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修半对于他的嘲讽没什么反应, 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助理要上前展示标书的时候,他忽然站起来拿过标书,代替他开始做展示。
他看了一眼陆子枫, 什么也没说。
陆子枫就站起来也跟在他旁边, 当他的小助理。
他眼睛里只看得到站在中心的谢修半,觉得谢修半真是哪哪都帅, 长到他心坎去了。
俗话说认真的男人最帅。
陆子枫眼里的谢修半就在闪闪发光。
谈吐优雅,面对那么多人都一点不漏怯, 真是太厉害了。
他眼里的孺慕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任谁都能看到,他脸上那对谢修半直白的热忱。
楚承年怎么可能看不到?
两人不用言语就能互通心意的默契、男人对谢修半毫无遮拦的孺慕, 那双发亮的眼睛、微红的脸颊, 都向楚承年证明了一件事。
——他爱他。
楚承年以前从没有怀疑过陆子枫对他的爱。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陆子枫说爱他, 却从来没有像现在对待谢修半那样对他。
不会用那么崇拜的眼神看他, 不会因为一个回望的眼神就脸红, 更不会这样亦步亦趋地依赖他。
楚承年直到如今才发现,陆子枫一直都在骗他。
这个男人根本就他妈的不爱他!
楚承年一阵头晕目眩,拼命跳动的心脏却直发冷, 他想要站起来, 把自己的未婚夫带走,不想再管什么狗屁竞标, 也不想再纠结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可是一看到陆子枫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楚承年就只觉得惶惶不安。
不安?
他原来也会有这种情绪吗。
比起生气,他竟然更觉得不安吗。
就因为他终于认清了,陆子枫自始至终都没爱过他这件事?
左胸上的伤口似乎开裂了,楚承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心脏的刺痛让他额上沁出些许冷汗。
身边的秘书提醒他,轮到他们陈述竞标书了。
鉴于投标方的反应,他们已经明显更青睐谢修半的公司。但楚承年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陆子枫会喜欢上谢修半,不甘心他会被别人抢走。
更不甘心……
他到如今才知道,他根本就没喜欢过自己。
他这辈子就没什么东西是想要却得不到的,就是抢也要抢回来。
楚承年现在不仅要把他的楚太太带回去,还要赢得这场竞标。
相比谢修半的沉稳,楚承年表现出了年轻人特有的狂傲和嚣张,虽然他们做的准备并不太充分,但投标方似乎也挺欣赏他的。
楚承年全程都目光灼灼地盯紧陆子枫。
陆子枫都怕他说着说着忽然下来咬自己一口。
他往旁边谢修半的位置靠了靠,差点就缩进他怀里了,看得楚承年眼睛都快喷火了。
他一边气恼这男人不知廉耻,当着未婚夫的面和别人拉拉扯扯。
一边又气自己不争气,都这样了还不肯放手。
又不是没见过长得漂亮的男人,怎么就唯独对他放不下?
楚承年就坐在他们对面,捏着文件夹的手指逐渐攥紧,牙关紧咬,腮帮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紧。
目光在他身上徘徊着,自上而下扫视。
这种人,到底身上有什么值得他放不下的地方?
楚承年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他纤瘦的身体。
想不通。
瞳孔缓缓聚焦,楚承年发现他的皮肤好白,白炽灯打下来,像是在发光一样。
想不通。
目光聚集在他的脸上,盯紧他的唇瓣,很软,因为才喝了一口谢修半递来的热水,唇上沾了一点水珠,水光显出唇上下陷的齿痕。
但这不算什么稀奇的。
视线上移,楚承年和他对上了目光。
他看到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尚残存着浓厚的爱意,在眼底形成令人晕眩的光彩。
低垂的眼尾是含情脉脉的弧度。
看得久了,就好像被他以这样一双眼眸凝视着的人,是他楚承年。
和他对视的那一刻,楚承年想通了。
放不下。
因为他在乎这个男人。
因为他爱面前这个男人。
此时此刻,或许就是他这一生里,最爱陆子枫的时候。
但直到他明悟的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但偏偏是在他最爱这男人的时候,楚承年才发现陆子枫从未爱过他。
秘书看到他手里的文件被捏得皱巴巴的,正想给他换一份新的,就看到他脸色惨白,忽然呕出一口血。
血花滴答滴答落在雪白的纸张上。
“楚总!”
他惊叫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都看向他,面带关心,楚承年看不到旁人,只看着对他视若无睹的陆子枫。
“我没事,一点旧伤罢了,不碍事。”
他眉头紧皱,用纸巾随意地擦了擦唇角残留的血。
楚承年的脸色很难看,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一身傲骨似的,在接下来几轮竞争环节里都表现得不太好。
投标方明显更属意谢修半。
陆子枫悄悄和谢修半说话,“谢医生,你好厉害啊。”
谢修半没有说什么,而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被问及要用那块地做什么时,也平淡地和他讲了自己的构想。
眉角眼梢的弧度都没变过,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输。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一直都在稳步进行自己的计划,所以很有信心。
楚承年看不惯他得意的样子。
他是没有那个实力能说动投标方,但竞标最重要的无非就是报价罢了。
不管谢修半报价多少,楚承年都始终比他要高一些。
直到最后,楚承年的报价远远高出了公司最初给出的底线,不顾一切地想要抢下这块地皮。
就好像只要在竞标上赢过谢修半,他就能证明自己。
证明他没有输,证明他根本不在乎陆子枫。
证明他对于带回自己的楚太太这件事,信誓旦旦。
谢修半看着他癫狂到赌上全部身家的样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楚先生,这可不是什么理智的决定。”
他放下手里的竞标书,慢条斯理地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
一身穿着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配上金边眼镜,有种文人的儒雅和精英的冷漠。
对面脸色苍白、被冷汗打湿鬓角的楚承年,眼神暴虐发红,被他衬得像是个失控的疯狗一样。
“怎么,你害怕了?”楚承年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干脆扯了扯领带。沁了冷汗的手掌撑在桌子上,气势汹汹。
他嘲讽着谢修半,想要看他在陆子枫面前竞标失败,沦为败犬的样子。
这样那男人还会喜欢他吗,还会以那么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吗?
肯定会很失望吧。
楚承年想到他失望的眼神,就觉得发闷的胸口畅快多了。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他看着陆子枫长长的发尾,柔顺地被谢修半捏着一缕。
满心的嫉妒。
“手感不错吧?漂亮吧?他的这头长发是为我留的,就因为我说我喜欢。”
谢修半松松捏着发丝的手指瞬间用力收紧,转瞬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抬眼,沉静到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目光看着他。
“我好歹还有个未婚夫的名头,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把他关在家里不放?”
陆子枫听着他的话,不乐意了。“谢医生才没有关着我不放,他和你不一样。”一句话就差点把楚承年气得吐血。
“蠢男人,你当谢修半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冷笑着挑衅谢修半,“别以为今天你能赢过我,我说过了,想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也得看你牙够不够硬,吃不吃得下。”
这番话他是看着陆子枫说的,意有所指。
谢修半对于他幼稚的挑衅并不生气,但他讨厌别人羞辱自己在意的人。
目光顿时就冷了下来。
楚承年报高价,谢修半就报出比他高一番的价格。
最终还是谢家的底蕴更深厚一些,谢修半以高出两倍的价格,成功抢下了这块地皮。
楚承年几乎赌上了全部的身家,却还是败给他了。
“看来你的牙口不够硬啊,楚败犬。”
谢修半目光冷漠地看着他,难得说出了嘲讽别人的话。他确实有被楚承年激怒到,以致于用超出自己预期的价格争下了这块地。
难得一时失了理智,这值吗?
他看着陆子枫眼底暗暗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眸宝石一样,满心满眼的崇拜。
嗯,值了。
谢修半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舒缓下来了。
楚承年带不回他的楚太太,也没能竞标成功,现在又被谢修半嘲讽,顿时整张脸都扭曲了,脸色黑沉,“谢修半!”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忽然脸色一变,又是一大口血呕出来。
左胸口的布料渐渐被什么液体濡湿了。
心脏仿佛破了个大洞,凉风哗啦啦灌进来,楚承年头一歪就栽倒了。
秘书吓得连忙把他扶起来,“楚总,你怎么了?”
“完了,楚总被气晕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楚承年被人送去了医院。
这么大的阵仗,让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秘书的嚎叫——楚承年被他们老总一句话就气得吐血,还晕过去送医急救了。
*
陆子枫吃完晚饭和谢修半一起坐在沙发上,谢修半在看书,他就掏出手机刷了一下白天加的摸鱼群。
发现他们都是在吐槽白天楚承年被气晕过去的事儿。
——我听说楚承年贼凶悍的,怎么这么容易破防啊。
——一句话就气得吐血了,是脆皮鸡吗?
——不会讹上咱们boss吧,我才刚过实习期,公司被讹到破产这种事不要啊!
——不至于吧,boss还是很有钱的。
——boss什么时候嘴这么毒了,明明你们都说他很高冷的。
——林助理说是今天boss对象来了,他也在会议上,听说楚承年一直对他抛媚眼,被他拒绝了还生气呢。
——什么什么,有三角恋的瓜吗?
——我也知道这个事儿,竞标前他们在会议室连通的那个茶水间里,我还看到楚承年想要强抱一个很漂亮的长发男人,该不会就是他吧?
——等等,你说的那个地方我白天去过哎,怎么就没撞上吃瓜现场呢。
——我们走得早,今天不是还有个实习生在咱们后头吗。
陆子枫看到那几个溜得很快的前辈点到自己了,就在群里打了个招呼。
好多人都问他有没有见到boss对象。
陆子枫开玩笑地回道。
——你们没发现我也是长发吗。
原本信息刷得很快的群聊立马安静了,没一个人回复,陆子枫都能想象到他们震惊的眼神了。
——哈哈,开玩笑的,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实习生啦,不是boss对象。
这话也不算错,因为他和谢修半确实不是伴侣关系。
安静了十几秒后,群聊又飞速刷起来消息。
——我擦,差点吓死我了。
——人吓人真的是能吓死人的,有些玩笑可不能乱开!
陆子枫连忙道歉。
他一直忙着玩手机,都没像之前那样偷看谢修半了。
发现他今天没有偷看自己,谢医生有点不高兴了,用手上的书挡住他的手机屏幕。
“看书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陆子枫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他严肃的眼神,“可是我没有在看书哎。”
他歪着脑袋卖乖,被谢修半抱进怀里,脑袋也搭在他颈窝里。
那本书被打开放到陆子枫面前,“那就现在看。”
温暖的怀抱,独属于谢修半的气息笼罩着他的全身,陆子枫感受到了那么一点霸道。
他现在像是谢修半的所有物一样,被圈在他的世界里。
用他最眷恋的温度、最着迷的味道,让他心甘情愿被捆起来。
陆子枫像是发烧了一样,浑身开始发烫,脑袋也迷迷糊糊的。他连这本书的书名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巴巴盯着谢修半握着书页的手指。
薄薄的乳胶套在他的手上,连指纹都看不清,里头的手指,指腹上会有茧子吗?
陆子枫很想知道。
就伸出手抓住他握住书页的手。
谢修半以为他要自己握着,就放开手。
但他却不接着,那本书啪嗒一下掉到地上,陆子枫才不管那本书。
他的理智已经随着升高的体温融化了,只知道一件事。
要让谢修半摘下手套。
陆子枫抓着他手套边缘就要往下褪,但乳胶手套又薄又紧,边缘紧紧贴在他手腕上。
指尖在乳胶和皮肤相接的位置蹭了蹭,很难蹭起来。
好不容易挑开了一条缝隙,气流灌进去,贴紧的手套开始松动,谢修半却抓住他的两只乱蹭的手。
“乖一点,别乱动。”
他一只手控制住陆子枫,弯下腰想要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
陆子枫试了试,发现他力气好大,根本挣不开。
就干脆曲起右腿,把要站起来的谢修半重新压回去,让他跌回沙发上。
两条腿分开,跪坐在谢修半双腿两侧,额头抵着额头。
“不行,谢医生,今天我不是个乖孩子。”
他微微喘着气,额上染了层细细的汗,背着顶光,乌发边缘被光晕模糊了边缘。
亮晶晶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谢修半。
手不能动,那就不用手。
陆子枫缓缓低下头,牙齿咬上他另一只手的指尖。
小心翼翼的,怕咬伤谢修半的手,就只含住了指头边边那层薄薄的膜。
急促湿润的呼吸喷在乳胶膜上。
谢修半感觉到指腹上濡湿的温度,坚硬的牙齿不小心磕到他的指甲,令人牙酸。
柔软的舌头很小心地轻轻舔了一下,很快就松开,像是在和他道歉一样。
因为嘴巴被占用了,现在没法开口说话。
就只能用这样别扭的举动道歉。
手套一点点被他咬下来,褪到了一半。
谢修半的眼神变了,眼底被薄冰覆盖的湖面开始融化。克制的气息不可自控得紊乱,放开抓住他的手,转而捏住他的脸颊。
“松嘴。”他低哑道。
趁他现在还没失控,谢修半不想在这里、在这种时刻,做出太过分的事。
陆子枫咬紧了牙不肯放,非要给他的手套咬下来。
捏在他脸颊两侧的手指稍稍一用力,他的牙关就被迫松开了。
好不容易要脱掉的手套,又被谢修半重新戴回去,陆子枫混沌的脑子里只觉得失望。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取下来了。
陆子枫推开他坐到沙发另一边,背对着他,郁闷地缩在角落里给自己降温。
等头上的温度降下来了,他也终于找回了理智和分寸。
但还是时不时偷瞄谢修半的手。
他不吭声,就那么看着,谢修半也没说什么,客厅里安静到只能听到他翻书的簌簌声。
等到差不多该睡觉的时间了,谢修半就合上书放在桌上。
起身上楼。
陆子枫知道他睡前肯定会洗澡,立马也偷偷跟上去。
果然,才到卧室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水花声。他踩下拖鞋,垫着脚小心走到卫生间门口。
外面挂着谢修半等会出来要穿的浴衣。
陆子枫的计划就是把他的浴衣弄到地上,伪装成浴衣没挂好自己掉下来了。这样洁癖的谢修半肯定就不会再用了,而是会叫人重新送一件新的过来。
这样他就可以假装正好经过,把准备好的新浴衣给他。
然后顺手摸一下谢修半的手。
神不知鬼不觉。
简直绝妙!
陆子枫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了个赞,伸手就想把浴衣扯下来。
手还没放上去,就听到浴室里面的水流声停了。
“谁在外面?”
陆子枫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慌张了,一动都不敢动,假装自己是个盆栽。
心脏狂跳,怕谢修半忽然打开门。
似乎是谢修半以为自己听错了,花洒又被打开了。
陆子枫听着那阵哗啦啦的水声,安心了不少。
伸出罪恶的小爪爪,把挂在门边的浴衣扒拉了下来,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就想要逃离犯罪现场。
浴室的门忽然开了,一只湿漉漉的手猛然窜出来抓住他。
陆子枫被他扯进了浴室里,热水浇了一身,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穿着整齐的谢修半,只有袖子撸起来,结实的小臂被花洒打湿了,再看看自己从头到脚都湿透的样子。
“不是,你怎么没有洗澡?”
陆子枫死死皱着眉,“难道你一直在空放水骗我,让我以为你在洗澡?”
他表情很严肃,眼睛里闪着细细的水花,谢修半差点以为他生气了。
“这是浪费水资源,你知道现在水费有多贵吗!”
“昨晚新闻上还说水费多涨了一分钱!”
陆子枫很气啊,瞪大眼睛控诉他,就差把败家两个字写在眼里了。
谢修半被他批评了一通,也挺懵的,他这辈子还真没被人嫌弃过败家。
他眉头略微抽搐了一下。
然后指了指身后的浴缸,“没有浪费,等会还能泡澡。”
陆子枫这才满意地松了松皱紧的眉头。
“那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你刚刚在做什么了吗?”
这回轮到陆子枫欲言又止了,他吞吞吐吐的,眼神闪烁不明。“因为…我路过,恰好发现你的浴衣掉了,想帮你换一条?”
这个借口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假,浴室是在卧室靠里一点的位置,他在门口怎么可能看得到浴衣掉没掉?
陆子枫一心虚就想摸自己的头发,一上手就摸到了一团湿润的发丝。
又湿又冷,一点都不解压。
身上也有点冷了,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谢修半说别着凉了,暖和一下吧,一伸手就给他推进了浴缸里。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全身。
陆子枫觉得既然都这样了,干脆就泡个澡好了,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就看见谢修半盯着他,也开始脱衣服了。
陆子枫看着他脱下上衣露出的几块腹肌,忍不住看了好一会儿,眼看着他就要脱裤子了,连忙捂住眼睛。
“你去隔壁洗!”
陆子枫脸红耳赤地大声道。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浴室里有动静,以为谢修半已经离开了,就悄悄睁开眼睛。
面前没人,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低低的笑。
“为什么,趁我洗澡时偷偷跑到门口徘徊,不是想要和我一起洗吗?”
谢修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自背后抱住他的腰。
陆子枫之前就觉得谢医生的怀抱好暖,现在他们零距离接触,皮肤相贴,就更觉得温暖了。
脸上更红了,连脖颈、脊背都开始泛出淡淡的粉。
他仗着谢修半现在看不到自己的脸,肯定不会知道他脸红了,嘴硬道:“才没有,我就只是想……”
想让你摘下手套。
想感受一下你真切的体温而已。
未尽之言,陆子枫不肯说出来,总感觉这种话好羞耻。
谢修半垂下目光,看着他瘦削的脊背上,脊骨、脖颈上浅浅的粉色。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目光越来越沉迷,忍不住伸手,微凉的指腹轻轻碰上了一节凸起的脊椎骨。
就看到那片漂亮白皙的背颤了颤,往前弓着背,肩胛骨就略微撑起来,即将破茧而出的蝶似的。
谢修半忽然用力抱紧他,让他的背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恨不得没有一丝空隙。
抓着他的手缓缓摸上自己的脸。
从脸、脖颈渐渐往下,把全身都摸了个遍。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了,潮湿的气流、微微的喘息,薄雾进入肺腑,以致于吐息都是黏腻灼热的。
“感受到了吗?”谢修半的吐息喷在他通红的耳尖上。
该摸的、不该摸的,全让他摸了个遍,但引导他的那只手却仍然戴着乳胶手套。
陆子枫的脑子、身体,都快要融化在他怀里了。
脑袋已经没法思考了,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摇晃。自然也听不到谢修半对他说了什么。
但还没忘了要回应,嘴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有…不对,没…没有……”
他低着头,声音也嗡嗡的,谢修半就捏着他的脸让他抬起来。
“真的没有吗?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
捏着他的下巴对着镜子的方向,“睁开眼好好看看吧。”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淡如琉璃的眼眸像宝石一样夺目,通红的脸颊,略喘的呻吟,手指紧紧抓着谢修半的小臂。
陆子枫以为谢修半看不到他的脸。
但谢修半早就透过镜子看到了,一直一直……看着他这张脸、这副欲拒还迎的表情。
那双透彻的眼里几乎要喷涌而出的爱意,眼底深处对于某个期待的迫切,等着他开口,等着他拥抱,又别别扭扭地不肯说。
但要是谢修半一开始就把他赶出去,他肯定会一脸受伤地拉着谢修半的衣袖,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陆子枫也看到自己这副糟糕的样子了,连忙捂住脸。
“我就不看,你也不准看。”
他忽然想到什么,放下挡住脸的手,扭过头问谢修半有没有看到他身上的红线。
“什么红线?”谢修半的手掌盖在他脊骨上,“这里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陆子枫不想再泡澡了,再泡他真的会晕在浴缸里的。一站起来就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又跌回去,谢修半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他换上谢修半的浴衣就哒哒哒跑下楼了,至于谢修半要穿什么,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陆子枫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都睡不着。
总感觉自己被耍了。
谢修半是不是早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了,才故意捉弄他?
他闻着身上谢修半的同款木质香,又忍不住开始心跳加速,“热死了!”他迁怒地把浴衣拔下来丢在地板上。
强逼着自己把脑袋放空不去想刚刚莫名其妙共浴的事儿。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慢悠悠地进入了梦乡。
但连梦里也是谢修半的脸,陆子枫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了,因为他一睁眼一闭眼,看到的都是谢修半。
谢修半坐在他床边,修长干净的手掌,没有任何隔阂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陆子枫真的不希望这只是个梦。
早上谢修半临走前,他熟练地给谢修半打好领带。
陆子枫现在已经不只会普通的温莎结了,他还会打王子结、郁金香结、四手结。
今天他就试着给谢修半打了一个郁金香结。
“真帅。”
陆子枫很满意自己的练习成果。
谢修半看着他笑盈盈的脸,忽然略微倾身,嗅了嗅他颈间的气息。
淡淡的暖香,和他身上草木的清香很像。
他现在身上已经有了自己的气息。
这个发现让谢修半很兴奋。
陆子枫就看到冷淡的谢医生没有像平常一样和他道别,而是忽然有些急切地脱掉了右手的手套,捏着他的脸,用力吻上他的唇。
迫切、热烈的深吻。
险些让陆子枫喘不上气。
“唔……”
那只手掌的温度,这双唇柔软的感触,让陆子枫明白了。
原来那些都不是梦。
他发烧那天谢修半真的吻了他,昨晚谢修半也是真的摸了他的额头。
心脏仿佛被暖呼呼的温泉灌满了。
陆子枫也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吻,唇齿相交、气息交缠。
发现谢总罕见地要迟到了的林助理,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激情接吻的两人,他尴尬地挠了挠脸,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催。
不催吧,他就是失职,肯定会挨批,催吧,他怕boss当场把他开除了。
他纠结的这么一会儿,陆子枫已经发现他来了,连忙推开谢修半。
“快走吧,别迟到了。”
谢修半好像还没满足,手指捏了捏他湿软的唇,目光灼热。
陆子枫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给自己降温,“你助理都来催了。”
冰凉的目光立马扎在了林助理身上。
林助理顿时汗流浃背。
“谢…谢总,要不今天您休假?”
谢修半虽然不太爽,但还是在陆子枫的催促下兢兢业业地去上班了,也没有怎么为难助理。
*
陆子枫才把烤好的鱼从烤箱里拿出来,就听到佣人说有客人来访。
客人?
“就说谢修半不在,让他改天再来吧。”他尝了尝味道,可以,很香。
看来那么久没做菜了,手也没生。
“但是客人说是来找您的。”
陆子枫更觉得稀罕了,谁会来谢修半家里找他?
“让他去花园那个凉亭里等我吧。”
他简单换了身居家服就出去了,隔得远远的就看到一道格外高挑的身影,皮肤是那种长久不见光的冷白,看着气色不太好的样子。
陆子枫越看他越觉得眼熟,“你是……”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男人的面容,“瓦伦塔的哥哥?”
高高瘦瘦的男人,长得和瓦伦塔有五六分相像,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瓦伦塔冷哼一声,“我可没有哥哥。”
陆子枫惊讶地瞪大眼睛,又仔仔细细地把他看了一遍,“瓦伦塔,是你啊。”
瓦伦塔以为他会激动地欢迎自己,就听他一开口。
说道:“你怎么掉色了?”
听到男人震惊的语气,瓦伦塔差点没绷住脸上高冷的表情。
“我那是伪装出来的肤色!伪装懂不懂?”
“哦,其实我觉得那个肤色更衬你一点。”陆子枫喝着佣人递来的茶,目光中难掩遗憾。
他是真觉得瓦伦塔之前健气的模样更帅气。
瓦伦塔沉思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用自拍镜头,照了照自己的脸,他黑皮的样子真的更好看吗?
他忽然站起来,“我去一下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重新变黑的瓦伦塔回来了,一眼就看到了某个碍眼的人占了自己的位置。
谢温叶和陆子枫说了什么,逗得他眉眼弯弯。
陆子枫发现他回来了,就招手邀他过来。
“谢温叶,你怎么会在这里?”瓦伦塔冷冷地盯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这是我的位置,让开。”
谢温叶冲他翻了个白眼,“这是我叔家,我爱来就来,关你屁事?”
“这里怎么就是你的位置了,我爱坐哪坐哪,你个外人不让你坐地上就不错了。”
他嚣张地呲了呲牙,眉骨上的金属眉钉闪闪发光。
刺得人眼疼。
陆子枫无奈地安抚这俩对头。
“都不许吵架,谁乖乖的就给谁奖励。”
“我来找祝同学是有正事,你个小孩子一边玩去。”瓦伦塔懒得和他吵架,直接坐到陆子枫另一侧。
然后伸出手,管陆子枫要奖励。
陆子枫拿起桌子上的茶点,挑了个粉色的给他。
谢温叶也没兴趣陪他斗了,贴到陆子枫旁边,“我也有事,我找我叔问问他,寒假能不能在这儿住两天。”
他学着瓦伦塔的样子伸出手,陆子枫把一块绿色的点心放到他手里。
谢温叶不乐意了,“我要和他一样的,才不要你给我带绿。”
他这么说着,先把那块绿的放到自己跟前,生怕陆子枫要回去或者被瓦伦塔抢走似的。
又不是小孩子,瓦伦塔才不会抢他一块小小的点心。
就只是看到谢温叶比他多得了一块,还拿着暗暗和他炫耀,很不愉快而已。
瓦伦塔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和他这种小孩子较劲,扭过头看向陆子枫,“你身上的红线是不是已经消失了?”
陆子枫点了点头,“我昨天才发现,确实已经消失了。是你帮我弄掉…那个了吗?”
因为有谢温叶在场,他含糊了一下,没有说出“诅咒”这个词。
“有一半算是吧。”
陆子枫感激地把整盘点心都放到他面前,瓦伦塔一脸无所谓地接过,状似不经意地在谢温叶面前晃了晃。
气得他直咬牙。
这两人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说了他听不懂的话,像把他隔绝在外了一样。
这种感觉令谢温叶非常不爽。
“什么红线?”
瓦伦塔说没什么,谢温叶不信,问陆子枫,他也说没什么,谢温叶一整个郁闷了。
“不说就不说。”他狠狠把自己手里的两块点心都咬碎了吞下去。
瓦伦塔此时幽幽开口,道:“不是不吃他带的绿吗?”说着把自己盘子里的绿色点心都拿出来。
“喜欢戴绿就多吃点,这个颜色,衬你。”
谢温叶差点没忍住把一壶热茶泼到他那张脸上,脸都绿了。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黏在陆子枫身边,明争暗斗,给他愁得直拧眉。他还没结婚,就已经感受到带孩子的痛苦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们,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
他回去的时候,看到客厅的桌子上多了张艳红的帖子,是楚承年派人送来的邀请函。
陆子枫本来想直接丢进垃圾桶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楚承年送来的邀请函能出现在这张桌子上,就说明是经过谢修半同意的。
如果是什么晚宴、舞会邀请,陆子枫都不会多想。
可这张…是婚贴。
和楚承年当初给燕家的那份婚贴一模一样,内容不变。
谢修半为什么会同意佣人把这份婚贴送进来?
因为这件事,他和谢修半吃晚饭时,都感觉气氛怪怪的。明明距离很近,手脚都会时不时碰到一起,却仿佛中间隔了一道膜。
白天里见到的那张邀请函提醒了陆子枫,自己还和楚承年有婚约在身。
这根刺始终扎在他喉咙里,难受得紧。
谢修半发现了桌子上那份烤鱼不是出自佣人的手,不是佣人,那就只能是家里另一个主人了。
他对饭菜没有太大的喜好,基本上都是雨露均沾。
今晚却是吃完了一整份烤鱼,别的菜都没怎么动过。陆子枫眼巴巴地看着他吃鱼,“今天胃口这么好吗?”
他故意没告诉谢修半这鱼是自己做的,暗搓搓期待着他的反应。
就是想听谢修半发自真心地夸他做得好吃。
谢修半吃完最后一口鱼肉,做出了严谨的评价,“鱼很好吃,做饭的佣人好像手艺变好了。”
陆子枫听到他的夸赞,扬起的眉头怎么都压不住。
“这条烤鱼是我做的。”
嘴角轻轻勾起得意的弧度,“只是随便做做啦。”
才不是什么随便做做,陆子枫花了一上午钻研他的口味,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满意。但他不想让谢修半知道自己为了迎合他的口味,废了这么大的心思。
他也想让谢修半觉得自己很厉害。
谢修半目光中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做得这么好吃,真厉害。”
真的听到谢修半这么夸他,陆子枫又觉得害臊了,闷头吃饭,也就没注意到谢修半眼里一闪而逝的笑意。
佣人在客厅里整理,看到那份婚贴,就过来问谢修半要怎么处理。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就变了。
宛如被冷风刮过,温馨不见,只剩下冰冷黏腻的气流。
饭吃到一半,陆子枫实在忍不住了,啪嗒一下把筷子放在瓷碗上。
谢修半听到这阵动静,抬眼看他。
“明天我要见楚承年。”
谢修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会让助理安排好。”
他不解释,谢修半也没问。
好像什么都不用说,谢修半就已经懂他的心思了。
再见到楚承年时,陆子枫以为还是会看到他狂傲又霸道不讲理的样子。
但他却是在病房里看到的他,躺在病床上,形销骨立。
谢修半没有和他一起来。
病房里就只有他和楚承年两人,来之前他还有点担心,万一楚承年又发疯要强行拉走他该怎么办。
不过看到他这副马上就要进ICU的样子,陆子枫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楚承年也看到他了。
才几天没见,他又变漂亮了许多。
“楚承年,我们的婚约就到此为止了。”漂亮的长发男人笑了笑,“反正你一直都很嫌弃这份婚约,解除婚约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吗?”
楚承年冷着脸,嘲讽道:“解除婚约,好让你跟着谢修半跑?”
“你不能离开我,祝怜玉,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从前对这份婚约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楚承年,现在却紧紧揪着这份婚约不放。
“你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