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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51章 夺得管家之权


    关于这个问题, 孟扶危并不是没有想过,可他还是下意识否决了:“我娘……不会做出这种事。”


    就算孟祁柏究竟是不是他爹这一点存疑,但他的母亲总不会错, 孟扶危坚信, 如母亲那般坚毅的女子,断然做不出与他人苟合之事。


    况且,就算他真的不是, 为何孟祁柏那边并不曾戳穿, 直接将他除籍不就好了?为何始终都没有这样做呢?而是非要寻些什么理由,冠冕堂皇地将他赶出孟家。


    姚戚香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尴尬道:“我也就是随便猜猜。”


    “……阿香。”孟扶危忽然这样叫她,他叫得有些生涩, 姚戚香甚至能从这两个字中, 听出一丝不好意思来。


    “那次之后,我本想答谢你,只是等我回到孟家,有能力去做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声音顿了顿,“发现你在你继母手下活得很是艰难,我无法将你带出姚家, 也无法插手姚家的事, 便只能暗中让人守着你。”


    他又默了瞬,其实一开始, 他并未生什么心思,那个时候护着姚戚香, 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是渐渐地,听着手下人事无巨细地禀报她的事,说起她吃了什么, 做了什么,说起她的性子,说起她是如何与那继母周旋,如何反败为胜,如何肆意妄为,姚戚香这个人,就好像活在了他眼前一般。


    姚家的人一直都没有撤回来,他守了她差不多五年,偶尔会亲自去看一眼她,这些年来她做了些什么,经历了些什么,有了哪些变化,他比姚戚香自己还要清楚。


    直到他忽然发现两人的年岁已经长成,探听到她的继母有心将她嫁出去,于是孟扶危便生出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他想娶姚戚香。


    娶回孟家,由他自己护着。


    她不信任他,他便不明目张胆地逼迫她,让她自己用她熟悉的法子在这孟家生存,只有这样,她待在这里才会更加安心。


    “娶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他郑重说出此话,“不是算计,也没有什么阴谋,就只是想和你做夫妻。”


    姚戚香听着,她有些怔愣,她脑中第一次这样一片空白,宛如停滞了一般,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要回复孟扶危什么,只能无措地坐着。


    可她又明显感觉到,她心底是藏了几分窃喜的。


    她在庆幸,其实往日里她猜疑的那些,不全是假的,只是她以为孟扶危心仪的另有其人,便从不敢往这边想。


    话都说完了,至少孟扶危觉得,他把能说的都说完了。


    姚戚香憋了半天,开口:“那你岂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人?”


    亏她在孟扶危面前,还时常端着……可孟扶危早就知道她的所有事了。


    “嗯。”孟扶危点头,无比认真道,“你自然是个很好的人。”


    姚戚香险些笑出声来。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尝试道:“……睡吧?”


    “嗯。”他又应了声,自去熄了灯,姚戚香则躺进内侧闭上眼睛。


    孟扶危心仪之人竟是她啊……那……


    姚戚香想起一事,她看着孟扶危也上了床,躺在了她的身侧,思来想去,忍不住问:“倘若你说的是真的……那那天晚上……怎么没圆房?”


    “哪天?”孟扶危问,他们有几次险些都要圆房了,可他自姚戚香的表情中看见排斥,他便没有勉强。


    “新婚之夜。”姚戚香道,“成亲那天晚上,你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究竟在想什么?”


    她跟孟扶危说了好几句话,他就是一个字都不往外蹦,气死她了。


    孟扶危:“……我在想,究竟该不该圆房。”


    “……”姚戚香无语了一阵,又想到那晚她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你觉得不该?”


    “没有……”他道,“我觉得该,回头看你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姚戚香:“……”


    就这么一个问题,他究竟是考虑了多久?


    姚戚香不禁回忆起那晚,半晌又想,好吧,她承认那天她是累着了,所以睡着得快了些。


    似乎一切都说开了,既然如此,姚戚香也没有什么好瞒他的了,说不定一起商量着,她还能事半功倍呢。


    半晌,姚戚香又道:“孟元德还没死吧?”


    “嗯。”


    “趁他没死,我想将掌家之权从常氏手中夺过来。”姚戚香道,“否则这要是死了,常氏悲恸之下,你爹万一不乐意……”


    “知道了。”孟扶危道,“明日你便去云栖堂吧。”


    “这么急?”姚戚香意外,这看上去实在有些像她演都不演了,直接开抢的样子。、


    “无妨,我会施压。”他道,“主要是,孟元德撑不了几天了。”


    姚戚香啧了一声,那确实应该赶快了。


    第二日,姚戚香便来到了云栖堂,只是她见的不是常秋兰,而是孟祁柏,由于她这公爹时常不在府上,她还是叫人时刻盯着,好歹是在孟祁柏离府前将人给拦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孟祁柏对她的态度很是不耐。


    姚戚香道:“公爹,眼下云栖堂出了这么大的事,婆母怕是心力交瘁,儿媳想接过婆母管家的担子,为家里出一份力。”


    孟祁柏沉着脸没有出声,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


    姚戚香便道:“前脚咱们家才闹出谋逆的事来,若是眼下家里再出了什么乱子,那可不是一人之祸,而是孟家全族之祸了。”


    孟祁柏仔细想了想,的确如此,这管家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闹不好要出大事。


    这次他自己的儿子竟然闹出谋逆这样荒唐的笑话来,孟祁柏自觉丢尽了脸,可好歹孟元德捡了条命在,虽眼下情况还不稳定,可几碗参汤下去,元气好歹是吊住了,后续只能看郎中的本事。


    他心焦如焚,想来常氏也没心力再料理旁的,再叫她管家,难保会有差错。


    于是,孟祁柏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行,这段时间便由你掌管内务吧。”


    见他撂下这句话竟是转身就要走的样子,姚戚香道:“对牌钥匙在婆母那儿,儿媳可不敢去讨,万一婆母觉得您轻看了她,非要勉强……”


    这些家长里短的东西,孟祁柏听着就烦,他摆手道:“行了,我随你去她那儿拿。”


    二人来到常氏屋里,说明了来意,本就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的常秋兰先是一愣,随后看着姚戚香冷笑起来。


    “怎么?这就想要从我手里夺权了?”


    姚戚香大为惊诧:“婆母这是哪里话!儿媳想尽一份孝心罢了,何况,公爹也觉得理应如此。”


    “行了。”孟祁柏道,“以后又不是不还你,只这段时间由她管教罢了。”


    常秋兰皱眉道:“你可不知道这小妮子的本事,她……”


    “婆母。”姚戚香见缝插针,“之前您心力十足,眼皮子底下尚且出现女使勾引二郎的事,这件事才过去多久,二公子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媳实在是担心您体力不支。”


    上次,春竹与孟元德苟且的事,常氏为了自己的脸面,并未向孟祁柏提及,孟祁柏向来对内宅之事不感兴趣,是以从未问过,眼下被姚戚香这么一抖落出来,孟祁柏顿时皱紧了眉,看向常氏道:“什么?”


    姚戚香继续火上浇油:“那腊月与二郎苟且已久,定是在您眼皮子底下两人便来往甚密,谁知道底下这些女使动的什么心思,谁又知道……二郎那首诗是怎么写的?二郎素来虽骄纵了些,但心底不坏,那种诗或是被什么人撺掇的也说不定。”


    闻言,孟祁柏更是直了眼睛,他瞪着常氏:“那腊月不是你房里的人?你连自己的人都管不好?要不是你平日不好好管教儿子,如今哪里会闹出这些祸事来?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能出错,你还能管得住整个孟家?”


    他摇着头,像是对常氏失望极了:“就家里这么点小事,你都给管成这样,你还能做得成什么?”


    常秋兰的脸顿时铁青,她身为后宅主母,掌管了孟家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这些年来,后宅中的风波,一大笔一大笔的钱财进出,大事小事桩桩件件,哪个不是经了她的手才稳稳当当?


    她束下极严,下人们从未出过背主之事,也从未有过懒怠,腊月出事便是因着她对这丫头格外看重喜爱,这才放松娇纵了些,谁知竟养出个白眼狼来。


    她真是没有想到,只因这一件事,她这么多年来的苦心付出,在孟祁柏口中竟什么也不是了。


    常秋兰梗着脖子,她自想大声辩白几句,让孟祁柏好好看看,自己这些年究竟是如何为孟家操劳,可她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突然要从中挑出几件够份量的,她又一时想不起来,宛如大海捞针一般。


    孟祁柏懒得再因这些事纠缠,对下人道:“去把对牌钥匙交给姚氏,从今往后,这孟家就交给姚氏来管。”


    他心里盘算得很清楚,眼下这个姚氏还能用得上,那就先用着,等将来元德娶了妻,再寻个由头让新妇管家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常氏一直在给孟元德寻摸亲事,那黄家多好的亲事,拖拖拉拉到现在一直定不下来,若是这次元德出事,黄家能帮着求求情,说不定早没什么了。


    他瞥了眼常氏,愈发觉得她无用。


    姚戚香接过了一应器物,道:“多谢公爹、婆母信任。”


    就在这时,有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嘶声喊了一句:“二、二公子不好了!”


    第52章 第52章 李江不来了


    闯进来的小厮慌慌张张, 险些撞到孟祁柏,孟祁柏怒道:“好好说就是了!慌什么!”


    小厮跪在地上道:“主君!主母!二公子他……郎中说二公子快不行了!”


    常秋兰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匆匆往孟元德屋里去了, 姚戚香想了想, 也跟了上去。


    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间,看见孟元德的几个通房站在外面哭, 便问:“二郎如何了?”


    “眼下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女子哭哭啼啼, 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不过,她倒不是在为孟元德哭,而是为自己今后的前程。


    好端端的人, 怎么就要死了, 她已经做了孟元德的通房,以后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姚戚香愈发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边的人,可有谁怀了身孕吗?”


    女子摇了摇头:“没有,主母为了不影响二公子将来娶妻,都盯着人让我们喝避子汤药。”


    这下姚戚香满意了, 她露出悲悯的神色, 看着女子道:“既然如此,那她恐怕不会留你们了。”


    女子一愣, 眼神有些慌乱:“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姚戚香:“我之前看见,婆母私下找过相师, 听见那相师说,二郎……这是意外之祸,若是人保住了, 那还好说,若是没有……二郎生前好色,还是找人陪他的好。”


    女子脸色大变,这是要她们陪葬的意思?


    孟元德的通房一共三个,模样看着都还很年轻,除了和姚戚香说话的这个,其余两个一个缄默不言,另一个不住打量着周围,面上不见一点伤心的模样。


    说完了话,姚戚香佯装去看孟元德的情况往里面去了,没有再给女子问话的机会,等进到里屋的时候,郎中已经在给孟元德扎针了。


    这个时候,她在常秋兰的脸上,难得见了几分悲苦与彷徨,甚至双手合十地求着郎中,求他救救自己的儿子,相比起来,孟祁柏就沉稳多了,一言不发坐在一边,仿佛事不关己,又要时不时叹一口气。


    姚戚香好奇,这世上是不是所有爹都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命,比起儿子,他们或许更加在意自己的脸面、前程……


    她没有出声,只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孟元德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她瞧不见,她离得远,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终于听见里面的郎中说了一句:“二位见谅,我已回天乏术了。”


    “郎中先生!求你,我求求你,再救救他!再救救他啊!”常秋兰瞬间落下泪来。


    姚戚香在旁看着,竟瞧见一直事不关己的孟祁柏也红了眼眶,拉着郎中问:“可是有什么疑难之处?若有需要的药材,您尽管吩咐……”


    郎中再三摇头:“这些年,我看过的病人不在少数,想必二位自己也清楚,九十廷杖下去,有哪个能活命呢?即便是侥幸活着了,也不过是瘫痪在床,与废人无异了。”


    听到这个份上,姚戚香便知孟元德的确是活不了了,她没有继续在屋子里待着,转身离开了,在走出孟元德的院子之前,她听见屋里传出一声恸哭。


    刚走出云栖堂,姚戚香看到了孟扶危,他就站在不远处,一副了然的样子,好像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似的。


    “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用去东宫?”姚戚香快走了几步,走到他身侧。


    “嗯。”孟扶危垂眸,看见后面茗玉手上捧着的装对牌钥匙的盒子,道,“看来你今日很顺利。”


    “是呀!我也没想到,这老夫妻竟然是个经不起挑拨的,我随便说了两句,公爹便让婆母把管家权交给我了。”


    顿了顿,姚戚香又补充:“就像我爹和邓氏一样。”


    “你说,这世上的夫妻做到最后,是不是都是这样?”姚戚香随口一问,这个问题,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其实并不在乎,色衰爱弛,相看两厌,这些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就算是她和孟扶危最后变成了这样,她也不会觉得惊讶。


    人年少时候的爱慕之心,真的能成全一辈子吗?姚戚香觉得不见得,等真到了那个份上,再见招拆招便是了,人生在世,还是不要对别人生出太多指望的好。


    自从她嫁给孟扶危,他的确给了她许多方便,许多从前从未有过的体验,许多包容和周全,姚戚香心里感激他,但也不会因此就指望他今后都这样对她。


    她随时准备着失望而归,而只要她的希望一小再小,这种失望也会变得微乎其微。


    “绝大多数,确实如此。”孟扶危道,他本可以将回答说得漂亮一些,但想了想,又觉得她大抵也是不信的。


    孟扶危:“寻常夫妻,做到互不算计,便已很好了。”


    姚戚香愣了愣,想了想姚振廷和邓氏,又想了想常秋兰与孟祁柏,似乎都无法做到,而就算是她的娘和姚振廷,两人也是无法做到的。


    人若为私,怎会不算计呢?难道她就没有算计过孟扶危吗?有的吧……


    自从她嫁来孟府,桩桩件件,不都是在算计吗?


    “之后呢?你要如何?”耳边又响起孟扶危的询问声。


    “什么?”姚戚香回过神,“自然是……将常氏在府中的那些心腹遣散瓦解呀,等到时候……”


    “我没问你这个。”他道,“姚家,你要如何?”


    “我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拿到掌家之权,我还以为……少说也要花几年呢。”姚戚香垂眸,“眼下,我有一条捷径可以走。”


    “什么?”


    姚戚香觉得告诉孟扶危也无妨,反正就算她不说,他也有办法知道。


    “邓氏的儿子虽然死了,可她还有个女儿,女儿的婚事没有定下,若我搅扰一番,她必会来求我。”姚戚香道。


    现今她既然已经拿了孟府掌家之权,很多事便不一样了,孟府的人情往来,交际应酬,就必须有她的存在,一有存在便有了牵扯,她只需略给些好处,随便就能为难一个五品之家。


    姚戚香也就更加看清,自己居然能嫁到孟家来,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怪不得她出嫁前夕,引起了京城那样的议论。


    而且,若非如此,很多事她都无法做得这样便宜,只怕要三年五年,甚至十几年,她才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嗯……”孟扶危顿了顿,缓声道,“我给云栖堂备了份礼,送不送,由你。”


    “什么?”姚戚香道。


    “孟元德的棺材做好了。”


    “啊、啊?”姚戚香一怔,忙摆摆手,“不至于,这可不至于!”


    孟扶危有些意外,依照她的性子……


    姚戚香转而道:“棺材你留着,回头我送姚家。”


    孟扶危放心了。


    几乎是他们刚回了松风堂,府里就传遍了孟元德没了的消息,孙月瑶匆匆赶来,问姚戚香这事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姚戚香晃了晃手中的对牌钥匙,“这是我今日刚拿到的。”


    孙月瑶眼前一亮,“有了这个,以后不就方便多了!”


    姚戚香望着她会心一笑:“嫂嫂,你想什么呢?”


    孙月瑶脸色一赧,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姚戚香算了算日子,开口:“哎,上回他来,已经是半个月前了,这阵子,你二人为何见得这样少?”


    说起此事,孙月瑶也愁,她懒懒道:“戏班子又给他排了新戏,他一时走不开,只能紧着那边。”


    这样的说辞,姚戚香俨然是不信的。


    “戏班子才给他几个钱?他在那儿待上一个月,赚的钱都不如多来你这儿几次,这话你信了?”


    “什么?”孙月瑶一下子坐起身,似乎也觉出不对来,“那、那怎么办?难道是他烦了腻了,就算拿钱也不愿意来了?”


    姚戚香想了想,总觉得不至于如此,就算这二人相处得再不如意,可孙月瑶是个美人,就冲着她这张脸,那李江也不能撇下这事不干。


    难不成是有了心仪之人?怕是在戏班有了什么新的相好吧?


    今日姚戚香心情好,她对孙月瑶道:“若想一探究竟,咱们再去戏班子看看不就行了?”


    孙月瑶有些犹豫:“这行吗?你不是说,不要我主动吗?我要是因为这短短几日的冷落,便这么巴巴追上去,那我也太不体面了……”


    “谁说了让你去看他的?”姚戚香道,“我们只是去看戏罢了,那戏班子开着,可不就是要看戏的?”


    孙月瑶眸光微动,她是真的宛如害了相思一般,几日见不着李江,她是真会想的。


    可她又谨记着姚戚香嘱咐她的话,万万不敢与李江亲近,万万不敢同他说出真话来,现在想想幸亏她没有,否则眼下找去戏班,该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


    姚戚香让茗玉去备马车,架着孙月瑶一步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嫂嫂只管跟着我去,咱们大大方方的,只是去看戏罢了,可不是去瞧他李江。”


    她越是这样说,孙月瑶脸色便愈发红了,只能匆匆点着头,随姚戚香上了马车。


    第53章 第53章 夫人,我服侍你


    两人乘马车来到戏楼, 正是下午,戏楼里人最多的时候,姚戚香和孙月瑶到的时候, 台上正演着一出戏, 这出戏姚戚香见过名字,也知道个故事大概,是个挺没意思的痴男怨女的故事, 可不知怎的, 卖座居然是最高的。


    她没看过,便正好拉着孙月瑶一块儿瞧。


    “去二楼。”姚戚香让小二带路。


    因没有提前打过招呼,二楼那个绝佳的位置已经被占了,两人坐在稍偏一些的地方, 虽然在戏台侧面, 但是离得也近。


    两人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算是知道这出戏为什么卖座高了,只因戏台上这两人,不论男女,模样都生得格外俊俏。


    盛京多崇尚以柔为美, 比起李江这样孔武的男子, 像戏台上这种白面书生更受人喜爱,而今日在座的也是女子更多。


    戏楼二楼的窗户都是开的, 就算是在下面,也能瞧见楼上的人在做什么。


    这时, 姚戚香对孙月瑶道:“嫂嫂,不妨多看几眼他,最好还能露出笑意来。”


    “什么?”孙月瑶不明所以, 但还是忍不住多瞧了那男子几眼,她点头道,“他确实生得不错。”


    顿了顿,孙月瑶讶然道:“难道,咱们要把人换成他?”


    “不不,当然不是!”姚戚香道,“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不过,咱们来看戏的,对哪个演戏的有几分偏爱,不是清理之中吗?”


    孙月瑶想了想,忽然明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这样……行吗?会不会不太好?”


    “行不行的试试咱们就知道了,若他在意,他自己就会来找你,若他不在意,李江这边还是趁早断了的好。”姚戚香做事向来果断。


    孙月瑶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她如今想得的已经得着了,难道还真想与李江长久吗?


    正如姚戚香所言,孙月瑶频频看向台上的男子,不时露出笑意,时不时与姚戚香交头接耳,议论一番,这一画面都无一例外地落入一双眼中。


    他墨黑的眸子沉了沉,离开了奉茶的角落,端着一个茶盘上了二楼。


    敲门声响起,姚戚香让人进来,走进来的人正是李江。


    他今日穿着周正,不似那衣不蔽体的船夫模样了,人走进来的时候低垂着双目,也不似上回那样直勾勾盯着人看了。


    姚戚香有意留他,见他将一个茶盘放在桌上,道:“我们并未叫茶。”


    李江面色平静:“这是送的。”


    “哦……原来如此,你姐姐近日如何?我听说,这怀孕的女子很是辛苦。”


    李江:“劳贵人记挂,姐姐无碍。”


    “那便好。”姚戚香看向楼下,这出戏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于是她指尖点了点戏台上那个俊俏的书生,道,“他叫什么名字?”


    李江忽然掀了眸,只他看的却不是姚戚香,而是往孙月瑶的方向看了一眼。


    “刘瑾。”李江道。


    “啊呀,是吗?”姚戚香露出很惊喜的模样,看向孙月瑶,“嫂嫂,你还记得那相师同你说的话吗?他说今年你要多和名字里带玉的人相处,这样对你大有裨益。”


    她这样突然一说,令孙月瑶有些怔然,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刘瑾是吗……”


    这时,就听李江道:“他原名不叫这个,很不风雅,这是戏班主后给他改的。”


    他短促地皱了下眉,目光不着痕迹又往孙月瑶身上扫了一眼。


    “原来是这样。”孙月瑶又淡淡应了一声,实则心里已经在嘀咕了,这样行不行?


    “你可以下去了。”姚戚香对李江道。


    李江的喉咙滚了一下,他转过身走了两步,然后又马上回过身,用极低的声音对孙月瑶道:“刘瑾他……男人也可以的,夫人不要动他的心思,他这个人……”


    他又咽了下口水,沉沉吐出两字:“不洁。”


    这下换孙月瑶怔愣了,她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动他的心思。”


    姚戚香在一旁静静的,一点声音都不出。


    她只是在一边看着,看着李江那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握了又握,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也不知他心里究竟在寻思什么。


    “外面吵了些。”姚戚香忽而起身,关上了窗,一扇窗的阻挡,屋里并未安静多少,但是这屋子里的状况就谁也看不到了。


    况且,李江一直站在里面,下面的人就算存心想看,也看不到他。


    她这一关上窗,孙月瑶的神色明显紧张起来。


    “我出去一趟。”姚戚香道。


    “你去哪儿?”孙月瑶紧张地坐了起来。


    “我就在这附近随便转转,嫂嫂在这儿等我吧,听说下场戏也好看,我去买些茶点,这戏楼里的茶也太次了些。”


    说着,她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这下,屋子里便只剩下孙月瑶与李江了。


    她浅浅呼吸着,率先别开了眼,随意望着别处。


    见她这副样子,落在李江眼中便不是害羞,而是漠然。


    他沉声开口:“夫人恼我了吗?”


    “……”孙月瑶还是那样冷清清地注视着他,即便心里翻江倒海,面上还是装得平静如水,“没有,我为何要恼你?”


    李江的神色显然不自在起来,他在原地踱了两步,然后隔着一张桌子远远坐了下来,解释道:“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排新戏,抽不开身。”


    “我知道。”孙月瑶道,她现下却是真有些恼了,说来说去还是这点说辞,真是没什么意思,要么就痛痛快快告诉她是不是真有别人了,要么就不要来这里坐着,她突然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于是孙月瑶起了身。


    “罢了,我今日也乏了,便回去了。”


    谁知她刚起身走了两步,李江便山一般挡在了她身前。


    “不是说……下一场戏还要看吗?”李江拦住了她,不让她走,“夫人怎么急着要走?”


    “你是真傻不成?”孙月瑶没了耐心,“我那妹妹,不过借口让你我闲处片刻罢了,什么戏也不值当我一场接着一场的看。”


    她推着李江,想叫他让开,然而李江却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傻……”他道,说完又重复,“我不傻。”


    “我当然知道……”他说着,却一把将孙月瑶抱起,惹得孙月瑶惊呼了一声。


    “你干什么?”孙月瑶急急拍打着他,这里是什么地方,若是李江乱来,被人冲进来撞见了,那她的名声可就……


    “我什么也不做,夫人放心,我不乱来。”李江道,他这样说着,却是将孙月瑶抱到了里面的那张榻上,炙热的身子也压了过来。


    孙月瑶如临大敌,她当然不会在这里行事!李江拿她当什么了!


    然而下一刻,李江却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他那双黑色的眼珠像是能沁出水,用含混的声音道:“我来服侍夫人。”


    他低头,俯身,潜进了孙月瑶的裙底。


    孙月瑶怔住了,她羞得连话都说不出,只伸了一只手去推他,推了半天见他不动,孙月瑶才低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江没有回答,他凑了上去,慢慢含住,孙月瑶便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了,搭在床沿的细白的手徒然抓紧。


    ……


    姚戚香是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的,离开前,她让红绡守在周围,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等她要进的时候,她故意喊了一声:“嫂嫂!”


    听着门里似乎没什么动静,才推门而入。


    孙月瑶就坐在窗边,坐在刚刚那个位置,只不过此刻面上是掩不住的春色。


    “李江走了?”姚戚香道。


    孙月瑶还是止不住脸红了个彻底:“走了。”


    姚戚香笑起来:“好啊,那我们也走吧。”


    两人这才离开戏楼,在马车上,姚戚香递给孙月瑶一张纸,她道:“这是第二出戏的内容,你看一看,也好有些印象。”


    孙月瑶知道,这是以防万一孟极那厮问起来,她也好有话应付。


    想到孟极,孙月瑶原本高兴的心情就沉了沉。


    “阿香。”她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永不再与孟极同床?”


    “永不?”姚戚香惊讶。


    孙月瑶顿了顿,觉得这好似也不大现实,于是改口:“尽可能少些。”


    姚戚香想了想,道:“倒也容易,他近日与芸香如何?”


    孙月瑶摇了摇头:“我不知,自打上回他搬去与芸香住后,再没回来过,应该是还不错的。”


    “那好,那你就再寻由头,往他房里再塞两房妾室,男人的精力也就那么点,折腾了别人,也就无人折腾得了你了。”姚戚香道。


    孙月瑶眼神一亮,随后又道:“我上哪里去找人呢?”


    “有的是。”姚戚香道,“孟极再不济,也是孟家的人,有的是想要攀高枝,争富贵的。只不过嫂嫂,你可要想好了,你需不需要先生下一个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孟极宠爱别人时,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这后面的问题,孙月瑶是已经能肯定了,她现在别说介意,高兴都来不及。


    可前面的问题,她确实要好好想想,若是无子,她就算能过得快活,万一哪天孟极犯了浑,以无所出的理由将她休了该如何是好?


    而且她与李江也无法长久,她难道要为眼下的快活,放弃了长远的利益吗?


    “好妹妹,你说得是,我是该生下一个孩子。”她眉宇间凝出愁绪,“可是,我与孟极成亲这么久了,肚子也不见有消息,怎么办呢?”


    姚戚香:“瞧过大夫了吗?”


    “去年瞧了,大夫说我好着呢,让我别急,再等等,这么久过去了,也还是没消息。”孙月瑶道。


    “这件事本就急不得。”姚戚香道,“以后再说吧,李江这人,长的不说,一年的时间还是顶用的。”


    第54章 第54章 我只和你做夫妻


    孟元德一死, 云栖堂那边就得准备丧事了,而且又入了夏,尸体停放不得, 须得赶紧办了才是。


    儿子一死, 不论是常秋兰还是孟祁柏,都宛如被抽了魂一般,几日功夫头发都白了许多, 但还得强打起精神来, 操办儿子的丧事。


    姚戚香而今掌管内务,自然也要跟着一并操办,她帮着常氏待客,帮着常氏装点灵堂, 帮着常氏给来访之人回礼。


    说实话, 除了孟祁柏在朝中的几个门生,没人来吊唁孟元德,一个因谋逆罪廷杖致死的人,谁不要命了过来吊唁?再者就是都知道常氏膝下无子,今后算是没落了,人们自然都躲得远远的, 谁想在这个时候烧冷灶。


    所以, 孟元德的丧事办得很是冷清,后面几日就只有孟家自己人来看过, 而由于孟元德平日眼高于顶,家里的族兄族弟他每一个放在眼里的, 就算是来吊唁的,面上也淡淡的,甚至有人多了那么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而姚戚香则是趁着云栖堂办丧事的空挡, 将府中下人的底细全都摸了一遍,还在孟元德的丧事上出钱出力,虽然冷清,但也给办得体体面面,为的就是她新官上任,给下人们留下一个好印象,至于后面,要赶什么人走,要留什么人,都需要从长计议。


    丧事期间,姚戚香在孟家一连待了好几日,丧事一过,她便迫不及待出府转转了,刚好黄琬和邓卓发来了拜帖,说要就孟元德一事,好好谢谢她,三人约在了茶楼,点了几个风雅小菜,准备好好闲话一阵。


    “这次的事,还是要多谢香姐姐。”黄琬由衷谢她,若不是姚戚香定下此事,黄琬自己根本没这个胆量,还不知道要被孟元德拿清白二字拿捏多久呢。


    一旦嫁给孟元德,她这辈子怕是完了。


    “无妨。”姚戚香道,“我也有我的考量,也得着了我想要的,咱们这一回是互帮互助,谁也不欠谁的。”


    她话是这么说了,邓卓却摇摇头:“要谢的,话虽如此,可你那是蝇头小利,于我们姐妹二人却是如蒙大赦,怎么能一样?”


    姚戚香心想,她拿到了管家之权,也不算是蝇头小利,可跟性命和终身幸福相比,那的确还是不够比的。


    二人说谢也不是空口言谢,黄琬送了姚戚香一盒上好的珍珠,邓卓则是送了她一张上好的狐狸皮,说是到了冬天可以做个披风,围脖什么的。


    姚戚香没有推辞,都收下了,后面便只是闲话。


    “我家里又在给我相看婚事了,说好不容易把孟元德的事避过去,可得赶紧定下亲事才行,否则万一又遇上什么事,真是经不起了。”黄琬一脸愁容。


    姚戚香好奇:“怎么?你不想嫁?”


    “我这妹妹啊,从小是家里骄纵惯了的。”邓卓道,“她知道但凡去人家家里做媳妇的,肯定要低人一头,她哪里情愿?成天在家吵着不肯嫁呢!”


    “就是不肯!就是不肯!”黄琬道,“我可真是不明白,凭什么女子生来非得要嫁人呢?分明我家里也养得起我,为什么女子不嫁人,便是不好?便是要给家族蒙羞了?我看那男人三十好几不成家的,不是大有人在吗!”


    话虽如此,却也不假,姚戚香也不禁想,明知嫁了人会不好,明知是去寄人篱下,是要看人眼色过日子的,为什么还一个个都想嫁呢?


    说起成亲,最热衷于此的不是那些男儿,反倒是女子。


    她自己,是因为姚家不好,而今嫁到孟家,的确是比姚家好了,所以姚戚香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就算是她眼下过得比在姚家好,那她心里也是要盘算,要惦记的,她也不敢真的得罪了孟扶危,做什么事,都要顾忌着他一些。


    可姚戚香已经觉得自己这样的婚事,很如意了,那还有那些不如意的,明知不如意,为什么一个个都盼着嫁人呢?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两点,其一,娘家待女儿如外人,想着横竖早晚要嫁出去成婆家人,何故精心照料?女儿在自己家中得不到爱护,便渴望从自己夫君那里得到。


    其二,女子一生,无非生儿育女,这天底下并没有给女子第二条路走。黄琬说得不错,男子三十好几不成亲,没有人会说什么,可男子也并非独善其身,青楼照样是去的,通房照样是收的,只不过明面上的正妻,他们要娶一个能帮扶自己的,体面一些的罢了。


    “你若不想嫁,可以,有的是办法。”姚戚香道。


    黄琬忙问:“什么法子?”


    姚戚香道:“孟元德不是刚死吗?你与他素有婚约,你咬死了对孟元德一见钟情,此生非他不嫁,孟元德一死,你痛不欲生,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给孟元德守活寡,嫁到孟府来,没有夫君,不就算不嫁了?”


    “我要是这样,我家里肯定不会同意的!”黄琬道。


    “管他们做什么?你率先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黄家也没有办法的。”姚戚香笑,“而且,我那婆母要是知道你对她儿子竟有此心,想必绝不会亏待了你。”


    姚戚香开着玩笑,可很快她发现,黄琬似乎当真了。


    她神色严肃,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


    姚戚香与邓卓对视一眼,禁不住道:“我说,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不能当真吗?”黄琬道,“我觉得香姐姐这个法子真是好极了!真要是如此,那岂不是盛京人人都要觉得我痴情了!”


    姚戚香咋舌,她可不想再多一个偷汉子的妯娌了,遮掩起来太麻烦了。


    于是姚戚香忙道:“你还年轻,不着急,不如先跟着家里看看,万一看上个对眼的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可不能头脑发热,要思虑周全了才是。”


    被她这么一劝,黄琬觉得也对,她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先听家里的相看着,实在不成,她再如此偏激行事,就算真嫁到了孟府,有香姐姐在,她日子过得不照样痛快?


    姚戚香和邓卓都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忙又说起别的,说到尽兴,三人才各自回了家。


    回到孟府,孟扶危也在,姚戚香忍不住同他说了今日与黄琬开的玩笑,道:“她竟真的考虑起来了。”


    “说起来,云栖堂也有了件趣事。”孟扶危听完,慢条斯理地道。


    “什么趣事?云栖堂这几日死气沉沉,还能有趣事发生?”姚戚香一边擦脸,一边朝他望了过去。


    孟扶危:“我爹,似乎准备纳妾。”


    短短几个字,听得姚戚香喉间一哽:“啊?”


    她脑子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些老东西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的,眼看着土都埋到半山腰了,竟然还个个都纳起妾来了。


    真有那么老当益壮吗?


    姚戚香不禁回忆起,她前段时日为了逃避晨昏定省,给她那公爹偷偷下药的事,而第二天一早,常氏还真的起不来,那可不就是老当益壮了?


    这种编排的话,姚戚香还真不好意思跟孟扶危说,只问他:“你怎么知道的?此事确定了吗?他纳妾,不会是也想再要一个儿子吧?”


    孟扶危垂眸:“大致确定了,似乎已经说定了人家,是孟家田庄里佃户家的女儿。”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事八成是真定了。


    姚戚香简直叹为观止,她好奇:“那婆母是什么反应?”


    “不清楚,我并未探问她的动向。”孟扶危老实回答。


    想来也是,孟元德一死,常氏在孟家便宛如没了根基,轻飘飘的一个,很难再掀起什么风浪了,除非她不顾脸面,连娘家也不顾了,发起疯来要害人。


    不过孟元德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他咎由自取,常氏也恨不上别人。


    “府上的事,你不必担心,下人我会亲自清理一遍。”孟扶危跟她说着话,从桌边起身,慢慢走了过来。


    他那双墨色的眼睛停留在她身上,便再也不移开了。


    姚戚香被他这么直勾勾看着,有些发毛,可她毕竟跟孟扶危已经做了这么些时日的夫妻了,孟扶危想做什么,她看一眼便明白了。


    “哦……”姚戚香目光乱晃着,“我知道了。”


    他弯下身,款款靠近,坐在了她身边,然后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半晌,姚戚香听见他问:“我说不和离的话,你信了吗?”


    姚戚香顿了顿,这话她原本是不信的,她原本一直想着,以后跟孟扶危和离了,她究竟要做什么,可是在得知孟扶危竟是一门心思娶了她之后,她又不得不信了。


    就说,寻常夫妻,能如这般的也少。


    她与孟扶危之间的羁绊,比她以为的要深得多。


    寻常夫妻,能够这样就算不错,况且她能看得出,孟扶危是个好人,与他做夫妻,她能少很多事,也能多得很多从前不容易得的好处。


    “信了。”姚戚香回答。


    “嗯。”他应了一声,但对姚戚香的反应似乎不大满意,因为姚戚香又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声。


    而后,他俯身吻了过来,很轻的一个吻,吻在姚戚香额角,如此简单的触碰,却叫姚戚香心颤。


    他说:“姚戚香,我永远只和你做夫妻。”


    第55章 第55章 她也感到心动


    孟扶危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意思, 他只是在吻她,很专注地吻她,从她的额际到鼻尖, 再到脸颊, 最后是唇边,他一直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只是这样仿若很珍爱地吻着她。


    姚戚香心中忽而阵阵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心尖发麻, 胸腔中的那颗心控制不住地颤动着,她心中知晓,她多半是……对孟扶危动了情。


    很难不去喜欢他,姚戚香在嫁来孟府的这短短数月中, 体会到了很多她从前在姚府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比如悄无声息的好, 堂而皇之的偏爱,千味楼遇见刺客,孟扶危率先将她推出了危险之地,得知她要做的事有可能会危害到孟家,他也只是远远瞧着,从不插手。


    她少什么, 他就给她什么, 姚戚香不是傻子,在她得知了真相之后, 很多事再往回思量,就变得很清楚。


    为了让她用起来放心, 孟扶危绕着弯子把红绡给她。为了让她以后生活得更好,为了弥补这些年在姚府学识的不足,他让钟嬷嬷来教她东西。


    甚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之前她每次从常氏那儿请完安用不了饭回来的时候,松风堂这边就会上一模一样的菜给她。


    她爱吃的菜就会多上,松风堂这边除却那一次,就再也没有上过凉菜冷菜。


    孟扶危为何厌恶姚家,她也懂了,因为她在姚家受了苛待……


    其实这些东西,很多东西,她在自己母亲那里都没有得到过。


    姚戚香的亲娘,其实是个很懦弱的女人,懦弱到自己的丈夫领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回来,她一言不发,却在私底下掉眼泪。


    懦弱到小时候,姚成碧抢她的东西,娘会让她忍让。


    懦弱到一个正妻在家要受妾室的委屈,连带她也过得不顺畅。


    以前她从觉得,是她的娘母家没有势力,所以她不敢。


    可邓穗音为什么敢呢?邓穗音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妾,到最后都会为了儿子去敲登闻鼓,去下了姚振廷的脸面,去和所有人撕破脸,可她的母亲一直没有。


    一直这样退避着,可又落得了什么好下场呢?邓穗音欺她软弱,趁她病虚的时候给她灌了碗猛药,药力相冲,人就这么没了。


    这样简单的局,连姚戚香一个孩子都看懂了,可姚振廷漠视不理。


    她的母亲隐忍了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得到,简直就像高座庙堂的泥菩萨,分明自己一身的苦,一身的累,却还要割肉以身饲虎。


    姚戚香不明白,更不理解,所以她性子偏激,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姚家的人全都去死。


    才死了一个姚太初,邓穗音也好,姚振廷也罢,还有那个一味装死不理事的祖母,这些人凭什么都活着?


    姚戚香也是嫁给了孟扶危才知,原来这世上竟有人在她连口都没开的情况下,就把她想要的东西都送上来。


    因为差距太过了,姚戚香有时便会忍不住心生怀疑,孟扶危做这一切是不是有目的的?她怎么值得这样的好?


    就算知道孟扶危与她早就相识,就算知道孟扶危喜欢她,可姚戚香的这颗心也落不到地上,她习惯了提心吊胆,习惯了谁也不靠,一个人走。


    眼下,她连回吻孟扶危都做不到,即便她自己也心动,可脑中却还是像绷着一根线,像是随时要断了。


    “我没有在逼你。”孟扶危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只是告诉你,现在,以后,我都会是你夫君,我跟你保证,绝不会算计你。”


    姚戚香放轻了呼吸,孟扶危抱着她,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孟扶危挑眉,她在别人面前小嘴叭叭能说个不停,怎么在他这儿反倒沉默寡言起来?


    姚戚香想了半天,忽道:“那次……你用鱼鳔干什么?”


    这下轮到孟扶危沉默了,他有些好笑,怎么这会儿想起来问这个。


    孟扶危道,“避子用的。”


    姚戚香“哦”了一声。


    片刻,孟扶危怕她多想,又道:“眼下时局不好,不宜有孕。”


    姚戚香点点头:“我知道。”


    这正合她的意,她就没有想过要生孩子的事,但是因为与孟扶危房事并不频繁,且有几次还是孟扶危根本没用自己的……所以,姚戚香就没琢磨要避孕的事。


    如此想来,孟扶危倒比她要谨慎多了。


    “……明日,你做什么?”孟扶危不经意问道。


    “我去一趟姚家。”姚戚香早有打算,自打邓穗音敲登闻鼓为儿子鸣冤起,已有半个月过去了,她了解姚振廷,邓氏此举无异于断了他的青云路,邓穗音定会过得生不如死。


    孟扶危双眸黯然几分,他道:“让茗玉和红绡都跟着,若人手不够,云韬也带去吧。”


    姚戚香笑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我好歹也是孟家的媳妇,我爹胆子再大,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嗯,睡吧。”孟扶危道。


    他心下有些遗憾,明日是他的生辰,他特地休沐在家,本想随她一起去外面转转的,等之后成王打过来,京中怕是要乱一阵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机会了。


    翌日,姚戚香起时孟扶危已经不在了,多半是去上朝再去东宫,她起身梳妆,准备去姚家。


    “红绡,让你带的药你带上了吗?”


    “嗯。”红绡应了一声,“早就准备好了。”


    姚戚香穿了她回门时,穿着的那件照母亲仿制的故衣,今日是她和邓穗音了断的日子。


    驱车至姚家,姚戚香下车时并无人来迎接,姚振廷怕是自知搭不上孟家这条路了,索性直接不闻不问。


    姚戚香也不在乎,她直接去了邓氏房中,正要拜见,却被几个家丁拦在了外面。


    “主母病重,恕不待客。”家丁冷硬地说着,早已忘了姚戚香也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


    姚戚香不与他们白费口舌,而是直接道:“茗玉,红绡。”


    二人应声而上,极好的身手瞬间拿下几人,前方开了路,姚戚香走了进去。


    邓穗音的房间,竟然上着锁。


    姚戚香笑笑,扣了扣门,站在门外道:“母亲,我来看你了。”


    屋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一个尖厉的声音道:“滚!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我母女情分已经尽了!不要再来见我!”


    姚戚香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邓穗音怕是将她当做姚成碧了,居然连她和姚成碧的声音都分辨不出了吗?


    红绡从家丁身上摸来了钥匙交给姚戚香,姚戚香开了锁,跟着便闻到一股酸味。


    她有些不可置信,纵然邓穗音犯了姚振廷以为的大错,可她好歹也是姚家主母,姚振廷竟然就这么关着她,连梳洗的东西都没给。


    炎炎夏日,屋子里的味道不算难闻,但也有些不雅。


    姚戚香站在门口,看着蓬头垢面的邓穗音,发现她身上穿的居然仍是鸣冤那日的衣服。


    “看来,姚振廷待你不好啊。”姚戚香笑着说。


    她就站在日头底下,站在邓穗音多少日不曾见到的阳光里,面上的表情却是十足的讥诮讽刺。


    “你当初费尽心机往姚家挤,盯着我母亲的位子,如今可如愿了吗?”姚戚香问。


    邓穗音恍惚了一阵,她盯着姚戚香大半天,突然冲了过来,姚戚香下意识后退半步,红绡也拦在了她身前。


    可邓穗音并没有把她怎么样,而是一下子跪在了姚戚香面前。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姚戚香!你救救成碧吧!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错都没有啊!她没有得罪你!我求你了,你救救她,否则姚振廷定然会拿她的婚事去做交易,她这辈子就毁了!”


    姚戚香看着邓穗音跪地磕头,向她磕头,向她求饶,这一刻终于来临,她终于如愿看着邓穗音脸都不要了跪在这里求她,可她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法高兴起来,她马上就要报母亲的仇了,她应该很高兴的。


    “没有得罪过我?”姚戚香凉声道,“那当年,是何人抢我东西?我的首饰,我的玩具,我的裙子,这些都是不打紧的东西,她却非要来抢,你还说她没得罪我?”


    “不是的!不是的!”邓穗音眼睛都红了,“她那时候小,还不懂事,都是我……都是我教唆她的,是我叫她去抢你的东西,去为难你……后来成碧懂事了,她就不听我的了。她心不坏的……”


    “是吗?”姚戚香惊讶不已,“你和姚振廷这样的东西,还能教出好心肠来?”


    姚戚香倚在门边,她面上笑意盈盈,嘴上极尽讽刺,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发觉自己心里平静极了。


    此时此刻,她甚至开始忍不住想,邓穗音纵然该死,可她为人母这一点,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姚戚香!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不住你!我做了很多错事,很多蠢事,可我也是从你出嫁后,从我儿子死了后,才看清楚一些事,我……”


    “别说了。”姚戚香踢开她的手,“你碰我,我都嫌恶心。”


    她伸了手,红绡便把药递给她,姚戚香将那药放到邓氏面前,道:“我可不与你弯弯绕,明白告诉你,这里面是鸩毒,看你心中还记挂着你女儿,不如你的命和姚成碧的命,你选一个留下,如何?”


    邓穗音恍然地看着那瓶毒药,恍然地伸手去拿,握紧又松开,她似乎准备喝下去,但又没有勇气。


    姚戚香正要嘲讽一声她不过如此,突然又听见邓穗音决然道:“不行!我要活,我还有成碧,没了我,她一个孤女要如何活下去?”


    姚戚香冷冷:“可我今日就是来要你死的。”


    谁知,邓穗音摇了摇头,也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来:“不,你不会。”


    “我凭什么不会?”


    邓穗音:“因为,我知道害死你母亲的人,究竟是谁。”


    第56章 第56章 当年的真相


    邓穗音的话宛如当头一棒, 让姚戚香禁不住懵了一下。


    “你说什么?”姚戚香眯了眯眼,“害死我母亲的人,竟不是你?”


    邓穗音一愣, 片刻后她低低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认为的。姚戚香,我自然厌恶你, 你不是我生的, 我当然厌恶你。”


    “可你母亲的死。”她摇了摇头,“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你觉得我会信你?当年的事我一清二楚,是你命人将那碗药端给我娘的。”姚戚香冷道,“你休要狡辩, 今日无论如何, 我都会让你死。”


    说罢,姚戚香眼神示意红绡,让红绡去给邓穗音灌药。


    “不是我!!!”邓穗音尖叫一声,剧烈挣扎着,终于不再卖关子了,而是飞快道, “当年, 我有心害你母亲,可我还什么都没做, 你知道吗?我原本的计划是,姚振廷多年无子, 就算我大着肚子入府,率先生下的也是成碧这个女儿,我便想买通相师, 让相师说是因为叶氏克他,才叫姚振廷无子。”


    “谁知,那日我还连相师的面都未见着,就见他与姚振廷已在谈论了,我暗叫不好,以为此计成不了了,谁知暗中听见那相师说,你母亲命中带煞,防了姚振廷的运气,说若不休妻,此生升迁无望,还说就算休妻……命里也少有财禄。”


    “当时听完我便高兴,以为叶氏必被休弃无疑,谁知叶氏却先病了……”邓穗音越说面色越沉,她摇了摇头,“起初,我并未将叶氏生的这一场病,与姚振廷联系在一起,我听了那相师的话,加之叶氏又病了,我便觉得姚振廷必会休妻,便没再把精力放在叶氏身上,转而去求生子的偏方了……”


    “直到有一天,姚振廷一反常态地在我面前念叨起你母亲,他口口声声说,他与叶氏夫妻多年,若是叶氏一病不起可如何是好,还说若此次叶氏病愈,他要对她好些……我当时觉得奇怪,姚振廷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叶氏,因他知晓我醋劲大,听了必要闹的,但那回,我觉得他神色语气都很古怪,就像是……刻意为之一般。”


    “然后呢?”姚戚香问,她原以为,邓穗音编出一通话来想要诓她,可见邓氏神色不似作假,且说得分外详细,姚戚香一颗心也一沉再沉。


    “然后,他像是不经意对我发问,问我说,女子若食红花,是否会不孕?我那时不过是一个低门争进来的小妾,哪里懂得这些,便摇了摇头,随后便听姚振廷说,叶氏在病中,若此时在她药中加上一味红花,势必会终身不孕。我当时觉得奇怪极了,姚振廷这句话,分明是在向我暗示,可我竟有些不懂他的暗示。”


    姚戚香:“你不懂,是因为姚振廷分明要休妻,为何还要费尽心机让我娘不孕?”


    邓穗音点了点头:“妇人三年无所出才可被休弃,可叶氏已经生了你,这一条对她并不适用。我到底怕叶氏真的病好,姚振廷一心软真留下了她,便真的在她药中加了味红花,亲吩咐人给她喝下,当晚,叶氏便暴毙了。”


    姚戚香目光一震,随后又听邓穗音道:“我惶恐非常,还以为是姚振廷设局陷害我,可叶氏死后,他哀痛了几日,什么责问也没有,便将叶氏葬了。我事后反复回想起,仍觉蹊跷,便找出那日的药渣一味一味拿去药铺比对,过了半年我才查出来,什么红花,红花除非女子有孕,否则便不过是味寻常草药而已,我那味红花,对叶氏根本什么用都没有,真正有用的,是姚振廷在里面又多加了一味甘遂。”


    姚戚香指尖微颤,她事后查过,自然知晓她母亲的药中,还有一味甘草,甘遂甘草药性大冲,若是康健之人,可能还留有命在,可她母亲当时已经病了多日,身子亏空了。


    “你说的这些,你可敢用姚成碧起誓吗?”姚戚香问,其实,她已然信了。


    “我敢。”邓穗音目光沉沉,“若这些话,有一句虚言,我女儿姚成碧便不得善终,终身无子,你可满意吗?”


    姚戚香轻笑了一声,她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以为的一件事,其中竟然还暗藏玄机。


    她恨邓穗音,要邓穗音死,是因为邓穗音害死她的母亲。


    她恨姚振廷,要姚振廷死,是因为姚振廷冷眼旁观了。


    可现在,真正害死她母亲的居然成了姚振廷,与邓氏无关了。


    “今日之事,我会再查证清楚,倘若叫我发现你骗我,一切我都让姚成碧来替你承担。”


    邓穗音听见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反应,一副任她去查的样子。


    事实上这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姚戚香根本无从查证,若真要查只怕是费时费力,大动干戈一场。


    倒不如,她直接去问姚振廷来得方便。


    姚戚香漠然着神色,转身就往姚振廷那边闯,红绡一把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干什么?”


    姚戚香奇怪:“你没听到吗?我自然是去报仇。”


    红绡摇了摇头:“不可,邓穗音,你可以杀,但姚振廷还不能。”


    “什么?”姚戚香皱眉,“你凭什么拦我?”


    “我为主人做事,这是主人的吩咐,我必须拦你。”红绡不由分说,直接钳住了姚戚香的手,跟茗玉使了个眼色道,“走。”


    “你干什么!我姚戚香做的事,跟他孟扶危有什么关系!”姚戚香奋力挣扎着,可她哪儿能敌得过红绡的力气。


    茗玉看不过去,在一旁道:“娘子,邓氏死了,公子还好替你遮掩,可姚振廷是五品京官,他若横死,可不是小事。”


    “我说了,我做的事我自会认下,绝不连累他孟扶危!”姚戚香眼泛红光,她恨不得现在,就立马冲过去,手刃了姚振廷。


    两人眼见劝不住,正打算用强将人绑上马车,然而下一瞬,马车的帘子从内掀开,露出一双平静的眼,他看着姚戚香,道:“先上来。”


    孟扶危怎么会在这儿?


    姚戚香深吸了口气,只能先去了马车里。


    一上车,她便道:“我查到我娘真正的死因了,姚振廷我非杀不可。”


    孟扶危问她:“你知道刺杀京官,是什么样的罪名,又会如何处刑吗?更何况,他还是你的父亲。”


    “我不在乎!”姚戚香冷漠道,“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孟扶危望着她,沉默了好半天,道:“我有。”


    孟扶危有什么?她杀姚振廷跟孟扶危有什么关系!?


    姚戚香掀眸去瞪他,一瞬间却与孟扶危目光相对,他那双如墨的眼眸中倒映的都是她的影子。


    姚戚香抿住了唇,一下子反驳不出来了,她只道:“我不管这些,孟扶危,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嫁给你,就是为了报仇的,你别想拦着我。”


    “我不拦你。”孟扶危道,“可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姚戚香,你要报仇就非得搭上你自己吗?”


    “这是眼下最快的法子!”姚戚香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等不了更久了,我还能等到什么时候?等姚振廷老了吗?还是等他告老还乡?”


    孟扶危:“不用,很快 ,我跟你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姚戚香攥紧了手,“要不,你把红绡和茗玉都带回去,我一个人去姚家,我一个人去找姚振廷算账,我绝不连累你!”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孟扶危紧紧抓着她,不让她下车,“你信我这一次,我绝不让你失望,我保证,一定让你亲手报了仇。”


    他字字有力,禁锢着她的手分毫不曾松懈,姚戚香挣了半晌,终于卸下力来。


    紧接着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下,被她自己飞快抹去,可眼泪就像怎么都拦不住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掉,姚戚香要伸手去擦,孟扶危又来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怀里。


    他在她耳边说:“哭又没什么。”


    说完,他又对外道:“你们去前面的巷子里等。”


    一句话让马车外候着的人都走开了。


    姚戚香趴在孟扶危肩上,起初只是流泪,后来改为了小声低泣,她断断续续地哭着,心里不住回忆起她娘缠绵病榻的那几日。


    天啊,姚振廷竟然就为一个相师的几句话,要了她母亲的命。


    她姚戚香,为何会托生在一个这样的人家里?


    她原以为是妻妾相争,她的母亲不敌邓氏罢了,可她却是死在自己的丈夫手上。


    这种答案,令姚戚香气愤至极,又毛骨悚然。


    约莫过了一刻,姚戚香从孟扶危怀中起身,她轻声道:“走吧,回去。”


    孟扶危:“府上没做吃的,我在千味楼点了几道菜,你想不想去换换口味,顺便散散心?”


    其实去哪儿都一样,都没什么区别,姚戚香点了点头。


    孟扶危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道:“擦一擦。”


    姚戚香接过帕子,往脸上擦了擦,她想着今日的事,想着邓氏说的那些话,想着 姚振廷,心想,是啊,她凭什么要为了姚振廷这样的人,再赔上她自己?


    她要痛痛快快地活着,看着姚振廷去死。


    第57章 第57章 嫂嫂你月信准吗?


    回到府中, 休息了一夜,姚戚香开始打起精神,无论如何, 她也要先将府上的事料理了, 好不容易拿到的掌家之权,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第二天一早,姚戚香便翻阅了府上用人的花名册, 细细盘查了这些人的籍贯来历, 又有茗玉帮她,跟她提醒这些人平日都做些什么,跟什么人接触最多……


    慢慢看下来,姚戚香发现, 常秋兰这个人, 竟然在二房和三房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在,她没有亲自动手处理,而是将此事透给了孙月瑶和宜宁县主,让她们二人自行决断。


    至于她,二话不说便将常秋兰伸到松风堂来的手全都快刀斩乱麻处置了个干净,良籍的发还回家, 死契的打发去外面的庄子上做事, 最要紧的是眼下要让常秋兰无人可用,无法再手眼通天。


    做完这些, 她又惯例地往云栖堂安排去了自己的人,这是姚戚香第一次让孟扶危安排之外的人替她做事, 虽然谈不上有多信任,就算此人最后倒戈了,因只有这一个, 料理起来也十分方便。


    不过结果比她料想的要好,纵是常秋兰过去掌管孟家十数年,可她而今膝下已经没了儿子,大势已去,孟祁柏又忙着娶二房,无人会在意一个人老珠黄的常氏。


    被她送去的人没几天,便向她递来了消息,道:“孟二公子的那几个通房,昨夜悄悄溜了,把屋里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今天早上那边才发现,气得连早饭都没有吃下。”


    “嗯。”姚戚香点点头,不予置评,但让茗玉给了赏银才叫她下去了,这样一开始做卧底的新人,就是要多多鼓励的。


    看来,她那天在孟元德将死之时说的那几句话管用了。


    说话的时候孟扶危就在屋里,姚戚香那天跟孟元德的通房说了什么话,他并不清楚,只是他见妻子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不禁问:“你做的?”


    “嗯。”姚戚香也没必要瞒着,大大方方承认,“我跟她们说,婆母想让她们给孟元德陪葬。”


    这种事,她们肯定不敢去和常秋兰对峙,除非疯了。


    “你看她们可怜,想让她们早点卷钱走人?”孟扶危不确定地试问,倒不是他觉得他这夫人绝不会有这样的好心,而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她很不必节外生枝。


    “不是呀。”姚戚香否认,“我自然是怕,万一后面常秋兰转过弯来,揪住一个通房说怀了孟元德的身孕,到时候拿着个遗腹子,挟天子令诸侯怎么办?”


    哦,那就对了。


    孟扶危没再说什么,刚巧这会儿,那只黄白的狸猫从外面跑了起来,一阵风似的,飞快地往桌子底下一钻,又飞速跑出去了,也不知自己在玩什么呢。


    姚戚香看见它,眼中不觉露出笑意。


    孟扶危道:“昨日让天禄看过,它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正好今日让天禄把它丢到外边去。”


    “今天?!”姚戚香的声音一下子高昂起来,她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孟扶危。


    “嗯,横竖也留它许久了。”孟扶危道,“你既不喜欢它,也没必要再留。”


    姚戚香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见她没有异议,孟扶危便起了身,一边道:“我去让天禄进来。”


    说着就往外走。


    “哎!”姚戚香以为他真去,一下站起身来,“它这么一只小猫,丢出去了,还怎么活?”


    孟扶危站住了脚,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姚戚香抿了下唇,她当然记得,当初是她说不喜欢这小破猫的,但是横竖院子这么大,花草也都长得好好的,天天看着这么个家伙跑来跑去……


    她有点舍不得了。


    “……”姚戚香想留着,又犹豫,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孟扶危又转了身,往外走。


    “哎!”姚戚香几步追上,“它能吃多少呀,养着就是了。”


    等她追了上去,看向孟扶危时,才发现他眼中带着笑意,姚戚香恍惚了一瞬,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故意试探我?”


    孟扶危没应,只道:“那就养着吧。”


    “……”姚戚香无话可说,孟扶危不接茬,她又不能追问。


    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打从孟扶危带这只猫回府的那日,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天了?


    晚些时候,两房妯娌来这边找姚戚香说话,入了夏,孙月瑶本就怕热的人,更是深思倦怠起来,人虽然到了,但只是小口喝茶,懒懒的,说话的多半是姚戚香和李嘉荣。


    忆及上回的话题,姚戚香问她:“孟檀近日还总是出去吗?不留在府上陪你?”


    李嘉荣想了想,道:“近日出去得少了,不过我爹不晓得找他什么事,时不时就要叫他去,对比下来,我这个女儿竟才像是外人一般。”


    姚戚香皱了下眉,从上回李嘉荣说起此事,姚戚香便隐隐有种感觉,今日又听她这么一讲,那种感觉便更深了——总觉着,孟檀不是真的和李嘉荣两情相悦才娶她,而是看中了县主身后护国公的家世。


    否则,姚戚香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孟檀能够在外殷勤得都能抛下新婚的妻子,既然真是两情相悦,眼下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才对,孟檀怎么可能会丢下李嘉荣不管?


    若孟檀本来就是个知晓上进的,倒也罢了,可孟檀不说对学业倦怠吧,但至少是没那么上心的。


    从前说他年轻,没人逼着他,可眼下他已成婚了,总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意了。


    “嘉荣,你自己觉得,孟檀婚后待你如何?”姚戚香道。


    李嘉荣眨了下眼睛,要是放在从前,她真能毫不犹豫便说一句,孟檀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成亲之后,一切都变了呢?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最近有种感觉,仿佛他与我爹,才是最亲近的两个人,与我倒像是隔着一层似的,就连对着我爹,我也是这种感觉。”


    姚戚香皱了皱眉,“近日,是护国公主动找孟檀过去吗?你可知晓他们最近在干什么?”


    李嘉荣摇了摇头:“我并不知,不过的确每次都是我爹先派人请他过去,明面上的说辞是,要给孟檀谋个差事,可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我想,什么差事都能有个定论了,何况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们竟还在商议。”


    孙月瑶最近听多了戏,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又荒谬至极的想法,会不会孟檀和护国公他们……


    顿了顿,孙月瑶又暗自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她这个想法确实扯了些。


    也不知道下回李江什么时候过来……


    “嘉荣,你出嫁前,孟檀与护国公来往密切吗?”姚戚香问。


    她这个问题,不由叫孙月瑶又直了眼睛,难道阿香和她竟是同一种想法!?


    李嘉荣回忆道:“尚可,孟檀来拜见过几次,不过也只是在客室那边坐坐,也就走了。”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晓他二人私底下有无往来?”姚戚香又问。


    孙月瑶不禁挺直了背,抓着椅子扶手的手都攥紧了,以为自己能从中听出一场大戏来。


    李嘉荣咋舌:“这我并不知,我爹平日出府,去向也不会告知我的。”


    “怎么了?嫂嫂怎么问这些?”李嘉荣道。


    姚戚香摇了摇头,她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和孟檀是如何相识,如何好上的罢了,这中间竟然没有护国公的牵线吗?”


    “我和孟檀是骑马相识的。”李嘉荣道,“那日刚巧下了雨,山路崎岖,我下不去,正巧遇见他,他带我去山洞里躲了一阵子,我本来还心慌得很,谁知他君子得很,根本没有对我怎么样,甚至都没有多往我这边看。”


    这实在太像是一场刻意的设计了,不过姚戚香没有明说,有的时候,对于当局者来说,不打破她心中认定的一件事才是对她最好的。


    “原来如此,你和孟檀真是天公作美。”姚戚香笑着称赞了一句。


    李嘉荣面上也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羞赧来,她目露怀念,那个时候的她以为,这世上最好的事便是和孟檀成亲,可等她成了亲才发现,竟然远远比不上那个时候她和孟檀在一起。


    说完了话,李嘉荣起身告辞,孙月瑶没有急着走,而是打算留下问问姚戚香她方才猜对了没有,她特意遣散了下人,神神秘秘的,惹得姚戚香好奇。


    “嫂嫂,你想干什么?”姚戚香问。


    本以为孙月瑶要说的多半是李江的事,谁知她开口道:“阿香,你是不是也觉得,孟檀和护国公之间……不清不楚的?”


    “啊?”姚戚香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孙月瑶:“你问县主那些问题,不就是觉得……孟檀与护国公之间,有、有私情吗?”


    姚戚香震撼地看了孙月瑶一眼,忍不住笑了:“我的天菩萨,嫂嫂,你成日脑袋里都在寻思些什么?怎竟然寻思出这样离谱的事来?”


    啊?她猜错了?


    孙月瑶更加不解:“那你问她那几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姚戚香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孟檀看上护国公的家世,才私下勾引县主,想要成事,可是从嘉荣的话中,我觉得这里头似乎并不是孟檀单方面的贴近,而是这两人本来就很贴近似的,嘉荣口中的那个初遇,分明就是别有用心之人设计的,可县主的行踪,能是什么人透给孟檀的呢?”


    孙月瑶:“你的意思是,护国公想招揽孟檀为婿才这般的?那也不奇怪,孟檀这小子确实生得俊朗,以后说不定有什么出息呢!”


    这正是姚戚香感到奇怪的地方,孟檀纵然生得好,可身无功名,纵然身在孟家,出身不差,可又不是嫡系这一脉的,护国公皇亲国戚,很不必为了一个孟檀,将女儿的清白都豁出去将人招揽过来吧?


    护国公如此设计,孟檀那边也心照不宣,甚至像是熟知县主的心意,知晓她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才十分守礼显露出君子的模样。


    两人好不容易成亲了,这本该是护国公喜闻乐见的场面才是,可却又是他,频频叫孟檀出去,一副俨然不顾女儿心情如何的样子,这应当是很频繁的才是,不然也不会叫李嘉荣说出口来抱怨。


    护国公与孟檀,究竟想做什么呢?


    沉思间,姚戚香余光见孙月瑶打了个呵欠,不免道:“嫂嫂今日倒是多困乏。”


    “是呀。”孙月瑶懒声回,“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胃口也不大好,什么也吃不下。”


    姚戚香正欲开口送她回去,可在触到孙月瑶的衣衫时,她顿了顿,掀眸:“嫂嫂,你这个月的月信,准吗?”


    第58章 第58章 孙月瑶有孕


    孙月瑶被问得一顿, 压低声音道:“应就是这两日了……怎么?”


    “你仔细着些,万一月信不来……你知道的。”姚戚香道。


    孙月瑶点了点头,也有些后怕, 道:“我一直记着呢。”


    送走了孙月瑶, 晚上等孟扶危回了屋,姚戚香便禁不住跟他说起今日与李嘉荣的对话,姚戚香有些想不通:“那晚在三房那边看见她, 见她被众星捧月着, 还以为护国公会是很疼爱她的,怎么这样人家的门第,也会将自己女儿的婚事拿出来做交易?孟扶危,我真不明白, 护国公看上孟檀什么了?”


    她说完, 没有得到孟扶危的任何回应,禁不住喊了他两声:“喂!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孟扶危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成王的事。”


    “成王要入京了?之前你就说他快杀过来了,是不是要到了?”姚戚香问。


    孟扶危点了点头:“快了,为保万全, 成王一路招兵买马, 他来势汹汹,听说入他麾下的许多军士都是迫于形势无奈而为。”


    现今太平盛世的, 没几个人愿意打仗,更何况这年头的军士不过是为领几个军饷养家糊口, 可不是真冲着保家卫国去的。


    “近日,你多待在府上,不要出去。”孟扶危道。


    “哦……”姚戚香也是这么想的, 这可是谋反,谁知道成王杀进京中会做些什么,让她出去她也不会出去。


    没想到,这话说完没几日,京城便戒严了,叫官眷都不得到处走动,连商户摊贩都叫闭了门,京中人人自危,府里也骤然安静下来。


    也是在这几日,姚戚香在房中抱着猫午睡,孙月瑶慌慌张张寻上门来,跟她说了几个字:“怎么办?我这个月真没来……”


    姚戚香起了身,安抚地拍了拍孙月瑶的手,道:“镇定些,你慌什么?你怀的是孟极的孩儿,这可是一件喜事。”


    孙月瑶脸色变了又变,见姚戚香神态自若,就知她已有打算,忙问:“你有什么计划?”


    “就这两日,你想办法和孟极睡一晚,我会给你些药,保管只要他进了你屋里,喝了你屋里的水,夜里便可成事。”姚戚香道,“但你要记住,一切如常,万万不可表露出慌张的模样来。”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孙月瑶深呼吸着,自从她与李江开始,其实也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到得这样快。


    她忍不住嘀咕:“我还以为,我是不易受孕呢,孟极没少念叨我。”


    “怎么?怀疑自己,都没想过是孟极不行?”姚戚香挑眉,“你记住了,只要孟极与你在一起了,你腹中的骨肉便是他的孩子,此事无可更改。”


    孙月瑶当然知晓此事的紧要程度,点点头:“我记住了。”


    没两日便是十五,孙月瑶听了姚戚香的话,先是去云栖堂拜见了一遭,常氏如今身心俱疲,都没和她说两句话,便草草将她打发了。


    而后,孙月瑶便以十五月圆的名义,将孟极叫来了。


    自从孟极搬去和芸香住,两人一个月也见不着一回,猛然见着了,孟极不免有些心虚,看着一桌子全是他爱吃的菜,笑道:“今儿怎么这么好兴致?”


    孙月瑶略施粉黛,多日不见,烛光之下显得分外动人。


    孙月瑶没好气:“还不是云栖堂的多事,问起你的事,我不好应付,她便说我正妻就该有个正妻的样子,这不是点我呢?还能怎么着,我自然是要备了好酒好菜,亲去请你这尊大佛了。”


    孟极也自知这段时日对妻子有所亏欠,连忙坐下了,然后他也是突然发现,看多了芸香那小家碧玉的姿色,忽然再见妻子,方觉孙月瑶也是格外明艳夺目的。


    两夫妻重新聚首,孙月瑶说了两句软和话,哄着孟极吃了几杯酒,用了些菜,再到后来,孟极兴致大发……


    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躺在床上,嫌恶地推开熟睡的孟极时,孙月瑶甚至在想,这种事也不过如此,果然只要听阿香的安排,就什么都能从容应对了。


    孟极活烂,孙月瑶在此时,不免想起李江来。


    李江虽然青涩,可他很听话懂事,让他干什么便干什么,不让他再要了他也依言停下,孙月瑶觉得,男人就是要这样才有滋味,若非孟家这样的家世,谁能看得上孟极这样的货色。


    可孙月瑶心里,又开始隐隐担心起来,万一生了个女儿,那还好说,万一生的是个儿子,与孟极不像,那该如何?


    只因这背后的答案是个未知,叫孙月瑶越想越害怕,期间也频频看向孟极,努力回忆着孟极曾经瘦时候的模样,可她发现,无论如何她都想不起来了,除开孟极此刻的模样,她满脑子就只剩下李江。


    一想到孟极方才碰过她,孙月瑶有些恶心,自行起身,去让人备了水洗澡。


    又过了几日,等事态过去,孙月瑶这才又去了趟姚戚香院里。


    “都成了?”姚戚香问她。


    “嗯。”孙月瑶点点头,“我今日,想求个结果,看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但是不好在我那边直接看。”


    姚戚香明白了,她便让茗玉去请钟嬷嬷。


    “请她干什么?”孙月瑶有些紧张,钟奚这个人,有多严厉,她可是有所耳闻的。


    “现在不好出去请大夫。”姚戚香解释,“你放心,钟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她精通医理,尤其是精通妇人方面的,只是来把个脉的事,她一定行。”


    孙月瑶不好再说什么,有些紧张地等着,待钟奚来了,姚戚香便道:“嬷嬷,我最近自觉与郎君频繁了些,想请您过来看看,是否有子?”


    姚戚香如此直白的问话,听得孙月瑶脸上都臊得慌。


    不过钟奚神色平平,闻言甚至笑了起来,道:“原来娘子也是盼着的。”


    “自然。”姚戚香道,“哪个女人会不盼着自己的孩儿呢?”


    说话间,姚戚香已让钟嬷嬷把过了脉,钟嬷嬷皱了皱眉道:“娘子并未有孕,不过娘子体内寒气偏重,这样的身子更是不易有孕,而且很容易受寒,腹痛,以老身拙见,还是开几剂温补的药,娘子慢慢喝着,也是养身了。”


    姚戚香确实体寒,她之前都没想过要改善体质的事,听钟嬷嬷这么一说便立即点头应下:“多谢钟嬷嬷了。”


    说完,她又眼神示意孙月瑶。


    孙月瑶鼓足勇气,起身道:“嬷嬷……我、我近来身子也有些不适,听阿香说嬷嬷是妇科圣手,可否请您……也帮我看看?”


    钟奚看了眼孙月瑶,道:“我可不是什么妇科圣手。”


    说罢,便让孙月瑶也伸手出来把脉,用不了多久,只用须臾,钟嬷嬷便将手松开了。


    “孙娘子不适是正常的,你有孕了。”钟嬷嬷道。


    “我真有了!”孙月瑶得知此信,心中先是一喜,纵是这个孩子并非孟极的,可她还是觉得欣喜,她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高兴地看向姚戚香,姚戚香也望着她笑:“怎么?难道反倒是嫂嫂比我先得子,我却没有了。”


    钟嬷嬷笑道:“孙娘子这是盼了多久才有的,娘子还早着,不急。”


    “今日多谢嬷嬷了。”姚戚香亲自送她出去。


    等再回了屋,却见孙月瑶的喜悦丝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满面愁容。


    “怎么了?”她问。


    “阿香。”孙月瑶叹了声气,“事到如今,我是不是该与李江断了?”


    “……怎么?嫂嫂难道还不想断?”姚戚香抬手覆上她的肚子,“咱们不是已经利用他得着一个孩子吗?眼下与他断了联系,是最好的时候。”


    “我知道,可我……一开始也不是为着孩子来的。”孙月瑶又叹了声气,这个孩子于她只是意外之喜,她心中还放不下李江这个人。


    “嫂嫂。”姚戚香正色起来,“你难道对李江生了情?你不想与他断了对不对?”


    孙月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时没有开口。


    “嫂嫂,你需知道,这种事,我能替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辈子。”姚戚香徐徐说着,“万一以后有了什么,东窗事发,不论是你还是李江,都活不了,你想想你腹中这个孩子,之后又会被如何对待?”


    孙月瑶紧紧咬着唇,面色苍白,仿佛已经从姚戚香的话中预见了那副凄惨的境地。


    “是、是,是我猪油蒙了心了。”孙月瑶忙道,“我这便与李江断了,永远断了,再也不联系他了。”


    “嫂嫂,保险起见,也不要让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人心易变,万一他以后生了异心,那咱们无疑是多了个隐患。”姚戚香道。


    “我知道了。”孙月瑶低声应下,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姚戚香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想,当初是她为了拿捏孙月瑶,才让这两人相识的,现在又让孙月瑶强与李江断了,会否有些残忍呢?


    第59章 第59章 大仇得报


    接下来几日倒也算相安无事, 姚戚香谨记着孟扶危的话,没有踏出孟府一步,一面暗暗算计着究竟如何能让姚振廷死。


    她原以为孟扶危那天叫她回来, 说不定是有些打算的, 可直到现在都一句话没提,姚戚香思来想去,觉得报仇这件事, 还是要自己打算的好。


    可眼下时局正乱, 她又出不去,便无法筹谋,也只能等京中太平了再说了。


    正值仲夏,京城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雨, 天气阴沉沉的, 孙月瑶以身子欠安为由请了次大夫,这回请的大夫是过了明路的,是以请完大夫没多久,孟极就知晓了孙月瑶有孕的消息。


    两人成亲以来一直没个孩子,芸香的肚子也一直没个消息,偶然得子, 孟极心中喜不自胜, 赶忙通知了全府要大办一场庆贺宴来。


    孙月瑶见他这个样子,便知孟极对孩子的来源毫无怀疑, 不由嗤笑:“不过是怀了,是男是女都不确定, 能不能平安生下来也不确定,怎么就值得你这样高兴了?”


    孙月瑶有孕,孟极看她格外顺眼, 喜滋滋道:“这还用说?我的孩子,那必定是个儿子!”


    他盼儿子不假,就算是孙月瑶自己,也盼儿子,可她听见孟极这样说话,心中就不大乐意了。


    女儿又如何?哼,这可不是你孟极的孩子。


    这种情绪,孙月瑶并未显露出来,由着孟极大操大办,只问:“近日京中不是戒严吗?你行事方便吗?”


    孟极道:“等着赚钱的人不有的是?一听是孟家要办喜宴,上赶着来做生意的不少呢。”


    孙月瑶隐隐有些担心,道:“就别大操大办了,随便阖府吃个饭就好,这个节骨眼上,京中戒严是为了什么?你也小心着些。”


    毕竟家里前脚刚出了孟元德的事,孟极突然也反应过来,感慨道:“还是你想得周道,那就简略些好了。”


    府上冷清了多日,孟极忽然主张要办喜宴,府上无人反对,都觉得冲冲府上的晦气也是好的,于是孟家的人竟都来了,这是上次宜宁县主进门之后,第一次与一大家子一起吃饭,宴上不说办得有多华丽,但菜色都可口精致。


    孟极此人,办别的大约是不行的,但是说到吃,就没有他不懂的。


    孙月瑶有孕一事,也就此传开来了。


    李嘉荣得知此事,高兴得送了孙月瑶一对玉观音。


    “我祝嫂嫂你呀,一举生下一对龙凤胎,那才好呢!”李嘉荣喜滋滋道,她就很想生龙凤胎,这样一次性男孩女孩都有了,多方便呀,不用受第二回罪了。


    孙月瑶笑着回道:“那我就承县主这份情了。”


    姚戚香道:“其实只要孩子平安出生,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今日的宴会,人近乎齐全了,连常秋兰和孟祁柏都到场了,二房和三房的两个叔叔也在,孟扶危不在,他进宫了,说晚点回来。


    可孟檀竟也不在。


    “三郎呢?”孙月瑶问李嘉荣。


    “他呀……”李嘉荣目光落寞,“他早晨就出去了,也没跟我说是去做什么。”


    看来,这二人婚后生活实在不谐,就连姚戚香上回都教李嘉荣不要一味迎合了,也没什么用。


    孟檀的心思,根本不在李嘉荣身上。


    “怎么三弟这阵子在忙什么?”孟极道,“就连我也很少见他。”


    李嘉荣哪里知道?正要神色尴尬地摇摇头,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高声呼喝:“孟氏一族,勾结反王李漓,证据确凿,阖族问斩!”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俱是一愣。


    “什么?什么勾结反王?”孙月瑶慌得正要起身,被姚戚香一把按住。


    “不慌。”姚戚香道,“听他们怎么说。”


    姚戚香不信,孟家这么多人,说斩就斩了?什么证据确凿,哪儿来的证据?难道是孟元德的事又翻出旧账来了?


    ……等等。


    姚戚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看向李嘉荣。


    就在她看向李嘉荣的下一瞬,几人冲进了府,是殿前司的人,二话不说将他们这些人团团围住,道:“孟檀伙同护国公勾结反王李漓,已经逃出城外去了,证据确凿,陛下命我来将你等收监,择日问斩。”


    “什、什么!?”李嘉荣惊得站了起来,“他们谋反?逃出城去了?”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双美目中有十足的凄然,她的父亲,竟然伙同她的丈夫谋逆,且还都丢下她跑了……


    “我娘呢?”李嘉荣颤声问。


    “护国公夫人已被软禁国公府。”来人道,“暂无性命之虞。”


    李嘉荣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只是姚戚香,禁不住瞥向来说话这人,这人说话竟这样周全客气,还要提醒一句无性命之虞?


    殿前司的?莫不是……孟扶危派来的?


    对,这么大的事,孟扶危怎么可能毫无察觉?此事定然在孟扶危的计算之中。


    想到此,姚戚香定了定神,上前对那人道:“这位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看了看她,示意其余几人看好众人,与姚戚香走到了一旁。


    姚戚香正欲开口询问,谁知那人竟先一步道:“姚娘子,孟司使请您跟我们走一趟,还请您回屋速速更衣,换身轻便的衣服。”


    姚戚香一怔,立时道:“我要如何信你?”


    那人拿出一条红绢,姚戚香看见便知,那是她的头绳……


    头绳的事,只有她和孟扶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算别人想要冒充孟扶危,也不会拿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充当信物。


    “好。”这下姚戚香彻底放心了,她突然发现,她心底里其实早就很信任孟扶危了,“我去更衣,你们叫你们的人仔细些,孙月瑶有身孕,不要伤了她。”


    “姚娘子放心,我们只是来走个过场,成王打进城来了,我们这波人走不到大狱去。”


    已经杀进来了?她还以为造反势必会有很大阵仗,没想到竟这般悄无声息。


    她没有再耽搁,速速回去更衣,换了收口袖的利落裙裾,戴上斗笠,这才同人一起出府。


    “姚娘子,马车太过显眼,我等便守在这里,自有人带您过去。”那人说完,转而进了府。


    姚戚香正欲问是什么人,就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一黑衣女子骑马走来,姚戚香抬头去看,竟是红绡!


    “上来。”红绡伸出手,“大路那边不好走,我们穿小路过去。”


    姚戚香上了马。


    等出了孟府周围,绕进了小巷,姚戚香才听见隐隐约约的厮杀声,后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喊杀声一片,甚至还能听见射箭的声音,有一支羽箭从她们头顶穿过,射中了某家的灯笼,姚戚香紧张得全身都紧绷起来。


    整个过程,红绡都一言不发,策马疾驰。


    大约一刻钟过去,红绡勒马放姚戚香下去,姚戚香往前走了两步,先是看到一条暗巷,紧接着在里面看到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身乌衣的孟扶危。


    他一袭劲装,样子是她从未曾见过的利落英气,神色宁和,在看到她时甚至露出一抹平和的笑意,仿佛丝毫不为眼下着急。


    “……孟扶危。”姚戚香急急走近,“你让我出来干什么?孟檀真的投了李漓?”


    “嗯。”他平静地答复着,站在她身侧下意识做出回护的动作,然后递给她一把短剑。


    “……做什么?”姚戚香怔怔。


    “姚振廷此刻就在府上。”他说,“我带你去见他。”


    闻言,姚戚香下意识紧握住了剑柄。


    是啊……是啊,她怎么没想到,眼下趁乱杀了姚振廷,谁知道姚振廷是死在谁的手上!?


    “你是不是那日就是如此打算的?”她问。


    “嗯。”孟扶危应她,“那时还不知成王何时来犯,故而没有对你明说。”


    他一手紧握着她,带她穿过这条暗巷,往前一走便是姚府的入口。


    姚戚香看着“姚府”那两个字渐渐近了,心口也怦怦乱跳起来,她从没有哪日有过此刻这样决然的心情,她非常确定,这绝对是她最后一次回姚家了。


    “姚府已经被我控制,你可以直接去找他,我在外面等你。”孟扶危道。


    姚戚香闻言甚至都顾不上回头看孟扶危一眼,她一想到一会儿要做什么,整个人就禁不住发抖。


    一半是激动,一半是惧怕。


    她从未亲自动手杀过人,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可就是因为如此,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激动。


    那个令她厌恶透顶的人,看一眼都嫌恶心的人,她终于可以亲手除去了。


    姚戚香紧紧握住了剑柄。


    如孟扶危所说,姚家的所有家丁下人都倒在地上,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她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去了姚振廷的屋里。


    隔着门,她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和挣扎的声音,她一脚踹开了门,看见里面被吓了一跳的姚振廷,正吃惊地朝她望来。


    看见是她,姚振廷双目露出一丝笑意,他嘴上被塞着厚布,整个人被紧紧捆在柱子上,一个劲朝姚戚香点头,示意她快来救他。


    姚戚香也笑了,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短剑,道:“父亲,女儿这就让您解脱。”


    她浑身的气质如此阴郁,一双眼也漆黑不见底,就这么面无表情盯着姚振廷看,盯得姚振廷不由生出一丝惧意来。


    姚戚香伸手,拿掉了他口中的厚布,她不知道孟扶危能给她拖延多久,所以她并不准备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问道:“你杀了我娘,你认吗?”


    姚振廷一怔,顿时反应过来他这个女儿并非来救他的,立马道:“你在说什么!你娘分明是被邓穗音那个贱妇害死的!”


    “这套说辞你早就想好了吧?”姚戚香手起刀落,直接拽住姚振廷的耳朵,一把割了下来。


    姚振廷凄惨地叫了一声,拼命挣扎着,可他身上的绳索捆得极紧,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你这个孽障!你要做什么!你连杀叶蓉的凶手都不知道是谁!竟还对你亲爹动手!”


    姚戚香便将剑尖抵在姚振廷的一只眼睛上,她问:“真的不打算认吗?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故意:“当年那个相师,还活着呢。”


    如此近的距离,她果然看到姚振廷的眼神变了变。


    “我、我……我并未想要害她性命!这些年我已经十分后悔了!爹错了,爹真的错了,咱们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我回头马上就休了邓氏,这还不行吗!”


    “你承认了就好。”姚戚香目光淡漠下来,她紧握着剑柄,手在发颤,可还是毫不犹豫捅了姚振廷一剑,捅在他腹上,她听说,这个地方不会那么容易死。


    “这么些年来,我都没有想到,原来是你害了她。”姚戚香声音淡漠,“我本打算一刀杀了你便好的,可一想到我母亲生前,那么痛苦,她是中毒而死,死得想必很惨。”


    “这些痛苦,你姚振廷怎能不一一承受呢?”


    姚振廷的腹部被刺破了,汩汩流着血,姚振廷神色大惊,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孽障竟是真打算杀了他!


    “我真的错了!当年是邓氏那个贱人蛊惑我,我才那么做的!我承认这些年来我一直亏欠你,当年也亏欠你娘,现在你捅我一刀,又割我一只耳,怎么也算解气了!乖女儿,我求你了,就饶爹爹一命,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还是好好过日子,否则今日的事要是传扬出去,你要怎么做人?”


    “我怎么做人?”姚戚香见姚振廷为了苟活,连这种话都说得出,不由笑出声来,“姚郎中说什么呢?孟府涉嫌谋逆被围,我身为孟家儿媳,此刻正被扣在孟府呢,哪里有空来你这里。”


    “今日杀你的,分明是反王部下。”她说完,又当胸捅了姚振廷一剑。


    胸口的骨头可真硬啊,她捅了两下,才完全捅进去,没多久,姚振廷便断了气。


    姚戚香看着这一幕,有些怔然,她竟真的这样做了。


    ……


    “好了吗?”孟扶危的声音适时在她身后出现,他就像是掐着点来的一般,险些吓了姚戚香一跳。


    她看向身后,眼神有些惶恐,真正杀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这样令人……她身上像是爬满了蚂蚁,每一个地方都格外不适。


    孟扶危越入门中,他没有去看已然断气的姚振廷,而是拉起姚戚香的手,掏出帕子,一点点擦着她手上沾染的血迹。


    他这样沉稳,这样满不在乎,这样平静,姚戚香本应觉得诡异的,可更诡异的是,她竟然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走吧。”他说。


    “去哪儿?”姚戚香急急走了两步,甩开身后那具尸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该回孟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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