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说完不等皇甫玦回话, 就先让贾敏钻了过去,自己也跟着钻了过去。
反正刚才他从荣国府钻出来被皇甫玦看见了,也没什么在乎的了。
皇甫珏再次看了眼墙头, 麻溜地跟在贾政身后钻了进去。
他弓着腰,还未直起身,便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 皇甫珏一抬头, 就对上贾敏粉雕玉琢的小脸蛋, 正笑嘻嘻地望着他。
“咦, 你额头蹭了一些灰。”
贾敏说着就掏出一块帕子,将皇甫珏额头上的灰尘擦去。
皇甫珏瞧着面前娇俏聪颖的小姑娘,不由得随着她笑了, 就连往日眉眼里夹着的张狂都淡了许多。
“多谢漂亮妹妹!”
皇甫珏伸手轻轻掐了掐贾敏腮间软肉, 刚摸上没一瞬,就被贾政一把拂开手。
“别动手动脚的。”
“至于那么小气吗?咱们可是同窗,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
皇甫珏也不在意,对着贾敏笑得愈发灿烂, 他这人就爱看脸。
“是吧,漂亮妹妹?”
贾敏眼眸亮亮,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两人一拍即合。
贾政此时也没多少心思跟皇甫珏斗嘴, 牵起贾敏, 直接抬腿朝贾敬房内走去, 皇甫珏连忙跟上, 他可不知道贾敬住在哪个院子。
“你们府不让你来看望培元哥哥?”
贾政一言不发, 皇甫珏却憋不住话。
“没有的事。”贾政直接反驳。
皇甫珏撇嘴, “他们要准你来, 你能爬狗洞?”
别以为他不知道, 如今很大一部分人是在看宁国府的乐子,而剩下的那一部分人,生怕被牵连,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对此讳莫如深。
这些人趋利避害、落井下石的德性,皇甫珏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荣国荣作为贾敬的族亲,竟然也这般。
这样想着,皇甫珏看向贾政的目光更加友善了,还算是有位有良心的。
皇甫珏对于贾敬这次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看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是喜欢的人同是男子,又有何错?
贾政抿了抿唇,问出的话也显得生硬,“那你呢?”
“你那位表兄也不允许你来探望?”
皇甫珏的表兄程一序与敬二哥哥是翰林院同僚,素日里不是与敬二哥哥关系很是要好吗?
怎得他皇甫珏和他一样爬了狗洞。
贾政说这话,心中是堵着些气的,至于气从何来……许是被皇甫珏说中了其中缘由,他也气愤父亲母亲的做法,但他为人子,指摘不得半分。
皇甫珏自然听出了贾政话中的阴阳怪气,冷哼了一声,“他是他,我是我,我何须和他相其并论。”
“我想做什么也挨不着他。”
贾政这么一听皇甫珏这么说,竟然也对他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其实这也是皇甫珏错怪了程一序,一来他不知道程一序先前就来探望过贾敬,二来,皇甫珏提出要来探望贾敬时,程一序只是说,宁国府如今有些乱,还是过段时日再去,莫要添乱。
三人走着,路上也碰见过宁国府的下人,皆神色凝重,行事匆匆,根本顾不上贾政皇甫珏几人。
忽的,不远方传来嘈杂声,皇甫珏和贾政对视一眼,手脚轻了几分,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只见偌大的院中明显分为了两处,一处是梵音袅袅的佛家道场,僧侣身披袈裟,皆手持着念珠,口诵佛经,低沉悠扬。
一处是筑坛布斗的道家法事,道长真人们身着飘逸道袍,手执桃木剑,脚踏罡步,施法念咒。
一佛一道,泾渭分明。
站在院中角落的贾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鼻间充斥着不断涌入的浓郁檀香,贾政的心不禁跟着沉了沉,压上了巨石,令人喘不过气来。
敬二哥哥难道真的……
贾政脸色难看,担忧和恐惧掩不住地爬上眼底。
贾敏攥着贾政的手愈发紧了,贾政很快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贾敏,见她眼眶红红,脸色发白,连忙问道:
“敏儿怎么了?”
贾敏声音带着哭腔,看向两处法事道场,是想看又不敢看,眼神闪烁躲避,
“敏儿怕……”
她年纪小,就算陪史家老太君和史氏一起去寺庙礼过佛,可这样庄严的法事道场是鲜少见过的。
加之宁国府上下仆人神色皆凝重,小孩心思敏感,难免会受其影响,心生恐惧。
贾政将贾敏抱起,轻声哄道:“别怕,这些大师真人都是在为敬二哥哥祈福呢。”
“他们一祈福,敬二哥哥就好了。”
贾政说话时的声音都忍不住的颤抖。
“嗯!”贾敏用力点着头,“给敬二哥哥祈福!”
皇甫珏此时也没了以往的嬉皮笑脸,换头看向贾政,“走,我们去看看培元哥哥。”
他转过身的一瞬间,一句话飘来,“培元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皇甫珏的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贾政和贾敏,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两处法事道场就设在贾敬院落的不远处,绕过去没几步就到了。
许是为了法事,院子大门敞开。贾政和皇甫珏四处望了望,见没什么,这才快速溜了进去,刚走几步,就听见,
“政哥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贾政的身子一滞,抱着贾敏僵硬地转过身去,“大嫂子。”
来人正是史云棠,她正诧异地望着贾政。
“嫂嫂!”贾敏更是直接朝史云棠伸出了手,相较于贾政,史云棠这位表姐兼大嫂,更让贾敏有亲近之意。
史云棠身边的大丫鬟立刻从贾政手中抱过贾敏。
“我……我来看望敬二哥哥。”贾政稍稍垂下头,底气不足,透露着心虚。
他在家中一直很是听话,循规蹈矩,今日之事已然出格。
史云棠只是深深望了贾政一眼,没接他的话,目光落在了贾政一旁的皇甫珏身上。
“这位是……皇甫小公子吧。”
史云棠沉吟片刻,不等皇甫珏介绍,就认出了这位先前来府中赴宴的皇甫珏。
皇甫珏也顾不上被主家发现的尴尬,连忙躬身作揖行礼。
“我也是来、来看望培元哥哥……”
史云棠叹了口气,“有你们挂念着他,是阿元的福气,阿元若是知道,定会高兴。”
“只是今日布了法事道场,他那里进不得,恐会影响了祈福道场,你们随我去外院吧。”
一听他们进入或许会破了贾敬的祈福道场,皇甫珏和贾政瞬间不坚持了。
只是他们刚到了前院,就见素雪哭喊着闯了进来。
史云棠敛眉,呵斥道:“何事慌慌张张!”
素雪直接腿软跌倒在地,“太太,不好了,出事了!”
“有人闯了二爷的院子,冲撞了二爷的道场!”
贾政和皇甫珏脸色一变,心下当即就慌了,难道是他们刚刚的所作所为冲撞了道场?
史云棠闻言也是脚步一个踉跄,脸色骤然发白,声音尖利,“是何人所为!”
“是崇雅堂的……水月!”
众人皆是一愣,这不就是传闻里贾敬爱的那个小戏子吗?
第112章
史云棠怒不可竭, “唰”得站起身。
众人疾步匆匆赶去,就见贾敬院子门口闹哄哄一片。
“你这个狐媚丧门星,勾得我家二爷惹了盛怒被罚, 危在旦夕,如今竟还敢在二爷的祈福道场作乱!”
贾敬院中的几个下人正拉扯着一个人,阿寿更是破口大骂。
“小的听闻二爷病重, 只是想担心二爷, 想见二爷一面……”
被拉着的那名少年, 语气里满是委屈, 他拼命挣扎哭喊着。
阿寿见史云棠到来,手上忽的一个用力,将人推到了史云棠的面前。
水月被阿寿猛地一推, 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阿寿:“太太, 就是此人在二爷的祈福道场捣乱!”
史云棠一双杏眸定定望着地上趴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满脸冷意。
“你是何人?”
史云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
如今全京城谁人不知道,宁国府贾二爷迷恋的那位小戏子名叫水月,形貌酷似他师兄青老板。
这也是齐王萧淮洵与贾敬起冲突之处。也是那日之后, 全京城人都知晓,崇雅堂的台柱子青老板, 是齐王萧淮洵看中的人。
水月也未起身, 匍匐在地上, 声音颤颤巍巍, 纤弱的身躯显得格外瘦小, 令人怜惜。
“小、小的名叫水月……”
水月话未说完, 史云棠直接移开目光, 抬手振袖, 示意小厮将人拉出去。
“二爷的祈福法事至关重要, 任何人都不得破坏祈福道场,轰出去!”
就在两位小厮要挟着水月出去时,忽然一道声音插入,
“夫人息怒!”
史云闻声看去,见到人时,她不由得眯起眼。
她常出入各府见的应酬宴席,戏自然也没少听,崇雅堂的名角青老板,她当然认得。
青老板作揖,态度毕恭毕敬,开口诚恳,
“夫人,在下这位弟弟也是担忧心切,并非有意冲撞,还请夫人见谅。”
水月也从先前的趴着变成了跪着,用力朝史云棠磕了三个头,
“夫人,二爷对水月一片真心,水月又怎么可能破坏二爷的祈祷道场?”
“水月只是想见二爷一面……”
“求夫人开天恩,让水月见二爷一面吧!”
水月声音凄厉,声泪俱下,若是史云棠平日里见这一幕,不免动容。
可因这件事,让她的弟弟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史云棠只觉得水月这做派,厌恶作呕,她嫌恶地瞥了水月一眼,随后目光冰冷地望向青老板,
“你们当宁国府是什么地方?”
青老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见一名小厮匆匆前来,嘴上大声禀告:
“太太,太子殿下驾临。”
史云棠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萧淮川会来。
她深呼吸压下心中怒意,努力保持平静沉稳,迎了上去。
“恭迎太子殿下。”
萧淮川嗯了一声,史云棠起身,声音冷硬,
“不知道太子殿下驾临有何贵干?”
“本府今日不便招待贵客。”
仪态挑不出任何问题,但待萧淮川的态度却相差甚远。
毕竟阿元是因为此人,才会如此,倘若他不是太子,连宁国府的门,史云棠都不会让他进。
萧淮川被史云棠这么一问,脸色僵了僵,他身边跟着忍冬连忙朝史云棠赔笑道:
“夫人,殿下是特得来探望二爷的。”
他说着,身后跟的一排小太监上前,手上皆端着托盘,随意扫一眼,肉眼可见的珍贵药材,皆不是凡品。
史云棠面色不改,不卑不亢,“殿下的心意臣妇心领了,只是臣妇弟弟如今危在旦夕,恐无心招待殿下,还请殿下回吧。”
她这是毫不留情的给萧淮川下了逐客令。
一直站在史云棠身后,默默无闻的皇甫玦暗自撇了撇嘴。
萧淮川脸色阴沉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朝院内眺望。
忍冬自然看出了史云棠的迁怒,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余光忽的瞥见被人挟持住的水月,连忙打破僵局问道:
“方才进府时就听见这里闹了不小的动静,可是夫人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
此话不假,刚刚忍冬随萧淮川走在半路上,就远远听见哭喊声和史云棠的呵斥声,只是离得远未听清是何事。
忍冬一开口,萧淮川仿佛这才注意到水月那里的状况,目光落在水月身上的那一瞬间,萧淮川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史云棠从忍冬一开口时就注意着萧淮川,当看到萧淮川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时,史云棠心沉了沉。
他知道水月的身份!
萧淮川居高临下地望着挣扎摊在地上的水月,那双深邃的凤眸漆黑一片,
“你就是令阿元做出荒唐事,犯下错处的罪魁祸首。”
他的声音不大,可上位者的威压却让水月瑟瑟发抖,颤颤不敢直起腰来。
“带坏了阿元。”
“忍冬,处置了。”
萧淮川说罢,大手一挥,欲转身进去贾敬的院子。
忍冬身后跟着的太监侍从们得令后,立刻上前去抓水月。
水月就如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一般被他们钳制住,毫无挣脱之力。
他瘫倒在地,凄厉吼叫:
“水月无错,二爷更是无错!”
“水月与二爷心心相许,何错之有!”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萧淮川的脚步也因此停顿,缓缓转身。
他负手而立,稍稍垂眼。
不远处被扣着狼狈不堪的水月,于萧淮川眼中不过是一粒尘埃蜉蝣,微不足道。
萧淮川哂笑,“心心相许?”
“不过是个玩物。”
随着萧淮川话音落下,忍冬一挥手,就有人堵住了水月尖叫的嘴,拖着就要将人丢出去处置了。
水月脸如金纸,水润的眼睛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紧接着眼睛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住、住手……”
一道虚弱如蚊蝇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怔住。
萧淮川骤然转身。
“阿元!”
“敬二哥哥!”
“培元哥哥!”
几人的呼声重叠在一起,声音未落,人已经都到了贾敬身边。
只一人仅动了半步,就顿住了脚,停在了原地。
贾敬由阿禄背着,他背后全是伤,只能如此。
“阿元,你醒了!”史云棠红着眼睛站在贾敬身旁,眼里有激动有心疼。
“皇天保佑,祈福道场显灵了,阿元醒了。”史云棠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
皇甫玦也激动地向前倾,却被一旁的贾政一把拉着,以防万一他的不小心,碰撞到了贾敬。
贾敬唇色发白,以往眼波流转、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此时也因虚弱疼痛半睁半合着。
他仿佛忍受着巨大疼痛,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鬓发,粘在脸颊两旁。
“阿元,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里。”
史云棠很快反应过来,催促贾敬回去。
贾敬却未应答,只是朝不远处看去,那里站着的,正是方才未走过来的萧淮川。
两人对视,一言不发。
贾敬的眼睛稍稍移开,落在水月身上,萧淮川神情陡然一变。
下一瞬,贾敬干涩的唇动了动。
“淮哥……”
“放、放他走吧。”
他的声音颤抖,说话极为费力,每说一个字都要大喘气。
萧淮川脸色铁青,紧紧盯着贾敬一张一合的嘴,“他诱你走上歧途,不能留!”
“歧途?”
“何须他诱?”贾敬急喘着,“我不过是喜好男子,就是歧途?”
萧淮川背着手紧紧攥着,“这次还没让你长教训吗!”
“此举有违人伦!有违朝纲!”
贾敬还想说什么,萧淮川直接打断,
“你是要忤逆孤吗!”
这话如重锤一般敲在贾敬的头上,原本就发白的唇色如今已经几近透明。
始料未及。
“殿下息怒!”
呼啦啦跪倒一片。
萧淮川说完这句话,眼底就滑过一丝懊恼,他下意识迈出半步,紧接着因为贾敬的举动而再次停顿。
“阿元,你不能乱动,伤口会裂开……”史云棠此时也注意到了,惊呼出声。
只见贾敬不顾一旁史云棠的阻拦,强撑着从阿禄的背上下来,径直跪地。
与其说跪,不如说是趴,一切靠阿禄搀扶着才未倒地。
贾敬阖了阖眼,声音干涩,“如此,是微臣之错,一切后果,由微臣一人承担。”
“他不过是个小戏子。”
“请,”贾敬说着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道,“请太子殿下开恩,饶了他。”
贾敬的哀求,非但没让萧淮川消气,反而因为他的忤逆和违背,不再亲近的称呼,怒火中烧。
萧淮川俯视望着一身狼狈的贾敬,哪里有往常公府公子的气派,冷笑道:
“你居然为了袒护这么一个玩物,要违抗孤的命令!”
“请殿下开恩!”贾敬固执地再次请求。
局面僵持,其余众人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你……”
萧淮川刚开口,贾敬背后一抹扎眼的红闪入萧淮川的眼中,他的瞳孔不由得一缩。
伤口崩开了。
贾敬的脊背处渗出血,衣服上渗出的血渍如冬日红梅般,一朵朵绽开。
他身子晃着,阿禄不得不加大力气,才能让贾敬不向前栽去。
可即便如此,贾敬还在坚持。
“好,很好!”萧淮川气极反笑,“你好自为之!”
说完萧淮川猛地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忍冬看了贾敬一眼,准备追上自家主子。
擒着水月的侍卫有些茫然,“忍总管,这人……”
忍冬一甩手,“别管了,回宫。”
侍卫听令,将人一松,就立刻跟着撤了。
“阿元!”
“敬二哥哥!”
“培元哥哥!”
贾政还有皇甫玦惊呼出声,史云棠伸手去扶,却没扶住。
贾敬如一片落叶倒下。
趴下去时,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无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虽然是这对戏精夫夫演的,但是写的好带感呀![亲亲]
第113章
“哈哈哈哈……”
齐王府书房内传来一片笑声。
萧淮泽望着萧淮洵笑得前仰后俯, 扯了扯嘴角,
“二哥心中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吧。”
萧淮洵乜了萧淮泽一眼,慢悠悠道:“我心中可没有什么气。”
实则他心中因贾敬暴露, 被天丰帝罚禁足,心中的气憋了好几天了。
萧淮川和贾培元因那个小戏子彻底决裂,萧淮洵心中终于是畅快了。
萧淮泽看破不说破, 也不拆穿萧淮洵的话。
“本王就知道, 萧淮川为了自身的羽翼, 定会和贾培元撕破脸。”萧淮洵一副一切如他所料的神情,
“还要道貌岸然的将错处按在贾培元的头上,保全了他自己的名声。”
萧淮泽哼笑一声,感慨道:“然而这样不留情面的做法, 寒了宁国府等一众老勋贵的心呐。”
京城这群老勋贵们, 一个个都是出了名的效忠天丰帝,和皇子们之间关系本就不亲厚。
要论,可能只有萧淮川这位储君,要更得他们认可一些。
而眼下, 萧淮川为了在天丰帝面前保全名声,不惜和从小照看长大的贾敬撕破脸, 透露出的冷酷无情, 相信那些勋贵们自然看得清。
萧淮洵和萧淮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萧淮泽:“太医呈来的医案, 本王看了, 还以为贾培元真要折在那伤上……”
“可惜了……他命大, 居然醒来了。”
萧淮洵嗤笑一声, 并未反驳。
萧淮泽忽的恭维了萧淮洵一句,
“到底是二哥有手段, 连宁国府里发生的任何事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就仿佛是亲眼所见一般。”
萧淮泽不动声色的试探,“看来那里,有二哥您的眼线啊。”
“藏得这么深,果然了不得。”
萧淮洵嘴边的笑浅了几分,定定看了萧淮泽一会儿,似笑非笑道:
“有些事情,不必问得这般透。”
萧淮泽也跟着笑了,只是眼底藏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深意。
“既然如此,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萧淮洵得意地朝萧淮泽抬了抬眉。
“父皇听闻贾培元因祈福道场而苏醒,对此事极为有兴趣。”
萧淮泽闻言,眼睛闪了闪,“二哥信吗?”
萧淮洵随意地摇着手中的扇子,“信不信的……就看有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就看有没有人愿意相信……”萧淮泽重复着这句话,陷入沉思。
萧淮洵没有注意到萧淮泽这一丝异样,“现在可以放心了,后面的一切就按照之前谋划的来。”
·
贾敬“晕倒”后,被史云棠安排人扶回了室内,她又以要给贾敬清理伤口为名,将贾政和皇甫玦劝走。
贾政一步三回头,看向贾敬的屋子满眼担忧,反而是皇甫玦走的那叫一个干脆。
“好了,别看了,那边有大夫呢。”皇甫玦用帕子擦了擦手,将那抹沾了红色的帕子揣回怀里,便拉着贾政朝外走。
贾政察觉有些不对劲,思忖着看向皇甫玦,“你不担心?”
皇甫玦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不担心!”
“不担心培元哥哥,我能今日钻狗洞进来?”
贾政拧眉盯着皇甫玦看,“那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甫玦打断,
“原先培元哥哥是陷入昏迷醒不来,我自然担忧万分,如今祈福道场显灵,培元哥哥醒了,那便该让大夫前去照看,我就不留在此处添麻烦了。”
皇甫玦的一席话,就连贾政都觉得说的在理,隐去心中那一丝怪异,抿唇跟着皇甫玦朝前厅走去。
前厅里,一位大丫鬟正陪着贾敏玩,贾敏一见贾政来了,连忙小跑到贾政面前,焦急问着,
“敬二哥哥可是好了?”
方才素雪来禀告史云棠贾敬院子出了差池时,史云棠特地留了个大丫鬟在此陪贾敏,未允许她跟去。
贾敏虽聪慧,却也只是个六岁女童,贾政并不愿与她说太多东西,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
“嗯,敬二哥哥已经醒了。”
“哇,真是太好了!”贾敏一听,高兴的拍起手来。
皇甫玦在一旁看着贾敏的可爱模样,手痒痒,直接一伸手臂,将贾敏抱了起来。
贾敏顺势搂住皇甫玦的脖子,两人视线齐平,咯咯笑着。
贾政倒是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皇甫玦的身板比他还瘦削,生怕皇甫玦将自家妹妹摔了,一直在旁边念叨,
“慢些,当心些。”
又遭到皇甫玦一记“小古板”的调侃。
“漂亮哥哥,你真香!”贾敏和皇甫玦越玩越熟络,直接埋在他胸前。
史云棠来时就看见这一幕,没多说什么。
倒是贾政关心贾敬,问了一大串,史云棠也都答复,接着又关心起贾政的学业,问起贾政过些天去国子监读书的事。
史云棠又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皇甫玦,“我记得皇甫公子也是要去国子监读书?”
皇甫玦点头,“是!”
“您唤我阿玦就好。”
史云棠笑道,“那真是缘分,和咱们政哥儿是同窗了。”
之后史云棠本想留几人吃饭,然而荣国府那边来寻人,贾政和贾敏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史云棠自然看出这两小孩担忧的事,“我派人送你们回去,你们母亲那里,我来说。”
贾政和贾敏这才放心回去,走之前,贾政还别扭的跟皇甫玦道别,
“国子监见。”
皇甫玦昂着下巴,“到时候,不见不散。”
待贾政贾敏走后,皇甫玦一转头就对上史云棠沉静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里泛毛。
史云棠盯着皇甫玦看了好一阵,嘴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温声道:“时辰不早了,阿玦留下陪我用个饭吧,待会儿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皇甫玦面露纠结,他本不想留下用饭,但一想到待会儿史云棠可以派人送他回去,有应付家里人的借口,旋即就应承下来。
·
贾敬的院子门口此时是好几人把守,是史云棠留下的人,而屋内门窗紧闭。
素雪悄然进入贾敬的房内,对着随意坐在春凳上的贾敬禀告,
“二爷,阿寿已经将青老板和水月一起送回崇德堂了。”
“道观的真人和寺庙的法师也都被太太差人送走了。”
贾敬捏了捏额角,“青老板走时,和那人见面了吗?”
素雪点头,“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将那净尘法师引至无人处,与青老板会了面。”
“至于说了什么,奴婢不清楚。”
贾敬嗯了一声,“不妨碍,不需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对了,阿玦走了吗?”贾敬又想起偷跑来见自己的皇甫玦,有些头疼。
幸好皇甫玦今日来没出什么岔子。
素雪:“太太留皇甫少爷吃晚饭呢。”
贾敬听到是史云棠在招待皇甫玦,也松了口气。
今日这出戏,也算是如愿落幕了,接下来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了。
这一放松下来,贾敬是身心俱疲,也终于注意到自己背后传来的腥臭味,瞬间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这什么血?味道真冲。”
素雪见状笑了,忙不迭得上前帮贾敬先把最外面的外袍褪去,“是鸡血呢,瞧着最像人血了。”
“这你也知道?”
贾敬是不清楚这些。
素雪:“阿寿懂这些,他安排的。”
贾敬点头,指了指素雪手中拿着被鸡血洇开成一片血色的衣服,“你等会把这些处理干净,拿去烧了。”
“诶,奴婢都明白。”素雪点头应着,“热水奴婢也让人提前备好,奴婢让人抬进来。”
没一会儿,贾敬里间放置的浴桶就放满了热水,热气腾腾的雾气弥漫开来,屏风遮挡,那一块儿很开就氤氲了一层雾气。
贾敬命人都退下后,迅速褪下衣物,入了浴桶。
温热的水包裹着贾敬的身体,疏通着筋脉,他舒服地闭上眼睛,懒洋洋靠着,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石,长长呼出一口气。
“吱呀。”一声门响,有水声的遮掩,贾敬并未听见。
萧淮川脚步轻盈,悄然进来。当听到“哗啦”水声,和那屏风后不断冒出的热气,以及那隐隐约约透露出的人影。
他愣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屏风后是贾敬在洗澡,当即想要出去,又觉得不妥,转身坐下。
不断有水声传来,萧淮川自然放于膝上的手下意识的蜷缩几下,脑海中忽然闪过贾敬那莹白脖颈与肩头,水珠顺着脖颈留下,积攒在稍稍凹陷的锁骨处,成一小水窝,再向下……
萧淮川咽了咽干涩发痒的喉咙,顺手拎过一旁的茶壶就倒了一杯凉茶,径直灌下。
贾敬听到动静,以为是下人进来添水。
他靠着浴桶,双臂张开放于桶壁之上,声音慵懒,
“先不急着添水,来帮把后背的血渍洗干净。”
刚刚贾敬自己也洗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没有洗干净。
过了一会儿,才有脚步走近,贾敬半阖着眼,未在意,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脊背与桶隔开些距离,方便擦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旁的干帕子,浸入水中,瞬间湿润。
湿帕子小心擦在那脊背上,另一只手悬空犹豫了一瞬,收回落在那肩头的目光,最终只是将手搭在了浴桶边。
“用些力气,擦干净了。”
贾敬忽然开口,让拿执帕子的手骤然一抖,再落下时,力道如贾敬吩咐,大了几分,也不会让贾敬觉得不适。
萧淮川一点点将贾敬背后擦过,温热的指腹时不时碰触擦过那细腻光滑的脊背,指尖带着难以言说的眷恋。
那大片的白,以及贾敬时不时动一下,露出的那一抹红,都叫萧淮川看的眼热,他颤颤眼睫,垂下眼,只是看着泛着涟漪的水面。
而帕子上沾上的少许血色,也让萧淮川的思绪飘远。
先前虽是那是他和贾敬演的一出戏,但一想到贾敬一身血迹模样和自己呛声,还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嘶……”力道忽的有所变化,贾敬吸了口气,他微微睁开眼,旋即转头看去,对上那双他熟悉的凤眸,眼里闪过诧异,
“淮哥,怎么是你?”
萧淮川回过神,扬了扬手中的帕子,“为二爷擦背呢。”
贾敬挑眉,还要说什么,刚转了转身子,被萧萧淮川一把按住肩头。
“别动,还有一处未擦干净。”
萧淮川慢慢擦着,贾敬也不急,反而和萧淮川聊起天,
“淮哥今日演的可真好,那冷脸,那气势,我看得都觉得发怵。”
“还是咱们二爷教得好。”萧淮川俯身,从贾敬身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贾敬也不谦虚,笑吟吟,水汽让他的面容更加朦胧柔和,“他们此时可能正高兴呢。”
“你我决裂,他们才会放心大胆的去进行他们所谋划的一切。”
“嗯。”萧淮川应了声。
贾敬:“他们看重的也不是我,他们看重的,是我身后所象征的京城老勋贵们,觉得你此番举动,会让那些人动摇选择。”
萧淮川唇微微勾起,带着些讽刺,“他们倒是天真。”
“无论是当年跟着皇爷爷起义的勋贵们,还是圣上当年登基时提拔上来的一批勋贵,都不是皇子可以染指的。”
这些人可以说是天丰帝的心腹之臣,岂是年轻皇子就能轻易拉拢的?
就算这些人为了家族和子孙后代着想,有什么心思想法,那也都是背地里谋划,面上都是对天丰帝,忠心耿耿。
萧淮川:“不过经此一事,拉远了我和这些勋贵的距离,圣上倒是能对我放心许多,我做事也会容易许多。”
贾敬手指轻轻在木桶上敲着,“你说,萧淮洵和萧淮泽这次真的会信吗?”
“会。”
萧淮川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贾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皮跟着跳了跳,反问,“他们这般笃定相信,我身边有他们的眼线?”
“是谁?”
“你身边没有他们的眼线。”萧淮川否认了贾敬的猜测。
“那……”贾敬蹙眉。
萧淮川面不改色,手上动作如常,“是我身边有。”
“什么?你身边有!”
贾敬惊得一下站起身,水花四溅,不少都溅到了萧淮川身上。
“是什么人?你处理了吗?危不危险?”
从热水中忽然冒出,让贾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上这些,只是一个劲的询问萧淮川。
“放心。”萧淮川将贾敬按回水里,“快坐回去,别着了凉。”
贾敬顺着萧淮川的力道坐回浴桶,嘴上却还道:“他们在你身边布了眼线,我怎么能放心?”
萧淮川:“我既然知晓他们的身份,又敢将人放在身边,自然是已经想好怎么应付他们了。”
“必要时候,这种眼线,也可以为我们所用。”
比如这次,就完美的利用这些人,来传递可以迷惑萧淮洵他们的信息。
贾敬也听出了萧淮川话中的意思,方才因担心萧淮川而大乱的心也静下来几分。
下一瞬,贾敬手指紧紧扣在浴桶的边缘,用力至骨节发白。
上一世,萧淮川身边是不是也有萧淮洵等人安插的眼线?
那么上一世的萧淮川,是否察觉到这一切,是否发现了这些人?
若是他没发现,这些眼线和齐王梁王他们里应外合陷害他……
贾敬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萧淮川,有些艰难的开口,
“淮哥是什么时候察觉那些眼线的身份?”
“嗯?”萧淮川似是没察觉到贾敬的异样,他将手中的帕子拧干,“很早了。”
很早……
真的吗?
第114章
贾敬的“伤”足足养了一个半月,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贾政和皇甫玦已经去国子监读书,萧淮川的东宫修葺也已经动工。贾敷也寄了几封信给贾敬,最新的一封信是告知贾敬, 他如今已经到达了闽关,与东平郡王汇合,正处理闽关的事务。
除了那封信, 贾敷还为贾敬寄了另外一件东西, 这是先前贾敬所托。
而养伤期间, 贾敬也没闲着, 毕竟方海峰方大人都把公务给他送到了家中。
贾敬面上也彻底与萧淮川没了来往,不过天丰帝倒是为了安抚宁国府,也为了做给其余勋贵们看, 恩赐了不少东西给贾敬, 特许伤好了再去当值。
待贾敬回到翰林院当值时,已经正值初夏,京中多数人已经换上了薄衫,贾敬穿过翰林院官署, 到达公房时,额头已经起了一层汗。
“诶?培元!你来当值了?”
郑春就坐在靠近门口的角落, 是公房里第一个发现贾敬来当值的人。
他这么一喊, 宋子虚和薛琼也瞬间看了过来, 一晃眼的功夫, 就到了贾敬跟前。
宋子虚将贾敬上下打量着, 很是紧张, “培元, 你的伤都养好了?”
“嗯, 好了。”
宋子虚:“培元这次是吃了大苦头了, 都瘦了一圈。”
贾敬心虚地摸了摸脸,实不相瞒,他近些日子在家中,心宽体胖,都胖了!
尤其是近日换上前一年的夏装,素雪都说衣服腰际处有些窄,还特地叮嘱今年做春装的绣娘们放些尺寸。
“哈哈……”
薛琼在一旁笑出了声,贾敬下意识看去,正对上薛琼有些揶揄的眼神,摸脸的手僵了僵。
“别站门口了,进去吧。”
就门口到贾敬桌案的这几步路,宋子虚都牢牢盯着贾敬,生怕他哪里磕碰了。
贾敬心中透着暖意,又有些愧疚,“子虚兄,我真的好全了。”
宋子虚摇着头,正色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培元你可要好生注意。”
“好。”贾敬无奈,只好点头应是。
身后的阿禄将贾敬在家中整理好的书籍放好,贾敬摆手,“阿禄,你先回去吧,晚上下值来接我。”
“是,二爷。”
贾敬刚要坐下。
“培元!小心你的屁股!”
宋子虚这么一吼,又是让贾敬身体一滞,其余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贾敬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一字一顿道:
“子虚兄,我、会、注、意。”
在宋子虚一眨不眨的目光下,贾敬小心再小心地坐下,屁股沾上凳子的那一瞬间,贾敬自己都松了口气。
“嗯?程兄还没来?”
贾敬看了看,没看见程一序的身影。
“他啊,自从他家阿玦要去国子监读书,他每日早晨都是先送阿玦去国子监,再来翰林院。”薛琼解释。
贾敬闻言单挑了下眉,没想到程一序还天天送皇甫玦去国子监,他这表兄当得……还真是用心。
“他要是耽误了上值的时辰,方大人不说他?”
宋子虚连忙道:“他可会卡时辰了。”
说曹操曹操到,程一序下一瞬就出现在了贾敬桌案前。
“哟,好了?”
贾敬撑着下巴看着程一序,总觉得他刚刚问话的语气,掺杂着调侃。
而程一序这边刚坐下,方海峰就进来了,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贾敬眨了眨眼,方大人果然还是那么生人勿近,气场十足。
方海峰抬眼就看见了贾敬,径直走过去,垂眼看到贾敬桌案上放着的书册,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了起来。
渐渐地,他的目光变得认真。
“嗯,接着整理。”
一直到方海峰翻完贾敬所有的书册,丢下这么一句话,才去了旁边。
贾敬看着方海峰的背影,转头看向薛琼几人,“他近日遇见什么喜事了?感觉心情很不错啊。”
宋子虚诧异地看着贾敬,“这你都看出来了?”
贾敬:“嗯?真有喜事?”
“说来听听。”
宋子虚沉吟了片刻,“也不算什么喜事……”
“还记得那位和方大人不对付的赵侍讲吗?”
“他半月前调任去了工部。”
程一序懒洋洋翻着面前的书册,“看不见讨厌的人,也算是喜事一桩了。”
贾敬微眯的眼眸闪了闪,“工部啊……”
宋子虚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还不是巴结上了工部的上官”
薛琼微微勾唇,“他不在翰林院,也挺好。”
在翰林院当值两月有余,大家自然也看清楚了,哪些人在翰林院是用心当值的,比如,方大人,比如三位老典籍。
至于曾经那位赵侍讲,就不合适。
薛琼等人和贾敬说了许多近日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非常识趣,避开了一切与太子萧淮川相关的话题,闭口不谈。
下值后,贾敬忽然叫住了程一序。
程一序疑惑看着贾敬,“怎么了?”
“我找阿玦有事,现在要去接他下学吗?”
程一序眼神有些复杂地望着贾敬,“国子监这时候早下学了。”
“嗯?是吗?”贾敬眼神飘向别处,掩盖尴尬。
他在国子监读书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至于贾政,他们到底隔了一府,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走吧。”
当贾敬跟着程一序回家后,来开门的是贾敬先前见过、做饭很好吃的李嬷嬷。
只是她看到贾敬时脸上忽然闪过了一抹慌张,稍纵即逝。
贾敬眼底划过一抹沉思。
李嬷嬷迎着二人进去,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向程一序,“玦哥儿洗澡呢。”
程一序嗯了一声,转眸对贾敬道,“眼下日头下去了,凉亭还算舒适,你随我去那边喝杯茶吧。”
贾敬压下心底的怪异,随程一序去了凉亭。
茶确实是好茶,散了几分暑气。
程一序随口问着,“你寻阿玦何事?”
贾敬掠了他一眼,“等阿玦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一盏茶的功夫,皇甫玦来了。
看到皇甫玦的那一瞬间,贾敬知晓那抹怪异的原因了。
皇甫玦身上丝毫没有洗完澡带着的水汽,脸上甚至还沾了一块灰尘。
刚刚李嬷嬷那番话,是说谎。
贾敬只当没发觉这一切,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皇甫玦。
皇甫玦接过,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贾敬颔首,“你打开看看。”
皇甫玦打开瓶盖,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溢出,他凑近嗅了嗅,眉头拧起。
程一序伸手拿过那瓶子,也闻了闻,随后看向贾敬,等着他揭秘。
贾敬:“这是提炼的一种树油,比较粘,还很容易风干。”
话说到这一步,皇甫玦忽然明悟,他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个是不是可以混在墨里!”
贾敬笑了笑,“我没试过,阿玦可以试试。”
皇甫玦瞬间坐不住了,从程一序手中一把拿过瓶子,就跑得不见人影。
“走吧,跟去看看。”
程一序起身,贾敬也跟上。
“啊!成功了!”
皇甫玦小心揭下印刷木版,看着印刷出来的结果,开心地蹦了起来。
“培元哥哥,你真好!”
皇甫玦瞧着就要跳到贾敬身上时,程一序脸色微变,手臂一伸,揽住了皇甫玦。
“瞧你身上脏得跟泥猴一样。”
皇甫玦讪讪一笑,又瞪了程一序一眼。
“培元哥哥,你这树油……”皇甫玦满眼希冀地看着贾敬,“还有多少啊?”
贾敬挑眉,扬了扬下巴,“就这么多了。”
“啊……”皇甫玦语气急了几分,“是什么树?我可以派人去找,去提炼。”
贾敬刚要说什么,目光忽的瞥见旁边印好的一册书,眼神旋即顿住。
只因那书册封面上的落款——佩云斋。
当翻开出册,看着上面标注的错印修改,贾敬可以确定,这是一本样书。
贾敬又想起皇甫玦之前说过的愿望和目的,转眼盯着皇甫玦,语气肯定,
“翰墨轩是你开的?”
皇甫玦没想到贾敬会冒出这么一句,有些诧异,也有些无措,下意识看向程一序。
程一序面不改色,直接点头,“是,翰墨轩背后的东家,确实是阿玦。”
贾敬指了指落款的“佩云斋”,“这位佩云斋,也是你们浮白书院的大儒?”
其实贾敬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佩云斋应当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化名。按照他们对历年科举考题的深刻了解,背后应当是浮白书院的一群教习。
谁知皇甫玦却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浮白书院的人。”
“居然不是……”
皇甫玦看着贾敬诧异的神情,嘴角咧开一个笑意,“培元哥哥也觉得他们很厉害是不是?”
语气很是得意和骄傲,看来皇甫玦和“佩云斋”很熟悉。
只是皇甫玦依旧没有说出“佩云斋”的真实身份,贾敬也没再追问。
“阿玦,我们谈个合作如何?”贾敬手指在印刷木版上轻轻点着。
皇甫玦有些懵,“什么?”
……
贾敬是用完晚饭才离去,当穿过一处游廊时,他眼睛无意朝院落一处扫过,顿住,再定睛一瞧。
“你在看什么?”
程一序的声音在贾敬身后响起,视线也顺着贾敬的目光看去。
贾敬抬了抬下巴,“刚刚看见那有草在动,你们家养猫了?”
“没有,或许是野猫吧。”
贾敬了然点头,朝程一序摆手,“不必送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贾敬还在想着他刚刚看见的东西。
程一序和皇甫玦的住处,为什么会有女孩子的裙子?
那布料在光下反射出的微光,是茜罗国产的云骆纱,一匹要一百两左右,绝不是下人所穿的。观那裙子长度,衣服的主人身量应该也不是很高。
大概和皇甫玦差不多高……
阿玦?
第115章
贾敬回府就撞见了晚上溜院子的史云棠, 她朝贾敬笑了笑,
“终于回来了?某人等你好久了。”
虽然已经在史云棠面前摊了牌,但史云棠的调侃还是让贾敬有些脸热, 脚下步子也快了许多。
一推开门,腰就被人紧紧搂住,温热的气息从耳后袭来, 贾敬颤了颤。
他连忙偏了偏头, “别闹, 我们先说正事。”
萧淮川轻笑一声, 依旧没有松开贾敬的腰,而是手臂一个用力,直接将他抱到了软榻上。
贾敬就坐在萧淮川的腿上, 搁着浅薄布料传来滚滚热度, 贾敬像是被烫到一般。
“好热……”
贾敬推了推和自己紧挨着的萧淮川。
萧淮川有些不轻愿地松手,贾敬顺势朝旁边挪了挪,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没那道气息环绕,贾敬才稍稍松了口气。
萧淮川一只手撑在榻上, 一只手卷起了贾敬垂落的发丝,“阿元今日怎么回得这般迟?”
贾敬就将今日下值后去找皇甫玦的事情说了, 包括皇甫玦是翰墨轩背后的东家一事。
“我和阿玦谈了个合作, 我这里供应印刷所需要的树油, 翰墨轩我要入资。”
萧淮川:“阿元看上了翰墨轩的生意?他这个书肆在京城确实闯出了名声。”
“生意好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贾敬抿了抿唇, 定定地看着萧淮川, “翰墨轩不仅是售卖书籍, 他们背后还自制自印书籍, 而皇甫玦年纪虽小, 却能全权负责此事。”
萧淮川眼皮微微一挑,“你是想……”
“对,我想要将文淑皇后的手稿出版,由翰墨轩来做,最合适不过。”
萧淮川微微张着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平日那双深邃的凤眸像是被风吹过的水面,卷起了片片涟漪。
“你还记得这件事。”
萧淮川终究是开了口,声音里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不仅记得,还为此付出了行动。
贾敬的桃花眼弯弯,“淮哥说过的事,我自然记得。”
“文淑皇后的心血,也不应当就此尘蒙。”
“若不是造化弄人,早该问世,永世流传了。”
萧淮川的心头涌上了一道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宛如温泉浇灌,温柔,舒适,令人沉沦。
他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托起贾敬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目光灼热。
贾敬手指下意识扯住袖子,攥紧,呼吸轻了几分。
他是要……
萧淮川直勾勾地看着贾敬,看了许久,忽的,他一个前倾,将贾敬一把抱住。
贾敬耳朵边传来一阵阵“砰砰”声,那是萧淮川胸膛里跳着的心,贾敬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萧淮川的背。
“阿元,我们动手吧。”
萧淮川声音很轻,轻的只在贾敬耳边响起。
贾敬先是一愣,随后目光紧张地看向萧淮川,“现在?这么快吗?”
若是按照原来,是要到年底宫宴的,如今才七月。
“都准备好了吗?”贾敬有些担忧。
萧淮川郑重地点头,“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信了老三找来的那名道士,已经连续吃丹药一月有余了。”
“我们不需要再等了。”
贾敬眼眸颤了颤,他比谁都清楚那些丹药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天丰帝那般轻易的相信了萧淮泽找来的道士。
“今早水青还给我传递了一个消息。”萧淮川说着,嘴角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什么消息?”
萧淮川:“老二的王妃,怀孕了。”
贾敬愣了愣,脱口而出,“他、他不是天阉吗?”
但话出口,贾敬又觉得不对,上一世,萧淮洵的王妃也有过身孕,还生下一位嫡子,也就是未来的忠顺王世子。
只是眼下,时间对不上,提前了。
“这个孩子是他的吗?他知道吗?”贾敬面露纠结,真的会有人自己愿意戴绿帽子吗?
“谁知道呢?”萧淮川意味不明吐了一句,“不过听水青所说,老二还想将此事上奏。”
“要论,这可是圣上第一个孙辈,少不得龙心大悦,刚好也能遮掩一下他好男风一事。”
贾敬撇了撇嘴,这血统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老萧家的种呢。
“淮哥刚刚说欠东风,这东风是什么?”
萧淮川朝窗外看去,“夏日多雷雨,已经好久没下雨了。”
“我们等一场雷雨吧。”
·
这日早朝,朝堂上的诸位臣工们都明显注意到,天丰帝心情愉悦,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齐王妃身怀有孕了!
满朝臣工在恭贺完天丰帝后,有些人就按捺不住了。
“圣上,齐王殿下作为弟弟都已经有了子嗣,太子殿下却还未迎娶太子妃,这恐怕不妥。”
天丰帝点头,“齐王,东宫修葺一事如何了?”
按照他的安排,待东宫修葺好后,东宫就能迎来新的女主人了,刚巧这几日太后也在他面前念叨,不若就此定下。
萧淮洵恭敬出列,“回父皇,已经完成大半,待八月就能彻底竣工了。”
“只是这几日正值雷雨时节,可能会慢些。”话不能说的太满,萧淮洵补充了一句。
“无妨,一切就按……”
“轰隆!”
天丰帝话未说完,外面一道惊天雷声响起。
紧接着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出现在殿门,向御前的陈总管耳语几句,陈总管脸色一变,旋即向天丰帝禀告。
天丰帝眼眸一沉,“去看看。”
他走下台阶,路过几位儿子时,“你们跟上,其余大臣,退朝。”
萧淮川面色如常,萧淮洵和萧淮泽对视一眼,跟在萧淮川身后。
其余大臣议论纷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感觉是大事。”
“诶,那边怎么在冒黑烟啊!”
“莫非是刚刚那道天雷?那是东宫的方位吧!”
当天丰帝匆匆带着一行人来到东宫,被雷击中的火已然被熄灭,只留下一片片烧灼木头留下的黑色残迹。
萧淮洵瞪大着眼睛,望着刚建好的主殿被雷劈了,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么巧……”萧淮洵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萧淮泽则是不动声色,目光悄然看向萧淮川,心中无端生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不对劲,定是有什么蹊跷。
如果仅仅只是宫殿遭遇了雷击,天丰帝的脸色绝不会那么难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他们还不清楚。
下一瞬,一个小太监颤颤巍巍呈着一个托盘,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天丰帝面前。
天丰帝目光死死盯着,仿佛要将那上面的遮布盯穿,其余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聚集过来。
“陈林,掀开。”那几个字,像是天丰帝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陈总管忙不迭伸手,将上面的遮布掀开——一个白黑色的物件渐渐露了出来。
白布扎成了布娃娃,上面沾染了木头灼烧的黑色,红色血迹写着一个生辰八字,其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诡异、邪祟。
陈总管手明显的一抖,那是……
巫蛊之术!
天丰帝此时的面容狰狞,脸颊两边的肉控制不住的抽搐,眼珠泛着刺目的红,好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呵。”
天丰帝冷笑一声,令在场众人毛骨悚然。
他死死盯着那巫蛊娃娃身上隐约浮现的生辰八字,没人比他更清楚,那是谁的生辰八字。
天丰帝猛地抓起巫蛊娃娃,狠狠朝地上砸去。
正好砸在萧淮川、萧淮洵和萧淮泽三人的面前。
“圣上息怒!”
众人跪了一地。
巫蛊娃娃是布所做,没有多少重量,可就这轻飘飘的小布偶人,却砸在了众人的心里。
萧淮洵下意识就朝萧淮泽看去,萧淮泽却低着头,萧淮洵怕天丰帝察觉,也跟着低下头。
这娃娃确实先前就已经藏在了东宫正殿房梁之上,却没想到,居然引来了天雷,提前暴露了!
天丰帝猩红的眼睛盯着面前三个年轻气壮的儿子,呼吸粗重,怒不可遏。
“当真是朕的好儿子啊,这就等不及了?”他的声音带着丝丝杀意。
“父皇冤枉啊!儿臣岂敢做这样的事情!还请父皇明鉴!”
最先求饶的正是梁王萧淮泽。
萧淮洵在一旁听着,脸色煞白,心中暗骂萧淮泽此时甩锅,面上也只能硬着头皮,按照他们之前谋划的说辞,
“父皇明鉴,此事出在东宫,儿臣也不清楚啊!”
天丰帝对这两位儿子的话,不为所动,目光如电般扫过二人,最后落在萧淮川身上,声音如冰一般,“太子,你可有话说。”
萧淮川背脊直挺,“相信父皇早已看出这是陷害,谁会蠢到在自己住处放这些?”
“阖宫上下这么大,哪里不能放?”
“再说东宫,这些日东宫修缮,正殿正是大修之处,儿臣早搬至偏殿,不曾靠近。”
“倒是二弟,”萧淮川说着,目光毫不避让地看向萧淮洵,“东宫这些日,进进出出可都是你工部的人呐。”
“父皇!儿臣冤枉!”萧淮洵匍匐在地,“父皇明鉴啊!”
天丰帝一言不发,只是阴恻恻地看着面前三人,甩袖转身。
“陈林,命人看着他们。”
萧淮川垂着眼,天丰帝的做法他丝毫不意外。天丰帝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他自己。
只需要将那些证据递到他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