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安抚 他会哄着他


    江泽宁对于两人这种做法有些不赞同, 尽管他很想让祁然陪着自己一起进入游戏,但很显然,如果他们在游戏中碰到了以前的那个老板, 很可能三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之后还见过佘亦书几面, 不过因为祁然的叮嘱, 他并没有和对方有过多的交流。


    只是他偶尔会感觉到,对方凝视自己时, 微微发蓝的眸子中带着些异样的神色, 像是在透过自己打探着什么。


    余亦书长得的确很漂亮, 眼睛带着些勾人的意味, 但却总让人觉得冰冷。江泽宁并不习惯别人对自己这样的打量,见到余亦书都会下意识绕路。


    但他们毕竟住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一次江泽宁刚打开门就见到余亦书站余亦书, 手里还抱着一个纸箱子, 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发出了些食物腐烂的味道。


    他下意识用手掩住了口鼻,那股味道尽管不大, 但在楼道里还是有些明显。见佘亦书看着自己,江泽宁赶紧放下手冲对方点了点头后,就想溜之大吉。


    不过余亦书似乎并不想让江泽宁离开,他抬起一只手拦在了江泽宁面前,修长的手指上带着些粘液,不知道是什么物体的, 微微泛着些绿色。


    然后一滴粘液顺着他的手滴到了地上,空荡的走廊里发出了滴答的声音,江泽宁感觉那滴粘液似乎还在地上蠕动了一下。


    “你要去找祁然吗?”问句, 不过佘亦书似乎很笃定,他直视着江泽宁的眼睛,“你们两个关系很好,是吗?”


    关系是很好,可是江泽宁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他也不想回答。因为出路被拦着,再加上那些粘液看得他有些恶心,江泽宁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祁然和自己提过余亦书,虽然没有说对方怎样不好,但那句提醒,江泽宁还是放在了心上。


    “朋友那么多,又不是只有祁然一个,我要找的是别人。”江泽宁的确不是出门找祁然的,祁然和眼前这人明显关系一般,江泽宁并不想和佘亦书多说什么。


    修长指头上,那点粘液看上去格外明显,江泽宁略带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将身前的胳膊压了下去:“我还有事,麻烦让一下。”


    江泽宁本以为佘亦书还会再拦一下,没想到胳膊伸着自己的力道落了下去,对方看上去心情不错:“最近小心点,别走错了地方。”


    这话说的江泽宁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他侧头看了佘亦书一眼,垂下眼帘正好看到了对方箱子里的东西,蓝色的身影盘踞在枯枝上,一闪而过,很眼熟。


    那样子,像是一条蛇?


    和祁然家中的很像。


    蓝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被佘亦书拿走?祁然现在怎么样?


    他感觉佘亦书的嘴角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心里有一个想法在催促着他快点离开这里,去看看祁然。


    “这次是要去找祁然了吗?”佘亦书依旧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你俩还真是关系好呀。”


    他明显看到了江泽宁瞥向盒子中的眼神,江泽宁和这条蛇也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佘亦书确信江泽宁一定能认出来。


    江泽宁不想和这个看上去有些疯的人说话,尽管对方长得确实很漂亮,漂亮到如果祁然没有和自己提起过离佘亦书远一点,在对方伸手拦住他的时候,他一定会很开心,并且很乐于和如此漂亮的人搭话。


    甚至连对方手上的粘液,在江泽宁眼中也会变得无比顺眼。


    他快速昨天提下了楼,可在刚踏出门的一瞬间,突然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只依稀记得自己在楼上被佘亦书拦下,然后对方和自己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他掏出手机给祁然发了消息,出门前还打算顺路去看一眼祁然,此刻却并没了这样的想法。


    两人聊了一会儿,话末,江泽宁说:“过两天去找你,顺便,提前给蓝尾吃点,我想盘它。”


    这句话发出去后,消息前显示了一个红点,重复发了几遍都发不出去,江泽宁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当回事。


    再要编辑文字,也没了之前的兴趣,江泽宁索性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之后也忘了还有蓝尾的存在。


    等到他那一次从游戏中出来,过了很久,缓过情绪之后,再回想起佘亦书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对方和自己说的,小心进入什么奇怪的地方,一定指的就是那个杂货铺,他进去了,并且还接触到了那些恐怖的东西。


    他今天出门来找祁然的时候,原本还庆幸推开门没有见到佘亦书,电梯的门打开,佘亦书正站在里面冲自己微笑。


    薄凉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毫不重要的东西,但不知为何,江泽宁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些悲伤。


    一个漂亮的人,稍微做一点委屈的表情,就能赢得他人的怜惜,那一瞬间,江泽宁恍了下神。


    他刚锵锵想通了自己进入游戏和佘亦书说不定有些关系,回过神来后,立马退远了距离。


    佘亦书丝毫不在意江泽宁的远离,没什么精气神地,漠然地走出了电梯。


    像是刚经历完一场打击,此刻整张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别来烦我,我很生气,我很沮丧。


    江泽宁就那样看着对方转过身,打开了门,透过打开的门,看清了屋里的布局。


    房子里很空旷,除了必要的家具,什么也没有。明明对方当时搬家的时候似乎拿了不少东西,但江泽宁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杂物的存在。


    房间里像是有寒气扑面而来,江泽宁觉得楼道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关门前,佘亦书凉凉地向江泽宁投来了一个眼神,江泽宁立马收回目光走入电梯,藏在电梯门后的手指疯狂地按着关门键。


    听完祁然的话,江泽宁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不过还是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说他不敢将我们全弄死?”


    创造出这种游戏的人,又是个内心阴暗,表面鲜亮的病娇,江泽宁并不觉得佘亦书是不会做出这种手段的人。


    他还是很担心祁然和自己一起进入游戏,自己和佘亦书并没有直面上的冲突,但祁然和简柏川有,就算有祁然的保证,但他还是很担心。


    祁然知道江泽宁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也有思考过。佘亦书以前也来找过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透露着想让他来当杂货铺的新一任老板。


    那个时候祁然对于佘亦书只有些厌烦,但并没有到深恶痛绝的地步。毕竟对方表现出的面貌都是好好少年,也一直没有明说过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布下的,用来满足自己恶趣味的游戏,不过祁然能看出他的口是心非。


    那个时候,祁然对于游戏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大多是在睡梦中参加的游戏,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进入游戏。


    正是因为睡梦的原因,梦中的事情醒来后可能并不记得,尽管记忆断断续续,但祁然见到简柏川总有些熟悉的感觉。


    从他们没有失去记忆前的第三次见面,到之后一起参加游戏,尽管祁然那个时候表现出不冷不热,独善其身的状态,但其实还是渴望有人和自己一起参加游戏的。


    他那个时候只想着快点结束游戏,快点离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都是冷冷的样子。


    大学时期的祁然确实并不怎么喜欢与人交际,现在也是,他喜欢在固定的场景中寻求固定的一人来做伴,有一种逮着一个人薅羊毛的感觉。


    他并不怎么擅长交新朋友,除非对方主动来与自己说话,那样他们会很快打开话匣子。


    所以在第一次简柏川上来和自己搭话的时候,还是以那样一副散漫不羁,有些娴熟的姿态,祁然下意识就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人。


    简柏川是这个奇怪游戏里的奇怪玩家,这是祁然对简柏川下的第一个定论,但莫名其妙的,他就是不反感。


    之后的配合也证实了这一点,两个人很有默契,想法思路总能对到一块。拥有记忆之后的祁然将这些事情全部想过一遍,然后觉得简柏川真是坚持不懈。


    要是没有对方总缠着自己要求和自己一起的话,祁然觉得他们现在可能就是陌路人。


    至于为什么简柏川一开始就盯上了自己,祁然觉得这个和雏鸟效应有关。毕竟自己是第一个在杂货铺中接触了寄存简柏川灵魂的玩偶,在自己刚进入游戏后,对方就跟了进来。


    据他所知,那个时候的佘亦书似乎是有一个心上人,离开杂货铺,将老板这个位置让给他们,也是为了这个人。


    祁然一开始还很不明白,后来才反应过来,如果那个人在杂货铺中见到了佘亦书,一定会反应过来这一切。


    杂货铺中不能没有老板给玩家指引,凡是第一次参加过游戏的人,都必须见一次老板得到一些信息,而佘亦书不能成为见到那个人的老板。


    祁然不答应只是因为他嫌麻烦,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没钱赚,傻子才愿意做。


    也不知道佘亦书和简柏川交换了怎样的条件,简柏川是肯定不会答应佘亦书提出的想法,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佘亦书的真实面貌,毕竟寄存在玩偶中,佘亦书的一举一动,简柏川都看得清楚。


    那个所谓的心上人,祁然思索了很久,在第一场游戏看到言泠对着小女孩发呆的时候,表情不悦皱眉的那一瞬,祁然在言泠的身上看到了些佘亦书的影子。


    或者说他曾经在佘亦书的身上看到过言泠的影子。


    两个长时间相处的人,并且彼此互生情愫的人,难免会下意识模仿着对方的神情与动作,祁然一开始只是有这种想法,后来慢慢恢复记忆后,想起了佘亦书曾经闲聊时和自己提起过的那个心上人。


    对方从来没有明确地表述过那人的性别,不过有次偶然间不小心脱口而出了一句言灵。


    祁然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言灵就是言泠,只当佘亦书想表述的是一个说什么灵什么的人。


    佘亦书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言泠的名字透露了出去,像是已经无视了祁然的存在,自顾自地说:“他心好呀,别人哪样对待,还能善心待人,我不行。”


    他的语气宛如一个老年人,带着一股莫名的沧桑。


    祁然不想听佘亦书说这些没有意义的唠叨,转头就在杂货铺里闲逛了起来。他每次出现的时间都是在晚上,因为是在梦中,所以外面很黑。


    每次参加完游戏之后,祁然不能立马苏醒,总要在杂货铺中待上一会儿,现实中的自己才会起床。


    偶尔待的时间长了,就要听佘亦书的唠叨,对方像是没有找到过和心意的陪聊的人,每次就逮着祁然一个人聊天。


    一开始祁然对这个长得漂亮的人还有点好感,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杂货铺的老板而产生些厌恶的感觉。


    明明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小伙子,偏偏唠起嗑来就停不下来,像是要将自己的过往全部和盘托出给祁然。


    他也不在乎祁然有没有在听,只是想找一个人来说这些东西,有些时候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睡着了,就那样趴在桌子上。


    祁然觉得,简柏川当了老板之后那么嗜睡,一定跟佘亦书原来的做派有关。


    等佘亦书睡着了,祁然也停下了走路动作,正好停在了那个寄存着简柏川灵魂的玩偶面前,伸手拿起玩偶把玩。


    所以之后他在游戏中见到言泠,听到对方说出自己叫言泠的第一反应就是言灵,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佘亦书。


    而佘亦书之前说过,言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对于邻家妹妹都会有保护的欲望,尽管被同村的人每日里逼迫着说些吉利的话,打着骂着用他的能力来造福自己,言泠心中的善念也没有动摇过。


    所以佘亦书不能让言泠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


    而之前的那场木偶游戏中,路路和言泠在一起咬耳朵的时候,祁然就已经有所察觉。言泠之后所有魂不守舍的表现都证实了这一点,他知道了佘亦书以前做过的事情。


    在他被全村人逼着打着他说好话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看上去无比惊艳的男生。那个男生不会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对他又打又骂,也不会像隔壁小姑娘那样每次见到他就哭哭闹闹。


    他会哄着他。


    这一切只会发生在言泠被村中人打骂到只剩下一口气丢到房间后,佘亦书才会出现,然后像一道光一样出现,安抚言泠。


    第82章 戒指 想要你的意思


    那个时候, 佘亦书讲出来的故事半真半假,祁然是听出来了些不对劲的。


    比如说佘亦书出现的时候总是言泠受苦受难之后,比如说他在说起自己救下言泠后的那副骄傲神往的表情, 又比如他在说起言泠看向自己充满崇拜时, 不自觉上扬的语气。


    莫名让人产生些生理性的厌恶。


    江泽宁离开的时候, 看着屋子里的简柏川和祁然,脸上还是写着些不放心。他犹豫地把祁然拉到一旁, 简柏川自觉地站远了些, 表情看上去不在意, 可实际上又微微往那边偏了些身子, 想去听两人在说什么。


    “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你们了解了吗?”江泽宁宛若一个为孩子操心的老母亲,“他指不定和佘亦书达成了什么交易,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祁然知道江泽宁对自己的担心,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 毕竟当初, 江泽宁在知道了自己喜欢男生之后, 没有其他的反应,只是说以后找对象一定要多注意些。


    他知道祁然看上去冷冷的, 但实际上是个面冷心热的,又没有什么恋爱的经验,万一被骗了,都找不到人说理去。


    江泽宁说着说着,往简柏川那边瞄了一眼,对方背对着他们而立, 两秒之后,往屋子里走了几步-


    下午,祁然带着简柏川在附近转了转, 然后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祁然学校附近。


    还正是上课的时候,学校大门口停着一辆专车,那是专门把学生从学校送往地铁口的车。


    从校门口往里看,能看到有学生稀稀拉拉地在校园里走着,还有不少手上都拿着些快递盒子。察觉到了简柏川有些好奇又向往的神情,祁然拉着简柏川,朝着校门口走进。


    以前的人脸识别现在已经用不了了,祁然向门卫室的人说明了来意,门卫大爷似乎对祁然还有些印象,拿出登记册让祁然签了名字之后,又拉着祁然聊了两句,才把人放走。


    聊天的时候,大爷的目光扫过简柏川,顺嘴夸了一句这小伙子长得真俊,然后就见祁然笑得比被夸的那个小伙子笑的还开心。


    见两个男生手拉手走在一起,学校里经过他们的学生还是或多或少投来了些好奇的目光,不过这目光只停留了片刻就移开了,并不带什么恶意的打量。


    祁然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里也有同性情侣经常在操场上散步,有男生有女生,走在一块般配极了。


    他没有在上学的时候谈恋爱的经历,小时候还挺向往和对象一起压操场,倒是没想到,今天还真压成了。


    学校挺长的,两个人走了一圈下来,到处参观完都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期间还去图书馆和教室坐了一会儿。


    简柏川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学校的存在,但对于这些东西的常识倒是了解不少,可祁然总是感觉,简柏川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个没上过学的人,他在游戏里的思路和平时里说话的表现,都给了祁然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


    学校整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不过教学楼似乎翻修了一番,教室的桌椅和门窗明显变得精致了许多,从外观上没什么变化,但内里却焕然一新。


    转到食堂门口的时候,正好到了饭点,其实祁然对于学校里的饭菜并不怎么感兴趣,种类就那么几样,还很油,不过简柏川倒是有些兴致盎然。


    两个人随便点了点吃的,祁然最终选择了麻辣烫,在这些食物里,相对他比较喜欢的,也就只有麻辣烫了。


    因为来得早,食堂的人不多,他们两人吃饭都挺快的,离开的时候,食堂依旧那么点人。


    两人圆了祁然压操场的梦,走了两圈,太阳落山,然后乘着夕阳走出了校门。


    回到小区的时候,他们余光都撇到了隐匿在草丛中的杂货铺。杂货铺就那样安静地立在那里,似乎还有人站在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祁然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本能的想法让他觉得那人是佘亦书。


    可是简柏川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静静的看着那间藏在草丛中的杂物铺,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自嘲地挑了下嘴角。


    他看清了那个站在杂货铺门口的人,对方的神色有些呆滞,想是刚刚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那人是言泠。


    简柏川不知道言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对于言泠和佘亦书之间的事情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两人似乎有一段过往。


    言泠的身后没有其他的人,没有佘亦书的身影,也没有什么小孩的影子。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察觉到了身旁祁然投来的有些疑惑的目光,缓缓转回了头。


    手缓缓伸向了裤子的口袋,在裤子的凸起处摸了摸,那里一直放着一个小盒子,在他失去记忆进入游戏之前,在他在杂货铺中见到祁然之前。


    一开始,简柏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着这样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一枚银白色的戒指,看上去是精心打造般,里面一圈似乎还被人刻上了些图案。


    尽管他视力很不错,但依旧看不清那些图案,以及表达的意思,隐约能看到有两个字母,QR。


    见到祁然之后,他其实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这枚戒指上的字母,但并没有把这当回事,他并不觉得自己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准备这样一枚戒指,尽管对方看上去很合自己的心意。


    但在慢慢恢复了记忆之后,简柏川知道了这枚戒指的由来,那是他在答应佘亦书当杂货铺老板的那一天,专程跑到一家手工首饰店打造的。


    他本来就没想着要将这枚戒指送出去,只是按照自己的骨架,为自己打造了一枚戒指。


    在他没有能力摆脱杂货铺的时候,他只能将这一份心意藏在心底,戴在自己的手上。


    戒指打造的过程其实并不容易,简柏川不是特别手巧的人,更何况戒指比较小,很难用手压住,而借助工具,只会忙中更乱。


    戒指最外面一圈是磨砂面,店老板本来还想让简柏川在上面雕刻一些东西,但很明显,这对于简柏川来说并没有那么容易。


    最终他们定下了磨砂面,起码要比光滑面好看不少,而里面的那些图案和花纹是让店老板来刻的,在问清楚了这枚戒指的用途之后,他一槌定音:“刻一个龙凤呈祥吧,小伙子一表人才的,喜欢的姑娘肯定也很优秀。”


    简柏川没有纠正店老板口中的姑娘,他沉默了一下:“雕两个龙吧,缠在一起的那种。”


    老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表情怔了一瞬,然后欢喜地点头:“好,等着。”


    两条龙,看似难度极高的人物,在老板的手中显得那么轻松,戒指被控制得很好,只几下龙的形态就已经栩栩如生。


    但刻着刻着就变了形状,简柏川看着老板的动作,有些疑惑:“现在刻的,是什么?”


    老板笑了一下,将戒指举了起来,里面的图案在灯光的照耀下完全变了一副样子,两条龙的身体交盘在一起,龙爪相贴,密不可分。


    “这种刻发需要在灯光下才能看清真实的样子,如果不刻意找好角度,并看不出具体雕刻的是什么。”老板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这种刻法很适合你,不介意吧。”


    简柏川摇了摇头,他也很喜欢这种雕刻方法。


    等戒指彻底被打磨好,已经接近傍晚,老板将戒指递给简柏川:“今儿你运气好,一整天店里都没人,看看,我给你做得很细。”


    是很细致,戒指的大小刚好可以套在筒柏川的无名指上,里面的花纹在手指上摩擦了一瞬,最终固定在了修长的无名指上。


    “先生是直接带上,还是我帮您包起来?”老板偏头看着简柏川,“其实可以再给自己做一枚的,能看出来先生对您的爱人很细心。”


    爱人,简柏川盯着戒指思索了一会,他们可不是什么爱人,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甚至连以后他们还能不能见面都说不清楚。


    佘亦书说过,一旦当上了杂货铺的老板,他就不会再对祁然有任何的记忆。简柏川犹豫了一下,他能答应佘亦书坐在这个位置也是因为祁然,但偏偏一旦自己真的当上了老板,很可能会失去对于祁然的记忆。


    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将祁然遗忘,毕竟看上一眼就心动的人,他承认自己是有些见色起意了,毕竟喜欢上一次,就可以喜欢上第二次,第三次……


    “不用了,帮我包起来吧。”简柏川将戒指从手上取了下来,在老板将戒指放进盒中扣好后,随手揣进了兜里。


    或许这枚戒指可以帮他留存一些记忆。


    在杂货铺里的时候,简柏川将戒指取了出来,一直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他一抬头就能看到。


    每次在有人进入或者离开游戏的时候,他会将戒指收起,重新放入兜中,从来没有将这枚戒指遗忘过,尽管他并不知道这枚戒指是何用途。


    祁然看着简柏川收回目光之后,就从兜里取出来了一个红色绒毛的小盒子,盒子在阳光下微微泛着些亮光,看上去精致漂亮。


    然后简柏川抬手将盒子打开,露出了盒子里面存放的那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这是……”祁然完全不知道简柏川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枚戒指,这两天对方一直和自己待在一起,如果说简柏川是在这两天产生这个想法的,根本不可能。


    简柏川将戒指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拉起祁然的手带了上去。他们两人手指骨架相差并不大,简柏川轻轻一推,戒指就卡在了祁然右手的无名指上。


    祁然盯着戒指看了两秒,然后抬手将戒指取了下来。


    简柏川没有收回的手悬在半空,就听到祁然似笑非笑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阳光下,祁然的眼睛黑亮,抬眸直视简柏川的时候,带着些道不明的意味。


    他晃了晃手上的戒指,阳光下,某一角度,他看清了戒指里的内容。两条龙盘旋在一起,手爪相印,密不可分的样子,宛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一旁的角落处还刻着QR两个字母,很明显,这枚戒指的出现和他有关。


    “……想要你的意思。”简柏川停顿了片刻,“在很久之前,我自己还没有摸清明确心意的时候,就已经想打造这样一枚戒指了。”


    祁然将戒指放在食指尖上转着圈,嘴角慢慢扬起了笑:“还有一枚呢?”


    “什么?”简柏川似乎对于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有些不解。


    祁然将手抬起来,用戒指对着太阳打量着那两条龙的形态:“这难道不是对戒吗?属于你的,或者说属于我的那一枚,你没有准备吗?”


    第83章 迷宫 那是属于祁然十岁时的面容


    没有, 简柏川用沉默回答了祁然的这个问题,他一开始根本没有想着这枚戒指可以送出去。


    他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应下老板那句再打造一枚的建议, 若是知道自己真的可以和祁然在一起, 他一定会抽出时间再去制造一枚。


    其实这个想法在他和祁然在一起之后, 无数次地冒了上来,他想将戒指送给祁然, 但是又不想只有一人拥有这枚戒指。


    将戒指递出去的举动有些冲动, 简柏川本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送出戒指, 但当他看到了站在杂货铺里的言泠, 想起了自己曾经听到过的,祁然和佘亦书的对话……


    他想让祁然真正明白他的意思。


    祁然的手指依旧在转动着那枚戒指,察觉到了简柏川的情绪低落,他突然笑了一声:“收下啦, 下次, 我给你做一枚。”


    他边说, 边将戒指带回了手上,银白色的戒指的阳光下发着光。


    没有人再将目光投向那间杂货铺, 也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站在门边向外看的言泠身后突然多出了另一个人影。


    冰冷的蛇尾缠住了言泠的脚踝,将人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三个人是在第二天中午进入游戏的,一同站在杂货铺前,简柏川的心境有些不一样。


    以前他出现在这里,还是杂货铺的老板, 现在彻头彻尾的成了一个玩家。


    杂货铺还是在上一次的地方,江泽宁刚走入祁然小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杂货铺, 他的目光刚锁定到杂货铺之上,就感觉杂货铺似乎有一股魔力,在吸引着他靠近。


    他不能过去,他还要等祁然和简柏川一起进入游戏。


    尽管心里是有这个想法,但江泽宁的脚还是控制不住地转向了杂货铺的方向,杂货铺似乎不想让他们三个一起进入游戏。


    头脑很清醒,但身体不受控制,这种感觉让江泽宁有些恐惧,幸而他被身后的一只手拽住,停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嘴里面咬着肉饼的祁然。


    这两人像是刚在门外买完早饭回来,神情放松自然,并没有要进入游戏的恐慌。


    祁然还顺手将手中提着的袋子在江子宁的眼前晃了晃,嘴里含着东西,用不清楚的语调问他:“吃吗?还热着。”


    江泽宁没有胃口,他摇了摇头拒绝了。


    杂货铺里面没有人,连个小孩也没有,因为心里还有些害怕,江泽宁站在祁然的身边,不断地四处打量,但是又因为恐惧,不敢将目光放长。


    这么一打量,几个人看出了不对劲,杂货铺里的摆设和几天前完全不同,置物架乱七八糟得摆放着,有横有竖,格挡了他们不少视线。


    乍看上去,杂货铺很乱,但仔细看看却依然能从这些杂乱的摆设中发现几条不岔的口。


    也不知道这两天的时间发生了什么,原先换上的明亮的灯也重新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样子,压抑的氛围,昏黄的光晕,还有门外因为下着雨而吹进来的冷风,一切的组合都让人不寒而栗。


    江泽宁的手拉在祁然的衣服后腰上,微微用了些力,仔细看,还能看出手指节已经有些发白,偏偏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所有的情绪都体现在了他的手上,祁然感觉到了。


    简柏川率先朝置物架走了过去,祁然紧跟着走近。他们两人对杂货铺的布局格外了解,所以一眼就看出了哪里不对的地方。


    横竖摆放着的置物柜中间的距离只能容下一人,三个人一个挨着一个往里走,宛若迷宫般,在里面寻找着出口。


    原先不足二十平米的杂货铺此时却大得像是没有边际,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杂货铺里用书架分出的迷宫,竟然会有三个岔路口。


    三个人站在岔口处向里张望,但并不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一起走吧,之后再一块返回来。”他们最好不能分开。简柏川说完这话后,就拉着祁然的袖子走向了最左边的通道。


    另外两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可简柏川刚走了进去,祁然就感觉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力道一瞬间变轻,简柏川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原先的通道仿佛被用什么东西堵住了般,尽管他们能看到里面的场景,但根本无法走入。


    依旧是用置物架围成的一个小路,但简柏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祁然和江泽宁只感觉那些像架子是在水中晃动一般,上面摆放着的玩偶也面容有些扭曲。


    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们,三个人必须要分开,一人要走入一个通道。


    祁然和江泽宁对视一眼,江泽宁率先踏入了最右边的通道,祁然紧跟着,也走进了中间的通道。


    在祁然踏进的那一瞬间,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化,原先的光亮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阴影与黑暗。


    他仿佛听到了耳边传来了小孩嘻嘻笑的声音,从与他等高的地方传来的,就好像是那些放在置物架上的玩偶发出的这些声音。


    但祁然并看不见那些玩偶,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两侧似乎有风吹过,温热的,混乱的,像是很多人在用嘴对着他的脸吹气。


    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无法从这些声音和感觉里捕捉到简柏川和江泽宁的存在。看样子,两个人和他并不处在同一个地方。


    心里对于这场游戏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祁然试着向左向右迈步,不出意外的,被两道类似于墙的东西挡住。


    身后似乎也有一面墙紧紧地贴着他的背,在阻止着祁然往后离开这里。


    他只能不停地向前走,越往前周围越黑。从一开始,祁然就举着手放在自己的面前,一方面是为了摸清前面又没有其他东西,另一方面,也能给他提供一个明暗变化条件的依据。


    从一开始的隐约可见,到后来伸手不见五指,祁然缓缓将手放了下来,他停在了原地。


    明明本该周围一片漆黑,但他却能看到自己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孩。小孩出现得很突兀,在黑暗中却宛若一道光一样立在地上,但周围都没有被照亮。


    知道这场游戏即将正式开始,见到小孩之后,祁然反倒放下了心来。


    小孩背对着祁然而立,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破烂,瘦削的肩膀微微蜷缩着,给人一种极度不安全的感觉。


    祁然看不清他是坐着还是站着,小孩实在太矮了,祁然只能看到对方的上半身。下半身似乎隐藏在一团迷雾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姿势。


    等了半分钟,小孩没有动作,祁然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看清了小孩此时的样子。


    他的脚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延伸向黑暗处,没有尽头般将小孩固定在这里。


    扣在脚上的枷锁又大又沉,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害怕小孩逃跑,用这么沉的枷锁,明显会压得小孩长不高。


    小孩另一只腿脚脖子十分纤瘦,跟腱分明,看上去一碰就能断掉。


    他一点一点地由跪在地上的姿势到缓慢站起,用手指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衣服空荡荡的,细瘦的胳膊和腿看上去无法支撑他整个人站立,小孩站起来后还左右摆了两下,这才稳住了身形。


    然后在这一刻,就连小孩身边的那些光也彻底消失,祁然再次失去了视野。


    他感觉之前那些小孩的笑声更加尖锐,身旁的风也越来越温热粘腻,似乎有人围绕着他在旋转着跑圈,带起了一阵又一阵不怎么明显的旋风。


    祁然已经有些分不清方向了,要不是因为还有三面墙禁锢着他,他根本无法分辨哪里是自己的来时路,哪里又是小孩出现的地方。


    但偏偏,他感觉那三面墙也在围绕着自己旋转。


    “言泠!是你吗……言泠?”祁然闭上眼睛,将心里的猜测喊了出口。


    在看到那个小孩的第一瞬间,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他也觉得无比熟悉。


    脚拇子上挂着的枷锁,身上穿着的破烂衣服,还有那细瘦到宛若干枯的手臂细瘦,和以前佘亦书给自己描述的言泠太过于相似了。


    他的身上还流着些挨打过后的疤痕,一开始祁然并没有如此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言泠,但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对方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便开始完善,让他无法忽略掉小孩手臂上那些若隐若现的伤痕。


    新伤叠着旧伤,看起来有些狰狞,祁然完全无法将他之后所见到的言泠和这个小孩联系在一起。


    尽管佘亦书出现得并不是那么的及时,甚至还带着些玩弄的意味,但不得不承认,在他出现并且带走言泠之后,言泠的确将自己养的很好。


    而在他的声音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小孩的笑声瞬间停了,就连周围的风也缓缓停了下来,那些东西像是退离了祁然身边,变得安静平和。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直视着前方,看到了小孩原先呆过的地方缓缓亮起了微光,那个小孩正转身面朝着他,对着祁然露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沧桑的笑。


    这种笑容出现在小孩的身上格外别扭,祁然紧紧盯着小孩那张看上去童真无邪的面容,但配上这个笑,却无比的诡异。


    那的确是一张和言泠十分相似的脸,不难看出那是言泠小时候的样子,浓密的眉毛,两颗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更清纯灵。


    “你是谁?你不是言泠。”祁然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是他心里最直观冒出的想法,这个人一定不是言泠,言泠一定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个小孩和祁然所知道的言泠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太干净了,干净到让祁然差点以为他和言泠是同一个人。


    像是因为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小孩的脸开始变得扭曲卡顿,宛如滑碟般,一闪一闪。


    而当这一切稳定之后,祁然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小孩的脸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那是属于他的脸。


    那是属于祁然十岁时的面容。


    第84章 迷宫 耳朵上不存在的手


    小孩在前面跑, 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看着格外熟悉的背影,祁然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他没有退路,身后的墙不断他向他逼近, 除了一直向前, 没有路可走。


    迷宫很大, 祁然觉得他们已经换了一个空间,在不知不觉中, 他已经进入了游戏。


    可他感受不到其他的人, 悠长的迷宫听不到任何声音, 连他和小孩的脚步声也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不对劲, 祁然盯着小孩脚上的锁链,那是铁做的,碰撞的时候一定会发出声响。仿佛有什么屏障将祁然的耳朵堵住了一样,让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迟疑着, 他缓缓抬起手, 触碰耳朵, 却摸到了一只小孩子的手。


    那双手捂着他的耳朵上,不知道捂了多久, 祁然的手指触碰到了小孩细腻的肌肤,手背冰凉,肉嘟嘟的。


    黑暗,祁然感觉自己的手沾上了什么东西,但他什么也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只能看到那个小孩的身影。


    明明应该是很矛盾的存在。


    小孩的手刚好可以盖住他的整个耳朵, 只用大拇指和食指就可以环住小孩的手腕。祁然抓住了小孩的手,轻轻地挪动了一下。


    手被移开的瞬间,祁然感觉到了小孩的手很轻地颤动了一下, 抗拒着不愿意被人挪开。


    他的力气很小,但祁然也没用多大力,所以感受到了这一瞬的抗拒。很快,他就知道小孩为什么不愿意让他挪开手了。


    刺耳的尖叫声,嘶声力竭的辱骂声,小孩无助的哭喊声,哭到最后没有力气,只能说出村民们想让他说的话。


    铁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无比沉重,小孩的脚踏在地上,一下一下的,咚咚咚的声音只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祁然的手瞬间松开,小手重新捂上他的耳朵,这一次祁然有了感觉。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耳上,指头碰到了他的面颊,带着些寒意,但是又没有那么奇怪。


    捂着他耳朵的手,是在阻止他听到那些声音,祁然的手拳在一起,掌心的冰凉很快就被捂热。


    他没有扭头去看那双手是从何而来,身后的墙还在不断向他逼近,催促着他继续往前走。


    这一路长得没有尽头,七拐八绕了好几次,幸亏那小孩的身边有些光亮,不然祁然很有可能会跟丢。


    有了心理准备,他再一次将小孩的手移开。这一次他往后抓了抓,抓到了小孩肉嘟嘟的胳膊。


    这小孩似乎是骑在他的肩膀上的,祁然的手顺着脖子往下,却并没有摸到小孩的腿。


    小孩似乎只有手选在半空。


    嘈杂的声音传进耳中,在混乱之中,祁然听到了一道尖锐的男声:“谁知道他说的话顶不顶用!上次说好了中彩票,结果买出来根本没有!”


    又有几人连声附和,跟着那人一块骂道:“就是!我看这小孩就是个灾星,留着干嘛?还不如扔出去呢!”


    “长得就一副寒酸样,一张口把爸妈都咒死了,留在村子里就是祸害人!”


    “……”


    尽管之前从佘亦书的口中听到过那些难听的话,但此刻,身临其境的感觉,压迫感瞬间蔓延全身。


    七嘴八舌的辱骂和尖锐的嗓音混杂在一起,在黑暗中只给人带来了无尽的未知和恐慌。


    看不到那些人影,但一波又一波的谩骂声音传进耳中,想要逃离却又无处可去。


    声音攻击的是前方的那个小孩,在重重叠叠的声音中,小孩的背越来越弯,越来越弯,原先还笔直的身影,此刻看过去像是一个佝偻着身材的侏儒。


    男孩的腰越弯越低,腿一点一点地跪在地上,手不受控制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祁然感觉自己耳朵上的那双手力道也在变大。


    渐渐的,他听不到那些人的声音,但不知道为何,跪在地上的小孩很轻的抽噎声却格外清晰。


    蜷缩在地上的小孩看上去没有多大,小小的一团,脊背因为害怕而发抖,看上去单薄又脆弱,给人一种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感觉。


    偏偏顶着一张和自己小时候一样的脸,祁然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个小孩肯定不是自己,但不明白为什么要弄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


    距离越来越近,祁然看清了迷宫的尽头,终点通向了一个茅草房子,破旧,杂乱,又阴暗。


    小孩跪坐在了茅草屋的门口,似乎是有些抗拒,不愿意进入那个地方。


    再走进,祁然看着小孩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肩膀,对方猛然转过脸来,脸上的红痕和泪痕还没有消去。


    幼时的自己跪在面前,一副可怜的样子。祁然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小孩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可对方的脸又是那么的熟悉。


    然后那个小孩冲他扬起了一个笑,下意识的,甚至都没有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那个笑很难看,扬起来的笑脸被泪水染湿,祁然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比哭还难看的笑,因为他不敢不笑。


    下意识对人扬起的笑似乎成了小孩的保护伞,仿佛只要他笑了,就不会有人对他不好。


    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看着熟悉的脸,祁然一边很想上前将小孩扶起来,一边却又畏惧着未知。


    耳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听着那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谩骂,祁然看清了小孩脸上的绝望。


    两张无比相似的面容彼此注视着,一个是幼时的自己,一个是成人的自己。


    男孩空洞的眼神就那样望着他,似乎是在祈求对方将自己救走,但又抗拒着陌生人的靠近。


    声音慢慢散去,祁然走近,在小男孩颤抖着往后缩的时候蹲下身,打量着这个和他幼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


    见祁然没有再凑上来,小孩的动作停了,慢慢地仰起头,但身体还在不住的发抖。


    小孩盯着他的脸看,沉默半晌,抬起胳膊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我,没有……见过,你,需要……帮你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话的动作看上去有些生疏,像是那种长久发不出声音的人第一次开口说话,模仿着其他人说话的样子发声。


    并不是自己的声音,祁然莫名松了一口气,他小时候的声音并不是这样的。


    “不需要。”祁然将小孩从地上抱起,小孩很轻,抱着他宛如抱了一团棉花,没有什么重量。


    尽管隔着衣服,祁然也能感觉到小孩瘦的突出的肩胛骨膈着自己手臂的感觉,太瘦了,瘦得时候只剩下骨头。


    目光所能看见的,只有那个离他们不远的屋子,祁然抬脚就像往屋子里走,却感觉怀中的小孩突然加大了力道,挣脱开来。


    因为动作幅度大,祁然似乎听到了对方骨头碰撞时发出的“咯噔”几声。


    小孩拔腿就跑,朝着远离茅草屋的方向,像是在躲避洪水猛兽般,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着。


    周围再次陷入了黑暗,这一次连那个小孩祁然都看不见了。


    在一瞬间,看着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茅草屋,祁然忽然反应过来,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那屋子有些熟悉了。


    外观的造型,被茅草掩盖的屋顶,残破的门楼,被无数双脚踏烂的门槛……


    茅屋的造型和杂货铺几乎一模一样,不,不应该这么说,杂货铺的造型和这茅草屋无比相似。


    周身的压迫感消失,就连左右的墙壁也消失不见。祁然伸出手在周围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摸到。


    不会连一点提示都没有的,祁然朝着记忆里那个小孩消失的方向走了几步。仍旧是一片寂静,仿佛先前的那些谩骂,都是一场幻境。


    祁然缓缓抬起手,摸向了耳朵。


    小手还在,像是在指明方向一样,翘着一根指头。手指的方向正是祁然面朝的方向,他慢步向前走去,却在一片黑影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形。


    似乎是和自己一样,也在摸索着方向,两个人越走越近,身影时隐时现,黑暗之中,却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


    那是一个很小的身影,和先前跑开的那个小孩很像,但莫名的,祁然就是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小孩出现的地方开始逐渐亮了起来,依旧是和先前一样,同样的身形,同样的打扮,但脸上的模样又换了一个人。


    “……江泽宁?”-


    江泽宁看着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小孩,那小孩和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只对视了一眼之后,小孩转身就走,他就那样跟着走了一路。


    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江泽宁不知道这个游戏需要他做什么,只能被身后的墙推着不断往前走。


    他能感觉自己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个迷宫,在好几个分岔口跟着小孩选择了同一条路。他不知道其他路通向什么地方,一边警惕着,一边又留意有没有祁然和简柏川的声音。


    可他什么也听不到,甚至还专门掏了掏耳朵,依旧没有声音。


    小孩就那样静静地在前面走着,江泽宁往前跑了几步试图追上小孩,可对方也好似加快了速度般与他拉大了距离。


    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那样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然后江泽宁听到了一些很难听的谩骂,一把把的利剑指着眼前的小孩。


    很难听,太难听了,江泽宁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恶心的声音,那是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恶言恶语。


    就对着这样一个小孩子,尽管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


    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他大吼了一声:“你们都闭嘴!”声音瞬间消失,可紧跟着消失的,还有那个小孩。


    第85章 迷宫 小畜生


    茅草屋很破旧, 江泽宁环顾一周,什么也看不见,偏偏那茅草屋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亮处, 吸引着他靠近。


    距离太远, 江泽宁站在原地没敢乱动。他担心那又是一个陷阱。


    这茅草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江泽宁没有一点印象, 那个小孩是进入这里了吗?


    没有其他的选择,四周没有路, 他只能朝着茅草屋的位置前行。


    他大着胆子靠近, 可分明就在眼前的茅草屋, 江泽宁走了十几米都没有走近, 甚至他们之间依旧隔了先前那么远的距离。


    黑暗让人无法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可江泽宁觉得,这茅草屋在抗拒着他的靠近。


    明明就是一间屋子,他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茅草屋在他的眼中就像个雕塑, 泥做的, 小小的, 精致得就像真实存在般。


    江泽宁又开始怀疑这个草屋的真实性,黑暗让他的大脑运转有些缓慢。


    但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下, 不断地靠近,犹豫,怀疑,最后终于在黑暗中看清了茅草屋大门的轮廓。


    和杂货铺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很小的房子,顶上覆盖着茅草, 门外挂着几串如同驱邪一样的铜牌,但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假的。


    从江泽宁的角度看过去,茅草屋里空荡荡的, 什么也没有。没有架子,没有柜台,周遭堆放着杂草与铁制工具,看上去冰冷不带温度。


    若隐若现般,他觉得那些东西染着血,甚至还在往下滴。


    大门半掩着,江泽宁看不清另外一半屋子的场景,但不难想象出和他见到的一样。


    是让人窒息的环境。


    周遭很安静,安静到让他听到了一两声轻微的啜泣,像是小孩极力隐忍住的哭泣,又像是无声的咆哮。


    江泽宁终于走到了茅草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缓慢地抬起手,推开了那半扇门。半掩着的门后,是一个跪坐在杂草堆里的小孩。


    他的衣服有些破旧,身上有许多疤痕,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在小孩儿稚嫩又脏兮兮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光着的脚脏兮兮的,脚心布满了划痕,泥土和血污染在一起,只看上一眠都知道很疼。


    听到声音,小孩瑟缩着埋进那堆杂草中,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门口进来的人。


    他不敢看,他知道一抬头就会迎来一顿毒打。


    茅草扎得他很疼,小刺扎进他的皮肤,又麻又痒。


    门口透进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凉,血液似乎也在这一瞬冻结,他宁愿永远不要有人踏进这间屋子,让他自生自灭,也不想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那只会给他带来灭顶般的疼痛和灾难。


    身上的伤口因为冷风吹而皲裂,没有上过药,有些地方已经结了很深的疤。江泽宁紧紧看着抱住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孩,心中情绪翻滚。


    他刚迈出一步想要靠近,就看到那小孩浑身一颤,肉眼可见,条件反射般喊了出口:“不要,不要过来!”


    他的声音发着抖,带着些惊恐与不安,极力忍耐着的声音终究还是因为恐慌而爆发了出来。


    江泽宁停下了脚步。


    小孩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更加的恐慌。他不能这么大声地对着那些人喊,他没有这样的资格。


    身体再一次颤抖起来,小孩开始慢慢他移动,朝着远离江泽宁的方向,朝着墙角,一点一点的,只能听清杂草发出的簌簌的声音。


    他要躲远一点,最好可以躲到墙角处,这样那些人打他的时候,就可以被墙面拦住一些伤害。


    皮肤碰到地板,冰泠又疼痛。


    江泽宁打量着小孩瘦弱的身躯,这小孩给他一种八九岁大小的感觉,但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小孩的身形。


    太瘦了。


    站在门口的人一直都没有动作,刚才的那一步似乎只是幻景,小孩挪动到了墙角,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脑袋依旧没动,但眼皮慢慢抬了起来。


    他看向了站在门口的人。


    那人身后一片黑暗,就像他平时看向那扇门时一样。然后就会有人在黑暗中狞笑着朝他扑过来,抓着他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狰狞地开口,让他说出自己心中所地。


    小孩一片死寂的眼神变得有些诧异,门口的那个人,他没有见过,那是一个不属于他所在的村子的人。


    一袭衣服干净整洁,和他见到的那些畜生完全不一样。


    江泽宁感受到了小孩眼神中情感的变化,他犹豫着,脚下蠢蠢欲动。


    但最让他犹豫的,是小孩那张格外熟悉的脸。很眼熟,那似乎是祁然小时候的样子。


    江泽宁没有见过小时候的祁然,眼前这个小孩脸上脏兮兮的,只有那双眼睛和祁然很像。


    炯炯有神,闪着光,在脏兮兮的脸上格格不入。那双漂亮的眼睛瑟缩着,只闪烁了一瞬,很快便黯淡无光。


    是祁然吗,江泽宁不能确定,但那双眼睛和那张脸太像了,让他移不开眼睛。


    为什么游戏里的小孩会长着祁然的脸?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扎根生芽,江泽宁不敢再靠近,他对眼前这个小孩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近与恐惧之感。


    “哥哥,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哥哥,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简柏川的手被小孩抓着,男孩拉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不是。”简柏川没什么表情,“有其他人会带你离开的。”


    他们此刻站在茅草屋中,因为周遭黑暗,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莫测。


    小孩长着一张和言泠一模一样的脸,然后那张脸又变了一个样子,逐渐和佘亦书的长相融合。


    他们的眉眼格外相似,但言泠的脸型更加柔和,相比较佘亦书来说,少了那么些攻击与诱惑性。


    他们本就是同一人,不是吗?


    简柏川看到了小孩容貌的变化,愣了一瞬,紧接着恍然。


    原来如此。


    小言泠,不,小佘亦书松开了抓在简柏川胳膊上的手,走向那一堆茅草,将它们扒开。


    那下面藏着一条项链,一条绿色的,但中间带着些红光的项链。


    简柏川走上前,盯着那条项链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晓晓的……项链?”


    “不是。”小孩将项链握在手里,灼热的温度让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重新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这条项链是邻家妹妹的。


    在又一次被打骂后,房间的门被狠狠关上,大人们没有从佘亦书的口中套出什么话,言灵并没有起效果。


    那些人拿着棍棒向他的身上抡去,拳打脚踢之下,佘亦书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小小的他缩成一团,用手抱着脑袋闭着眼睛,痛苦,但是又格外安宁。


    要是真的能死就好了,他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可惜,他没能死成,那些人留了他一□□气,发泄完怒火后,把一管药膏扔给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被一群人推了出来,听着身后人凶神恶煞地说:“给这个臭崽子把药抹了,别让他死了。”


    佘亦书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小姑娘一脸无措,但还是蹲在了他的身边,麻木地将药膏往他的身上抹。


    伤口还带着血,和药膏混在一起更加疼痛。也不知道那药膏是什么法子得来的,没有起到一点缓解作用,反而让佘亦书更加难受。


    他想让那个小姑娘别抹了,但张开的嘴里只吐了几口鲜血。小姑娘见状,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涂得更加用力,更加快。


    伤口因为她的动作皮肉有些外翻,终于,在感受到佘亦书不断地颤抖后,她终于停了下来了。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小姑娘的手立马从他的身上拿了下来,声音也带着恐惧和颤抖。佘亦书闭着眼睛摇头,麻木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他真的很想一死了之,总这样吊着一口气让他生不如死。


    言灵的反噬作用其实很强的,只要他说上几句很难实现的话,只靠反噬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可他不想说,他不想如了那些人所愿。说好听的,他嫌恶心,可说不好听的,他可能只说了两个字,就会被那些人堵上嘴,然后再打上一顿。


    那些人会边打边骂他小畜生,掐着他的脸,让他说那些异想天开的梦。


    他的嘴里咬着一根木头,那是那些人离开之后,防止他乱说话留下的。木头已经被他的牙齿咬了很深的印,几乎快要成三段。


    痛感一点一点麻木,余亦书慢慢松开了紧咬的牙,牙齿从木头里拔出,又酸又涩,本就不坚硬的牙几乎快要断在里面。


    第86章 迷宫 佘亦书


    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不知道是从气管喷出的还是牙龈破损的原因,看得小姑娘心惊又害怕。


    她下意识想拿来毛巾给佘亦书擦脸,但周围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一堆杂草, 和佘亦书身上的破布。


    鲜血染红了那一堆杂草, 枯黄染着鲜红,宛如篝火燃尽后的余骸。


    跪在杂草上, 女孩的膝盖有些痛, 她身上也没多少衣服, 但相比较佘亦书来说, 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小孩就这样在屋子里待着,一个默默地吐着血,一个默默地跪在一旁,手里的药膏因为用力流出了不少。


    冰凉的药膏滑落在手上, 女孩才恍然回神, 她手忙脚乱地试图将药膏装回管里。这样浪费, 会被人打的。


    最终,小姑娘还是将那些药涂在了佘亦书身上, 止住的血又缓缓流了出来,被她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料擦拭干净。


    后来那一块布料被小姑娘洗了很多次,每次都用来擦拭两人身上的血迹。


    佘亦书倒在地上,他知道这个女孩,在那群人打他的时在,总是躲在外面远远地看着, 尽管害怕,却还是要看。


    如果不看,他们会是一样的下场。


    村里的小孩很多, 很多小孩看着佘亦书被打骂,笑声和讥讽隔着人群都能传进他的耳朵,比伤口的疼痛更加难忍


    之后的几天,人们似乎把上药这个任务交给了小女孩,佘亦书每天都能看到她。屋子里的血腥气味很重,混杂着药膏的味道,让人止不住发颤。


    苦涩又黏腻。


    佘亦书嘴里的木棍被换了一根又一根,终于有一天,小女孩看不下去将那个木棍取了下来。


    牙齿的咬痕又快要将这一根新的木棍咬断,佘亦书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下巴,看着小女孩有些犹豫的手,突然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女孩被他这一声问得愣住,反应过来佘亦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她慌乱地摇头,想要将那根木棒塞回佘亦书的嘴里。


    全村人都试图让佘亦书开口说一句造福他们的话,以此不劳而获收获自己的幸福。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她和佘亦书有这样的对话,那就完了。


    佘亦书没有在意女孩重新将木棒塞回了他的嘴里,舌头因为对方有些慌乱的举动而压得有些难受。


    木头上的倒刺因为长时间被人含在嘴木已经软了下去,佘亦书动了一下舌头,重新背过身去,坐在了那堆杂草里。


    他还是不要把人牵扯进来的好。


    这几天的时间,因为被人勒令待在这间屋子里,一方面看管余亦书,另一方面套话,女孩和佘亦书讲了很多她自己的故事。


    从出生成女儿身被人厌恶,到后来的殴打辱骂。直到最近,村民们似乎发现了她和佘亦书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对她的态度才微微转和。


    周围的人有说过让她和佘亦书套套近乎,然后从对方的嘴里说出些什么话来的。他们认为,八九岁的小孩,对同龄人有着不设防的亲近。


    尽管佘亦书知道这一切有可能是陷阱,甚至带着罪恶的心理开口询问了小女孩。可在木棍被重新放回嘴里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变了想法。


    他们都是无辜的,有罪的是那些贪婪的人。


    又是几天的光景,每日里不间断的打骂让两人都有些疲惫,因为佘亦书不开口,连带着那个小姑娘都被人踢上了几脚。


    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因为自己身上的疼痛,因为佘亦书新添的伤疤。


    她再次将木棍取了下来。


    真的要按照村子里的那些人说的那么做吗?伤害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人,以此来换取自己的安宁。


    取下木棍的时候有些颤抖,碰到了佘亦书的牙齿,带来了一阵酸涩。女孩的眼里含着泪,看向了佘亦书,但终究没有将那些话说出口。


    她听到佘亦书说了两个字:“不哭。”


    眼泪缓缓止住,心里的烦闷情绪慢慢散去,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在看到佘亦书脸上柔弱又带着些笑意的神情的时候,再一次哭了出来。


    言灵的话,似乎对人类的情感起不到什么作用。


    等她终于哭得停了下来,眼睛已经肿得不行了,哭泣带走了太多的氧气,让她感觉头脑昏沉。


    佘亦书从杂草堆移到了女孩身边,两个人彼此支撑着,他说:“睡一会吧。”


    这一觉女孩睡得很沉,佘亦书听到了她在梦里喊着妈妈,喊着救命,到最后,他听到女孩说:“妈妈,不要走……项链,我不要了好不好……”


    佘亦书不知道女孩梦到了什么,他靠在墙上,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力气。闭着眼睛,过往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回放。


    女孩醒来的时候,佘亦书已经睡着了,她的一只手里握着一条项链,另一只手拿着那根木棒。


    男生睡得很沉,因为太累了,因为身边有人在,因为那刚生出的信任,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睡得安宁。


    佘亦书长得很精致,尽管脸上带着伤,皮肤因为长年干涩而开裂,但闭眼时也明显可见的修长的睫毛以及优越的骨骼让人不难看出他长大以后的俊秀。


    女孩想到了他们平日里的对视,男生无神的眼神却也炯炯有神发着光,与脏兮兮的面容格格不入。


    那双眼睛像是尘埃里的明珠,尽管蒙了灰却仍然闪亮。


    这难道是言灵独有的气质吗?女孩握紧了手中的项链,她刚刚才在梦中梦到了那条让她难以忘怀的项链。


    项链害死了她的母亲,将她们困在这里。


    但手中的这条项链不一样,这是佘亦书给她的,尽管他并不知道项链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女孩揉了揉因为哭注而紧绷的脸,冰凉的项链贴上脸颊,她打了一个冷战,嘴里喃喃道:“要是有点温度就好了。”


    她的声音很小,身旁的人微微侧了侧身,发麻的手臂让佘亦书在睡梦中有些难受。


    有人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女孩赶忙将木棒塞回了佘亦书嘴里,匆忙中,项链被她随便塞进了口袋,没有人看见。


    之后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这件事情,女孩每天来都会将佘亦书嘴里的木棍取下,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佘亦书会不会突然说一些不好的话,不过大部分时间,佘亦书都不怎么开口。


    他们像彼此依靠取暖的兄妹,感受着片刻喘息。


    直到,他们这样的状态被村里的人撞见。


    那群人勃然大怒,内心里确定这两个小崽子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固执地认为佘亦书说了不好的话,还将他们想听的话说给了女孩。


    那个下午,黑喑再次袭卷了茅草屋,女孩被人拎着拖了出去,扔在了地上。


    佘亦书看到了那个被女孩喊着爸爸的男人,他在女孩的身上翻找摸索,没有找到任何东西,然后将女孩狠狠扔了出去。


    女孩的惨叫在门外响起,夹杂着棍棒的声音响在佘亦书的耳边,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他被人像一坨烂肉一样丢进了那堆杂草中,身体被扎得生疼,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激得他浑身一颤。


    等到众人骂骂咧咧地散去,神志不清的佘亦书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受伤,视野一片模糊。


    他缓缓蹭到墙边,被绑在身后的手费力地在那堆杂草中刨着,他摸到了那个东西,那是一条项链。


    他以前,送出去的-


    小佘亦书拿着项链走回了简柏川身边,脸上早已褪去原先那一副害怕的神情。


    他本就比其他小孩早熟,此刻,脸上那副神情完全不像八九岁小孩该有的样子。


    冰冷,不带温度,甚至带着些嗜血的冷漠与兴奋,像是冷血动物吃饱喝足后的奢足,眼里发出些隐匿的光。


    尽管心智早熟,但经历了那样的打击和创伤,对于孩童心理层面的伤害无法治愈。


    简柏川低头看着佘亦书的脸,两张不同又有些相似的面容不断地在他的脸上切换,让人有些恍惚。


    遭受打击后分裂出的人格在长久的执念下形成了真身,佘亦书将一切不好的过往全都扔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偏偏又将那为数不多的善心也放了过去。


    留给他的,只剩下了黑暗和扭曲。


    项链被紧紧地握在手里,用力得往肉里都陷了几分。简柏川看着小孩的手,觉得佘亦书的状态几近疯癫。


    安静的黑暗,他能听到小孩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发出的粗重的呼吸声,沉闷无比。


    被小孩扒开的茅草散落一地,空气中都飘着些杂草碎,飘到人鼻尖,呛鼻。


    那杂草飘进了简柏川的鼻中,他低头咳嗽了两声,再抬头的时候,茅草屋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只是不见了小孩的身影。


    空旷又阴冷,简柏川绕着茅草屋走了一圈,里里外外都观察了一遍,和杂货铺一样,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大门。


    很久以前,简柏川和佘亦书提过,这个屋子太阴暗了,就算有那些装饰,可还是会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没有窗户,宛如一个棺材,永远地将人囚禁在里面,暗无天日。


    佘亦书当时什么也没说,长久地注视着门外,像是在穿破那层黑暗追寻什么。


    简柏川想,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佘亦书会建造出那样一个杂货铺了。那是佘亦书童年的缩影,他的过去全是在这样一个地方生存的。


    外面没有雨林环境的时候,他们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那是很久以前佘亦书眼中的世界。


    不曾见过希望,又被人摧毁了希望。


    第87章 迷宫 玻璃墙


    黑暗中亮起了一小片光影, 周围似乎都是些玻璃的反光,在黑暗中晃得耀眼。


    光影的折射忽明忽暗,祁然走进那些玻璃围成的空间, 伸手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玻璃那冰冷又坚硬的触感。


    玻璃有些磨砂质地, 近处的东西较为清晰, 再往远处宛若被打了马赛克般模糊。


    光影的地方出现了两个人影,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的, 缓缓地凝聚成了两个人形。


    尽管距离很远, 周围又黑暗, 但祁然还是认出了那两个人影是谁。他有些惊愕, 随后就察觉那两人的目光朝自己投了过来。


    隔着几道玻璃墙,祁然对上了那头佘亦书的目光。原本磨砂的玻璃墙是渐变得光洁,祁然只觉得这墙面仿佛被清洁过,干净得一尘不染。


    与此同时, 佘亦书身边的人也看过来, 祁然没想到, 他还能看到几年前的自己。


    手里似乎还抱着个玩偶。


    不过“祁然”似乎没有看到他,只是朝这边望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看不见身旁的佘亦书,脸上的表情还带着茫然。


    那时的祁然长相还略显稚嫩,配上这一副茫然的神情,让祁然有一种形容不来的怪异。


    不太适应。


    主要还是不太适应在现实里看到另外一个自己。


    祁然忽得想起了自己刚进游戏时的经历,那个时候朋友送给他了一个玩偶,似乎是在他的十九岁生日那一天。


    和几个朋友出去浪了一天, 直到晚上才准备往家走。


    回家的时候,祁然把那个玩偶带着,打算放到家里, 但还没到家,他就被杂货铺吸引了进去。


    那是他第一次在一座繁华的城市中,看到那样一个古老的杂货铺,与外界格格不入,哪怕只是为了吸睛,也不会有人将它打造成这个样子。


    祁然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走了过去,他想看看这个奇怪的杂货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玩偶被留在了那里,一直寄存在各个玩偶里的简柏川,再次融进了这个玩偶的身体,然后和他一起进入了第一场游戏。


    刚踏入杂货铺的祁然脸上还带着些迷茫与恐惧,对于未知的东西,他有些无所适从。


    但事实上,大学期间祁然进入游戏全都是在梦中,就连第一次进入游戏,他也是直接睡在了杂货铺里,宛若魂魄出走般,只有意识存在于游戏里。


    唔,似乎意识并不能支撑他做丰富的表情,祁然看着对面的“自己”,他没表情的时候,怎么这么装啊。


    手里的玩偶与祁然的表情格格不入,佘亦书跟在他的身边,看看玩偶,又看看祁然,脸上的表情揶揄,却又带着些渴望。


    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杂货铺里摆着的那些也都是脏脏乱乱的,被人抛弃的玩偶。


    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给那些同样没人要的小孩玩。


    不过只一瞬,佘亦书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下去,从玩偶的身上移开了目光。


    祁然看着佘亦书突然落寞的神情,在亲眼看到对方过往的经历后,他似乎从中读懂了些什么。


    玩偶被祁然换了一只手拿着,佘亦书看了一眼,亦步亦趋地也跟着换了一个方向。


    祁然回想起了他之后再进杂货铺的场景,那些娃娃都是崭新的。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猛然扭头,周围却空无一人。


    先前根本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原先身后的茅草房子已经消失不见,祁然似有所感地低头,脚下是一堆杂草,最上方是一条透着红色的项链。


    他环顾四周,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祁然蹲下身捡起项链,有些烫手。


    在他捡起项链的一瞬间,四周亮了起来,玻璃反射的光有些刺眼,让祁然有片刻失明。


    他伸手挡在眼前,项链半挂在他的指间,晃了两下,挡住了从玻璃那边冲出的奇怪的东西。


    半晌,祁然放下手,眼睛渐渐适应了强光。他听见了玻璃中似乎有什么脚步声,哒哒哒几下,忽远忽近,像是小孩追逐的脚步声。


    周围是一面面用玻璃围成的迷宫般的墙,祁然可以透过眼前的玻璃隐约看到后面的景象。


    几个小孩从玻璃墙中跑过,带着些尖利的笑声,连带着地面都有些震动。


    小孩的身影倒映在玻璃墙上,光将他们的影子折射放大,庞大的身形在远处的玻璃上显得有些可怖。


    那些影子开始在祁然的周围环绕,像高大的巨人般笼罩在祁然的身侧,伴随着那些嘻嘻哈哈的声音,祁然只觉得自己被幽禁在其中。


    迷宫?祁然并没有理会那些小孩的嬉笑,在四周打量了一番后,顺着玻璃墙围出的形状开始从中心往外走。


    之所以觉得这是中心,是因为他所在的空间呈现出一个正方形,四面都有一个开口,那是留给他走出迷宫的选择。


    几个开口之间的距离有些远,每个口之间需要走上四五步。


    祁然从每个口都探出脑袋往外望了一眼,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玻璃太阻碍视线,让他看不清除了眼下的路。


    大差不差的样子,若想从他们的不同之处入手,并不那么容易。


    于是他索性顺着心中所感,随便踏入一条路。在他迈入的那一瞬间,剩下三个口的玻璃墙宛若活了般动了起来,封住了原先的路。


    之前的几个小孩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个,矮矮的,跟在祁然隔壁的墙边。


    明明距离很近,可祁然看不清小孩的脸,小孩头顶的头发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似乎都是这样。


    他的头垂得很低,茂密的头发挡住了他头顶的旋,祁然没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小孩的头发就是多。


    发质还好,感觉每一根头发都充满了营养。


    小孩跟着祁然一起动,祁然停下,他也跟着停下,祁然转身敲了敲墙,然后感受到小孩敲墙的震动传了过来。


    于是祁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和小孩一般高的墙上,小孩的手也附了上来。


    一大一小两只手贴在墙上,中间的墙面大概有五厘米厚,莫名的,祁然却感觉指尖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还带着些冰凉,不像是正常小孩儿的体温。


    祁然没有收回手,将食指抵在墙面上往前走。小孩也学着他的动作,两个人中间隔着一道墙,手指抵着手指。


    时间越长,祁然越感觉两人之间的墙面变薄,柔软的触感更加清晰,随之而来的是有些入骨的冰凉。


    他边走边打量着墙面的厚度,的确变薄了,只剩下了两三厘米。


    走到了这条迷宫的尽头,前面又分成了两条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祁然偏头打量着左边的路,余光里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


    在他左边玻璃墙的后面,也有一个小孩,同样看不清面容。


    他的手还贴在墙面上,在看到小孩的那一刻微微松动,紧接着感觉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在他右侧的小孩的手直接越过了墙面抓住了他,像是觉察到了祁然的离开和对他人的关注,手下微微使劲。


    祁然没有试图挣扎看小孩的手,大拇指按在小孩的手背上,轻轻摩擦了两下,但余光还是看着身后的小孩。


    不知道这小孩在身后跟了多久,祁然想,或许他一开始就在自己的身旁,只不过他将注意力放在右手边,没有发现。


    也不怪他一开始没看见,那小孩却始终和自己有着两三米的距离,此刻仍是。


    尽管祁然看向他,但小孩依旧没有要往前的动作,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不清面容的脸却缓缓抬起。


    这一次祁然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佘亦书的脸,但却又很稚嫩,是他小时候的样子,和言泠有些像。


    小孩脸上的表情带着些企求,又有些惊恐地看着拉住祁然手的小孩,似乎那个小孩是让他恐惧的根源,让他不敢靠近。


    祁然注意到了小孩逐渐变得清晰的五官,原本黑亮的眼眸成了竖瞳,隐约还闪过一丝绿光。


    他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在角落深处的,一条名叫“蓝尾”的蛇,它的眼睛也是这样,每次在祁然给他喂食,或者被摸舒服了之后,竖瞳就会隐约闪烁两下,示意它很开心。


    祁然收回目光,低头去看还拉着自己手的小孩,小孩仍然低着脑袋,头发将他的整张脸都盖住,只露出了下巴和嘴。


    微微上扬着嘴角,似乎心情不错。


    祁然感觉手上的力道加大,小孩拉着他,试图把祁然带进右手边的迷宫。


    可此时,他们之间还隔着那层玻璃墙,尽管墙面越来越薄,此时只剩下了一厘米的厚度,但感受着手上的拉扯,祁然觉得还不等自己走到拐弯处的地方,他就已经被小孩拉着撞破玻璃进去了。


    玻璃再薄仍然是玻璃,祁然并不觉得自己不会受伤。


    明明人不大,力气却不小,祁然手指根部有些发疼,然后小心翼翼地又塞了两根指头进去。


    小孩的手不足以完全握住这么大的手,尽管力道不变,但祁然觉得自己的手可以活动了。


    他微微翻转手腕,没有将手抽离


    他顺着小孩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在小孩没有察觉的时候立马挣脱,三两步跨进左手旁的迷宫口。


    身后的墙面一瞬间开始移动,原先小孩待过的地方被黑雾笼罩,在烟雾中化作一团虚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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