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很别扭。
他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自己心里清楚。前世没少因为这张脸，招来麻烦。一直以来，都戴着面具遮掩。
但她，她戏谑的样子，让他一张老脸都绷不住了。
“坐没坐相！”他绷起脸，把面具拿起，扣回脸上。
扣到一半，被韶音拦住了，她指尖飞出一道灵力，绕住他的手腕。
“我开玩笑的。”她眼里都是笑，“你可是老金，是我师兄，我对你自然是尊敬的。”
顿了顿，“你长什么样，我都尊敬的。”
后面那句，大可不必！
秦野挣了挣，没好气地道：“放手。”
“还没恭喜你，结丹了。”韶音笑罢，松开了手。
秦野将面具戴上——并非是因为她，而是茶馆中，不少人往他脸上看来。
戴上面具，隔绝了不少令人不快的视线，他正色道：“你当初……怎么让我活下来的？”
“哦，这个啊。”韶音轻描淡写，把信件收起来，“我出门在外，身上肯定有法宝，暂时保住你性命。”
“后来进了天阙，在藏书阁里翻到了秘籍，搞了点材料，就把你复活了。”
她说得很轻松。
但秦野心中揪得厉害。起死回生，渡劫真君都做不到的事，她却做到了。
她不仅让他复活，还洗了他的灵根，更为他加上了先天剑骨——
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你什么表情？”韶音抬眸，怫然不悦，“瞧不起谁呢？轻而易举的事好吗？”
秦野眼中已经涌上水光。听她故意打岔，也没有减免心中的愧意，反而愈发涩痛。
那么难的事，她做到了，过程有多难，多艰辛，她一个字也不说。
那个无法无天，生机勃勃，活泼快乐的小丫头……她现在，还快乐如初吗？
“既然你不说，”他垂了垂眸，逼退眼中水光，复而抬头，“我便不提。”
话锋一转，“眼下有我能为你做的吗？”
她惹下大祸，如今连真面目都不能露，北斗、天阙都不会放过她，秦野眼中流露担忧。
随即，颈侧被什么抓了一下。
“不许！”很凶的声音，传入耳中，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你是本大人的坐骑，只能为本大人做事！”
秦野动也不动，全当没听见。
“呵！”隐身的凶兽冷笑，“不听话？本大人现在毒死你！”
秦野差点忘了肩上的幼兽……它一直很安静，加上他重逢故人，心神动荡之下，居然把它忘了。
“我的命先是她的，才是自己的。”他传音凶兽，“你要我的命，也得等她不要。”
韶音若有所思，看着他肩头。
就在刚才，那里悄然断裂数根发丝，落在他肩上。
“啪！”
一股灵力弹去，虽然看不见，但正中什么。
“哎哟！”凶兽一个没站稳，被弹得飞出去了，爪子揪着秦野的头发，才没有飞太远。
韶音挑眉：“什么东西？”
秦野见她发现了，侧首接过凶兽，放回肩上：“是我养的一只妖兽。”
“哟！”韶音来了兴致，“你们玄天剑宗，都养着什么妖兽？”
“嗷呜嗷呜！”瑞兽发怒了，“本大人是你的主人！”
秦野淡淡道：“我打不过他。你打得过吗？”
瑞兽不出声了。
它聪明得很，判断出对面的男修，境界颇高。况且，这茶馆里都是他的同党。
瑞兽大人不吃眼前亏！
“品种很多。”按下凶兽，秦野才看向前方，“你有喜欢的吗？我弄一只。”
韶音摸了摸下巴，说道：“有凤凰吗？”
秦野一下黑了脸。
“凤凰血脉也行。”韶音退而求其次。
秦野没好气道：“有也轮不着你！醒醒！”
这般珍稀的血脉，岂会给弟子们挑选？早被大修士收在身边，从小养了。
但随即，他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她是想有个实力强大的臂膀吧？以她现在的处境……
“我能做些什么？”他再次接上刚才的话。
韶音看过来，假扮的青年俊逸的脸庞笑着，声音出乎寻常地温润：“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秦野一怔。
而对面的人，说完这句话，便起身走开了。
背影挺拔，姿态潇洒，大步如风。
秦野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她那句“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脑海中一遍遍响起。
胸中涌上涩意，涌上遗憾，茫然，不甘。
他已经是单灵根修士，先天剑骨，二十多岁便结成金丹。
放在玄天剑宗，也是数一数二的金蛋蛋。但在她面前，他居然帮不上忙。
他以为他们重逢了，原来他们之间隔着这么远。
她走了很远了，又高又远。
“喂，坐骑！”出了茶馆，凶兽便颐指气使起来，“本大人吩咐你的事，你有头绪没有？”
头绪？什么头绪？
秦野先前满脑子就是找到韶音，圣城失利后，便来依山城打听消息。
“唉，我看你也是可怜。”凶兽唏嘘道，态度居然意外的宽容，“同时天涯沦落人啊！”
秦野：“嗯？”
“我懂你。”凶兽抬起一只爪子，拍了拍他脑袋，“本大人先前也被人嫌弃过。”
在秘境中，那女人嫌弃它地盘小，不肯留下来，跟它过日子。
现在坐骑的恩人，也嫌弃他本领不济，不要他当小弟。
虽然不太一样。它被嫌弃，是因为那女修没眼光。他被嫌弃，是真的弱小。
秦野没好气道：“谁被嫌弃了？你懂什么。”
“你说什么？”瑞兽顿时怒了，一把抓断他耳际的头发，“你好大胆子，敢这么跟瑞兽大人说话！”
秦野才想到，自己的修为连只妖兽都不如。
他心情复杂极了，但却不想在一只幼兽面前妥协：“我没有被嫌弃！”
“啧。”瑞兽松开他的头发，“行吧，行吧。”
趴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快点，给你半日时间，把计划做好。”
真是的，还要瑞兽大人催着。
秦野缓步走在依山城的道路上。
慢慢出了城。
城外是广阔天地，远处是浓密的，翠绿无边的禁日森林。
他渐渐站*定，脑中划过从前种种，他们在禁日森林借道，赶路的一幕幕。
最后是他濒死，头顶上方是一轮昏黄的月亮，暗影重重，风声呼啸。
她脸色发白，往日活泼和满是笑意的脸上，倔强又锐利，冷冰冰的，近乎恶意地说：“我是纯阴之体。”
人家面对亲朋好友要死了，都是哭得稀里哗啦，百依百顺。
她可倒好。
“是了。”他心想，“我要活着。”
他这条命，不是他自己的。她为他付出了不知多少心血，她一定不想看见他再次死去，哪怕是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我活着，她会安心。”这一瞬间，他胸中豁然开朗。
她并非是嫌弃他。
既然他实力不济，那就追上去！
“开宗立派，建造势力吗？”他感受着肩头趴着的重量，眸中光芒闪动。
这何尝不是办法？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那便多一些人，人多了，声音就大了，力量就有了！
“小丫头等得起吗？”他脑中闪过念头。
“她等得起。”他很快定论。
真正的天骄，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他觉得难如登天的事，她未必做不到。
她不仅做得到，还会比他想象中，做得更好！
清风拂面，他眸光一定，已然下定心意，纵身向远方飞去。
——
察觉到故人离去，韶音才收回心神，将注意力都放在茶馆中。
“那个无凰，当真奇怪。”有人说道，“她怎么敢这么做？”
“是啊。”旁边有人附和，“就算和光尊者得罪了她，两人结下梁子，可私底下报复就算了，怎么……”
怎么录下人家吃污秽的情景，还当着全天下修士的面播放？
和光没面子事小，这不是让北斗没面子吗？
“她这不是自寻死路？”茶馆里的散修们，纷纷不解，“还是她有什么依仗？”
“她就算有个渡劫期的师父，做出这等事来，都少不了掉一层皮。”
“那她不是没有吗？不是说她逃出宗门，被追杀？”
这样一说，众人更不解了：“她与和光尊者，究竟结下什么梁子？”
宁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凤道友，可知道这是何故？”青莲也好奇得紧，小声问道。
韶音意味深长的表情：“自然不止因为和光。”
“哦？”只听果然有内情，青莲神情一震，“不知是何缘故？”
“还不到时候。”韶音摇摇头，神情莫测高深。
她这般模样，显然就是知道什么，而且还不是小事。
青莲等人被勾得心痒难耐，忍不住求她：“凤道友，何必这样吊人胃口，弄得我等茶都喝不下去一口。”
那名送她灵果的女修，也求道：“凤师兄，便透露我等一两句罢，我等保证不告诉别人。”
韶音见他们神情诚恳，视线在四周一扫，拗不过似的，压低声音道：“上三宗有大秘密。”
青莲等人眼睛发亮，聚精会神地注视着。
“那个无凰，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才是她被追杀的原因。”
“和光只是一个借口。”
青莲不禁愕然：“和光尊者，堂堂化神，居然只是一个借口？！”
这合理吗？
多大的秘密，居然连化神尊者的死，都微不足道？！
不知何时，茶馆中交谈的声音再次变小。
没有人往这边看，但每一双耳朵，都全神贯注地聆听着。
韶音没有传音给青莲等人，她再低声，可在场都是修士，谁听不见啊？
这正是众人惯用的伎俩，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被青莲等人注视着，韶音原本不想说，但似乎抵不住他们的真诚，叹息一声。
高深莫测的神情，变得悲悯起来：“从沧澜秘境中，流出来的灵草……”
“如何？！”
韶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能不用，最好不用。”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茶馆门口。
众人一头雾水，又觉心惊：“这是什么话？”
“为何不用？”
“那灵草莫非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这……听他的意思，莫非跟上三宗有关？”
众人猜测纷纷，有人相信，有人怀疑，有人不屑一顾，有人揣测出惊天秘闻。
唯有小伙计，回过神后，忙追出去：“那修士！你还没付灵石！”
然而追出门，只见哪还有人影？街道上，倒是行人纷纷，全都不是韶音的模样。
“灵石！！”小伙计怒道，喊了几嗓子，忙回头，堵住青莲等人，“他赖账，那便由你们来付！”
青莲等人愕然，随即站起身：“关我们什么事？”
“就是，又不是我们请客。”
见他们要走，小伙计急了：“他跟你们熟！”
青莲也没想到，仗义豪情的凤道友，居然做出赖账的事。
但他对凤道友的滤镜颇深，暗道：“不愧是凤道友。这破茶，怎么值得那么多灵石？”
“熟什么熟？”他嘴上撅回去，“老夫只知他名字，连他师承何派，什么跟脚都不知道。”
“走了！”
青莲一甩手，带着同伴离去。
小伙计要拦，但根本拦不住，喊来掌柜的，也没能拦住。
“赖不着我们！”
茶馆中的散修们，全都是同样的口径，茶是喝了，灵石是一块都没有。
韶音已经出了城。
她并非有意赖账。方才那情形，她若不一走了之，哪有高人风范？
继续待下去，跟小伙计算花销，付账，少不得被人拖住，走得拖拖拉拉。
要怪就怪小伙计磨蹭，没早点算清账目，找她结账。
罢了。改日有空了，再回来给。反正这依山城，她以后还要来的。
出城不久，就接到一通传讯。
“什么事？”韶音问道。
一号韶音在她身前降落，此刻亦是乔装，捏了张美艳动人的脸。
笑着说道：“给你送法宝来了。”
韶音扬眉：“你不是说没有？”
“匀你几份，还是有的。”一号韶音笑吟吟的，就好像在说，看你不争气，分你一点。
韶音就不太高兴。她凭什么以为我没她强？想到什么，她扬了扬眉。
双手抱胸，看向对面，悠悠然道：“你猜我遇见了谁？”
“谁啊？”一号韶音问道。
韶音勾起唇角：“我刚在依山城，遇见了金仙。”
第182章 变成一头怪物。
一号韶音脸上的表情渐渐敛去了。
一股奇异的，新生的，惊喜的，逐渐明亮的神采绽放出来。
“真的？”她柔声轻问。
韶音笑着点头，并拿出一封信：“这是他给我的。”
一号韶音看去。
韶音便将信件递过去。
信件打开。
两人的注意力均落在信纸上——
【见字如晤。】
【多年不见，柳道友可好？】
他叫她柳道友？两个韶音，都不由得会心一笑。他真是很小心，很谨慎的一个人。
【我已经结丹，托柳道友的福。心中甚感激，又十分愧疚。】
两个韶音，相视一笑：“他怕不是要卖身。”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他的良知，只怕她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我决定去游历，以历练己身，途径依山城。柳道友若有托，也可在各城的封仙客栈，留下信件。】
【望珍重。金仙。】
很简短，淡如水的内容。
他写这封信时，还不知她的情形。因信件被宝塔的驻守弟子打回来，便收回储物袋。
这些内容足够了。
一号韶音收起信，定了定神，把信件摧毁。
既然已经见到他人，他好好的，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了。
“你怎么与他说的？”她抬起头，问道。
韶音仍是抱着手，神情淡淡：“我告诉他，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这话听起来真无情。
“是我会说的话。”一号韶音缓缓点头。
她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旷野。
“你说，他会误会吗？”她问道。
秦野会误会吗？误会她瞧不起他的修为，二十多年过去，两人已经走远？
“不会。”韶音回答得很慢，但又分外坚定。
他不是那样狭隘的人。
当年因为一件小事，他金丹被人打碎，都不曾怨天尤人。
面对东家的委托，带一个无敌熊孩子上路，都不曾做什么手脚。
他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他一定会想明白，她真正的用意——
她越走越远，就像风筝，如果没有一根线牵着，这只风筝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修仙之人，最怕走了很远，回头一看，尽是拨不尽的迷雾。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走近内心的人。她原是游客，是他让她与这个世界发生纠葛。
从此往后，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此界中人。只要他还活着，他们都活着，她无论何时回头，都会看到一个个亲切的身影。
她是一只永远有线的风筝。
“希望如此。”一号韶音低眸，轻轻笑道。
多愁善感只在一瞬间，随即她摸出一根紫霄神木，递过来。
韶音接过，沉甸甸的重量，她差点握不住，不禁欣喜：“还有呢？”
一号韶音轻哼：“这还不够你使的？”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又拿出一根紫霄神木，递过去：“就这么多了。”
总共就四根。
若不是看在她与自己是一体的份上，才不给她。
韶音喜滋滋地接过来，一根揣储物袋里，一根握手上，适应着重量：“七师兄很阔绰啊！这么罕有的宝物，他有这么多！”
“毕竟是活了千年的王八。”一号韶音淡淡说道。
两个化身都不知道，这原是云华的财物。因本体韶音时间紧迫，没来得及收进储物戒，才给七师兄等人捡了漏。
现在想来，倒并非坏事。如果给本体搜刮一空，她们从何处填补储物袋？
“东西送到，我走了。”一号韶音说罢，上下扫了她两眼，就准备离去了。
她们各有任务。
本体下落不明，她们本该苟着，因为很有可能自己就是最后的火种。
但火种不就是要发光发热的吗？
独处一隅，在黑暗中燃烧着不为人知的光亮，死与生何异？
“保重。”韶音对她点点头。
目送另一个自己离去后，她望向禁日森林的方向，纵身飞去。
储物袋里有些灵石，但架不住依山城的物价高，她要做人情，要充大方，这点灵石不够花。
去往禁日森林深处，猎杀妖兽，攀山峰，垂悬崖，采摘灵花灵草。
并收割了数波见她势单力孤，想要捡便宜的人。
这才回到依山城。
“站住！”刚进城门，就被人拦住了，“就是你，之前喝茶不给灵石！你还有脸出现？”
韶音好笑：“我若不出现，你去何处逮我？”
此处逮住她的，正是茶馆安排的人。
那人立刻发出信号，召唤同伴，拦在她身前：“立刻与我回去！”
韶音跑也不跑，只点头：“那就走吧。”
拦住她的人，将信将疑，但更相信她不敢放肆——除非她不想活着离开依山城！
依山城是圣城的附城，进城费便要五百灵石，其中花销更是贵到离谱。
这些财富流入谁的口袋？谁又有资格把产业开进依山城？
区区一介散修，任是什么修为，都别想放肆！
“结账。”迈入茶馆的门槛，韶音抬手，将一只储物袋抛出去，落到不远处的一张空桌上。
她从禁日森林回来，储物袋都多了好些枚，随便扔。
“之前是本真人疏忽了。”她一手负在身后，下颌微扬，“并非有意赖掉这点儿东西。”
“他”一身穿着打扮，俊逸非凡，矜贵雅致，并不像寻常散修，倒像是世家出来的。
联想“他”上回在茶馆中，透露出的那些信息，掌柜的眼神闪了闪，笑呵呵上前：“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
这人自称散修，但看“他”浑身气度，掌柜有些不信。寻常的散修，绝没有那样的消息来源。
“真人请坐。”掌柜的示意小伙计去端茶，“这里有您的几份留言。”
说着，取出数枚玉简，递过来。
青莲等人离去后，又回来过，打听韶音的动向。
也有陌生人，因为她之前的话，留下了信息。韶音依次读过，那些玉简便化为了凡玉。
“圣城最近戒严，不知凤真人有何消息？”掌柜的躬身站在一旁，试探道。
韶音在禁日森林逗留了一阵子，还不知道外界的情形。但没关系，消息这不是送上来了吗？
她端起茶杯，垂眸悠悠喝了一口：“哦？”
掌柜的不知她何意，便继续说道：“之前真人说，北斗和天阙……打起来了。”
他压低声音，左右扫视过，怕被有心人听见似的，继而更小声说：“现在圣城里面，上三宗的弟子几乎不见踪迹。”
茶馆作为消息流通的地方，当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到底离圣城最近，天然地理优势还是有的。
“打起来了呗。”韶音不负责任地随口道。
许是这段时间，一号韶音不知做了什么，令万虚也沦陷了。
她倒是猜错了。万虚的沦陷，要归在本体韶音的头上。
当日本体搅得北斗、天阙不宁。天阙掌门头大如斗，不知如何收拾场面，北斗的使者同样如此。
两宗焦头烂额，又深知万虚的秉性，便送了一名“邪修”进入万虚，放了一把火！
如今万虚也沦陷了，弟子们都知道了神血的事，这事归结到“邪修”的头上，现在万虚也恨得咬牙切齿，加入搜捕“邪修”的队伍。
话说回来。
韶音虽然不知道，但不妨碍她胡说——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
“哦？”掌柜的听她轻描淡写的回答，不禁眼睛一亮，更恭敬了，“凤真人知道什么？”
韶音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埋藏了两百多年的秘密，终于压不住了。这不就乱起来了吗？”
两百多年的秘密？！
不单单是掌柜，茶馆中的其他人听到，也纷纷竖起耳朵。
“啊——”
忽然，一声凄厉惨叫响起，惊得众人一个激灵。
韶音转头看去，不禁神情一凛！
坐在不远处桌边的一名修士，忽然仰头爆发出一声惨叫，只见他面目裂开，鲜血横流。
裸露在衣衫之外的肌肤，长出一道道血口，浓稠的血液往下滴落，长出奇怪凸起。
“你怎么了？”
“孙道友？”
与他同桌的修士，都被吓了一跳，有人猛地站起，戒备地看向周围，以为孙道友被人偷袭了。
“你做什么？！”见韶音欺近，立刻喝道。
韶音翻掌凝聚灵力，将惨叫的修士罩住，不让他身上的血液掉落在地上。
并运起时间之术，沉声道：“他着了道儿。”
话说出口，却没有立刻将时间之力，打在孙道友的身上。
于是，众人只见凄厉惨叫的孙道友，身上裂开的血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鲜血横流。
很快浑身被血液浸透，成为血染的人，而他双目紧闭，嘴巴大张，嘴角都裂开，还在越张越大。
“孙道友？！”
“他怎么了？！”
茶馆中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都围过来，吃惊又骇然。
还有人哆哆嗦嗦，指着孙道友说道：“我，我见过……”
“什么？”有人看去，“你见过什么？”
那人道：“我见过，在沧澜秘境中，有人便是如此，如此——”
“如何？！”孙道友的同伴焦急喝道。
那人战战兢兢，仿佛记起什么恐惧的事情：“变成一头怪物。”
第183章 那什么凤道友，我看他分明是有阴谋。
在众人的注视中，孙道友的身形变化，逐渐面目全非，浑身长毛，腋下又生双臂，化为怪物。
“孙道友！”
“你怎么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茶馆中，望见这一幕的众人，无不惊骇。
期间，不是没有人试着挽救，但孙道友被痛苦笼罩，已经神志不清，根本无法接近。
不过转眼间，茶馆中的桌椅、摆设、饰物、墙壁等，遭到飓风卷过般的摧残。
掌柜、小伙计都不敢上前，抱着头缩在角落里。
“吼——”
孙道友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声，身形终于停止了变化。
只见他身形已经暴涨一倍，上肢奇长垂地，下肢粗短雄壮，身上挂着破碎的法袍，灰黑色的毛发附体，面孔狰狞，再无人的模样。
口中流淌着涎水，泛红的双目盯着茶馆中的众人。
“不好！”
被盯住的修士，本能察觉到危险，立即祭出武器。
“唉。”韶音叹气，再不保留，手中神木向前一挥。
刺目的白光亮起，属于天雷的至刚至烈的力量，瞬间令“孙道友”定住。
狰狞畸形的身躯在雷电中颤抖着，渐渐不支，跪倒在地上，口中流着涎水，呼哧呼哧，喘着粗重的气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惊骇的声音响起。
韶音望去，只见茶馆中的众人，神情无不惊骇、存疑、戒备。
“他着了道儿。”收回视线，她抬手，收拢怪物掉在地上的血液、涎水等。
以时间之力，磨去活性。
众人不知她手段，还以为怪物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并无危害。
“怎会如此？”
“救救他！凤道友，求你救救他！”
原本与孙道友同桌的修士，不禁投来哀求的目光。
韶音缓缓摇头，遗憾道：“我救不了他。”
服用过神血精华的人，她救不了。神血精华对修士的改变，是不可逆的。
连高高在上的那些真君、尊者，都拿这个没办法。韶音穿越之前，也不过是一介区区成不了仙的渡劫修士，她并不比他们强大多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喝问起来。
“你做了什么手脚？！”有人质疑韶音。
韶音看去，正欲解释，忽然面容微变。只见质疑她的那人身后，有一名修士面露痛苦，缓缓弯下腰。
质疑那人，亦是五感敏锐，当即察觉到身后的异状。他转过头，恰对上一张抬起的，狰狞而充满痛苦的脸：“啊——”
质疑的那人，吓了一跳，抬手就是一掌拍去。
其余人无不后退，将发生异变的这人孤立出来，口中纷纷道：“这又是怎么了？”
“究竟发生何事？”
“你们这店里，有古怪！”
掌柜与小伙计躲在角落里，大喊道：“与我们无干！”
掌柜虽然害怕，但头脑还算敏捷，高声道：“凤真人说过，沧澜秘境中的灵草吃不得，他们是不是吃了，才会如此？”
人群中，一部分人脸色微变。
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韶音那日的话，听到的人也没有见人就说。
更不是所有的散修，都在沧澜秘境结束后，第一时间来到依山城。
“吼——”
第二个发生异变的修士，速度较刚才的孙道友快了许多，不仅如此，他甚至没有变为怪物。
只见他身上裂开诸多血口，而后“蓬”的一声，身形炸碎，血液混合碎肉飞溅。
“嘶！”许多人吸气，纷纷挥出灵力屏障。
一地血肉碎末。
韶音一手握着神木，一手推出，化掌为抓，将四散的血肉碎末包裹聚拢。
众人只见这些遗物，被聚拢在半空，纷纷不解。
随即，便见那些血肉碎末，仿佛仍有生机般，翻涌着，吞噬着，凝聚成一块块畸形的肉块。
“这——”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从没见过这般景象。修士身死，若是中毒、中蛊，最多不人不鬼，被支配着。
何曾见过这等情形？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二人，当真吃了那什么秘境灵草？”
众人纷纷色变，更将一道道视线投向韶音——
旁人都不知其因，唯此人例外。
韶音望着那翻涌的血肉，明明已经降了两代，但这血肉中的神性仍旧活跃。
她使出时间秘术，以时间之力，消磨血肉中的神性。
与之一同磨灭的，是那一团血肉，尽数化为飞灰，消散在天地间。
“并非是我做的手脚。”她说这话时，视线在刚才质疑的人面上扫过，并未停留，“诸位请坐，容我道来。”
茶馆中的桌椅板凳，都被损毁，众人已无处可坐。
但这难不倒一众修士，谁的储物袋中还没有休憩寝具了？
一人拂袖，将店中的破破烂烂，悉数卷起，扔出去。
各自取了器具，在原处落座。
韶音并未坐下，她手持神木，负在背后，围绕“孙道友”走了一圈。
“上三宗在沧澜秘境下药，使得秘境中的灵草、灵花，全都有了毒性。”
立时有人问道：“什么毒？”
究竟是什么毒，如此蹊跷，歹毒，令人胆寒？
韶音看去，并未作答，继续说道：“那位无凰尊者，便是发现了此事，才与和光为敌。”
众人哗然：“什么？！”
“原来是这样？！”
本来众人都在猜测，那无凰与人有何恩怨，竟造下这般壮观场面？
原来竟不是私仇？！
是私仇，但也不全是私仇。
韶音继续说道：“在沧澜秘境下药的人，一共有五位，全是北斗修士。”
“其中一人，便是和光尊者的化身。”
“无凰发现了这件事，从和光的口中逼出真相，这才决意叛宗。”
众人更加震惊了！
“这……是真的吗？”
“上三宗为何要在沧澜秘境下毒？”
“我们变成怪物，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道道视线，从韶音身上移开，投向嘶吼中的“孙道友”。
“他”此刻愈发没了人的样子，眼神只有兽性，冰冷无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韶音话音一转，却说道。
众人愣了一下。
“不可能。”
“凤道友，你一定知道什么。”
“就是，你刚才还说，两百年前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
“你快说啊！”
众人纷纷催促起来。
韶音抬掌，取了“孙道友”的性命，并在其异化之前，以时间之力磨灭生机。
“本真人累了。”她收回手，淡淡道：“今日便到这里。”
不顾众人挽留，转身离去。
众人拦她不住，心神震荡，在茶馆之中，激烈交流起来。
“两百年前究竟什么秘密？”
“上三宗为何要在沧澜秘境下药？”
“我不要了，这灵草谁爱要谁要！”有人把灵草扔了出去。
“不要给我！”有人捡了回去，“我不信！那什么凤道友，我看他分明是有阴谋，图谋我等的灵草！”
“你当凤道友是什么人？连悟道果都舍了，稀罕你几株破灵草？”
“他究竟是什么人？从何处得来这些消息？”
“莫非他就是上三宗的人？”
“莫非他就是无凰？蛊惑我等，与上三宗作对？”
“你想什么呢？无凰是化神尊者，那位凤道友不过元婴境界。”
“修为是能够隐藏的！”
“那性别也不对啊？不是说那位无凰尊者，是名女修？”
“样貌能改变，性别当然也能乔装。”
“别胡扯了。我们几个破散修，有个屁用？捆一块儿，连圣城的门都进不去，还跟上三宗作对呢？”
“就是，要跟上三宗作对，怎么也得是玄天剑宗、清源门这样的大宗门。”
掌柜和小伙计们，趁机把新的桌椅茶具搬上来，重新售卖茶点。
韶音走出茶馆。
辨了下方向，往天宝阁走去。
将储物袋中用不上的灵草、灵果、矿石、妖兽内丹、法宝等，卖了出去。
又进了些符篆、阵石、丹药等，只留了少许灵石在身上。
而后幻化容貌，重新进了茶馆。
众人正在激烈讨论。
她那一番话，既点破了孙道友等人异化的缘故，又藏住了原因、上三宗的目的。
正是让人抓心挠肝，百般好奇，禁不住推测。
话题就是要这样，一点一点炒热。
她如果一股脑儿和盘托出，他们满足了好奇心，这事儿就抛在脑后了——如此离奇，必是她编的故事。
一个两个异化的修士，不会让他们放在心上。
好奇心不同。不告诉他们完整的真相，让他们去猜，去揣测，去争执，这些消息就传得快了。
韶音点了六百灵石一壶的清茶——是的，就在她转身离去，又回来的这段时间，茶水涨价了。
视线在茶馆中扫过，在其中几道身影上微微停顿。
玄天剑宗、清源门等大宗门，在茶馆中也有耳目。
身为大宗门，消息必然要灵通，方方面面都要赶在前头。
外事堂的弟子们，有专门分工，负责打探各方消息。
数名装扮不起眼的修士，在众人讨论白热化，没有了新的进展时，陆续起身，离去了。
——
无尽浩瀚的海边。
韶音的本体，刚刚从小船上下来。
灵力几乎被封，只余炼气初期的修为，储物戒中的法宝都不可用，她现在与小虾米无异。
不，她都比不上小虾米。就在回程中，有浪涛卷着鱼虾上船，把她腿上咬了几口，发炎了！
“怎么了？”大约是她一瘸一拐的走姿，让身旁的人察觉到，驻足问道。
这一声，乍听去，清音如春风拂过杨柳。再仔细一回味，便是混混沌沌，仿佛直接响在脑海中。
韶音已经习惯了，她“追随”的这位大人，看不清来头。
她晃了晃恍惚的脑袋。
这一路从海上靠岸，没有两三个月到不了。但她仿佛上一刻还在跟大人狂风中捕鲸，下一刻就靠岸了。中间的时间，像被抹去了。
“这时空之梭，很坑啊！”她对小鸡吐槽。
不等小鸡回答，便对身旁大人说道：“大人，我被咬伤了。”
对。
被咬就说。
韶音很干脆地提起裤腿，给大人看她被咬伤的小腿。一大片红肿，近乎溃烂。
“上来。”大人皱皱眉，倒也干脆，直接在她身前蹲下。
第184章 命运赐她无常，她愿付出一切换有常。
哎？这位大人对自己的仆人，这般照顾吗？
在船上时，把她从风雨中捞出来，不令她冒险，还可以看成她生命脆弱，不忍她丧命。
但她这时不过腿受伤了，又不是不能走……
“多谢大人。”韶音喜滋滋的，趴到大人的背上去。
大人一片真心，她怎么能拒绝呢？多不好！
搂住大人的脖子，感激道：“大人对我太好了！”
大人站起来，将她往上托了托，便迈开步子，往前方走去。
韶音见玉不琢沉默，便一手抱着他脖子，另一只手搭在眼前，往前方看去。
玉不琢，正是这位大人的名字。
当她心中冒出疑问，“追随”的这位大人，名号为何？
下一刻，“玉不琢”三个字，便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甚是奇怪。
她是本体穿越，凭空降落到此，原该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偏偏一落地，便立即有了身份，还有了主线任务。“时空之梭”还有这种能力？
它就算是有损品质，最多随机传送，怎么还带安排身份的？
只是，韶音想不明白，阅历广博如小鸡，也不明所以。一人一器灵，便打算静观其变。
海边资源丰富，坐落着一座渔民生存的小镇，也有修士在此落脚，毕竟海中资源丰富到修士都惦记。
白术城。
不多时，小镇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城门口守着兵士，拦住进城的人们：“进城费，十枚铜钱。”
这是一座凡人小镇，收取的是凡俗间的货币。
韶音趴在玉不琢的背上，心说她作为仆人，该有一些散碎银钱的。“时空之梭”安排了没？
正想着，忽然腰间传来叮当的响声。她伸手一摸，眉头挑高。
“二十枚铜钱。”走近城门口，守城的兵士说道。
韶音伸出手，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银钱，递了出去。
守城的兵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玉不琢，忽然说道：“你们是修士。修士进城，要二十枚灵石。”
说着，他把二十枚铜钱塞入怀里，示意韶音继续掏钱。
韶音：“……”
时空之梭，你再变啊！
这次时空之梭没有变出灵石，腰间叮当响的钱袋里，不过二十几两碎银子、铜钱。
韶音悻悻，摸了摸，又摸出二十枚灵石，递了过去。
这是从她自己的储物戒里摸出来的。里面的法宝都不能用，但灵石一颗一颗亮晶晶，完璧无瑕。
是了。数千年前，那些法宝、灵物还没出世，但灵石是万年前就有了的。
兵士收了灵石后，便放行了。
韶音没问他要那二十枚铜钱，趴在玉不琢的背上，进了城。
这段路走得特别清晰而真实，完全不同于捉到银月幻鲸后，乘船回时，模糊的印象。
韶音垂眸，看着脚下充满岁月痕迹的青石板，铺成这座小镇的主干道，估摸着高度，判断出玉不琢的身高。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玉不琢比她高了半个头。
但玉不琢的模样，她直到现在都没看清楚。
走过主干道，绕了两条辅路，又进了巷子，来到一扇相对结实完整的木门前。
玉不琢停下来，微微屈身，将她放下来。
哦！
钥匙必然在她这个随从的身上。
韶音站定后，摸向腰间的荷包，果然在一小把碎银两中，摸到一把钥匙。
“咔哒。”锁开了。
玉不琢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韶音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去。
“你先收拾。”玉不琢开口了，仍旧是春风拂过杨柳枝，清扬的音色。
说完这句，他便转身走出院子。
韶音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待院门关上，她转身打量着这座院子，久未住人，野草丛生，还有蛇鼠出没。
但她是修士，哪怕修为低微，对付这些小动物还是不惧的。
她刚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完，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是玉不琢回来了。
“把屋子收拾了。”他说道，抬手抛过来一物。
韶音接过，见是一只小瓷瓶，打开塞子，嗅了嗅，便感激道：“多谢大人。”
玉不琢去给她买伤药了。
她掌心凝出一团水，往伤处轻轻冲洗，而后把伤药涂上。
“快点。”玉不琢催促道。
韶音偏头，只见他站在台阶上，袖口不住摆动，显然已经不耐烦。
“大人，勿躁。”韶音慢条斯理地涂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早半刻钟，您的飞舟也炼不好。”
玉不琢身侧飘动的袖袍停下了。
他往她看过来。
韶音仍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这一刻，她看到了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
那双春水般清*澈冷冽的眼眸，此刻流淌着不悦。
“马上就好啦！”韶音连忙涂完最后一点，把裤腿放下，往屋子里冲去。
别的不说，以她现在的修为，可打不过玉不琢。
屋子里摆设简洁，但一应家具都不缺，韶音飞快清理过一遍，然后跑出去道：“大人，打扫好了。”
玉不琢这才抬步，往里面走来。
“出去。”他说，“未来三个月，我不叫你，不许进来。”
他要炼制交流会的初赛，所要求的题目，炼制一件法宝，经过评审，进入复赛。
这件事很重要，玉不琢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是，大人。”韶音从善如流，当即退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从里面关上。
韶音走下台阶，对小鸡说道：“看上去我现在自由了。”
“大人，您快点修炼！”小鸡急迫地道，“把修为冲上去！”
她现在修为低微，乃是被压制之故。但如果重新修炼，吸纳体内的灵气就是她自己的，不会再被压制了。
炼气修为实在是不够用，小鸡都害怕哪天有大修士打架，不，都不用大修士，金丹修士随便一抬手，她就没了。
小鸡很焦虑：“大人，我给您望风，您快点修炼！”
韶音好笑，在台阶上随手一拂，坐下：“这样也不错。”
她站在山巅，太久了。
都快要忘了曾经，还是凡人的时候，雨打在身上很凉，阳光洒在身上很暖的滋味。
她掀起裤腿，看着抹了伤药，消肿少许的伤势。
其实她当凡人的时候，没过几天安宁舒心的日子。她最早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院子里的婢女。
婢女能有什么好日子过？防着偷腥的老爷，给不学无术的公子遮掩功课，整日战战兢兢。
她怎么会沦为婢女来着？太久远了，但韶音依稀记得，是被爹娘自小儿卖了的。
她放下裤腿，双手撑在身后，眯起眼睛，承接日头洒落的光辉。
凡人是没资格安宁舒心的，永远要为生存奔波，提防天上掉下来的祸事，如履薄冰一生，直至生命终结。
是这样吗？
从来没安心过一日，哪怕穿越到此界，也在第一时间修炼，想要迅速获得力量的韶音，在心中问自己。
若她一无所有，只有生命与自己，她能够坦然舒展，享受光阴吗？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力量不是。
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漩涡，若隐若现。
韶音似无所觉，抬起一只手，挡住上方的太阳，眼睛重新睁开。
这只手，玉白纤细，曾拥有一掌摧平山巅的力量。
“力量当然是重要的。”她在心中说，对自己说，“力量使我坦然。”
她是胆小的人。
命运赠予她无常，教会了她恐惧，让她此生与力量不可分割，唯有力量使她心安。
“若我是凡人，我不会心安。”她握紧拳头，日光重新照进眼眸，这次她没有闭眼，“我会再一次追求力量。”
这是她，无名小卒的志向。
她原没有名字，是替公子做功课后，公子见她颇有天分，为她取的名字。
她一直用这个名字，因为这是她的第一个名字。
她的第二个名字，是初次迎接天雷时，为自己取的道号——有常。
命运赐她无常，她愿付出一切换有常。
“轰隆——”
天空中似有雷声响起。
但朗朗晴空，白云翻卷，很快云聚云散。
只有韶音头顶的透明漩涡，终于凝成型，无尽灵力悉数朝她灌下！
“大人真乃惊才绝艳之辈！”小鸡望见这一切，暗中激动。
才多久之前，大人在天阙的宗门内，刚刚顿悟两次？
这又顿悟了！
不知大人刚才想到什么？小鸡不明白，但小鸡崇拜不已。
“破鼎，总是不在。”它无人可倾诉，不禁抱怨道。
大量的灵气从漩涡涌入，堆着韶音的修为往上攀升，很快突破筑基，并停在了筑基后期。
“总算有了半分力量。”韶音睁开眼眸，握了握手掌，笑道。
金丹修士自古以来就是中层，可以满天下跑，轻易不会殒命。
她有时间秘术，对付金丹修士不难，这便算有了自保的本事。
“吱呀。”身后传来响声。
玉不琢从屋里走出来，望着院子里的人，又望了望天空，而后问道：“方才发生何事？”
韶音正握着斧头，在角落里劈柴，转过头惊讶道：“大人指的是什么？小的并没有见到什么。”
玉不琢望了望她，眉头皱了皱，清澈冷冽的眸中划过疑惑。
随即，他转身退回屋中，再次关上门。
第185章 有了补天石，就能把破鼎修补好了！
韶音若有所思：“他没看出来。”
玉不琢没看出来她的修为增进。
否则，自己的仆从，由炼气初期一跃跨至筑基，总该惊讶一番。
“太好了！”小鸡说道，很是高兴，“大人悄悄变强，给他一个震撼！”
那个瞎眼的炼器师，居然让大人给他当仆从，小鸡若非被时空所阻，非得吞他一回。
韶音笑笑：“好。”
顿悟归顿悟的。日常修炼，亦是必须。
她把院落打扫完，柴劈完，又去菜市买了米面，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用砂锅吊了一锅肉粥，便放了手。
席地而坐，开始吞吐灵气。
她被时空之梭扔到此处，修为被封，找不到回去的路。给玉不琢当仆从，是束缚，也是契机。
凡事必有因。若无因，便是缘。
她且做好一个仆从。顺便修炼，等到修为足够，便去寻无损的时空之梭，或者锻造一件。
定能回去的。闭上眼睛，她心中想道。
玉不琢在房间内，专心致志地打造避水风行舟。他一直想要一个飞行法宝，正好趁此机会，打造一件。
拿去参赛的作品，并不会被没收。评定之后，会回到他们参赛者的手中。
既然是为自己打造的法宝，玉不琢必然要做得尽善尽美。
设计，取材，功能，造型，外观。
都要上上乘。
历经两个月，房间内叮叮当当的声音，终于平定下来。
韶音在修炼，分了一丝注意力出来，听到屋中动静消失，立刻睁眼，起身踏上台阶。
“大人。”她在外敲门，“可是灵舟做好了？”
门内没有传来声音。
莫非人出事了？韶音这样想着，便自作主张，推开了门。
房间内，玉不琢坐在地上，身前是一艘半人高的小船。
但这只是灵舟的拟态，灌注灵力之后，它体型便会等比暴涨，成为一艘真正的船。
它通体海蓝色，船头尖尖，尾部上翘，形似一头鲸鱼。船身之上，散布着暗纹，形似鱼鳞。
“恭喜大人！”韶音一眼看出来，这艘灵舟乃是成品，立刻恭贺。
但玉不琢看着灵舟，却摇了摇头，疲惫道：“出去。”
“大人？”韶音意外。
玉不琢拂袖，把拟态的灵舟甩飞：“废品！”
掏出一堆新材料，又要重新炼制。
“大人，这灵舟哪里不妥？”韶音愕然，走到那拟态的灵舟前，绕着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哪里不妥。
玉不琢见她不肯出去，便抬手一指：“船壳！”
嗯？
韶音弯下腰，仔仔细细围着灵舟绕了一圈，睁大眼睛探查过，疑惑道：“莫非……”
“麻子！哼！”玉不琢冷冷道。
韶音使劲睁眼，也只在船身上，看到数处小米粒大小的坑。
这也叫废品？
这连瑕都称不上好吗？
“出去！”玉不琢轻喝。
他声音疲惫，透着不耐与烦躁。
韶音便不多说，拱手退了下去。退出去之前，把废品带走了。
既然大人瞧不上，她收起来吧。万一下次炼制的还有“麻子”，说不定更多……
她倒不是咒玉不琢，但她觉得这品相相当可以了，总要有个成品应付赛事。
玉不琢拂袖关门，继续炼制。
白日望不见其影，只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入了夜，灯烛亮起，韶音在窗户上瞧见一道影子，弓着腰，肩头颤动。
“咳咳！”
“咳咳咳！”
她蹙眉：“他似乎身体不好。”
这次，脑海中没有解释。
倒是小鸡说：“那不行。身为炼器师，体魄一定要强健。”
炼器师，大多数是炼体过的。在还没有吸纳灵气之前，修为低微，想要打造好的法宝，少不得使出一身力气，因此炼器先锻体。
而玉不琢，他看上去有些文弱。
玉不琢的确很文弱。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锻造第二件灵舟，韶音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密。
有几次，他敲击的叮叮当当声，都有些紊乱。
“大人！”是夜，韶音在外面敲门，“让小的帮大人吧！”
要死了。
这么个病恹恹的身体，还想打造出完美无瑕的作品来？
半年后就是初赛的截止日期了，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磨。
她在外面一直敲门，玉不琢一开始不理会，但后来他咳得挥不动锤子，不得不道：“进来咳咳咳！”
韶音推门进去。
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扶起地上的玉不琢，玉不琢推开她，撑着地面，坐起身：“咳！咳咳！”
他面庞仍然是模糊的，身形亦是混沌一片，但韶音知道，他快要油尽灯枯。
“大人！”她微怒，“区区一件灵舟，您就不要身体了？”
有必要吗？
歇会儿能怎么样？
好好休息一番，再继续炼制，差什么了？劳逸结合，这么难吗？
“去。”玉不琢抬手，将一柄小锤递过去，“将银月幻鲸的皮，捶三千遍。”
银月幻鲸的皮，要延展开，包裹住整艘灵舟，需要佐以文火，洒以弱水，慢慢捶开。
玉不琢已经捶好了三分之一的部位，还差很多，但他提不动锤了。
韶音：“……”
她看看好大一张鲸皮，又看看手中的小锤，然后看看勉强坐立的玉不琢。
“大人，您怎么走上这条道了？”她撸起袖子，开始捶鲸皮。
修士，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道，才有成果。
若是走错道，便是死胡同，走不长远。玉不琢这样子，很显然不适合炼器一道。
“我不能走吗？”玉不琢拢袖，衣袍整理几下，盖住双腿，“大道三千，人人可走。”
这倒是。韶音点头，说道：“您喜欢，怎么都是对的。”
适不适合，是其一。
有没有缘分，是其二。
玉不琢既然认定这条道，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他的前程。
她一下下捶着鲸皮。捶了三百下，汗水淋漓，终于明白了玉不琢为何累成那样。
“大人，这鲸皮，怎么越来越结实了？”她此刻比玉不琢还不如。
玉不琢轻轻笑了一声，经过歇息后，又喝了一瓶玉露，已经恢复几分：“它要经得住风雨，穿得过屏障，抵得住侵蚀，不结实怎么能行？”
仿佛见她认真，没有偷懒，玉不琢心情颇好地教她：“任何一点微小瑕疵，都可能是要命的隐患。”
这是他为自己打造的灵舟。集飞行、防御、休憩于一体。
试想，假如他得罪了人，乘坐灵舟逃命，却因为鲸皮有隐患，隐身效果大打折扣，被发现了会怎样？
“继续捶。”他不紧不慢道。
韶音扭头看去一眼：“大人，既然您歇息过来了，还是您来吧？”
她不过区区一个筑基小修。
玉不琢沉脸，明明看不清他的容颜，但韶音知道他此刻沉下脸：“快些做事！”
行吧。
韶音抡着锤子，继续苦哈哈地干活。
玉不琢也真是信任她，就不怕她一个生手，到最后捶出来的鲸皮，全是麻子吗？
然而玉不琢眼中，这个侍从虽然大胆，又偷懒，还会顶嘴，可是做事很仔细。
每一锤，都十分讲究，丝毫没有因为劳累就卸力，认认真真落下每一锤。
挑剔如玉不琢，都不得不承认，她干活是趁手的。
玉不琢歇了很久。
他指使韶音，把能干的都干了，最核心的步骤到来时，他终于站起来了。
接过小锤，灵力蔓延出来，聚精会神地盯着零件，开始组装。
一道道阵纹，由小锤绘出来，逐渐组成复杂的阵法，镶嵌在灵舟之上，缓缓没入。
“哇。”韶音不禁惊叹出声。
原来，大人真的是大人。他是个厉害的炼器师，并非她之前所以为的，连油灯都炼不好的菜皮。
花了三天三夜，玉不琢一口气将余下的步骤做完。
“噗！”他吐出一口血，踉跄倒下。
韶音吃了一惊：“大人！”
玉不琢抬掌，拒绝她靠近，随意揩去唇边血迹，踉踉跄跄，双眼放光地走向灵舟。
“不错，不错。”他近乎痴迷地喃喃，“这才是我要的灵舟。”
韶音不禁也走过去，围着灵舟绕了一圈，不无骄傲：“这是我锤的鲸皮！”
很棒！一个麻子都没有！
“嗯。”玉不琢含笑道，“你做的很好。”
他心情好了，说话也多起来：“想要什么奖励？”
韶音一听，顿时嘻嘻一笑，把之前的瑕疵版灵舟拿出来：“大人，之前我自作主张，把它收起来了。大人既然有了更好的，这个不如送我了？”
玉不琢一看那瑕疵灵舟，就忍不住皱眉：“拿走！”
就好像被什么扎了眼睛一样。
韶音忍不住道：“它有那么差吗？”这个人怎么如此强迫症？
一边吐槽，一边飞快收起灵舟。玉不琢不要，她可稀罕呢！
当然，她更稀罕玉不琢的完美成品。毕竟，那鲸皮是她锤的。
“我们走吧。”玉不琢输出灵力，灌注入灵舟中，仰头看着体型变大，撑破房屋的灵舟，“时间快到了。”
他率先上了灵舟，韶音在屋子里留下一罐灵石，也上了灵舟。
她不知这院子，究竟是玉不琢的，还是租来的。脑海中，那个声音许久没响起来。
如果是租来的，这罐灵石就是赔人家的。如果不是，区区一罐灵石而已。
避水风行舟升入高空。
如它的名字，它行驶起来像风一样快，并且平平稳稳。
“大人，我们要去哪里？”她坐进船舱中，问道。
玉不琢正歇息，闻言抬眼道：“四兀城。”
“大人，要不我们换一艘，乘坐我那艘吧？”韶音想了想道，“这是我们参赛的作品。”
别到时候，路上搞个麻子出来，他又要急眼。
“不必。”玉不琢冷冷道，“它若是那般容易损坏，便是残次品，不配为我参加赛事。”
韶音听得直点头。
好好好，你清高，你说什么都行。
“对了大人，这次的比赛，最终奖励是什么？”韶音随口又问道。
玉不琢握着玉瓶，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玉露：“炼器宗的藏书，随便借阅。”
韶音一愣：“就这？”
“什么就这？”玉不琢皱眉，“你可知道，那是全天下的炼器师，心驰神往之所！”
韶音道：“就没有什么，天赋异禀，破格收录，记为弟子这样的？”
玉不琢淡淡道：“不稀罕。”
“大人，若是记为弟子，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把藏书看个遍啊！”韶音忍不住捶桌。
玉不琢饮用的动作顿了顿。
随即，他道：“散修，不受拘束。”
“那大人好好休息。”韶音没什么打听的了，起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台阶处，就听到身后传来轻描淡写的一声：“哦，还有一块补天石。”
补天石？
“补天石！”小鸡激动的声音传来，“大人！我们一定要拿到补天石！”
韶音问道：“怎么？”
“破鼎就是用补天石铸成的！”小鸡激动道，“有了补天石，就能把破鼎修补好了！”
第186章 避水风行舟，从中而断。
竟有此事？
韶音身形立住，心中浮过诸多念头，对补天石的归属，已是有了想法。
“大人。”她转头，往回走了两步，“补天石是什么？”
她一脸好奇的模样，玉不琢便道：“传闻是女娲补天，所余的石头。”
“传闻可信吗？”韶音好奇道。
玉不琢说道：“传闻便是传闻，岂能当真？”
继而话锋一转，“不过，这石头可修补一切法器，连神器都能修补，故而取名为补天石。”
这是一种万能的代换材料。任何法宝，如果缺少必要的材料，都可以补天石替代。
韶音眼眸闪动，对玉不琢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大人，我以为……”出了船舱，小鸡欲言又止。
“我们不求他人。”韶音说道，望着浮沉的云海，“玉不琢若能夺冠，我们就抢他的。旁人夺冠，我们就抢旁人的。”
“大人！”小鸡感动不已，又被她的匪气震撼到，“能追随大人，是我等的荣幸！”
破鼎何德何能啊！
大人都愿意为了它，六亲不认了！
韶音盘腿，在船头坐下，默念心诀，清除杂念，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天下炼器师都趋之若鹜的试炼大赛，能者辈出，盯上补天石的人肯定少不了。
还有四个多月，初赛。
初赛的赛程不知要多久，后面是复赛，决赛。
等到决赛大比，炼器师们肯定使出浑身解数，说不定要花上十几年、几十年来打造一件超凡作品。
而且这种全修真界的赛事，旨在交流，必然不会短时间内结束。
她至少拥有五十年的时间，把修为堆上去。
“有戏。”这般盘算一番，她心中微定，彻底灵台清明，与天地浑然一体。
丝丝缕缕的灵气，逐渐涌过来，被她捕捉在体内，洗精伐髓，锤炼体魄。
顿悟虽快，但可遇而不可求。她不能将希望放在顿悟上面，但灵丹妙药这等外物还是可以一借的。
到了四兀城，不知有没有好人送她？
在天上飞了四个月，终于抵达四兀城。
此刻离初赛截止，还有十来日。
“好险啊大人！”走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韶音不无后怕地说，“我们差点就赶不上了。”
万一第二艘灵舟，还是有麻子，这可真就赶不上了。
赶不上事小，她怎么混进炼器师队伍中，盯着补天石的动向？
玉不琢不作回应。
韶音看不清他的模样，也无从猜测他此刻的神情。
——来的路上，她已经突破金丹，便是如此也无法看清他的真容，他莫不是化神修为？
但化神尊者，也不必参加什么炼器大赛了啊！
还是说，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法宝，能遮掩形容？
“你这女修，不长眼啊？”忽然，前面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修，停下脚步，大声喝道。
韶音看了看玉不琢，又看了看自己，叉腰吼回去：“吼什么？你嗓门大啊？”
“明明是你们撞了我的法宝！”那男修大声吼道，硕大厚实的手掌，小心翼翼捂住腰间。
韶音眯眼看去，从他掌缝中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小鸟脑袋。
“你说撞了就撞了啊？”她往前半步，挡在玉不琢的身前，“我家大人身体不好，我还说你们撞了他呢！”
“告诉你！我家大人是个病秧子，碰一下，吐三升血！”她大声说道，“你给我小心点！”
男修：“……”
看看玉不琢，又看了看韶音，低声：“晦气。”
转身走了。
韶音叉着腰，直到他的背影没入拥挤的人群中，这才回头道：“大人，我们走吧。”
玉不琢看她一眼：“我是病秧子？”
“大人，难道您很健硕吗？”韶音反问道。
玉不琢不说话了。
看看这满大街的炼器师。
无论高矮，无论男女，身材健美有力是打底的。
虽然修士的修为提升后，化力为精，但还是比寻常修士要健硕些。
如玉不琢，这样身量纤长的，一百个里面也没有一个。
“大人，您是受过伤，还是胎中积弱？”韶音小声问道，“我没见过炼器师羸弱的。”
锤个鲸皮而已。
她一个筑基小修，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像他那样咳个不停。
“多话！”玉不琢冷冷道。
韶音听他声音冷冽，却不似寒冬冰霜般无情，更像是初春的新冷。想到刚才那男修转头，吼的一声“你这女修”。
他吼的是她，还是玉不琢？
如果是玉不琢……她看不清玉不琢的模样，为什么别人能看清？
很快，两人顺着人潮，抵达炼器交流会的办事处。
“散修，玉不琢，金丹修士。”
“参赛作品，避水风行舟。”
“所用材料……”
办事的弟子拿出玉简，一样样记录。
最后，拿出避水风行舟，开始评定品级。
“评级甲等。”
办事弟子正要录入，忽然身后走来一人，一把将玉简夺去。
斜了小弟子一眼，斥道：“没眼色的东西，什么不三不四的货色，也敢评甲等？”
韶音听了这话，眉头一挑。再看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都涌动起来。
那是他费尽心血，几乎熬得油尽灯枯，才打造出来的完美作品。
“师叔，这艘避水风行舟，手法上乘，取用的材料也……”小弟子委屈辩解。
“我不会看吗？”话没说完，被那师叔打断。随手托起避水风行舟，仰头观察起来。
阳光下，舟身的鱼鳞状纹路，随着灵力的灌入，闪动着银色鳞光，渐渐隐身，与空气融为一体。
“我瞧这艘灵舟，还有使用痕迹。”那师叔收回视线，打量玉不琢、韶音二人，“莫不是你们偷抢打劫，从哪位倒霉道友那抢来的？”
空口白牙就污蔑人？韶音气得捏起拳头！
她忍着没出声，看向身旁。
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涌动得更猛烈了，冷冷道：“道友多虑了。这艘灵舟，正是不才在下的作品。”
“就你？”那师叔上下打量他，很是轻蔑，“你这小胳膊小腿，抡得起锤子吗？我看你们就是抢来的！”
他说着，怒哼一声，手中灵力暴涨。
“咯吱咯吱——”
只听一阵牙酸的声音，终于“喀嚓”一声，灵舟从中而断。
“快滚！”那师叔把断裂的灵舟扔过来。
斜眼看着玉不琢，神情不屑而鄙夷：“就让你们这些不学无术，只知走捷径的人瞧瞧，炼器师交流会，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说罢，扬长而去。
那记录的小弟子，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了。
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却仿佛凝滞了。他抱着断成两截的灵舟，一言不发。
韶音站在他身旁，后背上攀爬起一层层的寒意，一股冷意从脚底心往上爬。
她不知道别人什么感觉，但她此刻站在玉不琢身边，有种灭顶的危机感。仿佛有吞天灭日的凶兽，被惊醒了。
“大人。”她强行压下恐惧，伸出手，“交给我吧，我能救。”
玉不琢没动。
他仍旧抱着断裂的灵舟。
周身的混沌雾气，重新涌动起来，韶音本能觉得不能让雾气涌动，直接出手。
时间之力从她手中流出，缠绕在船体之上，以缓慢的速度，将断裂的灵舟缓缓拉向一起。
她一出手，很快就明白，这灵舟的品阶比她想象中的高，以她金丹修为，居然很是勉强。
奇怪。
刚才那个师叔，看上去也没有多高的修为，怎么一下子就把灵舟捏裂了？
不知何时，灭顶的危机淡去了，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恢复静止，他静静看着她。
“大人，好了。”韶音几乎透支浑身灵力，悄悄从储物戒中汲取灵气，才终于勉强支撑，把避水风行舟修复好。
她见玉不琢看过来，却并无举动，便夺过避水风行舟，冲到小弟子身前：“看见没有？快评级！”
小弟子吓了一跳，噌噌后退。
韶音一把抓住他衣襟，将他拉回来：“快评级。嗯？”
最后一句，带上了威胁。
小弟子连忙拿出玉简，飞快环视一圈，见师叔并没有回来，便飞快记录在册。
然后拿出一块刻着“甲等”“散修玉不琢”“避水风行舟”等字样的玉牌，塞到韶音手里。
灵舟也塞回来，他压低声音道：“你们快走。复赛之前，不要再来了。”
韶音一把收起玉牌和灵舟，然后取出灵石，悄悄塞给他：“多谢道友。”
小弟子有些无奈，又有些欣喜：“不敢称道友。但你们……”他欲言又止，“去城里打听打听吧。”
韶音点点头，拉过玉不琢，快速离开了办事处。
“大人，灵舟。”韶音把灵舟还给他，那艘有麻子的，也一并还给他，“以防万一。”
那艘有麻子的，就算能称得上瑕，也能评个甲等下。
入围复赛没问题。
“嗯。”玉不琢收起来。
他缓缓迈着步子，并不言语。既不问韶音使了什么法子，也不问她怎的如此能干。
韶音摸不清他的心思，但这也不很重要，上了街头，便听起炼器师们的交流。
“要十万灵石！”一个炼器师叹气，“老子炼这净水瓶，已经倾尽身家，还欠了债，哪来的十万灵石拜师？”
“谁说不是？”另一名炼器师跟着捂住脸，“欺负人吗这不是？若真的收咱们为弟子就罢了，可谁不知道，只是挂个名？”
“那怎么办？不挂名，咱们连参赛资格都没有。就算入围，也会被刷下去。”
一个个无力，悲愤，苦涩的声音，传入耳中。
韶音听得清楚，她看向身旁，相信玉不琢也听清楚了。
第187章 这不是当年叶辰送她的折扇？
十万灵石，买个报名资格。
炼器交流会，打的真是好算盘啊！
割韭菜，割到散修头上来了。但能说什么？踢到散修，算他们踢到棉花了。
没有雄厚的背景，没有超绝的实力，一盘散沙的散修们，大宗门、势力想要收割，那真是轻而易举。
韶音想想储物戒中的灵石，说道：“大人，我们去拜师！”
玉不琢缓步前行，一言不发。
韶音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于是重复一遍：“大人！我们去拜师！”
玉不琢这次偏过头：“拜师？”
“是。”韶音点头，正色道：“大人，您这样的天赋，不应该遭遇坎坷。”
“我这样的天赋？”玉不琢垂眸，“不应该遭遇坎坷？”
韶音立刻反应过来：“大人，天妒英才！您天赋异禀，天道嫉妒，便给您设下诸多苦难。”
“但我们不能认输！”
“我们偏不吃苦！”
“我们就要顺顺利利，平平稳稳，吃到这天赋的福！”
玉不琢：“……”
他身形顿住，转身看来。因为混沌效果，面貌看不清楚，只依稀让人觉得，他似是十分无语。
“您觉得呢？”韶音摸不清他的想法，试探问道。
玉不琢这才开口：“你有十万灵石？”
“我有！”韶音立刻道，一本正经，“大人不知，咱们住的那个院子，颇有些来头。大人打造灵舟时，我就在外面劈柴，劈到了一个大瓮，里面装的全是灵石！”
玉不琢转身，继续向前。
信她才有鬼了。
“大人，我们这就去拜师，拜个最有份量的师父！”韶音跟上，大声道：“保大人一路顺利决赛、复赛，夺冠！”
那他得拜掌门为师吧？玉不琢心想，而后不禁笑出声来。
“好。”他道，“如果你当真有十万灵石。”
韶音立刻在心中道：“灵石！速来！”
凭空变出储物袋、碎银两的那个声音，并没有变出哪怕一块灵石。
罢了。
反正她的储物戒中，并不缺灵石。
“我们有！”韶音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找人打听了炼器交流会的评审们，所下榻的地方，就拉着玉不琢去了。
炼器交流会，由炼器宗主办，上百个宗门、世家参与，共同举办的一场举世瞩目的大型交流赛事。
进入复赛的修士，就能够摸到举办方提供的一些珍稀材料。而进入决赛的修士，就可以进入藏书阁，阅览一些不对外公布的秘籍手札等。
玉不琢就是冲着那些藏书典籍去的。
被韶音拉去举办方下榻的客栈，先花了一把灵石，给登记的小弟子，阅览了一遍举办方的名目。
前面十个宗门里面，有八个都不认识。
唯二认识的两个，一个是瑶池，一个是清源门。
就连玄天剑宗，都排在了三十名往后，远远不是数千年后的，一流宗门的顶尖排位。
“就这个了！”韶音很快选定了评审，“就说我们想要拜访，带着十万分的诚意。”
小伙计听了，说道：“好嘞，您稍等。”
玉不琢低眸，只见那根纤长指尖划过的名字，赫然是紫霄宫。
一个排位在七十多名的门派。
“为何选这个？”他问。
韶音拢手在身前，面不改色：“有缘。”
友宗不好下手。其他宗门又不熟。紫霄宫不一样，那可真是老朋友了。
玉不琢静静打量她两眼，微微颔首。
不多时，一个道童打扮的人走来，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番，傲然说道：“就是你们，求见我家真人？”
韶音反问道：“你家真人可是紫霄宫的夜思真人？”
“跟我来吧。”道童傲然转身，走开。
韶音拉着玉不琢，说道：“大人，我们跟上。”
穿过大堂，经过仙气缭绕的庭院，走上台阶，来到一扇门前。
“咚咚咚。”道童敲响门，躬身道：“真人，已经带到。”
门内传来一声：“进来吧。”
道童推开门，示意两人进去。
韶音这次没拉着玉不琢，而是站到了玉不琢的身后。
玉不琢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临窗而立一名女修，手中拿着酒坛，正懒洋洋喝着酒。
转眸看过来，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诚意呢？”
韶音手一挥，顿时“哗啦啦”，一大堆亮晶晶的灵石出现在房间中，堆成了一座小山。
“真人，这就是我们的诚意！”她中气十足道，“我们的诚意在这里了。您的本事呢？”
女修无语了一瞬。
玉不琢似乎也僵硬了一下。
“我的本事？”女修轻笑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酒，“这些灵石归我，保你进复赛。”
说完，手一挥，就把小山一样的灵石收起来了。
“真人果然高风亮节！”韶音丝毫不慌张，她居然就这么把灵石收走了，还大加夸赞，“这只是我家大人的定金。您居然就答应了，实在太痛快了！”
女修一怔：“定金？”
“是啊！”韶音手一挥，唰唰唰，三座不逊于刚才的灵石小山，出现*在房间内，“这是我家大人的尾款。”
女修瞪直了眼睛！！
玉不琢也踉跄了一下，虽然混沌笼罩身形，看不清面目，但仍能看得出他的吃惊。
这次，韶音眼疾手快，亮出来的下一刻，就把灵石收回去了。
“可能真人没有这个本事吧。”韶音重新拢手在身前，仰头怅然叹气，“等我家大人进了复赛，就找别人带一带，进决赛吧。”
女修冷笑一声：“激我？”
手中酒坛往地上一摔，揩去嘴角水迹，眼中划过狠色：“这个战帖，本真人接了！”
她盯了韶音一眼，而后视线转动，落在玉不琢的脸上：“你便是个废物，本真人也将你送进决赛！”
那三十万的尾款，她要定了！
玉不琢却道：“用不着。”
袖袍一拂，负在身后，声色淡淡：“没有小人找茬，阻拦我的评定，便足够了。”
女修皱眉，有些不耐烦：“叫什么，参赛作品是什么？”
玉不琢拿出一块玉牌，抛了过去。
女修接过后，愣了一下：“你这不是进复赛了？”话刚说完，她意识到什么，“你得罪人了？”
韶音插话道：“不是。是我们报名的时候，突然有个修士出来，毁掉我家大人的心血，把我们逐了出去。”
“那这块玉牌？”女修问道。
韶音接着道：“是我家大人，材料准备多了，顺手做了两件。等那个坏人走了，我家大人拿出另一份，才得了玉牌。”
“你倒是个心细的。”女修看向玉不琢，缓缓打量。
而后，玉牌丢了回来：“放心吧。你的名额，本真人保了。”
毕竟是参赛方之一。
哪怕排位靠后，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参赛方。十万灵石收下，保一个复赛名额，小事一桩。
至于决赛，到时再说。女修眼眸闪动，手中重新出现一坛酒，“你们出去吧。”
玉不琢拱了拱手：“有劳真人了。”
转身，带着韶音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他一直沉默不言。出了客栈，也没有问韶音哪怕一句。
不论是她真的有十万灵石。还是她居然还有三十万的灵石。他问也不问，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
奇怪。韶音暗道，正要问他什么，忽然眼前一晃，景色飞快变幻。
等到视野再次清晰，她眼底一缩！
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与街道，不见分毫。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恢宏的广场，占地面积之广阔，建设之宏伟壮观，仅次于圣城的广场。
此刻，广场上坐着数不清的修士，每位修士的身前都有一堆材料，手持各式各样的法器，聚精会神地挥舞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再看旁边，赫然坐着一道混沌掩盖的身影，手持一柄特别精致小巧的银色小锤，叮叮，叮叮叮，优雅矜持地锤炼着一小片合金。
“……”韶音。
时空之梭，又干活了。
“咦？”小鸡惊疑不定的声音，“我是睡着了吗？大人，小鸡睡了多久？”
韶音也不知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大人进入复赛了？”她在脑中划过疑问。
这一次，没有声音给她解释。
“大人在复赛，还是决赛？”她望着恢宏的广场，再问道。
须臾，脑海中响起声音：【复赛。】
看来还是选择性回答的。韶音垂眸，探查自己的修为，丝毫没有进步。
“大人。”小鸡迟疑道，“我觉得不对劲。”
韶音点头：“是不对劲。”
然后看向玉不琢，紧盯着他的动作，什么也不干。
过了一会儿，玉不琢停下手中的敲打，看过来道：“还没歇够？”
“呵呵。”韶音挠挠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大人勇夺头名。然后，就忘了要干什么了。”
玉不琢似乎无语了一下，然后道：“钨金石，提炼出来。”
“钨金石？”韶音飞快在材料架子上扫过，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赫然有一柄黑铁锤子。
不远处的小台子上，置着一摊饼状的金属混合物，表面很粗糙，上面有点点金属色。
“你做梦也挑个时候！”玉不琢似有些无语，轻斥一声。
韶音连忙回神状，说道：“大人，我这就去。”
这是复赛的现场。
初赛只需要交上来一件自己炼制的法器，多得是花钱买法器的，猫腻甚多。
但复赛就不一样了，所有人在现场考试，一举一动，都在诸多评审们的眼皮子底下。
而复赛的题目，是命题炼器。
玉不琢抓阄，抓到了避火盾的题目。
韶音看着他身前的半成品零件，又看看自己正在锤打的钨金石，顿时明白，玉不琢不仅仅想炼制一件避火盾。
她一边敲打钨金石，一边注意玉不琢那边的动静。
只见他身边已经有了几块做好的零件，看着像是扇骨。
他要把避火盾，做成一把扇子？
“铛！铛！铛！”
忽然钟声响起，打断了韶音的注视。她循声望去，只见广场中央，有道童敲响了钟声。
“已经有人上交作品了。”
“怎么这么快？”
“我等也要加快速度了。”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
韶音收回视线，再看玉不琢，不紧不慢，还在打造扇骨。他手中的锤子，与旁人都不同，格外小巧精致，极适合慢工细活。
而他也的确打着这样的主意。等到钟声“铛铛铛”响起了不知多少遍，玉不琢还在精心雕刻扇柄。
此时，这柄扇子已经初显眉目。
碧色的扇面，湛蓝清透，如无际苍穹。
扇骨是一根根银色小剑，可以收起来，也可以弹出去。
感受着扇骨处传来的寒气逼人的气息，韶音无端生出一股熟悉感。
等到她看到成品，玉不琢终于停下炼制，身姿舒展，颇为满意地拿起折扇，在剑柄上按动机关。
“噌”的一声，折扇瞬间伸出细长的剑刃，扇面化作一体，扇柄变剑柄，变成了一柄锋利轻巧的细剑。
这一刻，韶音脑中一瞬间空白，随即嗡嗡作响。
这，怎么那么像叶辰送她的那把细剑？
那把折扇，她用了很久，后来遇到的对手太难缠，才收起来，只当成耍帅扮酷的装饰品。
她太熟悉那把武器了。眼下玉不琢炼制的这一柄，只有细节上有差别，比如扇面只有晴空万里，而非山河图。
“日后，待我抓几头妖兽，填充扇面，就更漂亮了。”玉不琢展开折扇，打量着扇面，颇满意地说道。
韶音晕了一下——
是后人仿他的设计？还是，叶辰送她的扇子，就是这一把？
不，不是仿的。
没有那么巧的事情。冥冥之中，韶音若有所感，她穿越而来，遇上玉不琢，并非巧合。
凡事必有因。若无因，则有缘。
玉不琢炼制的这把折扇，正是她后来拥有的那一把。
“大人，它叫什么名字？”韶音上前，站在他身后，轻声问道。
玉不琢刚要开口，忽然“铛铛铛”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还有最后一名参赛者。”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不要再磨蹭了，炼不出来就回去再修炼。”
第188章 莫非凤道友与那邪修是一路的？
最后一名，赫然是玉不琢。
听到评审不客气的话，他并不着恼。行云流水般，将细剑恢复折扇形状，双手捧起，举过头顶。
“这是在下的作品。”他语气中不无骄傲，显然这件作品，是令他满意之作。
“哼。”然而，评委席上传来一声冷哼，“哗众取宠。”
随即一道灵力卷来，将玉不琢手中的折扇卷走，飞向评委席上。
玉不琢放下双手。一手自然垂落，另一只手负在身后，扬首望向评委席。
所有作品都上交了，接下来就是评审及定级了。
“太没悬念了。”韶音走到他身边，说道：“大人这件作品，必然是甲等上。”
玉不琢不言语。
但韶音站在他身边，分明感觉到轻快的气息。
“遇到不长眼的评委，也没关系。”韶音底气十足，“我们花了灵石的。”
玉不琢仍是不说话，但换了一只手负在身后。
“灵石不管用，也不怕。”以防万一，韶音继续说道：“等出了赛场，我们去找紫霄宫的夜思真人。不就是灵石？她搞不定，我们让她往上找。”
她储物袋中的灵石，别说三十万了，三百万都打不住。
她非要将玉不琢，送进决赛不可！
区区灵石而已。只要能打通一条路，换补天石到手，多少灵石都值得！
玉不琢终于有反应了，他转头看过来：“你比我还想进决赛？”
那可不吗？
“这是大人的志向！”韶音慷慨激昂，“小的没有志向，大人的志向，就是小人的志向！”
“小的一定要帮大人实现愿望，不惜代价！”
玉不琢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微微颔首，转回头去。
韶音不知他信了没有。
他最好是信了。并且，高兴之余，随手把补天石赏她。
这样两人就不必翻脸了。
“玉不琢，你这件法宝，叫什么？”上方传来一声。
韶音抬头，才发现其他人的作品已经评审完了。
她心中微惊。
“好生古怪。”她对小鸡说道，“时间像被人玩弄于指间。”
明明她跟玉不琢，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但数百件作品，居然已经评定完了！
她甚至没有听到评审的声音！不，不是她没有听到，而是根本就没有响起来！
就好像有人，视时间为掌中玩物，随意拨弄过去了！
“大人，小鸡……小鸡……困……”
小鸡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远，很快就捕捉不到了。
韶音抬手，掌心覆上腰间，摸到坚实的器物，心中稍微安定。
“乘风。”玉不琢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它的名字叫乘风。”
我欲乘风，游万里河山。
风雨不阻，水火不侵，明暗无惧，人妖避退。
区区避火盾，玉不琢的手中，不会有如此基础的作品。相信其他炼器师，亦是如此。
只不过，他的乘风扇，在避火的功能之外，多出了太多。
“花里胡哨！”评委席上，传来一声训斥声，“扣分。”
“华而不实，扣分。”
“浪费材料，扣分。”
“主次不分，扣分。”
“样式小气，扣分。”
“扣分。”
“扣分。”
“扣分。”
随着一声声扣分，韶音的脸色变了。
她看向身旁，果然见混沌的雾气，开始流动起来。那种近乎灭顶的危机，再次显露端倪。
“混账！”她横眉怒目，喝道。
与此同时，评委席上，有人走到那位评审的修士身边，似乎说了什么。
那位评审眉头皱了皱，往这边看了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嗯。”
“不过，炼制手法娴熟，细节精益求精，态度恳切，倒是值得肯定。”
“避火效果也不错。”
“勉强评个甲等下，过关。”
涌动的混沌雾气并没有变缓，反而涌动得更激烈了。
“玉不琢？”上方传来一声提醒。
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缓缓平复下来，垂首躬身：“是。多谢前辈指点。”
一道风声来到面前，玉不琢抬手，握住了乘风扇。
“还差一块玉牌。”韶音低声。
进入决赛的资格证明，本应该随着乘风扇一起，给到玉不琢的手中。是疏忽了，还是……
韶音没有多问。跟随在玉不琢身边，随着人群一同退出赛场。
而后，拉着玉不琢去找夜思真人。
“玉牌？”客栈中，夜思真人倚在窗边，指间赫然玩弄着一块玉牌，“可以给你们，但有件事你们要清楚。”
玉不琢示意：“请讲。”
“你得罪了人。”夜思真人看过来，“以我的面子，不足以保你进决赛。”
但玉不琢得到了决赛资格。
“是我找师叔，一同为你求情，才让你拿到了决赛的资格。”
“玉不琢，我的师叔可不像我一样好说话。”夜思意味深长，“三十万灵石，就能够打发。”
原来如此。
“需要多少？”玉不琢开口。
夜思真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一百万灵石，给我师叔。”
“至于我那份，就不要了。我看你于炼器一途，颇有天分，就当交一个朋友。”
是吗？
真相果真如此吗？
玉不琢转身就要走，被韶音拉住了。
“多谢真人！”韶音大声道，“我就说，我家大人怎么获得了决赛资格，原来是真人在为我家大人奔波、求情！”
她无比感激说道：“一百万灵石虽然多，恰好我们来之前，东拼西凑，带在身上。”
夜思真人眯了眯眼。
眼中杀气涌现。
“我这就给真人。”韶音感激道，“至于真人的三十万灵石尾款，请真人容我们几日，我们再凑凑，一定能凑到。”
夜思真人眼中杀气微消：“哦？”
“真人想同我家大人交朋友，但朋友怎么能坑朋友呢？答应真人的三十万灵石，一块都不会少！”
韶音满面真挚：“只请真人稍候几日。”
夜思真人脸上的杀气涌出又按下，反复变幻，最终点点头：“好。”
指尖一弹，把一块玉牌弹过来。
玉不琢没动。
韶音抬手接过，堆笑道：“那就不打扰真人了。”
一百万灵石放下，拉上玉不琢离去。
“太假了。”出了客栈，来到大街上，玉不琢望着上空的骄阳，口中喃喃。
韶音道：“是有点假。但过得去就行了。”
一百万灵石，是当初谈好的价格的三倍。面对如此明显的讹诈，她没有面露愤怒，反而当场拿出来。
显然身家不止如此。更多的灵石，给夜思真人的那份，也拿得出来。
她却说需要几日，凑一凑。简直太假了，敷衍得很。
夜思真人甚至心生杀意。区区一个散修，身家如此丰厚，叫她如何不心生杀意？
杀了他们，没人找她的麻烦不说，名额还能再卖一次。
那她为何没动手呢？
正是韶音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万灵石，让夜思真人忌惮了。
她不相信玉不琢是真正的散修，散修没有这么好的资源。
而玉不琢的一手炼器本领，也远超寻常散修的水平。夜思真人以为，他很可能是世家出身，假装成散修出来历练。
韶音夸张而敷衍的应对，正是因为如此。过得去就行了，这样正好。夜思真人摸不清虚实，就不会对他们动手。
“过得去？”玉不琢站定，低头看向她，“过不去。”
韶音一愣：“啊？”
怎么过不去？
她还漏了什么吗？
还是有什么这个时代独有的，她不知道的潜规则？
“罢了。”玉不琢垂眸，复又抬首，“不过一场梦。”
话音落下，大步往前行去。
——
依山城。
二号韶音接到了清源门的邀请。
或者说，第三封邀请函了。
她并不总是以“凤昊天”的身份出现。更多时候，假扮成其他身份，混在散修之中，打听消息，引导风向。
清源门想见她，便在茶馆留下邀请函，由茶馆转交。
“可。”韶音将一道神识灌注玉简之中，下一刻玉简化为一只纸鹤，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之前几次，清源门只说想见她，既不约时间，也不约地点。
他们的意思，让她主动登门。
依山城中，仙临客栈便是清源门的产业。但韶音不去。
她怎么可能去别人的地界？他们要见她，便来茶馆之中。
“凤道友，好久不见！”
“这些时日，凤道友去了何处？”
“凤道友又有新的消息吗？”
刚刚落座，就被散修们包围住了。
如今依山城的散修，越来越多了。
从沧澜秘境出来，被有异的灵草所害的修士，数量在增加。这等怪事，渐渐传开来。
而早先从韶音口中得知真相的修士，也已经把消息传出去，因此往依山城汇聚的散修，越来越多。
“凤昊天”这个名人，更是被散修们所熟记，每天都有人在茶馆蹲她。
“新的消息？”韶音坐下后，便有人为她点了茶，而且是不错的茶。
还有人为她斟茶，双手奉上。
“多谢。”韶音笑着看去，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诸位想知道什么消息？”
离她逃离天阙，已经过去三个月余。
天阙宣布，抓到了假扮无凰的邪修，并当众审判。
那名“邪修”在审问之下，还张狂不已，放言道：“上三宗，凭什么占据最好的资源？”
“我死不足惜，但我们还有很多人！”
“我们不会失败的！上三宗就等着我们的手段吧，哈哈哈！”
然后，被炎火焚烧，挂在圣城的外面，被天下修士目睹。
那炎火炮炼神魂，“邪修”终于受不住酷刑，开始求饶：“我错了，饶了我吧，我不该污蔑上三宗。”
“一切都是我们嫉妒，不甘，不服。”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赐我一死吧，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他还了上三宗的清白，但上三宗没有放过他。没有任何人，敢触碰上三宗的颜面，必须杀鸡儆猴！
除此之外，上三宗从此人口中，问出了名单，大肆搜捕他的同伴。
包括无凰。原来，无凰也早已经被邪修拉拢，“邪修”进入天阙的令牌，正是她给的。
现在到处都在抓纯阴之体的女修。
所有城池的城门口，都有检测的阵法，不管男修女修，全都要经过阵法检测。
除非无凰永远不进人间城池，否则一定会被抓出来！
众人七嘴八舌道：“毒草使人变成怪物，可有破解之法？”
“凤道友可知，怎样甄别哪些灵草是有毒的？”
“凤道友之前说，灵草之祸是上三宗的手笔，莫非凤道友与那邪修是一路的？”
最后问出这句的修士，话刚落下，茶馆中瞬间寂静下来。
“敢问道友，可是以‘蠢’成道？”有人开口道。
这充满奚落的话，令那人涨红了脸：“并无任何证据，此事为上三宗的手笔。我只是问一问，怎么问不得了？”
第189章 还是应该叫你，无凰？
如今散修们的重心，都在异化的灵物上。
参加沧澜秘境的修士，带出了许多灵物。原本打算用在提升修为上，但现在，这些灵物有异！
很可能令他们变成怪物！
除此之外，有人把用不着的灵物，卖给了天宝阁，卖给了丹宗，在黑市进行交易，已经流通开了！
如果没有甄别之法，他们手中的物品，哪还敢用？不仅不敢用，也不敢到处乱买，竟是卡住了！
相较之下，上三宗闹出的那些，倒不那么迫切了——他们只是小小散修，管不了天下大事。
事情是上三宗做的，他们能如何？不是上三宗做的，又如何？别说他们拯救天下了，先来个什么人，帮帮他们，甄别有异的灵物啊！
大部分散修背后无依无靠，没有宗门势力维护，无从求助，但凤昊天这个散修中的异类——消息灵通，本领不凡，神秘莫测的修士，就成为了希望。
因此，有人把凤道友与散修划上等号，茶馆中的众人，都不高兴了。
“自然是问得的。”韶音含笑回答。
当然问得。怎么问不得？
她看向那名修士，神情温和：“道友怀疑的是。并无任何证据，我与那邪修，没有关系。”
话说完，那名修士的面上得意起来，转向众人：“看吧？他都解释不清！”
“但也没有任何证据，我与那邪修，就有关系。”韶音紧接着，续了一句。
那名修士一愣，张口要说什么，竟没能说出来，卡壳了。
“就像没有任何证据，道友与那邪修，就没有关系一样。”韶音微笑着，看向他道。
那修士脸色一变：“我与那邪修，毫无瓜葛！你不要血口喷人！”
韶音仍然是笑着，甚至笑容还大了两分：“是啊。没有任何证据，道友与那邪修，是一丘之貉。”
这几句话说完，那修士自然听懂了，脸色变了几变：“你——”
“哈哈哈！”
“就是！你有证据就说话，没证据你吠什么？”
“还说凤道友血口喷人，不是你血口喷人在先？”
“也就是凤道友好脾气。换了我，早将你舌根斩断，还天地乾坤一个清静！”
那修士脸色难看，握紧法器，忽然高声道：“就算你与那邪修不是一伙儿的。但你凭什么说，灵草之祸是上三宗的手笔？”
他一脸恶意地盯着韶音：“你好大的胆子，连上三宗的谣言都敢造！”
韶音坐直身体，脸上表情敛去，静静地盯着他。
那修士一开始傲然与她对视，渐渐的，他眼神闪躲起来，无法与那双清明坚定的眸子对视半分。
那就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映出他丑陋扭曲的内心。又像蕴含着强大但温和的力量，冰霜般冰冷，春风般慈悲，令他的恶意寸寸消融。
“胡说八道什么？”
“找事滚远点！”
仍是其他散修们，动了怒，纷纷推着他往外走。
韶音这才开口：“你不相信没关系。我冒着生命危险，披露信息，并不是为了救你的命。”
她视线扫过茶馆中，一张张面孔：“也不是为了救任何人的命。”
“诸位道友，勤勉刻苦，不惧生死，不畏艰辛，坚韧不拔，只为求得大道。”
“他们才是天道之子，是此界之主！”
“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有资格知道真相！”
“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既然有幸窥见真相的一角，何不说出来？”
“在我之前，亦有无数道友，披露真相。”
“消息不曾流入诸位耳中，是因为他们被拦住了，被斩杀了，不曾成功。”
失忆的清阳子。
被锁在听雷锋的秋霜尊者。
谁知道在他们之外，还有多少人？正直而不屈的灵魂，永远不缺。
这一番话落下，在场诸多散修纷纷动容。
“我是否抹黑上三宗，我心知肚明。”
“上三宗也心知肚明。”
“而真相究竟为何，终究会水落石出。”
茶馆中的气氛仿佛被点燃了，隐隐有激流在寂静中涌动，散修们想说话，然而口舌仿佛笨拙起来，此刻竟不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啪啪啪！”忽然，掌声从门口响起。
众人向外看去，只见两名气质不凡的修士，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又听了多久。
其中一名女修，乃是金丹修为，年纪轻轻，可知天赋异禀。
在她旁边的女修，身材高挑，气度清正，银色法袍熠熠闪光，明明人在那里，却竟然感知不到气息。
是大修士！
至少也是化神尊者！
众人纷纷凛然，有一个算一个，挡在了凤道友的前面。
“想必这位便是凤昊天，凤道友了。”银色法袍的女修，目光越过人群，直直落在韶音的面上。
韶音站起身，点头：“正是。”
“我接到了你的来信。”银色法袍的女修，指尖一动，夹着一只纸鹤，给她瞧了瞧，“上楼说话？”
韶音眉头一挑，脸上有些讶异，随即点点头：“前辈请。”
这女修的境界在她之上。至少，在小二傀儡的修为之上。
银色法袍的女修，点了点头，迈步往楼上走去。所经之处，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
她身旁的金丹女修，脸上带点好奇，一边打量韶音，一边跟着师父往里走。
“凤道友？”散修们有些担忧，拦在韶音的身边。
韶音笑道：“是好人。”
正缓步上楼的应相逢，脚步一顿。
她身后的弟子，却“噗嗤”一声，眼睛亮晶晶地往下看去。
“诸位请坐，我去去就来。”韶音笑道，对众人拱了拱手，便脚步坚定地走向楼梯方向。
茶馆中是有雅间的，只是平常没人坐得起。但清源门是什么势力？区区小钱，不值一提。
韶音有幸坐进雅间，楼下的散修们却没有如她所言，坐下喝茶。
“哼！你到底是什么人？”
“谁教你污蔑凤道友？”
一个个，把刚才颇不合群的修士，给围了起来。
“犬吠着给上三宗当狗，上三宗看得上你吗？”
“上三宗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针对凤道友？”
“什么好处都没给你？你贱得慌？主动上门给人当狗？”
那修士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窘迫得厉害：“我——不是——他——”
没人要听他犬吠，挤兑一通后，最终不知哪里来的一道灵力，将他轰出了茶馆。
那人狼狈落地，翻身站起，脸色涨红，愤愤道：“呸！什么玩意儿！”
一个不知来历的野修，随便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被这些没脑子的人追捧起来！
活该他们是散修！活该他们修为上不去！活该他们吃到有异灵物，变成怪物！
他刚才被轰出来时，摔伤了腿，狰狞着一张脸，一瘸一拐地出了城。
“哼，小人！”雅间里，金丹女修探头从窗户看去，鄙夷地撇了撇嘴。
韶音倒是很安然：“小恶而已。”
应相逢朝她看过来：“大恶是什么？”
韶音轻轻一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清源门不知道吗？”
金丹女修收回视线，在两人面上打量着：“师父，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应相逢看向小徒儿：“你下去玩吧。”
“啊？师父？”金丹女修不太情愿，“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应相逢便道：“宗门派我出来，而不是派你出来，你可知为什么？”
金丹女修看了看韶音，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修为低。”
根据线人弟子的消息，凤昊天至少是个元婴。而她只是个金丹修士，这件事情她出面不合适。
“嗯。”应相逢点点头，柔和道：“出去吧。”
金丹女修倒是乖巧，见状便站起身，冲韶音行了一礼，又面向师父行了一礼：“那我走啦。”
她出去后，应相逢抬手一挥，在雅间周围设下禁制。
这才看向韶音：“凤道友。”
她面对小徒儿时，温柔有加。当雅间只剩下两人时，那张清正的面孔，便锐利无情起来。
“还是应该叫你，无凰？”
韶音一怔，随即轻笑起来，抱手倒向椅背：“都可以。前辈爱叫什么，便叫什么。”
这般从容姿态，倒让应相逢微微皱眉，念头飞快转动：“莫非无凰也不是你的本名？你究竟是什么人？”
“清源门对在下的身份，如此好奇？”韶音随手从桌上，抓了只灵果，大吃起来。
茶馆中的灵果，可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若非清源门请客，她也是不吃的。
应相逢凝视着她，眸光锐利，缓缓道：“寻常散修，并不知道那件事。”
无论是两百年前，天降神躯，还是上三宗化神躯为秘境，这些年以弟子性命相填，炼化神血精华。
都绝非一个散修能知道，甚至上三宗的普通弟子都不知晓！
上三宗倾尽全力，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抓到那个无凰，可知她本事不小！
这个凤昊天，他居然也知道——虽然他没有全都说出来，但遮遮掩掩透露出的信息，被门中弟子传回来，知情者就明白了，他什么都知道！
怎么会这么巧？除了无凰之外，还有人知道？无凰是因为上三宗弟子，触及秘辛。此人又是从何得知？
“清源门这么着急找在下，难道是为了挖在下的秘密？”韶音一边啃灵果，一边笑吟吟道。
“我个人的秘密，不过小事。”她笑得自然，“前辈不妨问问我大事。”
应相逢的神情逐渐郑重下来，沉声道：“上三宗在沧澜秘境内，放了多少异物？”
韶音想了想，说道：“本来很多。被我与同伴发现，毁去十之七八。”
“但剩下的也不少。”她估算了下，“应当会有十万余修士遇难。”
应相逢的脸色瞬间阴沉！
“毁去十之七八，还有十万余？”她身上散发出温和的杀气，那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温柔刀。
正如她的名字，金风玉露一相逢。相逢便是劫。
“上三宗的试验，进行到何等地步了，你可知晓吗？”应相逢紧接着问道。
韶音至此，神色亦沉凝：“进行到最后一步了。只差血祭天下，突破大限。”
第190章 我秦野师叔，有事找凤道友。
韶音原本应该记得，详细的剧情过程。
假如她是个认真的穿越者。
但她本是来玩的。而剧情的主线，是修士叶辰从天之骄子，一朝落下凡尘，然后一步步重新登天的过程。
他经历许多险境，从一个又一个秘境中反转杀出，惊险刺激，但韶音不感兴趣。
她囫囵翻过，只大致了解世界背景，势力分布，就抛在一边了。
因此，上三宗的动向，她实际上不清楚。
但这次上三宗在沧澜秘境的动作，很容易可以推断——
假如她与叶辰，没有阻拦，那么此次受害的修士，则有百万之多。
百万修士的性命，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加在一起，只够一位老不死，突破大限，触摸那一线飞升之机。
“这次是试探。”韶音望着对面的女修，“假如成功，他们就会有大动作，死掉的就是千千万万的修士。”
应相逢的脸色极为难看。
她在宗门中的地位，是德高望重的长老，这些事情对她不保密。
她不禁想到，上三宗的那几位，盯上的只是散修吗？不，是全天下的修士。
“一定要阻止他们。”她紧紧握起手掌，杀意腾腾。
韶音却双手抱胸，笑得吊儿郎当：“不必。”
应相逢不解：“何意？”
“他们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韶音神秘说道，“那尊神，可没有死。最终他们的一切辛劳，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罢了。”
“什么？！”应相逢震惊，失态站起，“没有死？！”
韶音点头：“不错。他们的种族，不是那么容易杀的。只要还存留一滴血，一小块血肉，便能复生。”
应相逢脸色大变！
一滴血？一小块血肉？那尊神的躯体，几乎大部分都存在！
“你此言当真？”她厉色道，“你从何得知？”
韶音一摊手：“你就当我编的。”
应相逢紧紧注视着她，但韶音丝毫没有慌张的意思。她从何而知？这没办法透露。
应相逢的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水。
兹事体大，她即*便作为德高望重的长老，此刻也无措起来。
她拿出宗门令牌，似是与谁交流。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韶音：“那尊神躯，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的不多。”韶音说道，“只知道他是受了伤，破入此界修养。”
应相逢的脸色更难看了，受了伤，破入此界修养……却被此界修士分肢，当成神药？
祂如果死了还罢了。倘若醒来……
“祂醒来后会变得很强。”韶音继续说道，“服用过祂的血肉，就会被祂扎根，汲取力量，反哺己身。”
“到时会如何？”
这话不是应相逢问的。从她手中的宗门令牌传出，乃是一个男声。
韶音瞥了一眼，没有追究，继续说道：“若是你们，受伤躲入山洞修养，却被虫蚁啃噬，会如何？”
会如何？
应相逢想道，如果是她，一定会杀死所有虫蚁，一把火烧了山洞，甚至整座山都寸草不留。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韶音已经又抓过一只灵果，靠在椅背上，翘起一条腿，快活地吃起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
拯救世界的大任，她从来没想过扛在自己肩上。
也不觉得自己能扛得起。
现在清源门知道了，肯定不会自己扛，很快玄天剑宗也会知道，其他一流宗门、势力，二流、三流，都会知道。
那不是好事吗？一个人背负秘密的日子，彻底过去啦！
灵果入口，都更清甜了。
“这位凤道友……”应相逢看着她，却不敢对她的轻快做派有任何不满，“可否留个联络方式？”
韶音摇摇头：“不用啦。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这个身份，也很快会弃之不用。”
应相逢神情一震，立刻拿出一对传音玉：“还请凤道友务必收下！”
韶音见她态度坚决，勉为其难地收下：“那好吧。不保证能联络上。”
“事关重大，我要回宗门，与掌门、长老商议一番。”应相逢说道，“就不打扰凤道友了。”
韶音做了个请便的姿势：“记得把账付了。”
应相逢点点头，闪身离去。
韶音喝完茶，吃完灵果，悠悠然下楼。
就见掌柜笑呵呵地道：“以后凤道友来小店，一应费用全免。”
“哦？”还有这等好事？
掌柜笑呵呵道：“记在清源门的账上。”
哟！韶音眉头一挑。
“好说。”她点点头，目光扫过大堂中，挥手道：“请道友们喝茶，每人一盘灵果！”
既然清源门大方，她也不能小气了不是？
“是，是！”掌柜喜笑颜开，连忙支使小伙计们，每桌上茶，上灵果。
并解释道：“这是咱们自己种的，茶是往年存下来的，绝对安全，诸位放心。”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可信，还拉了小伙计，每桌的灵茶都品尝一杯。
还要尝灵果的时候，被拒绝了：“不用，不用。如果我等当真出了事，你们这茶馆，就休要开下去了。”
“那不能，那不能。”掌柜的笑道，收回了手。
说话的工夫，韶音已经出了茶馆。
只是，刚走出门，就被一名穿着苍蓝色法袍的修士拦住了：“敢问这位，可是凤昊天，凤道友？”
韶音停下脚步：“我是。何事？”
“我是玄天剑宗门下弟子，我秦野师叔，有事找凤道友。”那名修士说完，取出一块令牌来。
韶音意外，秦野？他有什么事？
接过令牌，神识接入：“你叫我？”
“我找柳道友。”对面传来秦野的声音，带着疲惫。
韶音便道：“柳道友有个姓金的道友，是天阙弃徒，姓金的被追杀，柳道友去帮忙了。”
这是他们闯禁日森林，借道之时，曾经遇上一队宗门弟子，她随口扯过的谎话。
秦野当然记得，暗号对上，知是她本人，如释重负道：“你要不要地盘？”
“嗯？”韶音没听懂。
秦野道：“我占了块地盘。如果你要，就来抢。如果你不要，就被人抢走了。”
“嗯？？”韶音还是没听懂。
秦野便道：“你来风夕城。还记得地方吗？”
怎么不记得？当初她跟金仙，就在这里生死两隔。
“我马上去。”她说罢，令牌往腰间一塞，对那修士道：“先不还你了，回头你找你秦野师叔要。”
那修士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一道俊逸身影拔地而起，眨眼间消失在眼前。
从风夕城到依山城，当年金丹的韶音走了一年。
但她现在化神修为，只花了一日。
“我到了。”她对令牌中说道。
数息过后，她来到了曾经的风夕城。
那里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大城池，居住着百万修士、凡人。
后来化为一片废墟，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而现在，这里又平地而起一座新的城池，城墙上挂有名字之处，却是空的。
未几，一道苍蓝色身影出现在城墙上：“看到我了吗？”
韶音一笑，飞过去，在他身旁落下。
“你对这张脸倒是长情。”秦野看到她，仍是凤昊天的模样，不阴不阳地道。
韶音笑眯眯道：“比不得秦野师叔，貌若好女。”
秦野一下子黑了脸。
“你的面具呢？”韶音好奇道。
秦野眼底浮出怒气：“被人劈了。”
“谁？！”韶音立刻不笑了，手中一闪，电击棍不对，紫霄神木握在手中，冷喝道。
她自是知道，他平常不爱露出真面目。谁居然劈了他的面具？
秦野看她一眼，并没着急，反而道：“我先与你说一说情形。”
“就从我建立这座城池开始。”
韶音太惊讶了，不禁打断他道：“你哪来那么多灵石？”
想当年，他还是金仙时，几百灵石都扣扣搜搜。
但现在，他都敢建城了？不说灵石，就说这气魄，玄天剑宗真是养人啊！
秦野瞥她一眼，说道：“有人——不是，有一位大人给的。”
站在城墙上，他墨色长发被风吹动，便不显得一只透明小爪给了他一爪子。
“我本来打算建一座城池，给一位大人。”
凶兽要一座城池，正好他也想要。打造一处势力，这样小丫头遇事，可以来避一避。
“才三个月！”韶音禁不住拍他肩膀，望向这座初具规模的城池，“你动作真快啊！”
离他们上次分别，也才过了三个月。他说建城，这就建得差不多了？
秦野目光飘了一下，声音有些不自然：“我找宗门弟子来，来帮忙的。”
他一个人当然建不起这么大的城池。
但玄天剑宗人多啊！小弟子更是不少……
他还没有恢复金仙的记忆时，仗着先天剑骨，仗着天赋异禀，仗着掌门师父、同样先天剑骨的师兄疼爱。
在宗门中，是个小霸王来着。
此番赶鸭子上架，他没什么法子，索性厚起脸皮，问凶兽要了些悟道树叶，然后叫宗门的小辈们来历练。
城池建成之日，就是悟道树叶发放之时。由此，小弟子们格外卖力，日夜无休，嗑着丹药，花了三个月时间，把城池建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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