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入潭偏头,爪子拨着碎石,若有所思。
不过他没有忘此行目的,凶狠问:“你们其中一龙明明在大玄境内,却任由大玄多年来受尽洪水旱灾,实在不配享一些百姓的供奉!”
灰龙身躯一颤,声音涩哑:“求金龙大王饶恕,小龙辜负了沿海百姓的香火。小龙这些年也不知归属,虽然身在玄朝,但小龙接到的使命是辅佐灵朝。
“一直有一股意念告诉小龙,哪怕玄朝帝王贤明,可在数年后,灵朝终究会统一天下,灵朝太子是未来天下之主。而我的海域虽在玄朝,却已是灵朝囊中物。”
元入潭听到后怒啸:“好一个意念!”
他说罢,双掌凝聚出两道亮光。
他一甩手,亮光被分别打入了两条海龙王体内。
海龙王吃痛,趴在地上,目光恳求看着元入潭。
元入潭眯眼:“你们既然能被架在头顶上的意念所蛊惑,那我倒是要看看,我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你们听谁的!”
海龙王们全身发凉,恐惧让它们再度对元入潭卑躬屈膝。
元入潭冷笑:“自今日起,你们一举一动都得听我安排!若有丝毫违抗,我下一刻灭了你们的魂魄!”
海龙王们连忙说不敢,且伏地高呼大王。
元入潭又道:“我命你们每隔五日巡逻一遍大玄,若有洪灾干旱地动山摇,你们其中一龙负责维持大玄安宁,另一条龙速速前来寻我!”
海龙王们领命,应当是同族的缘由,元入潭有些话虽未讲明,但它们脑海里浮现了更详细的使命。
比如巡逻是他们两个交替巡逻,说起来也就是每龙间隔十日巡逻一次。
其次,它们未必需要亲自动身,作为海龙王的它们,手下上亿水军,哪怕是派些修为高的海妖日日巡逻也行。
当然,若是它们疏忽,玄朝出了乱子,它们也难辞其咎。
不过海龙王们虽然被元入潭用性命要挟,心中却生不了一丝怨恨,甚至还松了口气,更为放松。
数万年了,龙族从一开始的洪荒霸主到如今对天界俯首称臣,甚至因为一些小错就有可能被问斩,这让龙族愈发憋闷。
多年前,天界开始操控人间,派朱雀下界为执棋人,而它们则成了棋盘上的棋子,被肆意驱使。
纵然它们清楚,部分天上神灵与地下精怪也为棋子,与它们无二,可它们心底仍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郁积。
如今却不一样了,在它们见到金龙大王的第一眼起,亲切感让它们心头激荡。
龙虽幼小,但其体内蕴藏着庞大的龙族气息。九指让它们恍惚,金色鳞片更是绚丽夺目。
可惜它们身负天命,金龙大王的命令与它们的使命背道而驰。它们为了自保,只能与大王为敌。
在光箭穿透它们的那一刻,它们的生命力迅速流逝。
然而它们没有丝毫怨恨,反倒是在想,金龙大王不愧是它们的先祖,果然英勇强大。
至于大王在它们体内注入了随时会死的秘法,它们想,金龙大王果真智慧、雷厉风行。
如今它们别无二选,可过去它们仍是不能违背天界。
相对于效忠他人,它们更愿意效忠从灵魂上压制它们,让它们心生亲切的同族大王。
黑龙俯首,恭敬道:“小龙斗胆问大王生辰。”
元入潭挑眉:“二月二,为何询问此事?”
黑龙灰龙齐拜。
灰龙道:“小龙如今已是大王座下龙,理应逢年过节献礼,大王生辰更是重中之重,我等必要好好筹备。”
元入潭“嗯”了声:“除了二月二,还应当注意十一月初九。”
灰龙不解。
元入潭:“那是玄朝帝王的生辰。”
二龙恍然大悟,如今大王一心扶持玄朝,它们也得顺应讨好玄朝帝王。
元入潭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真正原由。
事以密成,切莫急躁,待日后先生成了金龙大王的伴侣,不用他说,他手底下的这些小妖都会去讨好先生。
元入潭安置了海龙王的归属后,离开了山洞。
山洞外雨已停,只是枝叶湿哒哒的,小道也是一踩一脚的泥。
至于帝王百官与使臣,早在刚落雨的时候下山了。
皇家猎场出口,钦天监面容复杂,甄江终拎着一只野鸡不知所措。
自由好战的安小将军牵着马,其脚下两头狼、三头豹、还有一些鸟兔鸡零散物。
安小将军的猎物不少,可若将其视为玄朝的脸面,怕是不够。
只见对面,灵朝使臣相涟昭脚下一窝兔子,马匹身后摆着两头老虎。
老虎是相涟昭的手下拖来的,相涟昭称今日下了大雨,手下不放心便上山寻找。
那时他正好遇到猛虎在山林里奔腾,于是提弓射杀了两头老虎。
只是老虎体型庞大,他一人无法搬来,便命令手下为他拖下山。
玄朝众人皆是人精,又怎能看不出相涟昭的花花肠子?
他们面露鄙夷,此刻正急速想着,如何拆穿相涟昭?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狩猎刚开始,猎场就下起了雨。
乌云压城,天色昏暗,不知何这场雨何时结束?
部分臣子连忙下山,还有一些臣子则为了玄朝尊严,骑马在山林里转了许久,射了些落单的猎物。
只可惜猎物为了避雨,早早地藏匿起来,就连安小将军也是多射了几只兔。
百官目光偷偷打量高台猎物,看到那堆成山的战果,不由松了口气。
陛下英勇。
陛下应当是随时做好了不祥的准备,一入山林,飞速寻找起了猎物,赶在降雨前,猎物已堆积如山。
其中的一头雄狮,更是让人时不时偷偷打量。
一头狮、六头狼、两只虎、还有七八只鬣狗。
百官们回忆神,感受着闷燥的空气,又不由朝着山林望去。
他们没有想到那般来势汹汹的暴雨竟然只下了那么一小会儿。
如今天已晴,他们是否可以再度入山林,狠狠猎些猎物,压相涟昭一头?
就在百官们脑海里闪过多种想法时,一些细心的官员注意到,元大人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伏祟的目光也是聚集在猎场出口处,只是神情不显。
另一边,元入潭咬着大黑熊的后颈,飞在空中。
大黑熊有些重,他此时只有两尺长,一排牙齿只是比大拇指宽一些。
可大黑熊上千斤,被他拖咬着,很快黑皮上出现裂口。
元入潭停下,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的猎场出口,又咬住了大黑熊的臂膀,用力朝着出口拖。
大黑熊皮肤摩擦力,毛都给擦没了。
元入潭:=_=
最终他变为人形,松松垮垮穿上衣服,寻了几片大树叶垫在大黑熊身下,这才拎着熊掌往外拖。
百官们听得见动静,连忙往山林里跑,在见到元大人拖着一头体型是自己十倍大的大黑熊时,不免震惊兴奋,连忙夸赞元入潭英勇。
不少不知道元入潭真实身份的官员也是惊掉了下巴,元大人看似清瘦,实则力拔山兮?
守卫们连忙涌上,将大黑熊扛到出口外。
相涟昭脸色一变,表情难看。
元入潭装模作样擦了擦额头的汗,问统计猎物的官员。
“我在山上设了陷阱,猎住了几头凶兽,只是它们性命犹在,生龙活虎,那还算不算是我列到的?”
官员连忙道:“只要元大人能将猎物带到这里,或是让人陪元大人一同上山,将猎物带下来,这些都算是元大人的成果。而且若猎物是活的,朝廷也不会杀了它们,毕竟活猎捕获不易,待到秋猎结束后,大部分活猎会重新放归山林。”
元入潭明白了,点了点头,说自己骑马上山要将猎物带回来。
官员恭送元入潭,至于元入潭,他才没有上山,而是用法术给山上有灵识的精怪传音。
他目前需要十只动物给自己充当功绩,不会伤及动物性命,但需要动物在这里待上日日。
作为报酬,元入潭会给每只动物两颗泥丸。
元入潭为了防止动物们不知道泥丸是什么,在发布消息时,在空气中混了些龙气,并讲明泥丸里的气息是空气中龙气的数千倍。
元入潭特意将消息扩张得远了些,保证一些猛兽能听见。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地动山摇。
元入潭面前十余头猛兽对着元入潭行礼。
元入潭点头,当众选中一头老虎,目光时不时瞥向老虎身体,去观察老虎的绒毛和尾巴。
元入潭又选了两只猴,一只鹰。
未选中的精怪不乐意了,在元入潭面前抹着鼻涕。
“小妖修道多年已是不易,当年小妖弱小,为了不被其他生灵看轻,没日没夜去那些危险处采集秘宝,如今小妖却还是因为出身得不到机缘。”
元入潭纠结犹豫,俯视小妖,尾巴尖挠了挠脑袋:“我也知你不易,可是玄朝秋猎这么多年,没见过有谁会猎只蚂蚁回来。”
没错,那个抹鼻涕的精怪正是蚂蚁精。
幸好它修为高深,其他精怪忌惮其气势,这才低头走路,防止将蚂蚁精踩死。
另一只精怪也是不甘心,对着元入潭泪眼汪汪。
“小妖与蚂蚁精不一样,我乃是猛兽,寻常生灵看到我会远远避开。大王若是选中小妖,定会在秋猎上引人瞩目,拔得头筹。”
元入潭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你杀伐果断,乃是一方霸主。也怪我,怪我将传音送得太远,都送到海面上了。
“我跟人类官员说我在山上设了陷阱,可山上的陷阱无论如何也无法猎中一头鲨鱼。”
鲨鱼精:……
“大王,那我呢?”又是一只精怪小声试探。
元入潭:……
“我要的是动物精,不是花妖。何况你还是朵石楠花,我带你下去作甚?”
作者有话说:
本章20小红包。
第102章 龙龙逆袭第一百零二日
石楠花精一僵,花瓣萎靡垂下。
其他根脚不适合当猎物的精怪失魂落魄。
如今天地间灵气愈发稀薄,它们能诞生灵识已耗尽了机缘。
那股龙气虽然灵气浓密,但它们更看重的是龙气内部蕴含的无上奥秘。得龙气者,修炼事半功倍。
元入潭看着众精怪沮丧的样子,尾巴尖晃了晃,最终垂了下来。
他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对众精怪道:“你们将自己的原型、年龄、会的本领写下来,若我日后需要,会召你们过来。”
精怪们长舒一口气,心里多了慰藉。
只是——
狸奴精探出脑袋,纠结道:“大王,小妖虽刚出生时,在一穷书生家里。
“可穷书生运气不好,拜了夫子,怎料夫子是个骗子,学了两年,认的字大多是错的。”
这时,旁边的猴子精问:“怎么就是错的?能收学生的,皆远近闻名,学生又不止穷书生一个,这还能被骗?”
狸奴垂下猫猫头:“那骗子甚是嚣张,一整个学堂都被骗了,临近童试,学子们去学堂,发现学堂已空。”
猴子精、蚯蚓精等皆摇头叹息。
狸奴对着元入潭拜道:“我跟着穷书生学了两年,认的字也都错了,小妖实在不会写。”
蚯蚓精点了点头:“大王,小的也不会写字。”
羊驼精边说边喷口水:“大王,小的也不识字。”
元入潭默默向后退了两步,防止被唾沫溅到。
土拨鼠问:“大王,能留爪印吗?”
元入潭叹息了声:“你们各挑一片叶子,对着叶子说话,用法术将声音封存到里面。若有不会用法术的,我可帮上一二。”
精怪们松了口气,它们虽没这般做过,但听过程也不难。
猴子精双手奉上叶子,请求元入潭帮忙。
元入潭点头,拿来叶子,问猴子精年龄籍贯,擅长什么?
猴子精答:“我今年刚过百岁,前些年在蜀地乐山居住,擅长夺物。我在那里住了八十年,于精怪手中夺物二十多万次,于人类手中夺物三万一千余次。”
元入潭:?
他歪了歪头,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元入潭问猴子精:“若那些精怪人类讨伐你该如何?”
猴子精恭敬道:“小妖战绩显赫,精怪与人族鲜少能在小妖手中讨到好处。”
元入潭:(* o . o *)?
也行吧。
他为猴子精封存声音,又给蘑菇精、萝卜精等刚诞生灵智的小妖帮了忙。
狸奴将施完法的树叶交给元入潭,元入潭接过,余光注意到那只本该毛茸茸的爪子秃了一小块。
元入潭顿了顿,看向狸奴,狸奴却挥了挥猫猫爪,拜别元入潭。
狸奴走后,精怪们也陆续向元入潭告别。
元入潭带着“猎物”下山,眼看到了猎场出口,“猎物”们连忙给自己套上绳索,假装没有灵识在大地上狂奔。
守卫们早早在此等候,感到大地震动后,对着身后摆了摆手。
木质栅栏打开,数座牢笼横作一排。
部分守卫拿着长枪,一些人拿着马鞭,只待“猎物”下山,将其赶入牢笼。
几息后,猛虎一马当先,朝着出口奔来。
守卫们连忙举起刀剑对着老虎。
老虎背上捆着一根粗壮麻绳,麻绳后面拴着两匹野狼。
众人一惊,三头猛兽!也不知元大人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将绳索拴在猛兽身上?!
在野狼后面,又有一根绳索延展,直入天空,那是一只黑鹰。
相涟昭面色阴沉,这四头猎物一出来,他这边瞬间黯淡无光。
枉他废了这么多心思,还将手下运来的野兽折了进去。
相涟昭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太子向来敌视他们这些兄弟,此次秋猎,也是太子为了折辱他,派他前来。
父皇虽宠爱他,却又不敢和太子反着来,只能对他说着好话,还将先祖的翎羽偷偷给了他。
临走时,父皇对他说,若他能在此次秋猎中做出些成就,便自己做主,彻底将翎羽赏给他,甚至还会在南边给他划一个小国,未来让他去做国主。
相涟昭一想到他论打猎,猎不过玄朝官员。
让海龙王为难玄朝,也不知玄朝是如何做的,最终这雨只下了一小会儿。
就连他提前备好的猎物,也比不上这“玄朝”官员猎的多。
他愤懑不满,今天他狩猎,也不是没有和玄朝官员交锋过,对方的捕猎速度他怎会不知?
现在突然带下来一堆猛兽,他若是看不出有猫腻,他也枉活二十余年。
相涟昭冷冰冰望着元入潭的方向,此人极为古怪。
这边,守卫们还未驱赶,那些野兽便已受惊,朝着牢笼跑去。
守卫们见状,连忙关上笼门。
因为虎狼鹰拴在了一起,其中一只狼被勒着背,险些钻不进去。
好在天降吉兆,那只狼一抽搐、蹦了一下,笼门跟着落下,恰好将恶狼关入笼中。
恶狼“心有不甘”,对着栅栏呲牙,用爪子挠着栅栏。
众人松了口气,好在对方弄巧成拙。
今日秋猎虽下了雨,但众人收获颇丰。
陛下和元大人满载而归,雨过天晴,天边也出了彩虹。
空气中飘荡着泥土的芬芳,四周不合时节响起了虫子的鸣叫。
首辅甄丛因连忙跪地,激动高呼:“陛下圣明!此乃吉兆!”
百官们一听,哗啦啦跪了一地,虽大部分臣子还没想出措辞,但工部尚书却率先开了口。
“陛下,今日虽有雨,却只下了不足两刻钟,如今云销雨霁,何尝不暗示着大玄历经风雨,迎来昌盛?”
礼部尚书也回话:“今日中途落雨,陛下却满载而归,这也许是上天指示。指示大玄百姓只需半年耕种,便可五谷丰登,耕种一年,国富民丰。”
伏祟眉眼舒展,颔首,显然满意这三人的言语。
吏部尚书汗流浃背。
我这脑袋,快想啊,怎么到关键时刻,就想不出词了?
还有这甄家老东西,你嘴一张,说吉兆,如何个吉法你也不说!
好在户部尚书对着天子行礼,放声道:“陛下圣明是大玄之幸,元大人捕猎拔得头筹,也代表着大玄民心所向。”
下层官员觉得此言有理,但细节好像有些出入?
可上层官员知道元入潭的身份,瞬间明悟。
是啊!陛下他们得奉承,金龙大人更是得夸!
吏部尚书长舒一口气,连忙笑道:“元大人骁勇善战,这也是大玄百姓的缩影。”
兵部尚书擦了擦汗:“元大人英勇无畏、风姿卓越、文武兼备、是大玄之福。”
天子也终于开口了。
“得元爱卿,是大玄幸事,也是朕之荣幸。”
元入潭弯了弯眼。
傍晚时分,孤阳照树,黑影参差不齐。
阴阳割昏晓,森冷追随明月,撒向大地。
在行宫的温泉处,正熬着一锅“龙汤”。
小金龙爪子扒着伏祟的手臂,脑袋以下潜入温泉中。
大掌卡着元入潭的咯吱窝,另一只手掌握着棉巾,正给元入潭擦背。
热气腾腾,元入潭舒适惬意,任由尾巴尖飘出水面。
伏祟给小金龙齐齐擦洗了一遍,确保给身体擦干净了,又托起小金龙的屁股,两只龙爪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上。
伏祟叹息,揪下一只爪子,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
元入潭晃着尾巴,轻飘飘道:“先生是在服侍龙体吗?”
伏祟顿了顿,拍了拍小金龙的背。
“朕在服侍今日的大功龙。”
小金龙脑袋搭在伏祟肩膀上,放松道:“今日先生说,有龙是先生的幸事。对龙而言,有先生亦是龙的幸事。”
伏祟手掌停顿,偏头,眼皮上流荡着鳞片折射的光。
他看过不知多少经籍,书中总是说,做人要谦逊内敛。
可他的小金龙,却总是一次次说着直白话,很少对他藏着心思。
龙清纯又炙热,他也次次因为龙的言语而愉悦。
伏祟洗完小金龙后,拿起布巾为小金龙擦水。
小金龙却嗅了嗅自己爪子,说温泉里没有精露。
伏祟只能让人拿来一个木盆,木盆里盛满了滴着精露的温水。
伏祟将小金龙往木盆里泡了泡,等捞上来后,小金龙也成了一条冷香小金龙。
时辰还早,伏祟并无歇息的心思。
他让人准备铺纸磨墨,欲作画。
元入潭听闻,趴在桌案上,看着伏祟画树画花。
元入潭问:“先生只画这些?为何不画金龙?”
伏祟低眉浅笑,笔尖不停。
“朕欲画金龙狩猎图,可惜朕未见到金龙狩猎风采。”
元入潭坐起,抱着尾巴歪了歪头。
片刻后,元入潭眼睛一亮。
“先生,龙也要作画!”
伏祟停笔看去。
元入潭问:“先生,你说我要是作画,能值几两银子?”
伏祟思索道:“一万两。”
元入潭可不糊涂,他飞了起来,额头贴着伏祟额头,对着对方的眼睛。
“先生告诉龙,若龙不是龙,只是个普通人类,能值几两银子?”
伏祟无奈将元入潭拎了下来,摸了摸龙头。
“若是今朝,仍能值一万两。”
元入潭困惑不解。
伏祟:“若放在后世,能值十万两。”
元入潭:?
他更不懂了。
伏祟将元入潭抱到腿上,一遍遍顺着鳞片。
若某条金龙只是街市上卖画讨生计的画匠,或许他某次出宫,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亮眼的身影。
画匠的画他不感兴趣,但他会注意到画匠落寞的眼神。
为了让这幅眼睛染上他喜欢的神采,他十有八九,会花一万两银子将画买下,算是万金博其一笑。
至于这幅画值不值一万两?
当帝王用一万两银子将其买下,此画便值一万字。
至于后世,这幅画会在史书上有记载。
【玄帝伏祟一生无妻,宫中唯有一正夫,为伏祟钟爱,此画为帝夫所作,于昭晟七年由玄帝买下,当世值万金。】
作者有话说:
来了!补更,本章100小红包
第103章 龙龙逆袭第一百零三日
元入潭抬了抬爪子,伸了个懒腰。
“先生,龙有一计,可画出惟妙惟肖的龙。”
“嗯?”伏祟垂眸,看着元入潭飞起,飘在画卷上。
“先生!”元入潭指着画卷问:“先生觉得哪里适合画金龙狩猎图?”
伏祟收回目光,指向大树下的空白处。
元入潭了解,于是飞了出去,等回来时,口中叼了一只麻雀。
伏祟蹙眉,只见某条金龙飞快在砚台里蘸了一圈,起身后,叼着麻雀在画卷上侧躺。
元入潭怕印得不明显,还用力压了压。
待他起身,同他一模一样的纹路印在纸上,上面还有麻雀扑腾翅膀的痕迹。
元入潭放走麻雀,好奇盯着画卷,又对伏祟指了指。
“先生可要记得,画中的龙比古树大,所以龙嘴里的不是麻雀,是雄鹰!先生记得再添上几笔。”
伏祟淡声回复。
元入潭刚一仰头,便被捞起。
伏祟拎着这条墨黑小龙又重新回到沐浴处。
元入潭心虚,也不挣扎,任有尾巴垂下,被伏祟放入浴盆,重新擦洗一遍。
二次洗浴时,元入潭告诉了伏祟今日见闻,尤其是白虎将星一事。
伏祟听闻,面无波澜,只有在他抱着小金龙穿过回廊时,才终于开了口。
“白虎将星是刻在古籍上的神灵。
“朕生而不详,年幼时听了无数恶语,无非是朕害得大玄江河日下。
“后来朕登基,手下为了奉承朕,便说朕是白虎将星下凡,不祥只是因为戾气太重。”
元入潭脑袋耷拉下来,爪子抚摸着伏祟的胸口,如过去对方安慰他时一遍遍顺着他的背。
伏祟低笑,笑声无奈又夹杂着难言的情感。
“朕没有想到,还真是白虎将星。”
伏祟摸着元入潭的龙角:“只是前世对于朕过于遥远,今世挫折却为朕亲历,朕无法将其当作神灵下凡的劫难。”
元入潭听懂了先生的话中意。
纵然先生前世来历不凡,但今世为人时,也只当自己是人,不会因白虎将星而倨傲,也不会因旁人制造坎坷而悲悯。
夜里,伏祟想要搂着小金龙,小金龙却挣脱开来,趴在他的背上。
伏祟不解,元入潭却摁了摁爪子,放松入眠。
夜深时,元入潭睁开迷糊的双眼,也不知白虎的背是何触感?龙可以陷入白色绒毛里吗?
如今他已知晓那日的梦怕是预兆,白如雪的猛虎印在他的心间。
夜里,守卫们巡逻,路经关押猎物的栅栏。
老兵啃了一口肉干,余光却看到栅栏里伸出了一只马脚。
老兵皱眉,栅栏里不都是猎物吗,怎么会有马?莫不是哪位大人的马不慎被关入其中了?
老兵连忙去看,却撞见了一对虎眼,吓了一跳,心情平复后又往栅栏里扫了扫,发现没有马匹只觉得是自己方才眼花,这才放心离去。
而在栅栏里,猛虎旁边的肉块已放出了淡淡的臭味。
它看也不看,咬了一口栅栏外探进来的野草。
它不喜野草略涩的口感,又低头,虎头伸入怀中,悄悄舔了舔藏在那里的糕点。
附近关押的精怪气得哆嗦。
坏马!明明是一只马精,偏偏化形成了老虎,来伪装猛兽!
它们不信金龙大王没看出来,要怪只能怪这马精心机太重。
可怜它们的远方表亲,比如狗尾巴草精、蚂蚱精、红烧肉精等,都太老实了,都已经是精怪了,不知道变个形态。
日出东方,晨曦驱散朝雾。
元入潭一觉醒来,床边已空。
他疲惫翻身,摸着冰凉的被窝,看向床帐外。
白虎将星当真是先生吗?
明明在海龙王的描述里,白虎在天界总是酣睡,怎么到了人间又这般勤奋?甚至常常只睡两三个时辰。
第二日狩猎依旧,元入潭换上利落的骑装上马,大玄官员休息一夜也精神亢奋。
傲云蹬着马蹄,迫不及待想要冲向猎场。
元入潭拉扯缰绳,余光看到相涟昭眼底乌黑,脸上也失去斗志。
长号起,无数骏马涌入猎场。
元入潭提弓射杀了几只鬣狗、野兔,渐渐来到了无人处。
四周静谧,元入潭竖起耳朵,静听万物回响。
忽然,远处的树叶动了动,有什么东西正朝着元入潭的方向跑来。
元入潭握紧弓身,刚准备抽箭,却听出了什么手掌放松。
他转身,只见林中多了一道火红色的身影。
昨日红狐兴奋激动,此刻叼着一只兔子朝着元入潭的方向跑来,显然这是向元入潭上供。
元入潭盯着红狐口中的兔子,柔软兔毛塌陷,两只蒲扇形状的毛绒耳朵垂下,兔子四肢短小,亦是眼熟。
元入潭眼皮一跳,此兔不正是那日可以化作人形的三岁雌兔吗?
傲云鼻孔喷气,情绪也有些不对。
红狐来到元入潭面前松口趴下,对着元入潭大拜。
“拜见金龙大王!大王之恩小狐难以为报,只能抓一只兔妖……”
红狐想起了刚才口中重量,又补充道:“给大王塞塞牙缝。”
毛绒兔身上淌血,已无力动弹,唯有那一对大耳轻轻动了动,代表着还活着。
元入潭:……
动物有了灵识,他是不会吃的。
元入潭见兔子奄奄一息,便对毛绒兔吹了一口龙气。
几息后,毛绒兔伤口复原。
兔子清楚事情经过,便对着元入潭跪拜。
奈何毛绒兔是短腿兔,只能四肢摊开,身体贴地,两只大耳一晃,将面容遮了个严实。
“多谢大王搭救。”
“喔吁——”
傲云忽然出声。
元入潭低头,听懂了傲云的话。
【这是灵朝的兔子,有大用处。】
作者有话说:
本章20小红包。
第104章 龙龙逆袭第一百零四日
灵朝的兔子?
元入潭眼眸低垂,已琢磨出了傲云这句话的重点。
毛绒兔一颤,傲云在此,眼前大王的立场已经了然。
它终究是惜命的,连忙用事实来补救。
毛绒兔拜了三拜,一对大耳甩来甩去,一会儿盖住双眼,一会儿落在后脑勺上。
“启禀大王,小妖只是与灵朝有交易,并非是灵朝麾下。”
“嗯?”元入潭低眉问:“什么交易?”
毛绒兔卡住,元入潭一看就知其与灵朝有约定,不能轻易透露。
毛绒兔三瓣嘴动了动,最后又抿在一起。
元入潭凝视毛绒兔:冷哼了声:“若你说出来,或许我今日会当做无事发生,放你回去。”
毛绒兔悄悄抬起头,一堆兔眼期盼又夹杂了失落。
元入潭一看便清楚了毛绒兔的选择。
他没有勉强的对方,而是用法术将对方倒吊起,软绵绵的垂耳向下坠落。
元入潭抖了抖,一盏茶后,终于从兔子身上抖出了些东西。
捣药的药臼、几包药粉、还有两篇不知名草叶。
兔子被扔到地上,元入潭将草叶捡起时。
正翻身的毛绒兔僵硬,四只爪子蜷缩,掌肉碰到了一起。
元入潭瞥了一眼,拎起草叶,观摩了一会儿蹙眉。
这只是两片灵气特殊的叶子,虽对精怪有些机缘,但即便再来五片叶子,也不如他的泥丸一成有用。
元入潭将叶子扔入了药臼里。
毛绒兔暗自松了口气,随后它眼睛猛睁,目光聚集在元入潭的掌心,那里突然多了一颗泥丸。
毛绒兔鼻子动了动,绒毛炸起,就连垂耳也不由僵直,悄悄竖起。
毛绒兔的反应太明显了,元入潭晃了晃泥丸,毛绒兔的脑袋也跟着晃了晃。
元入潭:( ^ v ^ )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勉强。
“只是我看你这两片草叶虽然特殊但用处不大,不如我手中之物。”
毛绒兔的爪子蜷得更紧,等待元入潭下文,哪知对方停下,久久不开口。
毛绒兔试探仰头,纠结片刻,小心翼翼问:“不知大王……手中之物是从何而来?”
元入潭看了一眼掌心,叹息:“你也能感知到此物与我气息有些相似,只是此物得取颇难。”
毛绒兔黑眸动了动,眼前大王身上多了一股冷香,而泥丸却有一股潮湿阴腐之气,或许其中有些门道?
元入潭等候一番,终于等来了毛绒兔的询问。
毛绒兔先对金龙大王恭敬三拜,忐忑询问:“不知小妖能否用手中之物换取金龙大王的泥丸?”
元入潭挑眉:“无用的东西我可不要。”
毛绒兔僵住,它手中之物确实对金龙大王无用,可金龙大王如今为玄朝做事,应当会需要吧?
它与灵朝也只是交易关系,它给灵朝提供药方、妙药,灵朝给她续灵草叶。
它唯一答应的条件是,在为灵朝交易期间,不泄露灵朝秘密,不泄露他们交易的内容。
毛绒兔前爪合十,对着元入潭上下晃了晃。
“大王,我想用五百斤药粉换取大王手中灵物。”
药方?药粉?
元入潭总算是知道了灵朝的那些妙药是从何而来。
元入潭尾巴探出,在空中摇了摇,其他精怪却看不见。
元入潭表面倨傲:“五百斤?”
毛绒兔兔耳蜷缩,畏畏缩缩。
事实上自它们家加入灵朝后,灵朝给开的价格是一百斤药粉换一片叶子。
一百斤听起来虽多,但需要它们一族没日没夜捣药,捣坏的药臼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旬前,二百七十四叔公捣得自己两只爪子直抖,任由它们晚辈揉按,半晌不能复原。
五日前,它的三十一哥口吐白沫晕倒,好在其它族人见到连忙抬起放到窝里,轮番施救,三十一哥才悠悠转醒。
毛绒兔脑袋垂下,它只是希望少捣一些药,因为真的太累了。
不过金龙大王神通广大,自然能看出它的报价藏着掖着,它也不该多出小心思。
元入潭又多问了几句。
“你的药可是正经药?若是自己脑子一热,随意编了几张药方,那我可不认。”
毛绒兔急忙道:“大王一定要相信小妖,小妖祖上乃是月宫里的月兔,正经的医药世家,小妖手中甚至还有族谱。”
毛绒兔担心大王不信,连忙拿出了一本金册。
金册应当是一个法宝,外表看是普通书籍,打开后,铺天盖地的文字砸入元入潭脑袋。
元入潭揉了揉眉心:“你这族谱怎么这么多名字?这至少有上百万。”
毛绒兔拱爪道:“小妖一家多子多福,族人能多些。只是能有机缘的族人少之又少,有时候一辈里面可能连一只有灵识的兔子都没有。”
如此也能解释毛绒兔为何需要大量的续灵草叶。
只可惜,它的族人好不容易有了灵识后,一睁眼就是给灵朝捣药,也没过几天好日子。
元入潭颔首,表示清楚了。
他随意翻了两下,摇了摇头:“你这族谱有些假了,既然传承了这么多代,怎么族谱从始至终用的都是当代之字?”
毛绒兔答:“回大王,原先的族谱被小辈啃了,如今的族谱是新修的。”
元入潭点头:“族谱一事倒也好说,但你这其中一些代有些过分。”
元入潭指着中间的几代。
黑兔——黑兔——深灰兔——浅灰兔——白兔……白猫——白狗——白土拨鼠……
因为每只兔子的前面会加上兔子的毛色,颜色变就变了,怎么连物种都变了?
毛绒兔答道:“因为小妖的先祖绝嗣,中间的那几个先祖是过继来的。”
元入潭揉了揉太阳穴,恨铁不成钢摇头:“你们好歹过继几只兔子。”
毛绒兔顿了顿:“大王所言极是。”
元入潭:“传承我已知晓,只是这药粉太少,再提些价。”
毛绒兔心里一紧:“不知大王价格几何?”
元入潭思索道:“再加十斤,一枚泥丸换五百一十斤药粉。”
毛绒兔:……
“那便按照大王所说的来。”
元入潭瞥了毛绒兔一眼:“只是我们初步交易,我也不想让这交易过于没有人情味。这样吧,每换十枚泥丸送一枚。”
毛绒兔:!
元入潭思索道:“若你能每月给我供给一次,一次不少于五百斤,等攒到十二月,我再送你一枚泥丸,也算是加固我们的交易。”
毛绒兔:?
元入潭接着道:“除此之外,我每年帮你们十个族人看一次身体,看身体经络、修炼灵窍、以及有没有因修炼错误导致减寿。”
毛绒兔:……
元入潭:“每个月再给你们二十两银子,也算是给你们找了个住处。
“至于吃饭,每个月再给你们补贴五两,若有兔子身亡,每次随礼一百文,但前提是有灵识的兔子,且这只兔子为我制药三月以上……”
毛绒兔呆滞了许久,最终元入潭放毛绒兔离开。
他给了毛绒兔一个地址,位置在玄朝京城皇宫,以后毛绒兔来这儿找他便是。
毛绒兔一步三回头,险些撞上大树,步子也晕晕乎乎,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毛绒兔远去,元入潭奖励给红狐一枚泥丸,算是表扬红狐立大功。
红狐捧着泥丸,双目湿润:“多谢大王厚待。”
红狐擦了擦眼泪,毛湿了。
相对于泥丸,它更喜欢听到大王的夸赞。
等红狐离去后,元入潭摸了摸傲云的脑袋。
“好傲云,你也是立了大功,等会儿我给你两枚泥丸,回去后再让人给你做些糕点。”
傲云蹬了蹬马蹄,马头侧偏,蹭了蹭元入潭。
元入潭压低声音,心情不错。
“傲云,你知道吗?这次灵朝上贡,总共才给了十斤药粉,一小茶匙算是一份,在他们的言语里,不是给咱们十斤,而是给咱们两千份。
“刚才与那只兔子的交易,咱们可是赚大了。”
深知灵朝吝啬的傲云:……
罢了,那只兔子已经道心不稳,灵朝那边迟早会传来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来了,补前日更。
本章200小红包。
第105章 龙龙逆袭第一百零五日
元入潭顺手打了几只猎物,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今天是秋猎的第二日,胜负已没有昨日那般重要。
他放松了,可傲云没有放松。
纯白流光骏马嗅着空气中的气息,朝着某个方向跑去,抬起马蹄踹死了一只野鸡。
元入潭将野鸡捞上来,傲云又找到了一个獾獾洞。
除了傲云,林中精怪也向元入潭献上了“猎物”。
石楠花精送来了一罐花蜜,说道:“小妖知道大王不喜欢小妖的气味,此花蜜是小妖从隔壁花圃里拿来的,大王可放心食用。”
猴子精送来了两坛自己酿的酒,狸奴精则是牵来了两只松鼠。
元入潭收下东西,给精怪们一些糕点。
精怪拿着糕点好奇,尝了一口甚是欢喜。
元入潭接过松鼠时,再次看到了狸奴精爪子上的秃块,问:“你这伤疤是如何来的?”
狸奴精受宠若惊,看了一眼爪子,有些怅然。
“当年的穷书生秉烛夜读,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蜡油滴到了小妖的爪子上,自此这一块就不长毛了。”
元入潭若有所思:“那后来呢?你之前说穷书生念了假书,后来如何?”
狸奴精揉了揉耳朵:“后来穷书生攒钱念了真书,去京城里当大官了。”
元入潭疑惑:“你没有跟着去吗?”
狸奴精狡黠一笑:“我抛弃了穷书生,到山林里做一只逍遥小妖。”
元入潭问:“他可是惹怒了你?”
狸奴精:“或许是惹怒了吧,他太穷了,顿顿喝稀粥,还得攒束脩。
“本来他寄居在大伯家中,大伯一家就不喜他,他还要用抄书的钱给我买肉吃,大伯一家更是埋怨,甚至经常在夜里商量着将他赶走。
“我不想再吃那些干柴的肉了,加上大伯一家还要控诉他不孝,我听说读书人不能被说不孝,所以我干脆抛弃了他。
“山里这么大,我白天抓雀,晚上挖田鼠,总比天天吃那干巴巴的肉强。”
元入潭听着心头酸涩,便道:“你既然在山里,又为何知道他当了大官?”
狸奴精对着元入潭拜了拜:“小妖与他终究有些因果,那夜小妖心悸,猜到是他遇了难,便下山去看他。
“没想到他果真生了重病,在床榻上神志不清,小妖便折了些修为让他治好。”
元入潭心想,怪不得他看狸奴精神智清醒,却感受不到对方有多少法力。
“你是他的恩人,住在他的府中,被他供养也是应该的。”
狸奴精摇头:“不用了,我回去时,他已有妻有子,家宅兴旺,我不想麻烦他,就像是他大伯一家总不喜欢我这只猫。
“况且我只是一只猫,在人类心中也没有多重要。”
元入潭听到后,有些遗憾。
待到傍晚,元入潭下山。
尽管他今日懒散,但狩到的猎物仍居百官之首。
安小将军艳羡,赞扬元入潭好武艺。
今日相涟昭猎到的猎物都没有安小将军三成多。
天色昏暗,空地上燃起了篝火。
关系要好的官员们聚在一起,烤炙今日猎物。
肥瘦相间的一大块肉被串在木棍上,随着烈火熏烤,荤油浮了出来,“啪嗒”“啪嗒”掉进了篝火里。
手艺好的官员抓了一把自家厨子调制的烤肉粉,均匀撒在了肉块表面。
粉末与混油混合,使得肉块外面浓香酥脆。
官员取下肉块,利刀一切,外焦里嫩,唇齿留香。
元入潭也是馋得直咽口水,不停绕着篝火走来走去。
伏祟也亲手烤起了肉,只是对方贵为天子,赏赐臣子烤肉已是极大恩宠。
元入潭一连吃了两只烤鸡,眼看再吃下去,天子就成了他的烤肉庖厨,于是连忙停下,装模作样去看其他大臣的烤肉进度。
元入潭从甄江终那里拿到了一只烤羊腿,又从工部尚书手中接过了半碗烤肉丁。
他经过京城府尹时,见对方还带来了妻儿。
妻子温柔沉静,坐在篝火旁,暖橙色的火焰照得妻子面容愈发柔和。
妻子摸了摸身旁幼童的脑袋,将装着烤肉的碗交到儿子手中。
儿子连忙谢过父母,妻子眼中疼爱似水。
京城府尹有些不耐,时不时望向四周,见同僚相谈甚欢,对妻儿多了些怨气。
元入潭看在眼里,并没有出声,因为他注意到了对方妻子的眼神变化。
自府尹没了耐心,妻子眼里的温柔也淡了,只是众目睽睽下,妻子按捺着性子,安抚着孩子。
元入潭又走得远了些,途中,他被安老将军笑眯眯叫了过去。
安小将军献上了半扇烤羊肉给元入潭。
元入潭道谢,在安老将军的邀请下,坐在篝火前,看着安小将军为他片羊肉。
“小将军片肉真是细致。”
元入潭望着安小将军熟练的动作赞叹道。
安小将军顿了顿,笑着摇头:“我向来喜欢抱着整只烤羊啃。只是我母亲是京城贵女,自幼吃惯了精致的餐食,不太喜欢吃烤羊。
“但自我记事起,母亲就心疼我,时常让府中庖厨为我烤羊,母亲也顺便跟着吃两口。
“我为了让母亲吃得开心些,便亲自动手,将羊肉片得又薄又小。”
元入潭赞扬安小将军有孝心,安小将军谢过,情绪却突然低落。
元入潭注意到了对方的情感变化,便问其缘由。
安小将军心想这也不算秘密,便道出了烦心事:“我方才说我母亲是京城贵女,自幼锦衣玉食。母亲虽为女子,却极得我外曾祖父喜爱。
“如今我外曾祖父近百岁,病倒在床榻上,神志不清。”
元入潭出声安慰,安小将军摇了摇头:“多谢元大人,我家世代武将,生老病死再常见不过。只是难过的是,外曾祖父已在床上昏昏沉沉三年,如今枯瘦如柴,每日活着都是折磨,却总是在鬼门关徘徊,进不去也走不出来。”
安小将军叹息,也没了食欲。
“母亲从三年前起,便因为外曾祖父的事情难以进食,身体愈发虚弱,我真害怕,怕她追随外曾祖父……”
元入潭思索道:“你外曾祖父如此,必然是有心结,你可知心结是什么?”
安小将军顿了顿,说出了外曾祖父的故事。
外曾祖父姓沈,名叫沈河山,出生贫寒,自幼有向学之心。
沈河山二十五岁时,中了传胪,被当时的礼部侍郎看中嫁女,自此在京城扎了根。
沈河山三十八岁时,任户部侍郎。
四十四岁时,任刑部尚书。
四十七岁入阁,五十二岁成了首辅。
哪怕后来大玄风雨摇曳,沈河山也在首辅位置上坐了二十余年。
元入潭不解问:“沈大人一生波澜壮阔,也曾是百官之首,怎还有如此重的执念?”
安小将军双眼微红:“这三年来,每当外曾祖父病重,总会念着一个名字,梨霜。”
元入潭:“梨霜何人?”
安小将军摇头:“梨霜不是人,是一只狸花猫。”
元入潭顿了顿,抬头看向安小将军。
安小将军道:“外曾祖父命途多舛,幼年饥寒交迫已是常事。梨霜是外曾祖父在冬日梨树下捡了回来的,他说他本不愿意养一只狸奴,只是大雪纷飞,他若是不养,怕是狸奴得冻死在外面。
“外祖父想着,得到春暖花开,就将狸奴放回去。哪曾想,他一养就是十余年。
“别人说,外曾祖父待狸奴极好,自己都吃不饱了,还给狸奴买肉吃。
“但是外人不知道的是,外曾祖父好几次饿到晕厥,是那只狸奴从外面叼回来了鸟儿、硕鼠,才给外曾祖父续了命。
“天寒地冻,外曾祖父连一件棉衣都没有,也是那只狸奴贴着外曾祖父,才给外曾祖父带来了些暖意。”
安小将军自己也难受,几度说不下去。
“外曾祖父说,他愧对狸奴,是他自己打翻了烛台,烫到了狸奴。
“他不明白,明明贫贱时可以依偎,为何自己富裕了,那只狸奴就不来找自己了?”
元入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安小将军却道:“可狸猫一生只活二十余年,陪了幼时贫穷,难陪未来富贵。
“外祖父一生都在愧疚,说若不是自己疏忽,狸奴也不会溺了水,自此阴阳两隔。
“后来,外曾祖父在京城有了宅子,取名为梨花阁,里面尽装了一些狸猫喜欢的小物件。
“外曾祖母知道后也上了心,还请人画了狸猫像,放在梨花阁供奉。”
“外曾祖父四十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宫中还派了御医,都说外曾祖父并不久矣。
“可那夜院子里的冬雪消了,第二日,外曾祖父的病离奇好了。
“外曾祖父非说他看到梨霜回来了,不然为何一夜间,院子里的梨花全开了?”
“外曾祖父久经官场,向来稳重,病好后却哭了一日,直言梨霜回来了,为何不在府中多留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来了,补周天更。
本章200小红包。
第106章 龙龙逆袭第一百零六日
元入潭撇头,睫毛垂下,眼眶酸涩。
他问了沈山河家在何处。
安小将军一愣:“元大人莫非是……”
元入潭听出了安小将军语气里的不确定,于是编了个谎。
“等晚些时,我用法术看看,梨霜的魂魄可还在地府?”
安小将军连忙起身,双手交叠,对着元入潭深深一拜。
元入潭心里难过,吃了两口烤肉便借故离开。
晚上,伏祟一边批改公文,一边摸了摸公案上小金龙的龙角。
元入潭抱着尾巴坐在伏祟的奏折上,眼眶湿润。
伏祟听见元入潭的呼吸声加重了些,叹息了声,放下朱笔,对着元入潭张开手臂。
“元宝,来。”
元入潭跃起,飞到伏祟怀中。
伏祟抚摸着元入潭的背,亦是回忆道:“沈大人于朕幼时便已致仕,那时大玄虽落败,但沈大人也见证了大玄的辉煌。朕的祖父也算是功过相抵,纵使做了错事,好在有沈大人好言相劝,才给大玄延了寿数。
“朕没有想到沈大人还有这般因果。等回京后,朕给沈大人加封,再派御医去沈家一趟,好好看看沈大人。”
元入潭点头,蔫蔫道:“我看了那么多话本,不如今日听闻让龙心揪。”
伏祟揉了揉元入潭脑袋:“元宝心善。”
事实上此事若是让宗室听闻,除了几声感慨,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伏祟亦是这种人,他经多了众叛亲离、也听过不少一饭之恩。
他最多心中升起丝缕惆怅,更牵动他心情的是桌上小龙的沮丧。
元入潭说,他会找到狸奴精,将此事如实告知,到时狸奴精回去与否,取决于对方。
伏祟颔首,又听到元入潭说起了今日毛绒兔卖药粉一事。
伏祟手掌蜷缩。
元入潭道:“那群兔子甚是厉害,伤寒、跌打损伤、降火、防疫……
“冬日快来了,我让它们多做了些治伤寒外伤的药,到时能救下更多百姓的性命。”
伏祟叹息:“元宝如此功绩,玄朝百姓皆要谢过元宝,朕的聘礼也得多备些了。”
元入潭眨了眨眼,尾巴尖翘起。
伏祟又继续处理公务,元入潭则趴在伏祟腿上看话本。
过了一会儿,暗卫来了,跪地说了一件大事。
元入潭猛地坐起,紧盯着暗卫。
对方说,京城府尹与相涟昭勾结,半夜在灵朝亲卫的掩护下,去往灵朝营帐,不出意外,应当是在泄露玄朝机密,其中包括了元入潭乃九爪金龙一事。
元入潭在脑海里回顾了京城府尹此人,对方正是傍晚时,对妻儿厌烦的中年官员。
伏祟听闻后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
只是他的手背青筋凸起,显然多了些怒意。
元入潭用爪子拍了拍伏祟的手背,伏祟低头。
元入潭与其对视,想了想,说了今日见闻。
伏祟低笑,尽管语气平和,但平和下藏着百官受不起的风暴。
元入潭也知道了京城府尹的事。
京城是玄朝的国都,名叫天熙。
京城府尹也就是天熙府尹,此人姓王,名叫王尽忠。
王尽忠本是小官之子,且是家中不显眼的庶子,因为嘴皮子厉害,讨得长辈欢喜。
长辈便寻尽人脉,给王尽忠求得良师。
王尽忠也是争气,二十二岁中了进士,堪称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当时,王尽忠的上司,也是一个从六品官想要将自家嫡女嫁给王尽忠。
奈何王尽忠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年纪轻轻,便已是从七品官,区区从六品官的女儿怎配得上他?
于是乎,王尽忠暗自在京城打听,最后听说大理寺卿女儿刚及笄,因为常年体弱,在佛寺中疗养,一直未婚配。
王尽忠动了歪心思,尽管他比那少女大了八岁,可那少女在佛寺中长大,不谙世事,他又通过赏花会诗会与少女结识,将少女哄得非他不嫁,最终他与少女成了亲。
婚后,他们也过了一年的蜜里调油日子。
次年,大理寺卿升任吏部侍郎,王尽忠对待妻子更加殷勤,时常带着妻子回娘家讨好岳父。
五年后,他们有两子一女,而王尽忠也是高升,成了从六品官。
谁曾想,到了第七年,岳父倒台,妻子因嫁与他免于牵连,只是岳父一家被流放,妻子也没了娘家。
自此,王尽忠原形毕露,整日苛待妻儿,在家中怒骂妻子无用,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甚至纵容小妾对妻子出言不逊。
一旦妻子因受了委屈找他,他便不耐,指着妻子鼻子骂:“张兰釉,我忍你多年,如今你父母被流放,你还要花着我的月俸头戴珠钗,你哪里比得上月儿?月儿虽是妾,可她父亲乃是富商,从入我这府,每月交给库房一百两银子,去年过年更是给了五百两的银票,你有何颜面说月儿不好!”
妻子也就是张兰釉气得浑身发冷,自此不再对丈夫抱有希望。
王尽忠守着妻子愈发不耐,对方占着他的正妻之位,却不能给他带来助力,实在让他烦躁!
王尽忠甚至还给妻子下过毒,最后被妻子识别闹到了官府。
厨子被王尽忠拉出来顶罪,说张兰釉苛待下人,厨子心生不满,这才下毒报复。
至于事情真伪,官场之人皆懂,只是没有证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下毒一事过后,同僚们皆远离王尽忠,上司也厌弃了王尽忠。
王尽忠对妻子更是怨恨,常常在家中打骂妻子,甚至放纵庶出子女欺负嫡出。
王尽忠对嫡出子女说,都是因为你们母亲恶毒,这才害得你们落得如此地步。
只是王进忠没有想到,那几个孩子根本不听他的,甚至长子直言等将来王尽忠老了,自己随便找个草席给王尽忠一裹,扔到乱葬岗。
王尽忠气到失去理智,险些将长子打残,若不是张兰釉趴在长子身上,怕是长子终身落下病根。
后来,王尽忠另寻门路,投靠了郡王,凭借一张巧嘴,讨得郡王欢心,在多重运作下,最终坐到了天熙府尹位子上。
可惜前不久,那位郡王因得罪帝王,彻底垮台,而王尽忠再次没了后台,又被同僚孤立。
此次秋猎,王尽忠难与同僚搭话,便拉了一张脸。
尽管他与妻子约定好,出门后要演出一幅夫妻相敬如宾、父慈子孝的画面,但王尽忠还是没有忍住,对妻子低骂出声。
元入潭都要气炸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抓王尽忠个现行!
伏祟按住了小金龙,说自己另有安排。
元入潭不解,伏祟低声说了些什么,元入潭这才放下心,灵朝讨不到便宜就好。
至于王尽忠,对方通敌叛国,势必要满门抄斩。
元入潭蹙了蹙眉,想说什么,却是望向帐篷外,若有所思。
元入潭没想到,事情有了意外的变化。
第二日清晨,女子稚童的哭嚎声惊起了所有人。
守卫们连忙跑向哭声处,一众大臣也慌慌忙忙朝着事发处赶去。
等元入潭赶到时,那里正是灵朝的营地。
只见王尽忠的妻子,也就是张兰釉头戴白布,拉着儿子跪在地上痛哭。
百官抬头,只见昨日还好好的天熙府尹此刻面色青紫,身体僵直躺在灵朝营帐前。
元入潭看向张兰釉。
张兰釉面色惨白,双眼通红,指着灵朝帐篷字字泣血。
“灵朝使臣卑鄙!昨日用手段拐我丈夫去了灵朝帐篷,威逼利诱我丈夫说出玄朝机密,我丈夫不愿,他们便给我丈夫下了毒,若是不说,便让我丈夫毒发身亡!
“我丈夫宁死不从,他们便用手段折磨我丈夫,还想制造出我丈夫溺水而亡的假象!昨日我丈夫全身湿透回来,双眼肿胀,用最后力气告诉我实情。”
张兰釉说罢,转身对着伏祟叩拜,流泪痛哭。
“陛下明鉴,求陛下为我丈夫做主!我丈夫不能含冤而亡!”
元入潭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般发展,他呆滞了一会儿,大脑飞速运转,仰头看向伏祟。
伏祟俯视张兰釉,眼眸深不见底,最后厉声道:“灵朝使臣恶意迫害我朝官员,手段阴毒。”
大臣们如梦初醒,赶忙义愤填膺怒骂讨伐。
有人说,直接杀了灵朝使臣报仇。
又有人说,虽不斩来使,但是使臣犯了大罪,必须扣押,让灵朝给个说法!
伏祟抬眸,从众臣子脸上扫了一圈,冷笑道:“来人,将灵朝使臣扣押起来,严刑审问!”
这一刻,元入潭终于明白了。
王尽忠通敌卖国,难以取证,即便是抓了个现行,也不能向灵朝讨到太多好处。
但是王尽忠此举必然触及到了玄朝逆鳞,事后,王家上下必然要被抓捕。
纵然王尽忠与张兰釉互为仇敌,但通敌叛国罪名一出,张兰釉与其子女必然受到牵连,轻则流放,重则殒命。
于是,张兰釉走了一出险棋,那便是亲手杀死丈夫,嫁祸给灵朝。
如此,张兰釉母子也能摆脱牵连,同时也是递给了玄朝一把刀。
灵朝使臣杀害玄朝重臣,那么玄朝便可光明正大扣押灵朝使臣,不仅可以用使臣要挟灵朝,也能让玄朝站在大义上。
如此,也是让王尽忠这贼人死得更有用些。
事后,帝王果然没有迁怒张兰釉母子,不但赐给了张兰釉黄金百两,给了对方再嫁或者自立为女户的机会,还问张兰釉有何心愿?
张兰釉跪地,说自己可以不要任何赏赐,只希望为父翻案。
伏祟应允,但还是将之前的奖赏赐了下来。
至于灵朝使臣,帝王大怒,命人写了敕书送到灵朝。
元入潭还看了一眼敕书,上面除了对灵朝的训斥怒骂,还在言语中透露着,如果想要相涟昭活命,那就献上十座城池。
作者有话说:
本章200小红包。
第107章 龙龙逆袭第一百零七日
灵朝皇宫。
大殿主色昏黑,地面冰凉森然,能映出地板上人们的倒影。
灵朝帝王拿着敕书,浑浊的眼眸凝视书面。
大太监看出了帝王的焦急与愠怒,连忙跪地。
无论该不该用城池换七皇子的命,都不是他能说的,但他又不能任帝王独自生气。
大太监咬了咬牙,怒骂道:“玄朝用心险恶、丧尽天良!殿下何至于去害那区区官员的性命?更何况王尽忠不是……”
帝王冷笑,将敕书放在公案上,平静问:“太子可知晓?”
大太监后背一凉,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已经知道此事了。”
帝王嗤笑:“将他唤来。”
大太监忙给小太监使眼色,小太监领命,匆匆跑出大殿。
帝王垂眸,给人一股风雨欲来之兆。
“敕书是两刻钟前才送到朕手中的。”
大太监一头冷汗。
陛下作为一国之君,竟到了现在才知道消息。
三刻钟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灵朝太子走入殿中,因为赶路太急,衣冠松散,气喘吁吁。
他对着帝王大拜。
“儿臣拜过父皇!”
帝王连忙走下台阶,亲手搀扶起了爱子,眼里流露出疼爱之相。
“好暄儿,为何如此焦急?父皇一直在此,切莫累着自己。”
灵朝太子名为相涟暄,与其他皇子仅最后一字不同。
相涟暄起身,对着帝王拱手。
“父皇有命,暄儿自当重视。”
帝王叹息了声,领着相涟暄走上台阶,指着公案上的敕书问:“暄儿可知晓此事?”
相涟暄点了点头。
帝王叹息,坐了下来,眼神哀愁:“暄儿,那是你的皇兄,不能不救。”
相涟暄拧眉,对着帝王拱手弯腰。
“父皇,那可是十座城池!灵朝国土小,总共不过六十四座城池,万万不可用城池交换!”
帝王带了些怒气:“那该如何?总不能让朕看着亲生儿子送死!”
相涟暄俯身望着曜黑的地面,眼里流露出无奈与讥讽。
他仰头,双眼眯起:“父皇,儿臣兄弟姊妹三十余个,若每人都要用城池来换,何其荒谬!”
帝王攥紧手掌,一言不发。
相涟暄出声带了些怒气:“父皇,儿臣知晓您疼爱皇兄,但用城池来换是否过于荒谬?这让灵朝的百姓怎么想?
“换言之,若今日被掳的是儿臣,父皇可愿用十座城池来换?”
帝王道:“朕自然愿意换。”
相涟暄音量突然放大:“可儿臣宁愿去死,也不愿意用国土交换!”
帝王一时怔住,反应过来后音量猛地拔高。
“你的意思是让你皇兄死在玄朝?!”
相涟暄行礼,并没有反驳帝王的话。
帝王大骂:“逆子!冷血无情!给朕滚出去!”
相涟暄被赶出大殿,殿外空气清新了许多,阳光也更暖了。
随行侍从陪在他身边,颤颤巍巍打量他的神情。
相涟暄未言,直到走出皇宫,来到国师所在的问星殿。
问星殿空荡,四面流风。
相涟暄跪在蒲团上,看着国师的背影。
“国师,孤不明白,孤哪里不如相涟昭?为何自孤出生起,父皇就格外疼爱他?”
相涟暄的右前方,国师突然睁眼,皮笑肉不笑。
“不过是凡人的权欲作祟罢了。”
相涟暄震了震。
国师也不打算跟对方解释,只是道:“从你降生的那一刻起,你们注定亲缘淡薄。除非,你愿意卸掉权势,成为一个只会讨好人的宠儿。”
相涟暄听明白了国师的言外意,气到发笑。
“也是,孤无须企盼他的宠爱。”
相涟暄摸了摸袖口,从里面取出一本小簿子。
他怎会猜不到王尽忠的死因?
甚至那夜,王尽忠一边和相涟昭泄密,营帐中的秘宝便已将王尽忠的声音传了回来。
他的属下将王尽忠说的所有话记了下来。
相涟暄已不是第一次翻看这本簿子,可每每翻看,心中总是有一股莫名的情绪。
“国师,你说孤为何不能让伏祟当孤的父皇?如此孤也不用耗尽心力去操持国事。”
国师瞥了相涟暄一眼:“如果他能降生在灵朝,这太子也由不着你做。”
相涟暄:……
他从出生起,便是国师在教导他,在他心中国师与他的半个父亲一样,唯有一点他不喜欢,那便是国师不会说话。
相涟暄翻了翻簿子,又道:“那果真是九爪金龙,不过心性单纯,容易被哄骗。
“伏祟也对金龙包容,烤了两头羊,只有半个羊腿能到伏祟的肚子里。”
“嗯?”国师皱眉,对着相涟暄伸手。
“把那簿子拿来让我看看。”
相涟暄交出簿子,国师翻了翻,声音扭曲怪异。
“怎么又不护食了?”
国师又翻了几页,念出了上面的字。
“陛下极为疼爱元大人,但凡元大人出声,必然句句回应。
“元大人犯困,陛下便让元大人枕着自己的臂膀睡。群臣认为陛下体恤臣子,格外感动。”
国师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说的那王尽忠夜晚来营帐前是不是喝了酒?若酿酒工序有误,极有可能饮酒中毒。”
相涟暄顿了顿:“秋猎毕竟是大事,玄朝应该不会给臣子们喝毒酒。”
国师:“那也许是喝肉汤的时候,顺手从树下拔了两片菇,扔到汤里出了幻觉。”
相涟暄:……?
国师将簿子还给相涟暄,收回手掌时,袖口微微扬起,赤红色的羽毛随风摇动。
只是在那手臂上,羽毛不是均匀分布,有些地方明显秃了,甚至表皮青紫肿胀。
鲜少有人知,在天上白虎将星的道场里,有一片果树林。
一只无辜的朱雀只是啃了半口果肉,便被白虎打了个半死。
朱雀愤怒,揪下了白虎的两根白毛,这下是彻底惹怒了白虎。
白虎薅掉了朱雀身上大片赤羽,又将朱雀打了一顿。
朱雀深受重伤,回到道场疗伤百年,才勉强出来重新管理天界事务。
他刚坐回主宰的座椅,便有神灵哭诉找他。
神灵说,自己只是开会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砸到了白虎的背,就被白虎打了一顿,恳请朱雀为他做主,重重责罚白虎!
朱雀缩了缩脖子,让神灵在玉简上写下事由,他日后定会训斥白虎!
至于有没有训斥,朱雀不说,又有谁能知道?
国师收起回忆,感应到相涟暄走远,往痰盂里啐了一口。
之后的几日,灵朝一直不太平。
相涟暄与其幕僚皆认为该无视此事,玄朝想要杀了相涟昭?那就杀!灵朝多的是皇子!
用城池交换?绝不可能!
七成大臣都支持相涟暄决定,哪怕是帝王多次在朝会上发怒,大臣们也只会偷偷看着相涟暄的脸色,来劝谏帝王不要任性。
帝王险些气到中风,眼看事已成定局,民间却响起了呼声,且越来越大。
灵朝七皇子相涟昭在秋猎立下功勋,比如力压玄朝官员,打猎收获丰盛。
又比如相涟昭深入敌营,不顾性命,从玄朝偷到良种,并命人藏了起来。
听说那良种可以亩产三百斤,除了常见的地豆、还有红薯、西红柿等!
七皇子为了百姓日夜难眠,如今被灵朝抓个现行,严刑拷打,日日饱受折磨,就是为了让七皇子说出良种的踪迹。
如此好皇子,灵朝不能弃七皇子于不顾!救救七皇子,不要让天下有志之士寒心!
高官们:??
什么种子?他们怎么不知道!
还有,你们以为救人那么容易吗?
他们论武力打不过玄朝,若说特殊手段,以前还可以使一使,如今听说玄朝有神灵庇护,他们如何对打?!
总不能真用十座城池来换吧?
百姓们自然也不愿意用城池来换,至于怎么救人,那就是朝廷的事了!
满朝文武头秃了。
在两日后的夜里,几道黑影从灵朝都城飞出,快如闪电,朝着玄朝皇家猎场赶去。
玄朝的秋猎也要结束了。
这段时间,相涟昭被关在地牢里,身上伤痕累累。
铁牢冰冷,月亮被乌云遮掩,稻草有蜈蚣爬过,滴水声在整间牢房里回荡。
相涟昭趴在稻草上,鲜血将麦秆染红。
忽然,牢房里响起了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相涟昭手指动了动,仰头看到了墙角的黑影,眼里迸出希冀的光。
他嘴唇干裂,对对方用出唇语。
对方摇头,摘下面罩,亦用唇语回复。
也不知道黑影说了什么,相涟昭眼睛猛地睁大,手掌攥紧,开始挣扎,眼看要嘶吼出声,忽然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角落里的黑影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相涟昭,将一把刀塞到相涟昭手中。
相涟昭颤抖,拼命摇头。
黑影蹲下,附在相涟昭耳边,总算出了声。
“灵朝不可能用十座城池来换你的性命,但我们也没有能力带你离开这里。
“你需要众目睽睽下,怒骂玄朝后自尽,这样对你和对灵朝都好。”
相涟昭摇头,双眼充斥着红血丝,崩溃无声道:“我凭什么要自尽?我不死!”
黑影低声道:“你走时在灵朝留了魂灯,死不会真的死,只是消去肉身,那边会用魂灯将你的魂魄唤来,再为你重新找一副躯壳。”
相涟昭怒道:“相涟暄一心盼着我死,那些精怪全都向着他,他又怎会让人为我复生?!”
黑影拿出一块玉石,上面篆刻着复杂的纹路。
“如你所见,已立下天地誓言。”
相涟昭冷静下来,怔怔看着玉石。
天亮后,众人纷纷收拾行囊,命人将烤好的肉块塞入马车,欲返京。
秋猎终于结束了,大臣们放松之余又有些疲惫。
士兵们收拾好囚车,准备将相涟昭等人押入其中。
作者有话说:
补周一更,终于补完啦。
今日份更新等会儿奉上,本章20小红包。
第108章 龙龙逆袭第一百零八日
而此时的元入潭却是来到了猎场深处,告诉众精怪,自己要回家一事。
精怪们叹息,熊精送上了一罐蜂蜜,鲨鱼精拎了两串海鱼,鹰妖献上两只兔子,兔精招来同伴骂鹰妖。
红狐眼泪汪汪将自己积攒的肉干献给元入潭,说等自己修为高深些,会去京城找元入潭。
狸奴精则是送了两筐野果。
元入潭注意到狸奴精情绪有些萎靡,便将目光挪到了对方的后腿上,对方应是捕猎的时候受了伤,因而只能采一些野果送他。
元入潭让其他精怪离开,收了狸奴精的野果,送给了对方一颗泥丸。
这颗泥丸足够治好狸奴精的伤,还能为对方添不少修为。
狸奴精受宠若惊,双爪交叠对着元入潭拜了拜。
元入潭摆手,问了狸奴精一个问题。
“你叫梨霜吗?”
狸奴精愣住,想问元入潭是怎么知道这个问题的?但答案却呼之欲出。
元入潭道:“他在冬日的梨树下遇见你,为你取名为梨霜。你救了沈河山的那夜,雪停了,院子里的梨花也开了。”
梨霜眼眸蓄着泪水,无措蜷缩爪子。
“我以为……可是……沈河山不是都该百岁了吗?怎么还……”
元入潭认真望着梨霜:“可能是他执念太深,地府不愿意收他吧。”
梨霜问:“什么执念?”
元入潭:“他在昏迷时,唤梨霜这个名字唤了三年。”
元入潭无需多说,梨霜应该能自己补全这个故事。
元入潭下山,走出猎场,看到兵卫押着鲜血淋漓的相涟昭上囚车。
元入潭忽然拧眉,意识到了不对劲,按理说对方受了多日折磨,应该失去了行动能力,可他见对方虽一瘸一拐,但步伐却稳健不少。
元入潭目光一凌,快步向前走去。
下一刻,相涟昭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挣脱了束缚。
群臣大惊,皆是朝着相涟昭看来,其中还包括着一些小国使臣。
元入潭先是来到伏祟身边,见先生眉头微蹙,自己精神绷紧。
相涟昭此举诡异,力气也比原先大了不少。
忽然,元入潭看到了对方后背衣服的凸起,那里是——
从相涟昭被下狱的那一刻,对方的一身行头便被扒了,封在了箱子里。
元入潭虽然觊觎羽毛,但考虑到灵朝真的有可能用城池来换,为了不引起口舌,便一直没有动那三根羽毛。
可如今,羽毛又到了相涟昭的后背上,为对方增添了神力。
侍卫们很快反应了过来,纷纷拔出腰间兵器,朝着相涟昭挥去。
相涟昭有羽毛助威,不知从何处拔出匕首,轻松抵挡。
可这里终究是玄朝的主场,相涟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
对方握紧匕首,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向伏祟,怒喝:“伏祟!你欺我灵朝,我不可能让你如意!我愿意一死,换得我灵朝不再受要挟!”
元入潭听到对方直接喊先生名讳,胸口生出一股火气,电花火石,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确实,相涟自裁才是最好的破局法,尤其是当着所有使臣的面。
毕竟灵朝皇子的性命不值钱,一旦相涟昭自裁,更容易调动灵朝民愤,将玄朝推到风口浪尖!
元入潭自然不会如对方的意,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又想到了一个关键处。
即便他与相涟昭交集不深,但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送死,是什么给了对方胆气?
元入潭眯眼,忽然发现对方胸口有什么在闪烁着红光。
元入潭瞬间明白,于是抬手,去抽取红光。
相涟昭面色微变,一手握着匕首,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眼眸聚焦在元入潭身上。
相涟昭眼中闪过一缕恐惧,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掌缓缓松开。
元入潭用力拔取红光,忽然肩头一重,仰头看去,发现云层中聚集着业障。
元入潭双唇紧抿,冷笑了声。
这相涟昭不知是从哪儿听说的,他不能随意杀人,否则会有业障降临。
若他没有猜错,相涟昭胸口的红光应该绑了相涟昭的命,即便对方躯壳死亡,也能借尸还魂,除非他将那缕红光碾碎。
可是红光已经融入对方的魂体,一旦他剥夺红光,相涟昭也会紧跟着丢性命,届时天道的业障会算在他的身上。
可是,相涟昭怕是不知道,他为玄朝布一次雨,不知能抵掉多少人命带来的业障。
元入潭手掌收紧,相涟昭面露痛色,忽然对着元入潭的方向大喊。
“元大人倒是卑鄙!分明不是人族,却借着人族官员的身份与我比试!”
虽不少高官知道元入潭的身份,但周围的使臣与其他官员却是茫然。
他们听到相涟昭出声,震惊不可置信。
不是人类那是什么?
陛下可知晓元大人的真身?
能甘心为臣子的生灵……难不成是某种妖邪?
众人慌乱惊悚,一想到与此人共处多日,他们不寒而——
元入潭嗤笑,既然相涟昭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他,那他也无需掩饰,他的真身又不是见不得人!
元入潭快步走向相涟昭,此速度已非常人所能做到。
众人背后发冷,尤其是看着元入潭双脚离地,身体越来越高,更是吓得蹲在地上,心脏快要跳出胸口。
元入潭盯着相涟昭,双眼越睁越大,两颗眼珠凸了出来,众人吓得喘不过气,就连侍卫们的手掌都在抖。
元入潭的手掌变得干瘦,指甲又尖又长,掌纹也愈发明显。
他的身体开始拉长,手脚间隔着距离,裸露出的皮肤也生出了鳞片。
如此怪异模样让众人毛骨悚然,他们亲眼看到元入潭长出了一对鹿角,身后又探出了长长的金尾,直到元入潭的面颊上长出两根龙须,众人突然察觉出了不对。
等等,此物貌似愈发眼熟?
狂风骤起,乌云压境,树叶漫天飞舞。
在如此昏暗的天色下,地面上突然亮起了刺眼的金光。
众人头皮发麻,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在空中盘旋的金龙,这一刻他们的眼睛瞪得比龙眼还凸。
九爪……金龙……?
元大人竟是他们大玄的祥瑞?
祥……瑞?
祥瑞……
祥瑞……
官员们愣了愣,忽然欣喜欲狂。
祥瑞!元大人竟然是金龙大神!
意识到这件事的大臣们别说不寒而栗,那是心花怒放,欢喜若狂!
同僚啊!他们和元大人是同僚!
前几日元大人吃饭时,还吃过他们亲手烤的肉呢!
金龙在空中盘旋,猛地俯冲而下,爪子对准相涟昭的胸膛。
他的声音在林中回响:“有何不公?吾秋猎时鲜少用法力。”
百官们惊醒,想起了相涟昭刚才说了什么,竟忍不住骂出声。
“蛮人妄言,元大人有何错?”
“元大人光明磊落,我今生信元大人言行!”
“元大人屈尊降贵狩猎,尔等竟敢如此贬低元大人!”
“元大人英勇无畏,便是只猎一只兔子,那也是当之无愧的狩猎圣手!”
“大胆贼人!竟敢对我大玄祥瑞出言不逊!”
相涟昭已无心在听这些官员说什么,从元入潭便作金龙俯视他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开始颤栗。
此刻,他竟已想不起灵朝给他的命令,他的脑海化成一团浆糊,本能让他慌忙转身,不顾一切朝远处逃离。
元入潭眼眸闪烁金光,甩动尾巴,追赶相涟昭。
伏祟见状,反手上马,手握弓箭命孤雪朝着一人一龙的方向追赶。
按理说,相涟昭终究是人,速度又怎能敌过龙和马?
他背后羽毛闪烁着轻微的光芒,连带着相涟昭的动作也轻盈了起来。
周围树木向后挪动,相涟昭离开人群,朝着树林深处赶去。
元入潭已将相涟昭当作囊中之物,速度不快不慢,总和相涟昭保持着二十丈远的距离。
一对金瞳紧盯着对方后背的三根羽毛,既然对方出言不逊、已有死志,加上狼狈逃窜,那么他杀死对方,夺取对方的羽毛,那便是再正常不过。
而这三根羽毛,最终会成为他杀了相涟昭的战利品。
山林中的野兽感受到了恐怖威压,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入潭抬起龙爪,一道闪电朝着相涟昭身侧劈去,地面炸出深坑。
相涟昭惶恐,突然喊道:“你若是杀了我,你会有业障!你修行会愈发艰难!”
元入潭冷漠盯着相涟昭,爪子又是一甩,树叶飞起,变作针尖,刺中相涟昭。
相涟昭惨叫,而元入潭身上也聚了一层淡淡的红黑雾。
相涟昭踉踉跄跄,扶着树干,防止自己栽倒在地。
元入潭再次抬手,乌云密布,雷霆黑紫,马蹄声却由远及近。
元入潭转头,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此时,伏祟也看到了空中那条矫健的金龙。
他见过金光盖在金龙身上,如今却是他第一次看到金龙身上蒙了一层红黑雾气。
恍惚间,他明白了金龙过去十八年身上的桎梏从何而来。
金龙不能杀人,甚至不能害人。
可倘若他的金龙遭受欺辱,被恶人骑到脖子上,难不成也不能抵抗?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道金龙的身影。
小金龙的下巴时常仰起,骄傲又得意,一旦听到表扬,尾巴翘得高高。
小龙向来乖巧,何时犯过错?
一瞬间,伏祟抽出三根箭搭在重弓上,拉至满月,对着相涟昭射出——
一箭刺穿了相涟昭的额头,剩下两箭分别刺中了相涟昭的脖颈和心脏。
所有人族由他杀,他手中沾了太多人命,向来不怕业障。
在元入潭的眼里,随着相涟昭中箭,对方胸口的红光也熄灭了。
元入潭盯着相涟昭的躯壳,并无魂魄游走。
先生的箭不但杀了相涟昭的躯壳,还射灭了相涟昭的魂魄。
作者有话说:
本章20小红包,今日份更新!
第109章 龙龙逆袭第一百零九日
元入潭抽离了相涟昭背上的赤羽,赤羽躺在他的掌心,如同红宝石,流淌着暗红色的光。
自此,元入潭终于攒够了所有聘礼。
他抬头,看着孤雪缓缓走来,却意外发现,先生周身空荡,无一缕业障。
元入潭爪尖蜷缩,将此事压于心中。
灵朝七皇子杀玄朝官员在先,后为了保全灵朝风骨欲当众自尽,死前直讳玄朝帝王性命不说,又唾骂玄朝祥瑞,见祥瑞显露真身,又狼狈出逃,丝毫不见当初骨气。
灵朝正懵着不知该作何回应,又接到了玄朝的敕书,其上罗列了相涟昭及灵朝罪过十八条,要求灵朝献上五百万两白银、粮食十万石、布帛万匹等。
灵朝上下:……
他们快要被气晕过去,还未等他们商量出决策,民间又起流言,说是七皇子故意挑衅玄朝,随后又贪生怕死出逃,且死在玄朝不说,还惹怒了玄朝上下,玄朝大怒,怕是要发兵。
灵朝民间怨气四起,灵朝皇室与百官光安抚恐怕都要耗费不少时日。
另一边,玄朝秋猎的车队回程。
徐咏德跟着帝王车撵,随时等待帝王吩咐。
小太监快步走来,双手捧给徐咏德一串价值不菲的玉珠。
徐咏德瞥向小太监。
小太监恭敬道:“公公,这串珠子是瑶国使臣送来的,他们问小的元大人可有什么喜好?他们该如何讨得元大人欢心?”
徐咏德回目光,拿起珠串把玩:“你去告诉他们,今年万寿节把礼品备厚些便可。”
小太监领命。
徐咏德将珠子又扔回小太监怀里:“小玩意,自己拿去玩儿吧。”
小太监惊喜,连忙谢过。
车撵里,小金龙趴在伏祟的肩膀上,盯着对方左手边的公文有些好奇。
他琢磨,先生处理文书是很快的,为何这份公文一直没有送出去,且在先生手中放了两天了。
元入潭翻过伏祟的肩膀,熟练地滚到伏祟怀里,伸出爪子去摸公文。
奈何,元入潭的爪子被手指摁到桌面上。
元入潭疑惑仰头,先生眼眸漆黑,语气却轻和道:“这份公文上记录着朝中大事,朕需完善一番。”
元入潭收回爪子,无聊地贴着先生的胸膛,手掌摁了摁,打了个哈欠。
“先生摸摸龙。”
宽厚的手掌将元入潭从头捋到尾巴,元入潭伸了个懒腰,趴在伏祟腿上合上双眼。
算了,先生不想让他看,他就不看。
可没想到的是,这份公文先生竟完善了四五日,还没有写完!
车撵驶入皇宫,元入潭舒服泡了番澡,任由先生将他抱在怀里,一边扶着他的背,一边带他回到玄龙殿。
元入潭两只爪子扒着先生的肩膀,低头却看到先生的衣裳里别着那份熟悉的公文。
元入潭翘起尾巴尖,挠了挠脑袋。
这上面到底写着什么?为何他们都快睡觉了,先生还携带着它?
半夜,元入潭躺在枕头上,闻着先生身上的香气,不由自主脑袋贴上了先生的胸膛。
金色的龙头蹭了蹭,蹭开了缝隙,要往里衣里钻。
奈何他的后颈被拎住,先生也将衣领拉了回去。
元入潭:(▽ヘ▽#)
他都已经凑够了聘礼,怎么先生还不让他贴上去?
元入潭憋着一口气,想着他还没有正式为先生送上聘礼,便忍着性子,任由先生抱着入睡。
次日,天亮了,元入潭身旁又空又凉。
他趴在枕头上,等神志清醒了些,先去沐浴一番。
他比以往多加了些精露,洗得也更认真了。
他出了水池,拒绝宫人为他更衣,自己挑了一身最为艳丽的衣服,穿戴整齐后,自己带着聘礼前去找先生。
事实上,从元入潭刚拿到那三根羽毛,便忍不住为先生送上聘礼。
但成亲毕竟是大事,秋猎疲惫,他怎能如此敷衍?
于是乎,元入潭掐算着好日子,硬是等回到皇宫,又与先生歇息了一夜,待到精气充足,这才聚精会神去找先生。
先生刚下早朝,元入潭过去时,先生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随对方去用膳。
元入潭点头,飞到先生怀里,先生的怀很硬,他用爪子摁了摁,不出意外,还是那份公文。
早膳后,先生去了两仪殿,元入潭也跟着去。
路上,元入潭拎起荷包,爪子在里面扒拉。
他感受到一道视线,仰头见先生回头,元入潭弯了弯眼睛。
“先生等会儿可要做好准备。”
伏祟颔首,并未问是何准备。
直到先生坐在龙椅上,元入潭从荷包中掏出聘礼,飞到先生的公案上,仰头道:“聘礼已备齐,先生可要与我结为伴侣?”
伏祟浅笑点头,从胸口拿出公文,双手交到元入潭手中。
元入潭愣了愣,翻开这份最近一直被先生随身携带的公文,里面写着先生告知天下的婚书,还有十余页的聘礼。
纹银百万两、玉器十箱、珊瑚十箱、绸缎千匹……
元入潭金瞳睁得滚圆,原来这是先生对他下聘的回应吗?
他的脑袋被摸了摸,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元宝可否带着朕去千里外?”
耀日照散了秋冬的严寒,一条金龙冲破云层,瞬息百里。
元入潭飞在空中,时不时向背后望去,见先生坐得好好的,不由放下心。
他不是没有用龙形带人飞过天,只是从未有人坐在他的背上,即便他当时救了龙王新娘,也是将新娘放在竹筐,他叼着竹筐升空。
元入潭“嗷呜”了声,问:“先生可害怕?”
毕竟先生一旦坐不稳,就会从云中掉下,虽然龙会接住先生~( ̄▽ ̄~)~
元入潭听到爽朗的笑声:“元宝尽情飞便是,不用担心朕。”
元入潭:(* o . o *)?
他试着飞得高些,除了自己的鬃毛被攥的有些紧,先生也没再说什么。
鬃毛是他让先生抓的,他的鬃毛结实,即便上面拴着十匹马,也不可能让他掉毛或者太痛。
金龙破开云雾,又在空中翻了两圈,耳朵竖起,时刻听着身后反应,奈何先生未曾求助他。
元入潭:(▽ヘ▽)
他也不再保留,按照以往习惯,加快速度,不过几息,便来到了先生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片火山,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岩浆翻滚,地面有数十人正在劳作。
元入潭越是靠近火山,越是不适,似乎天地都在排斥他。
元入潭飞到地面,先让先生下来,自己变作小金龙飘在空中。
他看了看先生,发现先生头发散下,却遮不住浓眉。
元入潭试图从先生身上找到受惊的情绪,奈何他只能隐隐感到先生似乎是兴奋的。
元入潭:……
“元宝受累了,来,朕抱着你。”
伏祟对着小金龙张开双手,元入潭却不想被抱,而是趴在先生的肩膀上。
伏祟见元入潭身心放松,也就由着对方了。
劳作的百姓见到伏祟连忙下跪叩拜,伏祟抬手,百姓离去。
元入潭探了探脑袋,看着周围景色变动,不由感到新奇。
一方面是他从未来过此地,他越是靠近火山,火山的火焰燃得越旺。
另一方面是方才他驮着先生而来,如今又是先生驮着他上山。
元入潭听着先生娓娓道来。
火山及附近的土地原本是灵朝的领土,当年两朝大战,皆伤亡惨重,即便如此,灵朝高官却还在挑衅玄朝。
于是伏祟上马,率领将士又攻下灵朝三城。
灵朝大惊,军队溃散。
伏祟为了追战场上的一个诡异之人,单枪匹马来到一个荒凉之地。
他不是贸然追赶,而是能感应到那个方向并无埋伏,甚至人迹罕至。
当马蹄踏入烧红的土壤时,一阵烟雾迎面而来,伏祟看到了千军万马举起兵器,只为斩杀他。
伏祟蹙眉看向手掌,他发现自己全身变得轻盈,应该是自己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躯壳。
面对滔天杀意,伏祟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怯意,与之而来的也是涌入大脑的冲动。
伏祟抽出佩剑,与幻影战了一天一夜,直到诛尽千军万马,持剑徒步上了火山。
他刚上火山,便看到了三四只虚弱的赤鸟扇着翅膀向他冲来。
伏祟抬剑,竟与赤鸟斗了三日,赤鸟发出悲鸣,钻入火山口,而幻境也结束了。
等到伏祟梦醒,他正趴在孤雪上,烈阳告诉他幻境的四日对于外界不过一刻钟。
伏祟下马,望着周围景色,一道声音告诉他,今后他便是这座火山及周围领土之主。
在伏祟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伏祟驮着元入潭已经来到了火山口,岩浆附近长满了血红色的花。
伏祟摸了摸肩膀上的小金龙,柔和道:“雪山丹便是由这些火山赤花所制,因此山非玄朝兵将攻下,只属朕一人,朕将此山的九成送予元宝,作为聘礼之一。”
元入潭久久未回复。
伏祟挑眉,将肩膀上的小金龙抱下,只见对方金瞳亮闪闪的,里面挤满了兴奋之情。
“元宝?”伏祟低声询问。
小金龙爪子彻底舒张,尾巴翘过头顶,眉飞色舞道:“龙满意,龙极爱此聘礼!”
此时,元入潭终于知道为何雪山丹有如此浓郁的灵气。
此地正是凤族陨落之地,不死火山!
而那些赤红色的花,则是凤族留给后辈用来恢复气血的灵物!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本章200小红包。
第110章 龙龙逆袭第一百一十日
元入潭钻入花丛,一口气嚼了六七朵花。
伏祟眼皮一跳,那一朵花可以做三枚雪山丹,六七朵下来,怕是要撑到某条小金龙。
果不其然,元入潭行动变得缓慢,飞到了伏祟的肩膀上,无精打采。
伏祟叹息,抱过小金龙,放在怀里揉了揉肚子。
元入潭尾巴直直垂下,表情恹恹。
然而事情未完,不死火山似乎察觉到了龙族的气息,火山口的岩浆开始翻滚,荡起一阵阵波浪。
原本蔫蔫的小金龙听到了波浪声,瞬间炸起,对着岩浆“嗷呜”叫。
岩浆不甘示弱,滚得愈发厉害。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元入潭更气了,吼得更厉害。
除了岩浆,附近的花花草草也开始晃动,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元入潭先是对着岩浆骂,又转头对着花花草草骂。
伏祟担心小金龙将自己气晕过去,便抱着对方下了山。
他们在山脚的营帐里歇息了一晚,待到天亮,一人一龙又回到了皇宫。
与此同时,沈府。
丫鬟们端着水盆从主屋里退了出来,脚步轻盈走在回廊里。
“这次老太爷已经昏沉一个月了。”扎着绿发绳的小丫鬟叹息。
粉衣丫鬟精神不振:“以往老太爷还会清醒一两日,让人扶他到院子里打理花枝。”
绒黄色衣裳的丫鬟牵了牵粉衣丫鬟的衣袖:“哎呀玲儿,我知道你心系老太爷,可老太爷也说了,等你年满十六岁就放你出府,到时你无论是嫁人还是归家都由你。”
玲儿吸了吸鼻子,哽咽:“当年是老太爷从拐子手中救下我,我被管家训斥,也是老太爷路过替我说的话,我宁可不出府,也想让老太爷走得安稳些。”
其他丫鬟连忙劝慰:“老太爷吉人自有天相,如今这般年岁,说不定是有了什么奇遇。”
玲儿道:“奇遇就是让老太爷受了一年又一年的折磨,还不如早早——嘶。”
绿衣丫鬟掐了玲儿一下,压低声音:“这话可不要乱说,我们终究是丫鬟,若有下一次,我可不提醒你了。”
玲儿连忙闭嘴,端着水盆与其他丫鬟匆忙走远。
只是,在走廊原本空荡的石柱下,突然多了几片梅花爪印。
一只狸奴的身形渐渐凸显,若有所思看向丫鬟们离去的方向。
狸奴舔了舔爪子,寻找那根因果的线,朝着繁华处跑去。
一路上,梨霜所遇到的石雕愈发精致。
花坛处,各类名贵花蕊争奇斗艳。
梨霜最终来到了一个种满了梨树的院子里,它在院子的角落看到了一组石雕,是好几只不同姿势的狸奴。
狸奴嘴里叼着麻雀、狸奴伸出爪子故意打翻竹筒、狸奴压低背蓄势待发……
梨霜来到石雕前,发现这些狸奴的身形竟与它一样大。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
一位贵妇人手帕捂着面,沙哑走出。
婆子在一旁哄着:“小姐莫哭,要是老太爷醒了,看到小姐的模样恐怕要心疼。”
婆子嘴上唤着小姐,可贵妇人的头顶却添了几缕银发。
“我怎能不哭?祖父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若苍天有眼,让祖父安稳离世也好。”
婆子叹息:“小姐,老太爷这是执念未消。”
贵妇人的眼泪将手绢打湿:“一只走了快八十年的狸奴,有何执念?那狸奴都不知道在地府里轮回多少世了!”
梨霜呆了呆,看着婆子扶着贵妇人远去。
梨霜穿过梨花树,爬上一层层台阶,浓重的中药会将它掩埋。
梨霜讨厌中药,而且在它陪穷书生的那些年,穷书生也没钱买中药。
梨霜穿墙而过,几名老仆在一旁守着。
梨霜隐去身形,爬上床畔,一眼就看到了那只苍老干枯的手掌。
在它的记忆里,穷书生的手指修长,皮肤紧致,牢牢攥着毛笔,在宣纸上留字。
梨霜用爪子拍打着穷书生的手,如同对方年幼时正在深睡,它用爪子将对方打醒。
对方顶着杂乱的头发,匆忙穿衣服,揽过它到河畔,借着月光读书。
它去树林里寻找着知了,最少也要抓两只,它和穷书生一人一只。
天亮了,穷书生将抓好的知了烤了火,剥去外壳,喂给它。
他们再喝一点河边水,也算是用了早饭。
可惜了,梨霜这次没有把穷书生打醒。
它扒着被子,来到穷书生的胸口睡了下来,脑袋挨着穷书生的脖子,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此声只有对方能听到。
“梨霜……”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正在蹲守的老仆们吓了一跳。
“老太爷,您醒了。”
沈河山昏昏沉沉喊道:“梨霜……”
老仆忍不住道:“梨霜走了多年,老爷夫人还有少爷小姐们都在担心您。”
沈河山:“梨霜回来了……”
老仆们一惊,打量主屋四周,哪里有狸奴的影子?
老太爷怕是病糊涂了。
苍老的手掌缓缓抬起,摸着心口处的绵软,如同年幼时无数个寒冷的夜里,梨霜用绒毛贴着他。
沈河山哑声道:“梨霜,这些年你怕是吃了不少苦。”
老仆们看向老太爷的胸口,明明那里空无一物,老太爷也身体虚弱,可那手掌却悬在空中,似乎掌心真的有东西。
老仆们受了惊,连忙跪了下来。
梨霜仍旧在“呼噜噜”。
它听着沈河山对它说:“可惜我命如枯灯,不能护着你。梨花阁会一直为你大开,若你在外面累了,就回来,总会管你吃喝住行……”
沈河山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时,手掌失去力气,落了下来。
老仆斗胆起身,去量沈河山的鼻息,随着一声哭嚎,沈府挂上白幡。
那位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的前首辅沈河山去了。
婆子们来收沈河山身上的棉被时,发现对方的心口处多了一滩眼泪。
作者有话说:
本章20小红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