旧木盆在洗刷着。
“洗什么呢?衣裳弄脏了?”季时玉抬脚凑近,忽的就闻到一股臭味,他捂着口鼻连连后退,惊恐询问,“你这是洗什么呢?”
戚山州也皱眉,“戚鱼,你把屎带回家里泡着玩?”
季时玉被他的话恶心到了,又忙不迭地躲了两步,戚鱼也有点难以置信,“哥你说什么呢?这是我的鞋子!去山里玩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什么动物的屎了……”
季时玉闭了闭眼,有些哭笑不得道:“那还洗什么,直接丢掉算了,这下连木盆都不能再要了……”
“就只是踩到而已,洗洗就好了吧。”戚鱼不觉得有什么,又不是洗不掉了。
“别洗了。”戚山州皱了皱眉,直接端起木盆,走到家外面,连鞋带水全都泼到土地上,木盆都没拿回家里,顺手丢到外面晾真了。
戚鱼倒不是心疼那双旧鞋,只是又要做新鞋,就又要花家里的银子了。
钱这样难赚,他却一直给家里添麻烦。
“别不高兴,那味道熏得人想吐,下次赶集我亲自给你挑料子,让你秀荷婶婶做,怎么样?”季时玉怜爱地摸摸他脑袋,反正他是不会做的。
“你们去哪玩了,那粪便不像是普通动物的。”戚山州沉思片刻询问着。
依山傍水的村子,山林里有什么动物都不稀奇,尤其是春夏两季,动物多是烦躁,跑到外面也是常事,只是不管是他先前打猎还是其他猎户,都不会进深处,和动物们一直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动物不通人性,它们若是有心要跑下山,那也就只有解决掉这一个办法。
戚鱼便直接把他们去的地方说出来,后山下面那边确实鲜少有人去,毕竟那边也没什么田地,只是这粪便是新鲜的,定然是有动物在那边打转。
“我出去一趟。”戚山州说。
“我们也要去!”季时玉赶紧抱住他手臂,他可不要自己待在有老鼠的地方!
还不忘给戚鱼使眼色,后者立刻抱住戚山州另一只手臂。
戚山州无奈,只好带着他们一起去了里正家里。
山上野兽多,那粪便保不齐就是什么野兽的,其它村子往年就有被野兽搞破坏的事,若是跑到沙河村的山里来,那破坏庄稼农田也就是时间问题。
天色渐暗,他们到里正家时,院门已经关闭,倒是从缝隙里能看出里面的人还未睡下。
开门的是程三秋,程家还没分家,他这口住得离院门进,自然就是他开。
戚山州三人被他带着去前厅等着,没一会里正就穿戴整齐来见他了,“州小子,拖家带口的怎么这会过来了?”
“鱼哥儿他们这些孩子,白日里在后山坡另一面的河边玩时,发现了奇怪的粪便,我怕山里有野兽,就想着告知您一声,如果有空闲,可以带着猎户和汉子们去那边看看。”
倒不是戚山州有多在意沙河村,只是到底是家所在的村落,自然是越安全越好,野兽若是到处折腾,人人自危,不是好事。
戚山州虽在村里的时日短,但他曾进山打猎,见过的动物自然也多,连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粪便,里正自然不会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行,我明日就带人进山里。”程荣田神情严肃,这事马虎不得,就算只是子虚乌有,可有这样的疑虑,都得赶紧去查清楚。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等等,山州啊,最近村里有些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虽说我不信,可都传出来了,也不能不重视。”程荣田见他对季时玉各种关切,出门都要带着,自然不信那些,只是男人什么德行,他最是了解,不乏有会做戏的。
戚山州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在里正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道:“程叔,那些都是误会,眼下我在县城跟着县令做事,县令宽宏大度,许我每日做完手头的事就早早归家。”
“跟着县令做事?”这下轮到程荣田惊讶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县令是读书人,你跟在县令身边可要多学多看,有你这番话,再听到他们嚼舌根,我也好帮你了。”
“多谢程叔。”戚山州诚恳道谢。
程荣田点点头:“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告辞。”季时玉轻声说着。
一走出里正家,季时玉就笑了起来,“很少听你一次性说那么长的话,里正从前对你们很好?”
“程叔很好的,会关心我和哥哥!”不等戚山州回答,戚鱼先表明态度。
孩子最是敏感,连他都能这样觉得,戚山州怕是也感激程家的。
季时玉想了想,和程家关系近些,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
“当初爹娘的丧事,是程叔帮忙操办的。”戚山州沉声说,身为亲兄弟的戚有才一家狠心也就罢了,还威胁三叔家不许出面,甚至直接瓜分了爹娘的遗产。
当初他和戚鱼还小,若是不寄人篱下,怕真是没有活路。
程荣田对戚有才家千叮咛万嘱咐,却也架不住他们内里使坏,何况终究是戚家内里的事,即便他是里正,也不能过分插手别人的家事。
季时玉自觉失言,相扣的指腹轻轻抓抓对方手背以作安抚。
这些对戚山州来说都是过去的事,算不得什么,只是偶尔想想戚有才一家还好好活着,就总是满心厌恶,所以得知戚大志欺负季时玉,他当时那样愤恨,不过也是新仇旧恨罢了。
散步回家,季时玉偏要戚山州点着蜡烛把卧房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生怕真有蛇鼠窜出来咬他们。
“一到夏日就把雄黄撒在各个角落了,连窗柩都没放过,不会有蛇进来。”戚山州轻轻拍着他安抚着,“方才也都检查过了,并没有任何东西,现下能放心睡了吗?”
“好吧。”季时玉不情不愿地躺下,他拍拍身侧位置,“你也快躺下,来抱着我,我不要自己睡。”
戚山州当即翘起嘴唇,顺着他的话当下,把人揽在怀里,让他半边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这样就算真有什么东西爬来,季时玉在他怀里,也不用害怕。
一夜好眠。
如同往常的清晨一样,季时玉睁眼后身侧已经没人了,他早睡早起,却依旧和戚山州碰不到,这人真是不嫌累。
那他也不能嫌累!
季时玉睡饱饱,起身盥洗后便带着脏衣裳去河边洗,青天白日的自然不怕什么水猴子,何况戚鱼昨日穿过的衣裳,他若是不尽快洗,心里都膈应。
“嫂嫂,我们晌午要在秀荷婶婶家吃饭吗?我看那些田螺都吐好沙了。”戚鱼趁他出门前问着。
“那你拿去吧,我洗完衣裳就回来。”季时玉说着就端着木盆离开了。
戚鱼便把田螺洗了洗放到旁边,进鸡棚里清扫一番,把粪便和腐烂的菜叶都清理出来,再抓了把新鲜青菜叶子扔进去,倒上一大盆干净的水,才把田螺端去季家。
他没立即走,顺势留在季家帮忙做事了。
季时玉今日去得不算早,河边已经坐着很多妇人了,三三两两扎堆坐,边洗衣裳边闲聊着。
“玉哥儿,来这边!”
“兰香嫂嫂。”季时玉边打招呼边朝她走过去,神情姿态都不如先前抗拒。
有些接地气的人情世故季时玉确实不能做得很好,但若是想刻意与人亲近,他还是能做到了,何况对方似乎也是和他存了一样的心思。
其中多半是里正的功劳。
见他这样给脸,钟兰香也笑了起来,“你今儿咋来晚了?亏得我占的位置好,这石头坐着也稳当!”
“在家里多收拾了一会,辛苦兰香嫂嫂给我占位置。”季时玉也毫不吝啬地道谢。
钟兰香捶着衣裳笑笑:“别说这些客气话,你咋没带个木棒来?搓着洗要把手给搓疼了。”
季时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用木棍用不惯,就这样也挺好的,夏季衣裳单薄,顶多就是些灰尘,不碍事。”
“你习惯怎么样就怎么样。”钟兰香不谓在这些小事上和他掰扯,只继续说着,“天刚亮,公爹就带着汉子们进山巡视了,希望不要有野兽,跑下山就要出大事了。”
季时玉想到什么,他问道:“我听山州说从前其他村子也有野兽下山的事?”
钟兰香闻言面露难色,“是啊,刚好赶上秋收,也不知道突然从哪跑出几只野猪来,闯进庄稼地就开始糟践,村里人一看那哪成,就带着人准备把它们逼退,哪成想敢不走不说,竟还把人给伤了!”
“去世了吗?”季时玉心下一紧,虽说和村里人不算亲厚,但该敬畏生命。
“好几个呢。”钟兰香低声说着,“那也没办法,野猪杀了两只,赶跑两只,后来就没再见过了,希望咱们村那个不是,不然真是要遭殃了。”
季时玉也跟着点点头,希望不要是,就算真的是,他也希望里正不要叫戚山州去猎杀,就当他自私好了,死谁都不要死他的亲人们。
不止他们在闲聊,其他洗衣裳的也都在说这事,对村里人来说庄稼田地就是最要紧的,如果被破坏了,秋收就要没收成了。
眼下就都只等着家里汉子回来说情况。
季时玉的衣裳都好洗,只是手搓到底要比木棍敲要慢,等他洗完时,周围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他往家走,路过娘家门口时,就见戚鱼已经在帮忙做事了,他便更不着急了,回家把衣裳晾起来,这才回娘家。
“回得正好,我和你大哥要去田里,顺便也看看你们的田,你在家帮你娘做事。”季多林边说边背好农具,叮嘱他两句就走了。
季时玉朝他们摆摆手,家里这些活计他现在都会做了!
田螺已经吐好沙,现在盘子里除了点浮泡,半点沙子都没有了。
几人就坐在屋檐下剪田螺,边剪边闲聊着,无非就是说野猪不野猪的事。
“里正倒是没来咱们家喊人,估计是知晓家里汉子不多,不好过来。”李秀荷说,“雪梅有身孕,你大哥不能出事。”
“嫂嫂身体好吗?”季时玉点头看向杨雪梅,他也怕杨雪梅不好意思跟家里说她的想法,“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大哥说。”
杨雪梅轻轻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都好,就是最近不能进厨房,倒是辛苦娘照顾我了。”
李秀荷笑了起来,“说这些……你眼下有着身孕,闻不得那些味道,照顾你是应该的,何况时日还长,难道还怕没下厨的机会啊!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娘,杨婶子知道嫂嫂怀孕了吗?她是嫂嫂亲娘,总得让她知道知道。”季时玉故作疑惑地问着,光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就知道杨雪梅的亲娘还不知道呢。
果然,杨雪梅朝他露出感激神色。
李秀荷一拍大腿,“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先前就想着没满三个月不好到处说,没想到把雪梅娘给忘了,晚些时候我就让阿峰去你娘家,顺便当是看看她。”
“谢谢娘。”杨雪梅笑弯眼睛,把眼底的湿意憋回去。
几人都当没瞧见,低着头边剪螺边聊点其它话。
李秀荷最感慨,嫁出去的哥儿姐儿都难熬,她当年难熬过,也庆幸季时玉不难熬,自然不会让杨雪梅难过。
爹生娘养的,不好故意为难的。
…
“他们回来了!赶紧去问问是啥情况!”
“是野兽吗?他们咋是空手回来的?没有抓到,那咱们以后是不是得更小心了?”
“里正里正,到底咋回事啊?”
程荣田带着进山的汉子们回来时,在路上就被村里人给围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
不只是他,其他跟着他进山的汉子们脸色都不算很好,他们今日带着老猎户把戚山州说的那片地方看个遍,确实发现了被踩过的粪便和新鲜粪便,只是连野兽的影子都没见到。
但根据老猎户的检查,确实是野猪的粪便。
程荣田本不想告知村里人,避免引起恐慌,可若是一直不说,难免让他们更紧张害怕。
“一会各家都出个人,我跟你们仔细说说。”程荣田说。
可正因他这样说,就更能证明山上的野兽就是野猪了,这事可是顶要紧的,家家户户别说出一个人,恨不得全家都跟着过去听。
季时玉刚好在娘家吃完饭,几人就一起过去了,这一听便印证心中猜想了。
“这些时日家家户户都要关紧门窗,不要让老人孩子单独在家中,若是没事就不要再去后山另一侧的山脚了,发现有动静,一定要及时告知村里!最近我会和村里的汉子们每日去巡查,各家都要出个汉子才行!”
里正的话说完,人群瞬间沸腾起来,谁也不想去做这样的事,有汉子的人家还好说,可没有的那咋整?
再者,还有一家就一个汉子的,去了回不来又咋办!
“谁想去啊?这么危险的事……”
“里正我家汉子去,野猪又不是什么野鸡野狗,真出了事,村里一个都跑不了!”
“就是,家家户户都有田地,谁也不出面,田地咋办,收成咋办?饿死一大家才高兴啊!”
有想去的,自然也有不想去的。
各家的理由都很充足,半点不牵强。
饶是季时玉都不想戚山州去蹚浑水,不想让他去,是因为家里就他一个汉子,他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可再一想,若是不去真是不好,田地和家人都在村里,没人能独善其身。
村头的空地上热闹了一会,随着里正的话也都各自散去了。
李秀荷看了他一眼,拽了拽他,说道:“这事确实不简单,等州小子回来,你和他商量商量,就算真要去,也得小心着。”
季时玉严肃点头:“我明白。”
午后依旧热得人汗流浃背,从村口走回家,季时玉的衣衫都湿了,他打了温水进耳房擦洗一番,换了干净的里衣,坐在屋里歇息着。
今日晌午没去田里,倒是让他轻松些许,他把晒干的衣裳收进屋里,叠放整齐,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总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补贴家里,总不能只让戚山州做事,眼下手里的银子虽够日常开销,可总有用大头的时候,旁的不说,只说最近些的,鱼哥儿出嫁总是要备嫁妆的。
可真要他做,他也不知晓该做什么……
难不成要学着哥哥卖东西吗?
只是站在燥热的锅前卖饼子他也是做不到的,不如就绣帕子卖给镇上的小姐少爷们?
只是这东西做起来费事伤眼,且哪家有头脸的会要街边商贩的小物件……
好烦。
季时玉直接把鞋子甩出去,片刻后又不情不愿地把鞋子摆正,一骨碌翻身躺到床榻上,还是等戚山州回来再说吧。
侧身抱着戚山州的枕头,幸好平日里都让他洗澡洗脸,否则枕头都不会香香的。
他闭着眼睛,在脑海中编造着睡前小故事,耳畔还能听到窗外知了鸣叫,没一会的功夫就沉沉睡着了。
睡前小故事没入梦,倒是有一团黑影始终在追着他攻击,每每追近,还能听到嗬嗬的出气声,像是要把他给吃掉!
他只能不断地跑,紧接着突然跑到一处悬崖前,然后他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跳下去了。
失重感让他有些不适,猛地睁开眼,思绪渐渐回笼,五官也感受着周围的环境,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做噩梦了。
依稀听得外面有戚山州的声音,他下意识扬声喊了一句,紧接着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季时玉眨眼看着他,“你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戚山州倒了杯茶水递给他,顺势坐在床边,轻声道:“县衙无事,卷宗也理得差不多,国法也都铭记于心,再无其它要紧事,就回来了,且我总惦记着村里的事。”
“是野猪。”季时玉清了清嗓子,“里正还要每家都出人进山里巡视,你先前是猎户,他们肯定要你去的。”
戚山州笑笑:“我已经听小鱼说过了,巡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何况人那么多,就算真碰上野猪,只要大家齐心也定然能将其抓住。”
季时玉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戚山州正直,村里有这样的危机,他能帮自然要帮,更是为了自家的安危。
他没再多说,只轻轻点头表示知晓。
“只是你白日要去县城,里正有说怎么安排吗?”季时玉问。
“里正说会把人分成三波,分别为早中晚,我便主动晚上去巡视,白日不耽误做事,也能去巡逻,正正好。”
什么正正好,分明就白日夜晚的没个清净时候,偏偏这样的事任谁都不好推辞,倒是那些家里汉子多的不着急了。
想到这里,季时玉突然想到什么,他问道:“这情景,你是不是似曾相识?只是不管当初还是现在,你都没得选。”
戚山州知道他说的是当初服役的之事,那时候他只能听从戚有才的话,否则他没办法照顾刚会自己吃饭的戚鱼。
只是那时候如何困苦,又岂是眼下可比的?
“话不能这样说,至少如今是心甘情愿地,真说起来,我是不信村里那些汉子,他们平时只捣弄田地,没和猎物野兽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那些动物的习性,若是放任他们随便,才是要出大事。”戚山州轻声解释着。
当然,他并不觉得有自己在就能万无一失,可至少还有其他猎户,凑到一起总是有办法能解决的。
何况,必得亲自去探查心里才有底,否则只是听别人说,总归是需的。
季时玉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只是不希望你事事都冲在前面,若是你英年早逝,我怕是要二嫁不出去了。”
“胡说八道什么?”戚山州不悦皱眉,“天底下顶好的男子都能随你挑呢。”
“我不守寡,你不生气?”季时玉猛地凑到他脸前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态,这汉子说话时正经的很,半点不像是吃味儿的。
反倒是叫季时玉心里不痛快。
戚山州觑他一眼,“守寡做什么,我若真死了,你便又是你自己了,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讲话我不喜欢。”季时玉皱着眉,表情也不愉快起来,更是侧过身,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话本子里根本就不是这样说的!
“季时玉,你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戚山州轻啧一声,不用多想都知道有问题,他看了一眼把自己裹成蚕茧的人,“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自己找,找到全给你烧掉!”
季时玉猛的坐起来,像头发怒的小豹子,就差冲戚山州龇牙了。
他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片刻后却像是败下阵来,只好赤着脚下地,从书柜里翻出自己看的话本,通通都甩在戚山州身上,然后把沾了灰尘的脚往他衣衫上蹭了蹭,重新钻回被窝里。
戚山州瞥他一眼,瞧这不讲理的样子!
他把话本子都捡起来看,倒是买了些新的,名字都是他从前没见过的。
《霸道夫君娇夫郎》
《凶猛汉子狠狠宠》
《小夫郎他身娇体软》
……
戚山州看完这些书名,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眉毛鼻子全都皱在一起,原本俊朗的脸此刻看着很命苦。
这样的东西怎么还能放到书斋里卖?
“季时玉,话本子里的故事都是假的,你不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戚山州感觉脑仁都在疼,“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用那种方式对自己的夫郎说话!”
什么……
“你若是敢和别的汉子说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死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以及……
“别喊疼,瞧你喜欢的很!”
“你不过就是个夫郎,我若是想要,你就只能张开腿……”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像话吗!
季时玉再次猛地坐起来,涨红着脸瞪他,“我又没当真,可你听到那样的话,总该拦一拦我呀!”
戚山州略有些失言地看着他,他长叹一声,“想听这样的话,直说就是,我哄你哄的少吗?偏要拿这些东西来恶心我,你以后若是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要克扣你的银钱儿了。”
“我有银子。”季时玉撇撇嘴,他银子多着呢,可不会因为这样的威胁就妥协!
“真是说不得了,说你两句,总有十句等着我,非要我求你是不是?好好好!”戚山州颇有气势地冷笑着,转而就真求了起来,“夫郎,不买那些脏东西,我回头去县令的书房给你借书看。”
季时玉翘了翘唇角,故意板着脸道:“我是那么好哄的人吗?”
戚山州也跟着笑:“那就再加几包细点,如何?”
“这还差不多!”
这些话本子最终还是被戚山州放起来了,回头还能垫垫桌角,真拿去烧有点过于暴殄天物了。
傍晚日落,微风习习,倒是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吃过饭的功夫,里正就着人来喊戚山州了。
季时玉没想到从今日起就要开始巡视,不过想想也是,早日巡视就能早日解决,只希望大家都不要出事。
他给戚山州穿戴整齐,拿上竹筒和趁手的猎具以及自制的火把,便送他出家门了。
季时玉和戚鱼站在门前看着他离开,他突然想到什么,带着戚鱼朝娘家走去,家里就爹爹和大哥两个汉子,不管谁去他都担心,总是要去看看的。
两人过去时,爹娘嫂嫂和小欢儿都还站在门前,各个眼底都带着担忧。
“爹娘嫂嫂。”季时玉轻声叫人。
“哎,吃过饭了吧,我说让你爹去,你大哥非要去,他年纪轻轻的……”李秀荷这话不算好听,但在长辈眼中却是正常的。
爹到底年岁大了,大哥却还年轻,家里有妻儿要照顾,若权衡利弊都是爹去最合适。
可一家人不能用“权衡利弊”这种词。
“娘,话不能这样说,如果真让爹去,那阿峰成什么了!”杨雪梅难得说话硬气些,虽说季多林不是她亲爹,可该有的孝心还是有的,怎么能让他去!
“嫂嫂说得对,爹娘别想这些了,还是回家等消息吧,白日他们都看过了,都没找到,不至于晚上就让大哥他们找到。”季时玉温声安抚着,“我陪你们进去吧。”
李秀荷拍拍他的手,一行人进了屋里了。
季时玉想到什么,问道:“杨婶子没来吗?”
“今日事情确实比较多,我没让你大哥去,我回头托人捎带句话就好,眼下村里这事最要紧。”杨雪梅很体恤地说着。
本来午后就该去报喜,只是里正突然叫全村的人去听事,听完那事,哪还有心思去报喜,若是她娘过来这段时间野猪进了村,那真是要命了。
何况也确实没时间,一来一回就费功夫,再加上那时候季岩峰已经被安排进晚上巡视一波里,杨雪梅又不可能让公婆去帮她接人,就只能暂时耽搁着了。
左右还没满三个月,也不着急。
季时玉把爹娘哄好,自己则是带着戚鱼回家了,只是他并不是要躺下休息。
“嫂嫂,你要出去?”戚鱼见他往身上擦着药膏,疑惑问着。
“我想着去后山那边等等,让我在家里等着,我坐都坐不住,你要不要去?”季时玉随口问了一句,紧接着就开始往他脸上手上抹药膏。
他就多余问,戚鱼肯定要跟着他的。
何况这会还不算晚,家家户户都没睡呢,他们只当是去外面溜达了,顺便再等戚山州和大哥而已。
两人手里拿着扇子,宛如散步一般晃悠到后山小径,他们原以为该是四下静谧,只剩虫鸣,却不想他们去时那边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他走近一看,才看清楚那道身影。
“杨小草?”
“是玉哥儿啊。”杨小草木然转身看着他们,再不好意思说其它的话。
季时玉点点头:“进山的人多,都带着农具,不用担心。”
“……谢谢。”杨小草木着脸抹了把泪,她的情绪很淡,好像不是自己的情绪一样。
三人站在这里有些诡异的尴尬,季时玉主动开口搭话也是要分人的,方才他已然主动过,自然不会再开口。
却不想,杨小草先出声了。
“我很怕他会死。”
“是我逼着他娶我的。”
季时玉下意识想开口,可他隐约察觉到,对方似乎不是想听他浮于表面的安抚,好像只是借着黑暗说说无人倾听的苦涩。
“当时事情闹得那样大,家里根本不会管我,也不会花心思为我说亲,我要么一头撞死,要么就只能被发卖出去,我不想那样,我像野草一样活了那么久,怎么能轻易就死。”
“我跑到赵二家里,跟他说,我想跟着他,只要他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就能在家里当牛做马,他那样的人不可靠,我当然知道,但我没想到他会改。”
季时玉顺着她的话想到赵二狗这段时日的表现,确实比以前好很多了。
“他很幸运,你也是。”季时玉淡淡说道。
第59章 离间 我要是把日子过好了,你就没好日……
季时玉他们一直在后山口等着, 从天擦黑等到彻底黑,莫约过去一个多时辰,才隐约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
听着倒是没什么慌乱, 季时玉才稍稍放心。
“哎前面路口有人!”
“谁在那等着呢?山州,不会是你夫郎吧?”
“应该不是, 夜里蚊虫多,他不会出来。”
话是这样说,戚山州步伐却加快许多, 他不觉得季时玉回来, 但如果真是他,他不想对方等太久。
一行人很快走出来, 火把映着所有人的脸, 叫戚山州瞬间就把季时玉和戚鱼的脸给看得清清楚楚。
“你们怎么来了?”戚山州拿着火把绕着他们两个转了一圈,把周围的蚊虫都给驱散, “回家。”
“我和小鱼有点不放心,就想着过来等等你,应该没找到野猪吧?”季时玉看他衣裳只有尘土和树枝勾破的痕迹,就知道没碰到野猪。
戚山州轻应一声道:“没找到,根据脚印和粪便来看, 应该不止一头,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可能会出事。”
季时玉皱着眉挠挠脖颈, “希望它们已经跑掉了,不过会不会跑到其它村里?那是不是应该让邻村的村民也帮着一起找啊?大家住的这样近,如果咱们这里出事,他们的村子肯定也会遭殃。”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回头和里正说一声, 你就别操心这件事了,被蚊子咬了吧?”戚山州抬起粗糙的手摩挲着他脖颈,试图以此帮他止痒。
季时玉有些难耐地缩缩脖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磨蹭我呀……”
各自分散回家,锅里烧着热水,季时玉和戚鱼把水装进木桶,再拎进耳房让戚山州沐浴。
戚鱼很识趣地退出去,季时玉则是撸起衣袖在旁边站着,随时等着伺候他沐浴。
这番等待倒是颇有暗示性,戚山州只稍稍试探,小哥儿就乖顺地任他揉搓,这便不适暗示,而是明示了。
戚山州自然不会客气,大口吃肉于他而言是不可多得地乐趣。
……
翌日。
季时玉是被热醒的,昨夜折腾太过,他本是想多睡会的,却不想热的厉害,一脚就要把包着自己的人踢开,紧接着就察觉到丝丝凉意。
戚山州确实上道……他暗暗想着。
不过……往常他睡醒时对方不是早就走了么?
他猛地睁开眼,入眼就是赤|裸结实的胸膛,上面还带着咬痕和抓痕,看着很是凌乱。
季时玉咽咽口水,原谅他热着自己了。
“你是色鬼吗?”
下巴猛地被抬起,季时玉还有些惺忪地眼睛就对上戚山州含笑的双目。
他摇摇脑袋晃开他的手,往他胸口嘬了一口,才沙哑询问,“你没去县城吗?今日不用做事?”
“今明两日休息,昨晚没来得及告诉你。”戚山州一手扣住他后脖颈,往他嘴唇上印了一下。
“那倒是不错,你昨日就该告诉我的……算了,你今日想吃什么,我去做饭。”季时玉笑弯眼睛,原本踢开对方的脚,此刻也不知羞的缠上去。
戚山州轻笑:“这么贤惠做什么?今儿咱们去镇上酒楼怎么样?”
“真的吗?我们先前常去的飘满香就很不错,说不定要碰上如蓝他们。”季时玉可不会考虑省钱的事,戚山州都这样提议了,自然的要去的。
“那你起身收拾,我把家里这些收拾好,咱们就去镇上,怎么样?”
“我觉得行!”
季时玉快快起床,洗漱后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换了好几身漂亮衣裳,最终还是穿了绿色衣衫,清凉又舒服。
戚山州则是先去田里浇地,回来路上撇了些菜叶子,进院就顺手扔进鸡棚里了,看着还在咀嚼草叶的马,他不由得上前抚摸片刻。
没一会功夫三人就全都收拾好了,再加上半个时辰的路程,到镇上也差不多就到晌午了。
没有集市,也不是因着要买东西才来,倒是让季时玉有一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驾马车赶到飘满香酒楼前,门前的迎客伙计立刻上前来迎接他们,“原来是季少爷,几位快请进,马车我们会帮您赶到后面巷子里。”
“好。”季时玉微微点头。
“您之前的雅间已经被订出去,还有如少爷的雅间,需要我们着人去请吗?”伙计知道他们关系好,从前都是一起来酒楼,多问一句是应该的。
季时玉想了想说道:“派人告诉他们一声就好,只说我和夫君在这里,他会明白的。”
“是。”
另一位店小二带他们去楼上的雅间,戚鱼之前跟着来过,但这里的一切他都觉得很恍惚,如果每日都能在这里吃饭,可能会遭天谴吧?
他们从前各自都会预定雅间,自然都是要给银子的,季时玉自离开镇上后自然没再付钱,也就没了雅间的预定,好在如蓝他们的都能用。
无需小二报菜名,季时玉就根据各自的口味推荐菜色,戚山州和戚鱼对这些都无所谓,出来吃饭便是寻开心,季时玉开心就好。
雅间的门暂时开着,方便小二们进进出去。
“这是雅间内送的点心,我们掌柜的叮嘱多送您两份,茶水和水果是不需要结账的。”
“稍后会尽快给您上菜。”
送的点心不同于吃茶时配的糕点,口味比较清甜,不算什么好点心,但既然是白送的,也是夸几句的。
没一会功夫,雅间的饭菜就上齐全了。
之前那个说要请如蓝的伙计也到雅间来回话,“如少爷说,他今日繁忙不得空,让您安心吃着,今日的饭菜他就不请了……”
伙计说这话时还有点紧张,毕竟哪有朋友间能说这样的话,不都该上赶着请客吗?
季时玉却是笑了起来,“我就说他会明白,你下去吧。”
“得嘞。”
虽说只有三人,但点菜时并没含糊,竟是直接点了五菜一汤,且分量很足,怕是连肚皮都得撑起来。
季时玉不甚在意这些,只可着吃,若真有剩的,带回家也是一样的,左右都是他们吃过的,不算脏。
季时玉属于眼大肚子小,真说起来他的食量还没有戚鱼大,就着菜和肉吃了几口米饭,再灌碗汤,饱了。
他轻咳一声,筷子在自己碗里夹来夹去,一口都没进嘴里。
戚山州端着碗伸到他面前,他立刻懂了,满脸笑意地把剩的半碗米饭倒进他碗里,还假惺惺道:“夫君,你不嫌弃我吧?”
“嫌弃死了。”戚山州冷哼一声,往嘴里扒拉一大口米饭。
季时玉欢欢喜喜的给他俩布菜,不管他夹什么菜,戚山州都会乖乖吃掉,他莫名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来,给戚山州夹了他不爱吃的甜菜。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筷子,眼里的闪着期待和别样的情绪。
戚山州没吭声,夹住菜,抬眸盯着季时玉,缓缓将甜菜吃下去。
季时玉面上瞬间绽放笑容,这感觉很奇怪,让他觉得自己是被纵容的,仿佛递过去的是毒药,对方都会喝。
这种顺从把他哄得心花怒放,说话都甜腻许多。
吃过饭,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在雅间里歇着消食,偶尔还会吃几口水果解渴。
咚咚咚。
“谁?”
“季少爷,有贵客说和您是旧相识,想问问能不能进来与您闲聊几句?”屋外的小二连忙回应着,边说边小心打量身侧贵客的脸色。
季时玉皱眉,嗓音瞬间冷下来,“不能,我今日和夫君在你们这里用食,连这点清净都不能给吗?”
若真是和他关系不错的旧相识,如姜橙子几人,自然无需这般弯弯绕绕,足以见得,外面的人保不齐就是他不想见的。
小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尴尬笑笑,看向贵客的眼神都带着抱歉,毕竟这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贵客——也就是崔智明,摇头笑笑,重新敲了敲门,温和道:“小玉,是我,听说你今日来这里,我特意过来瞧瞧你,顺便与你的夫君打声招呼。”
戚鱼听到这声音瞬间警惕起来,这人可不就是上次非要和嫂嫂单独说话的人吗!
他下意识看向季时玉,又看看自家大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没有任何反应?
“嫂嫂,不能让他进来,他上次就非要和你见面说话,他说话做事都很奇怪,看着一点都不像好人,不要见他……”随着季时玉对他使眼色,戚鱼越说声音越低,再扭头看看大哥的脸色,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嫂嫂根本就没和大哥说这事!
那张春雨闹到家里的事肯定也没说!
戚山州如刀般的视线落到季时玉身上,看得他浑身凉嗖嗖的,他挠挠脸颊尴尬一笑:“之前从前在镇上认识的人,算不得什么旧相识……”
“哈……季时玉你知道自己说谎时会挠脸吗?”戚山州有些无奈,“让他进来就是,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可我真的不想和他见面,也不想和他说话。”季时玉皱眉,分明是抱怨的话,听在戚山州耳朵里却像是撒娇一般。
戚山州道:“让他一直站在外面也不是办法,不如请进来讲话都说清楚。”
季时玉无奈,崔智明这样的人他是看一眼都嫌脏,何况数月过去,始终都没有办法报复崔家,却还要看着崔家的人蹬鼻子上脸。
只是崔智明在外面迟迟不肯走,来来往往的客人总有知道内情的时候,季时玉丢不起这个脸,只能让他进来。
崔智明是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自然也知道季时玉带着他的夫君和夫君弟弟,只是这两人在他眼里全然不够看,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拿下季时玉。
他对季时玉很了解,在镇上养尊处优长大的少爷,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恨不得是最好的,却回到乡下砍柴做饭,只要他耐着性子施以援手,一定能拿下他!
至于陷害季家的事,只要他把季时玉控制住,这事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知!
他抬脚进了雅间,刚走进去就察觉到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到身上,他面不改色的迎过去,就见对面坐着一个高大雄壮地汉子。
崔智明滚了滚就喉咙,这拳头若是落到他身上,怕是能给他捶的吐血。
“崔公子有事?”自家人跟前,季时玉连装都懒得装,喜恶都表现的明明白白。
也是在告诉戚山州,他和这崔智明没有半点旧情。
“这位便是小玉的夫君了吧?我是崔智明,敢问阁下大名?”崔智明轻声询问,一副儒雅随和地读书人模样。
“戚山州。”
“先前倒是不曾听小玉提起过你,没想到他竟是在乡下成亲了,说起来我们从前也有婚约,若不是季家遭难,也不会被迫分开。”崔智明边说边唉声叹气,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季时玉是不愿季家拖累他才不得已解除婚约。
季时玉又急又气,生怕戚山州真听信他的话,张着嘴想解释,脚却被人轻轻踢了踢。
崔智明就坐在门口位置,和他离得很远,能踢到他的就只有戚山州。
季时玉悄悄打量对方,后者却对他露出肯定神色,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便彻底放心了。
“我夫郎人美心善,自然是不愿意拖累不相干的人。”戚山州笑笑,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季家出那种事,想必崔公子也有心无力。”
崔智明似乎是找到台阶一般,他无奈苦笑:“是啊,家父看管严格,且那时证据确凿,我便想着多找些人证物证,却不想还是没能帮季家渡过难关,天意如此啊!”
“这话我爱听,可见也是天意让我和夫郎喜结连理。”戚山州像是大老粗一般笑了起来,“早知你们是旧相识,成亲时就该邀请崔公子来吃喜酒,不然还能多收一份礼钱!哈哈哈……”
季时玉闭了闭眼,借着吃茶的动作堪堪把唇边的笑意压下去,还没看出来,他家熊瞎子挺会贬损人的。
崔智明一听这话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脸色一僵,眨眼间又恢复温和,他从腰间取下钱袋子放到桌上,笑道:“此事确实是我失礼,这就当做迟来的礼金如何?看到戚兄这般稳妥可靠,我也就放心了。”
“这倒是,谁家夫郎谁心疼,不过也总有分不清身份的,上赶着要心疼别人家的夫郎妻室,瞧着一副儒雅做派,实际上最是心思阴毒,崔兄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可要离远些。”戚山州满脸都写着为对方着想的意思,真诚的很。
崔智明被噎,不免在心中冷笑,就知道这样的人想野汉子最是不讲礼数,瞧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粗俗样!
“今日聊的很愉快,我家中还有事,就先离开了,小玉,你和戚兄要好好过日子。”崔智明语重心长地说着,却做出一副恋恋不舍、情深几许地虚假样子来。
季时玉冷笑一声,凉凉道:“我要是把日子过好了,你就没好日子过了。”
似乎是没想到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雅间里的人通通愣住,崔智明尤其,可他只能装做听不懂的样子,朝季时玉温和笑笑,仿佛带着无尽包容一样。
崔智明很快离开,又剩他们三人闲坐着,气氛却有些冷。
戚山州面色如常,只时不时抿一口茶水,却是再没说话。
任谁看都知道这是生气了。
季时玉一手摸在额头,挡着脸给戚鱼使眼色,示意他说点什么好打破眼下的尴尬氛围。
戚鱼撇着嘴摇摇头,这事他可做不到,而且他也有点不高兴,嫂嫂居然哄骗他,明明说好会把这些事全都告诉哥哥的,否则哥哥现在不可能这样生气。
“咳!”季时玉轻咳一声,赶紧起身给戚山州添茶水,他笑着找话,“崔智明并非什么好人,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戚山州没再碰茶杯,只轻轻点头,淡声询问:“可吃好了?若是吃好了就该走了。”
季时玉听不惯他这样说话,亦是不习惯他这样冷淡对自己,和从前刚相识时还不同,眼下是真冷淡,仿佛日后都不和他好了。
蓦地,他也有些恼。
当初确实是有意瞒他,可那也是不愿给他添堵,知道自己的夫郎曾经和别的男子有婚约,那男子还曾找过来……这是什么好事吗?
说到底崔家在镇上颇有名望,是镇上百姓眼中的大善人,就算他和戚山州说了一些事,他也不一定会信,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这人不体谅他的良苦用心,还要在这里给他脸色看!
他冷着脸站起身,走就走!
戚山州冲戚鱼抬抬下巴,后者立刻识趣地追上去,虽然他也生嫂嫂的气,但他还是很喜欢嫂嫂的……
马车还在酒楼后面的巷子里,季时玉双手环抱站在巷子口,等着戚山州把马车赶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一遭,私心里他并不是很想这样快就回村里,可眼下他还气着,若是让他先搭话,他才不要!
“时辰还早,你想去哪玩?”戚山州问。
季时玉轻哼一声看向戚鱼,道:“告诉你大哥,他若是有心思便去玩,我可是要回家了!我才不要和他一起玩!”
戚山州皱了皱眉:“季时玉你——”
戚鱼忙不迭地重复一句,直把戚山州想说的话给噎回去。
一大一小都不让他省心,戚山州头疼的厉害。
眼下刚出酒楼,且还热着,自然是得找地方歇会,今日本就是要出来玩的,吃顿饭便回去,终究是有些可惜。
他将马车停到不起眼的地方,也坐进马车里。
“你别生气。”戚山州率先破冰,“方才是我情绪激动,可你扪心自问,若我有这样的事瞒着你,你会不会如我一般生气?我并非要和你争论对错,只是气你瞒我。”
季时玉原本板起的脸色略有些缓和,这道理他自然也明白,戚山州因此生气他能理解,可那样冷淡对他,他不喜欢。
戚山州见状继续说道:“我不该冷着脸不说话,眼下知道错了,少爷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知道了,我也不好,瞒着你本来就是我不对,但我可不是因为你生气才生气的,我比你大度的。”季时玉扁扁嘴,还有些委屈地控诉着他。
“我知道,所以少爷不跟我计较,我欢喜的很。”戚山州笑说,“不管从前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眼下我们才是最重要的。”
“嗯!”
戚鱼瑟缩在马车角落,看他们三言两语就解开误会,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刚才就该这样呀,害他心惊胆战的。
这回用不着他继续传话了,戚山州重新询问季时玉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带你看看我从前的家吧?”
当初家中被陷害后,家产瞬间被那些“蝗虫”撕咬,幸好爹娘保存了一些,变卖后赔付给其他商户,剩余的那些则是被他们留用。
之前的家宅,自然也成了别人家的,只是季时玉还是很想让他看看,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家宅离集市不远,有两条街之隔,很好阻隔了平日里的热闹喧嚣。
那条街上,几乎都是商户们的宅院,他们走到季家宅院前,门口的石狮子还在,但大门紧闭着,他们进不去,就只能凭借季时玉的描述想象里面的场景。
季家是二进宅院,前院是小厮婢女们住的地方,方便他们伺候和接待,后院才是家里人住的,家里人口不多,这样的宅院足够他们生活。
“可惜,现在这处宅院已经成了崔家的。”季时玉轻声说着,看向宅院的眼神格外幽怨。
“崔家?”戚山州狐疑,“那他还说那种冠冕堂皇的话?”
季时玉抬眸与他对视,“崔家蛇鼠一窝,根本不是外界传言那般慈善,当初围剿我家的正是崔家主谋,可惜察觉的太晚,对了,你还记得张春雨吗?”
戚山州点头,瞬间就想明白其中的意思,“和他在一起的就是崔智明?”
“没错,他上次找到家里来,跟我说给我五十两,让我不再出现在崔智明跟前,然后被我打出去了。”季时玉淡淡说着,可若是细听就能听出他话里的骄傲。
他,季时玉,很能打的。
戚山州失笑:“这便是你瞒我的另一件事了?什么时候,我竟一点都没发觉?”
“我有心瞒你,你如何知晓?”说起这事,季时玉便得意起来,“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给他揍的爹娘都不认识!还给我五十两,拿我当叫花子打发呢?”
“那你要多少?”看着他灵动的神色,戚山州没忍住笑起来。
季时玉单眉轻挑,“我跟他要二百两,他拿不出来,最近都没再来烦我了。”
戚山州若有所思道:“那崔智明今日来,便值得深思了,他会不知晓张春雨被打一事吗?可他不仅没对你发难,还这样上赶着?”
“谁要管他如何想?”季时玉冷哼一声,“我只盼崔家早日家破人亡,也该让他尝尝我们曾经的痛。”
“你可有证据?”
“什么?”
“崔家迫害你家的证据,可有?”
目前没有。
想到这里季时玉不免又有些恼火,透彻的眼眸轻轻瞪他一眼,“眼下确实没有,可事情既然是崔家做的,必然有迹可循,我便不信他们能一直不露马脚。”
“说得非常有道理,我也会留意的。”戚山州说,到底在县令身边做事,总能接触到一些内情,保不齐就能从县令那里听说什么消息。
“那辛苦你。”季时玉瞬间变脸,漂亮的脸蛋恨不得笑成一朵花,他偷偷勾了勾戚山州手指,“好热呀,我们可以回家了!”
“不多看看?”戚山州看了一眼季家宅院。
季时玉微微摇头:“不看了。”
都买不回来了。
戚山州若有所思,没再多劝说,眼下说什么都是空虚的,来日若是真有机会能把宅院买回来,自然是另当别论的。
他们来得晚,到镇上时季岩峰的摊车早就卖完回家了,想到杨雪梅有身孕,季时玉临走时便买了些有滋味的果脯和零嘴儿回去,分成三份,他和戚鱼吃一份,给杨雪梅一份,还有小欢儿一份。
自家有马车就是方便,说回家便回家了。
唯一有些不足的便是没有车夫,只能戚山州在外面赶着马车,季时玉倒是心疼他,奈何他矫情的厉害,也不会赶马车,就只能时不时撩开帘子和他说两句话。
午后回到家里,路过季家门前,季时玉把买来的东西送进家里,略说了几句话就回家了。
今日外出闹了一身汗,回来后更是喂鸡喂马,烧了几锅热水挨个清洗,戚山州却野得很,眼看着耳房洗不过来,他就直接拎着木桶到后院去冲洗了。
各自回屋里休息,戚山州把崔智明给的礼金放进家产木盒里,这人生怕别人不知他如何富庶,那钱袋子里有二十多两银子,倒是叫他们捡便宜了。
一觉睡到傍晚,外面天色都暗了。
季时玉身侧没人,外面也没什么动静,就知晓戚山州这会怕是已经进山里巡视了。
那该死的野兽一直找不到,就和打地洞似的,到处拉粪便,却藏的很深,不知要何时才能找到了。
季时玉在屋里转悠一圈,又去厨房看了一眼,感慨戚山州还知道吃饭。
“嫂嫂你醒了,哥哥说今晚不用去接他。”戚鱼听到动静跟着进了厨房里,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他让我们早些睡。”
“知道了。”季时玉轻应一声,有没有听进心里,那便不知道了。
戚鱼便没再多说,和他打过招呼就去外面玩了,自从上次和赵小西他们一起烤过鱼,还发现野猪粪便后,对方就总带着人和他一起玩,每次都能看到戚小宝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但是没人跟他玩。
戚鱼觉得他有点可怜,毕竟他以前也是这样跟着他们。
他有些心软,觉得这段时间给他的教训也够了,或许是可以一起玩的。
“不要。”
当他把想法告诉赵小西后,对方立刻皱着小脸拒绝了。
戚鱼诧异:“为什么?他以前不是总带着一群人玩吗?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的。”
“我之前没有和他们一起玩过,我不喜欢戚小宝,他们不和戚小宝玩,我才和他们玩。”赵小西说。
他家里和戚家关系不好,大哥不让他和戚小宝玩,说他是坏蛋。
“我看他很可怜。”戚鱼有些惆怅。
“你真笨,他欺负你的时候也没看你可怜啊!”赵小西觉得他笨笨的,“反正你要是和他玩,那我就不和你玩了,你和我讨厌的人玩,那咱们就不是朋友了。”
一听他这样说,戚鱼赶紧解释:“我不跟他玩,我就是随便说说的,我和你好,不和他好!”
“这还差不多!”赵小西轻轻点头,对他识趣的样子表示满意。
和小伙伴们玩过戚鱼就准备回家了,各自四散回家,他也急着往家里跑,虽然已经和嫂嫂说过不要等哥哥的事了,但他总觉得对方还是会去,他也得快点。
只是跑着就看到戚小宝在前面,他四下看了看,赵小西已经回家了,他才壮着胆子小心走近戚小宝。
按理说戚小宝要跟他叫一声小叔叔的,但他俩站到一起,任谁都得以为戚小宝是哥哥,何况这小胖墩总是抬着下巴看人,戚鱼怕他是应该的。
只是这会再遇见,戚鱼总觉得戚小宝瘦了很多,他轻声喊道:“戚小宝,你怎么还不回——”
“少跟我说话!我最讨厌你了!如果不是你,他们不可能不跟我玩!”戚小宝看到来人是他,当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表情愠怒,像是随时都会挥着拳头冲过来。
家。戚鱼在心里补上最后一个字,返然后拔腿就跑。
赵小西说的果然是对的,戚小宝就是个坏蛋,他们之间绝对做不成好朋友的,他以后都不要再可怜戚小宝了!
他快步跑到家门口,迎面就和戚鱼撞上了。
“别跑,回头摔着。”季时玉摸摸他的脸,“又玩一身汗,晚上再洗洗,我要去后山等你大哥,你去不去?”
“要去。”戚鱼连连点头,他就知道嫂嫂要去。
两人便抬脚朝后山去,许是昨日接戚山州时被其他汉子们瞧见并和家里的妇人夫郎说了,今日再去后山时,倒是看到了很多人,三五成群地坐着,时不时拿扇子挥挥。
一看到季时玉过来,她们的眼睛瞬间落到他身上,开始不住和他打招呼,问问家里吃的什么饭,一听说有肉有菜,眼底的羡慕都兜不住。
“玉哥儿,你大哥最近生意咋样?”黑暗里有婶子问道。
季时玉确实和村里妇人们接触不多,但有过接触,听声音就能听出来是谁,他不好回答太满,只笑道:“我也不清楚,大哥明日晌午时才回家,不知卖不卖得动。”
“哎呀那是不错的呀!我听我娘家那边人说,镇上有个卖卷饼的很好吃,一猜就是你大哥!在外面跑商有本事,回来做小买卖也有本事!”
“真那么好吃啊?卷饼?里面都卷啥啊?那要是不喜欢吃里面卷的东西咋整?”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东西多着呢,自己选卷啥,有时候自己带的东西都给卷里头,还不收钱嘞!好吃的呢!”
“玉哥儿,你跟你大哥说说,在咱们村里也卖呗?或者给我们做几个,都是一个村的,也做我们的生意啊!”
季时玉默不作声听着她们交谈,直到提到他的名字,才再次出声道:“这我也不清楚,不过听婶子们的意思似乎是都挺喜欢,若是村里买的人多,大哥或许会考虑,你们可以跟我阿娘打问。”
他一个嫁出去的哥儿,和娘家再亲近,也不好管大哥的家事,这样的话,哪里是他能说的。
何况在村里买,十人有一人买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在村里摆得起来。
仗着夜色,他颇为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
见他这样说,其他人只好继续交谈,想吃的就游说其他人也要买来尝,不想吃的要么不应答,要么就变着法的贬损。
听得季时玉烦得慌。
“哎是不是回来了?我看那边有火光!”
“今儿倒是挺快,是不是抓到野猪了?要是能抓到就能分肉吃了!”
就在众人还愣神时,季时玉先听出不对劲来,脚步声繁杂无序,隐约还能听到着急切地声音。
他碰碰戚鱼:“快!去把村医叫来!”
听到他这样说,其他人也有些着急,赶紧跑过去看,就见一众人着急忙慌地扛着两个人。
季时玉借着火把看了一眼,差点昏厥过去。
第60章 猎杀 从头到尾没说夫郎就是季家人的事……
入眼就见戚山州脸上和前襟都是血, 而他后背背着的人几乎奄奄一息。
季时玉连呼吸都困难,腿脚酸软不说,眼睛也胀的难受,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又慌忙迎上去, 声音抖得不像话。
“戚山州……大哥……”
“别过来,身上都是味,别糊你一身。”戚山州连笑的心情都没有, 身后这些人都等着救命呢!
季时玉便没再敢靠过去, 他仔细看了一眼,受伤的这几个人都有点眼生, 他卑劣地松了口气, 暗暗想着只要不是亲人受伤就好。
“儿啊!”
“他爹!”
哭喊声此起彼伏,村医就是这时候被戚鱼拽着跑过来的, 这里又暗又不干净,总不能在路上救治,且受伤的人又多,乌泱泱围成一团也不像话。
便都去了离这里最近的王家。
王家就老两口,平时节俭得厉害, 别说蜡烛, 就是火把都不会点,天黑了就抹黑做事, 眼睛看瞎都不会让家里亮着。
此时却点了好几根蜡烛,把整个屋子都映的亮堂堂的。
伤势严重地就躺在木板床上,略缓些的就坐在桌子前,都等着村医救治。
刺目地血色让季时玉心慌,整个人如打摆子一般抖着, 饶是他前世被打死,都没有留这么多血。
“哥哥……”他下意识凑近季岩峰,多年来养成遇到事就往大哥身后躲的习惯,一时是改不掉的。
季岩峰本想像小时候那样揽住他轻轻拍,可手臂抬起来才惊觉不合时宜,他只屈起手指弹他脑门儿,轻笑道:“没事,能治好。”
季时玉点点头,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扭头就和戚山州对上眼了,对方神情紧绷,似乎是有些不愉快。
想到自己刚才率先找到大哥庇护,许是这一点让他觉得不高兴了,但季时玉也没多解释什么,本就是不需要理由的。
村医挨个包扎上药,堪堪把伤得最重的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幸好都是些皮肉伤,如果伤到骨头,家里的顶梁柱都不行了!
程荣田是里正,早中晚的巡视他都跟着去,发生这样的事虽然惊恐,但也是意料之中,如今那野兽见了人血,就更得立即铲除才行,可眼下怕是没人敢去了。
“这伤得仔细养着,找人把他们抬回去吧,别动着伤口了。”村医抹了把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村里鲜少这样见血,真是叫人惊慌。
程荣田摆摆手,立刻就有人帮着抬着受伤的人离开,只是他依旧在这里不走,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走。
看着众人的神色,程荣田沉声说道:“眼下情况如此,我们必须得将这些野兽绞杀,否则它们来日报复,整个村子都要陷进危险之中。今夜我们虽有伤,可也将那野兽伤到几分,我提议现在立即上山捕杀,若是有想去的,可随我一起,打到的野猪,你们自己分!”
要想马儿跑就得喂马吃草。
只是再多的草料在生死面前似乎都显得格外渺小,今夜见到那些人受伤,其他人自然不愿意再进山里。
一时间,除了今夜本就巡视的人,并没有其他人回应。
就算给分野猪肉又怎样,那也得能留住性命品尝,否则也是白搭!
眼看着人手不足,程荣田不免有些失望,他是里正,自然担心村里人性命,可眼下正是性命受到威胁时,他们竟是不愿出面帮助了。
偏偏他能理解他们的选择,若为自保,自然无可厚非。
“事情都这样了,大家一起去如何?就算大家今日能躲,那明日呢?后日呢?自己能躲,那时常进山做事的父母亲友呢?进山玩乐的孩子呢?每日都要躲着吗?”季岩峰有些看不过去,当即扬声喊了起来,他的视线掠过站在王家的所有人,试图鼓动他们一起去。
从前跑商,最是要练就察言观色地本事,他清楚看到他说完这些话,有些汉子脸上的神情松动很多,显然知晓他说的很有道理。
能躲一日,两日,却不能永远躲着。
只要野兽没杀掉,就算赶到其他村里,终究也会有回来的一日,何况他们也并不能这样做!
唯有一法,就是乘胜追击,绞杀野兽!
“那我也去吧!”
“我也去!”
“我也!”
很快附和声越来越多,程荣田瞬间变得欣慰,能被说动就说明心里还是在意的,只是他没想到季岩峰说话也是有几分本领的。
程荣田郑重点头:“好!今夜我们必须把那野兽给猎回来,否则绝不放弃!抄家伙,进山!”
“戚山州!”
眼看着戚山州也要跟着人群走,季时玉下意识抓紧他衣袖,今日也是叫他看到这些了,他还如何能放心让对方去?
他不要做抱着受伤的夫君哭泣的夫郎!
戚山州拍拍他手背,沉声安抚着:“别害怕,在外服役多年都能安然回来,野兽而已,不会有事的,何况那头野兽也被我们伤到了,尽早除掉才是最好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担心啊……不如我也跟着去,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们就带上哥哥一起跑?”季时玉脑袋混乱地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会有事的。”戚山州猛地抱住他,轻轻拍打着他后背,“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我发誓。”
发誓。
听着他说出这般严肃的话,季时玉再难说出挽留的话来,戚山州的想法是对的,有些事总有些人出面做,从而带动其他人也跟着做。
村庄可以不需要保护,但村里的老弱妇孺需要。
季时玉轻声,“我知道了,那你们要小心些,那野畜懂得用蛮力伤人,辛苦你顾着哥哥一些。”
“我明白,回家睡觉吧,明日睁眼我就回家了。”戚山州捏着他脸颊轻轻晃了晃,而后温柔摩挲片刻,转身离开了。
他当然知道那野猪受伤,行动会减缓,可刺痛的伤口也会刺激野猪,很有可能变得更加疯狂,不管如何,他都得完好无缺地回去。
季时玉双目带泪目送他们离开,转而他就反应过来,全村青年壮汉都是猎杀一只受伤的野猪了,就算戚山州受伤也不会伤及性命,他到底在这里伤感为何?
“走,咱们回家睡觉吧。”季时玉摸摸戚鱼脑袋,手臂搭着他肩膀,两人并肩朝家走去。
其他妇人原本还有些担忧,可转眼就见季时玉欢欢喜喜回去睡觉,不免对他腹诽两句,就没见过这样心大的!
似乎是想通了,季时玉回到家洗漱一番倒头就睡,他困得厉害几个呼吸间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他猛地惊醒,不敢相信昨夜自己当真单独睡去,并且睡得这样踏实,竟是连梦都没做!
他下意识就要爬起来,想去问问打听情况,脑袋像是乱成一锅粥,张牙舞爪地就要下地跑,却突然察觉到腰间被什么东西禁锢着,他垂眸看去——
戚山州的右手臂正搭在他腰间,手臂还被包扎过,虽看不出伤口如何,但整个小臂都被包住了,那定然伤得很厉害。
“戚——”他下意识想叫对方起来询问,可想到他操劳一夜,不知何时回来的,这会都在沉沉睡着,就半分动静都不愿发出了。
幸好今日不用去县衙做事,否则睡到现在连点卯都过了,怕是要挨训的。
季时玉抿了抿唇,心情稍微缓和许多,对方也算是说话算数了,今日睁眼可不就是看到他躺在身边了?
他本该躺下继续睡的,只是眼下还不知道哥哥的情况,虽说应该没大问题,可也得亲眼瞧过才算。
他小心翼翼下床,把自己的枕头塞进戚山州怀里,似乎是察觉到怀里有异动,戚山州轻轻拍了拍枕头,呼吸都没乱。
季时玉醒的有些晚,他出来时刚好遇着收拾完鸡笼的戚鱼,他笑道:“你起得早,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热得很,嫂嫂我想喝米粥,还要吃小腌菜……”戚鱼随手抹了把汗仰着小脸说着,“但是家里好像没有小腌菜了。”
“我去回家拿一些,你先把锅烧起来行不行?”季时玉说,正好他要回家里看看大哥的情况。
“行的。”
戚鱼立刻跑进厨房里,季时玉则是赶紧朝家里去,还没到家门口,就瞧见好些人都在前面站着说话,他心头一慌,赶紧跑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
“玉哥儿?哎呦我们这不是来你娘家看看,都想买你大哥的卷饼!他今儿不上镇上,就想着来看看!”
季时玉彻底松了口气,听他们这么说,那大哥就是没事了。
“玉哥儿回娘家啊?离得近就是这点方便!”
季时玉笑笑,没多说什么,她要是敢说自己是回家拿腌菜,明儿村里就得说他连腌菜都不会做,要吃垮娘家了。
有他在,其他妇人也就好跟着进去了,一进院里就继续聊开了。
季岩峰正在屋里弄面糊,见他们跟着进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他没做太多,看着是够卖就可以了。
季时玉没多理会,转而进了屋里,再出来时就抱着一小坛腌菜,他趁着人群都盯着大哥,赶紧抱着小菜离开了。
回到家里水还没烧开,季时玉将米淘洗一番直接放进锅里,另外昨日还有剩的馒头,他干脆切片放油炸,没一会就炸了一大盘金黄黄的馒头片。
冷水下锅,水开时米也就差不多了,季时玉爱喝软烂的米粥,米粒都得煮开花,戚家兄弟不拘吃什么,他便只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小鱼,吃饭了。”
“我去叫哥哥!”
季时玉赶紧拦住他,“不用,等他睡醒再说,咱们先吃着。”
昨夜那样累,好不容易要睡懒觉,当然得让他睡足,明日又要到县城做事,更是要累着了。
戚鱼没再多说,两人坐下安安静静吃着早食。
却不想戚山州这一觉竟是睡到晌午了,饶是他自己都有些恍惚,差点以为自己睡到第二日中午了。
季时玉想贴着他,时不时就要进屋看一眼再看一眼,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次数了,却不想这次进去刚好和他对上眼儿。
“呀,你醒了呀,我要做饭了,焖米饭炖肉可以吗?”季时玉迈着小步子欢欢喜喜靠近他,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
“可以。”戚山州抬手抚上他脸颊,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脸肉,“睡太久了,手都没劲儿了。”
季时玉便赶紧覆盖住他手掌,抓着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又拽过他手臂轻轻按着,嘴上却不满地叨叨着,“你睡这样久,我都要吓坏了,心跳的厉害,心慌的很,你都不说摸摸我……”
戚山州闻言无声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宠溺,他得好好活着做事,不然自家夫郎要心慌慌一辈子了。
“我会注意的。”戚山州摩挲着他脖颈,“再有下次就叫我,我不会和你发脾气。”
“我才不要,话是这么说,但你到时候肯定要恼……”季时玉轻哼一声,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好了,我不要跟你说话了,你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戚山州挑眉:“已经做好了?”
季时玉笑着点点头:“刚才只是试探你,如果你说不可以,我就会生气!”
“真聪明……”
季时玉躲开他去厨房端饭菜,戚山州则是换好衣裳盥洗一番,从茅房回来顺便看看鸡棚和马,倒是都被照顾的很好。
戚山州这才进了前厅,桌上摆放着焖米饭和炖肉,还有一盘清炒青菜,虽然素,但闻着还不错,当然这也仅限在季时玉眼中。
“肥肉很香,怎么就是不吃?”戚山州不太理解,这一口肥肉真是村里别人家要想很久才能吃到的。
“不喜欢那个口感,很软烂,很腻,想吐。”季时玉点到为止,看他们兄弟两个都吃得香,便不愿说得更具体。
戚山州很体贴地点点头,不爱吃就不爱吃,只要还吃饭不饿着就成。
吃过饭季时玉要午睡一会,戚山州则是准备去田里转一圈,眼看着就要到九月,也该种点秋冬的菜吃。
一眨眼就睡了半天过去,再做点事就又到晚上了,睡一觉就得去县城做事了。
戚山州倒是觉得再没有比他还要清闲的活计了,每日要做的事不多,还能早些回家,能赚得那么多银子,真是做一两年都能在镇上买宅子了。
思及此,戚山州的心思活络起来,得更努力赚银子才行。
两天休息眨眼就过去。
戚山州去县城做事,只是这次比之前去得还要早些,毕竟找县令有事相求,得避开其他人,免得落人话柄。
他直接赶到县衙去,县令看到他来这么早倒是不稀罕,只是来打过招呼却依旧没走,就有点奇怪了。
“你找我有事?”赵县令从书卷中抬头询问。
“是有点事想问问您。”戚山州也没和他藏着掖着,毕竟这是顶要紧的事。
赵县令了然点头,摆正姿态道:“说来听听。”
戚山州连忙道谢,这才继续说:“是这样的,前阵子县衙不是收回来镇上一些空置的宅院吗?我想打问打问。”
“想买宅子?这是好事,你看上哪出了?”县令又说,“既然是你想买空宅院,我倒是能让牙人给你便宜些。”
“镇上季家那处,去镇上时倒是路过瞧过,宅院不算很大,倒是方便我和夫郎以及弟弟同住,想问问收多少,我也好开始攒钱了。”戚山州把自己的意图表现的很清楚,只是从头到尾没说夫郎就是季家人的事。
县令倒是听明白了,这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赶紧来询问他的意思,来他这里打听情况,如果宅院还在,价钱合适,就准备为之一振了。
他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事我会让人告诉牙人们,先把那处宅院压下,等你赚够银子再来商议,如何?”
戚山州当即毫不客气地拍起马屁,“您考虑的周全,若不是有人在中间帮衬,我怕是到时候熬够银子也买不到!您的大恩,我谨记。”
“少说这些不着调的,你就踏实做事,不怕买不到这宅院。”县令笑说,“你家里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若是地方不够住,不如我借你些银钱,你先把宅院买下来?”
“您能帮我留住,就已经是帮大忙了,哪里还能让您破费,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戚山州说。
“行。”赵县令就喜欢他这股子劲儿,“你们村野猪的事解决了?”
戚山州点头,把这两日的事娓娓道来。
之后由于程荣田的要求,他们再次回到山上准备将那头受伤的野猪给抓到,只是遍寻无果,就在所有人都要放弃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野猪的踪迹,一群人便都追了上去。
那野猪伤着,还没回到自己的藏身地,被他们追得紧,它还反扑过一阵,但最终还是被他们给成功捕捉到了。
之前说哪家抓到算哪家,但这是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参与,里正就暂时把野猪给带到家里,等着今日再分给村里每家每户,受伤的人家和出力最多的,定然是要多分一些的。
县令听完点点头:“你们里正做的不错,他年年上报情况时也都稳定,这里正倒是找对人了。”
戚山州只点附和,这种事他不好多嘴。
县令又拉着他说了好些其它的事,眼看着要到做事的时辰,这才放他离开。
说起分野猪肉一事,戚山州也不由得惦念起季时玉来,不知道家里能分多少。
野猪听着很重,看看起来斤两确实不如牛屠户家里那些猪,且既然要论斤分称,只有一头野猪,所有人分的自然都不匀称,有肥有瘦。
哪怕是平时关系再好,遇到分肉这种所得利益之事,都会变得面目狰狞。
从前从未吃过野猪肉,季时玉不知道该要哪里好,而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腥臭味,他甚至都不想去分,但一想到戚山州那样费劲出力,如果不带回来一些实在不像话。
他老老实实排着队,分到手里的是一斤半的瘦肉,乡下人家没有几个爱吃瘦肉的,看到季时玉排队,不要求要哪里,就不动声沾着,分肉的自然也不会故意给他挑好的,他就拎着块瘦肉回家了。
路上遇着好些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怜悯,还有些同样分到瘦肉的原本满脸不忿,看他也分到这样的,瞬间就觉得平衡了。
季时玉只晃一眼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他们平日里顿顿不缺肉,自然也不缺这一口吃的,而且他也不爱吃,得跟娘请教请教怎么做去腥臭味。
“嫂嫂!他们太过分了,大哥出力那么多,居然给咱们分这样的瘦肉,都不够咱们吃的!”戚鱼见他拎着这样的肉回来,气得握紧拳头就要找到里正家里去!
季时玉赶紧拦住他,“好了,为了宽慰村里那些受伤的人,里正去挨家挨户关切了,这样的小事没必要让他出面,何况这肉我闻不惯,给你们吃就好。”
他说不爱吃,那边是真不喜欢了。
幸好戚鱼懂他的意思,不然都要以为他是要把好吃的都留给他们了。
季时玉跑了一趟娘家,好好询问该如何去腥,野猪肉又膻又柴,怎么炖才好吃等等……
万事俱备,只等戚山州回来了。
傍晚时分,季时玉早早就把锅烧开,开始炖肉,里面的用料都很足,他不敢只炖野猪肉,就连其它的肉也都烧炖着,馒头闷饭都备着,等他回来想吃什么都可以。
季时玉欢欢喜喜把饭菜盛出来晾着,一听到马车的动静就立刻去外面迎接,却不想眼看着戚山州下马车后,竟是从里面还出来一个陌生男人。
季时玉顿时紧张又疑惑,这人他都没见过,戚山州又是在哪里认得的朋友!
“夫君,这位是……”
“于实,我在县城偶尔遇见的,于兄这位是我夫郎,你在家中吃过饭,我便带你去里正那里暂住一晚,再帮你找回家的路。”戚山州介绍完颇为诚恳的说着。
季时玉觉得这话古怪,他悄悄打量这位于兄,模样倒是不错,只是衣衫破旧,眼神也有些呆滞,从他的记忆深处都捞不出这样的人来,戚山州好好的带不认得的人回家做什么?
于实缓慢点点头:“谢谢阿州,谢谢阿州夫郎。”
“无妨,我先带你进去。”戚山州给季时玉使使眼色,意思便是稍后解释。
在外人面前,季时玉自然是要给足他面子的,便颇为顺从地点点头,没说不好的话,免得让这位客人不自在。
戚山州把客人安排进耳房盥洗,紧接着就被季时玉拽进卧房里,只听他紧张低怨——
“你怎地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