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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猎人还是猎物“喂,等下,”斯拉托斯……


    “喂,等下,”斯拉托斯闪身避开,余光扫过柱子上的剑,心道好险,上面的火焰给它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要是被烧到估计就不妙了,“我带你去捡到的地方!”


    然而深渊之主的宫殿离一层深渊太远了,等他们再回来,那里除了一滩快褪色的血外,已经空无一人,当然也没有尸体。


    “可能是被食腐的吞噬魔叼走了,”斯拉托斯习惯性不怀好意地嘴碎道,把手放在眼睛上,做出远望的动作。


    下一秒寒光闪过,它及时矮身躲避。呼,差点就要失去上半身了,虽说能再长回来,但还是会很痛的啦!


    见黑龙这个态度,斯拉托斯哪里会不明白,恐怕对方是认识那只幼崽。这么说起来,那只恶魔小鬼确实长得有点像那个叫安娜阿尔诺的女人哎!


    没想到这头龙嘴上说着跟人家不熟,背地里连崽子都下了!


    斯拉托斯顿时露出一副吃到大瓜的兴奋感,连生命危险都顾不上了,“难道那是你的幼崽?不对,那个女人是人,你是龙,怎么会生出一只恶魔呢?啊!”


    话没说完,斯拉托斯直接惨叫一声,被捅了个对穿,身体被剑带着钉在了巨大的岩石上。但它完全不在意,甚至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刚刚有个绝妙的念头闪现。


    不怕这头龙暴走,就怕他无欲无求,现在对方的弱点不就正好送上门了吗?


    “这样,你发布一条面向全深渊的悬赏,悬赏一只赤色角刚成年的雌性恶魔,”斯拉托斯挂在岩石上,不怀好意地出谋划策,“只要她还活着,以你的威势很快就会被找到,也不用担心有魔敢动她。”


    才怪,它会暗戳戳地截胡,况且黑龙已经把深渊得罪了个遍,所有它的敌人都会伺机而动。


    有趣,太有趣了,漫长无聊的魔生终于要精彩起来了吗?


    捅穿斯拉托斯的剑突然被拔出,胸前的洞里喷溅出黑色的血液,但它浑不在意地任由身体顺着岩石滑到地上,好心情地仰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剑尖正抵着它额顶正中的位置,隔着头骨,后面就是魔核所在。


    斯拉托斯的微笑逐渐僵硬,神色不明地盯着塞拉菲尔。黑龙竟然知道它的魔核位置?!


    魔核是恶魔事关生死的存在,每只魔都会藏得很深,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么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塞拉菲尔平静地说,“可以死了。”


    恶魔在想什么,塞拉菲尔一清二楚,不再信任人类,并不表示就会相信恶魔。相反,对于恶魔来说,实力的威慑永远比忠诚好用得多。


    “等下,我跟你的幼崽订过一个契约!”斯拉托斯觉察到危险,知道再不说真的要凉,飞快道,“虽然是口头契约,但只要双方心里都接受就会生效,我可以凭借契约感知对方的大概位置!”


    塞拉菲尔盯着它看了会,确认恶魔不敢说谎,这才收回剑。他承认恶魔想讨好对方时确实用词可以非常地动听,他的幼崽,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就出奇地顺耳。


    “你最好不是在说谎……”


    “绝对没有骗您,”斯拉托斯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见他面色好看不少才暗暗松了口气,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


    恭敬以表示臣服。


    它微微感知了下,“我能感觉到她现在还在第一层,这样可以大大缩小您发布悬赏的范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斯拉托斯,不会有任何悬赏,”塞拉菲尔说,“而且我改变主意了,深渊之主的位置现在很合我的口味,如果公爵们有意见,随时恭候大驾。至于你,从现在开始必须每天跟我汇报一次她的位置。”


    塞拉菲尔清楚自己的敌人遍布深渊,悬赏只会成为露兹的催命符。既然他找不过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站到最显眼的位置,让对方找过来。在此之前,先留着斯拉托斯这个定位器,等找到露兹,再杀不迟。


    斯拉托斯触到不带感情的灰眸,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明白这头龙是真的会杀了它,而且有能力杀。


    看来在找到办法逃走前,它也只能学着老相识弗拉兹一样夹起尾巴做魔了。哎,为了贪一口吃的,害得魔生都变得一片灰暗了。


    ……


    露兹已经在巨大的太阳下走了好久,久到她觉得应该已经到晚上了,但烈日还是顽固地挂在天上。


    跟之前每次升完级后一样,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状态恢复到了最佳。


    但现在有另一个大难题困扰着露兹,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确定不了日升日落的方向,也没有植物,任何人类世界辨别方向的经验在这里都失效了。


    走了至少有大半天了,这片荒漠景象没有任何改变。


    她的嘴唇已经发白干裂,脚下的沙地被阳光暴晒得跟烧红的木炭一样滚烫。露兹不得不弄出一点水来润润嘴唇。


    这里倒是不缺深渊魔法,只是极为狂暴,且非常排斥七元素,假设之前是招招手就来,那么现在她就像是在拉着头倔牛让它过来一样,费了平时好几倍的劲才凝出一颗玻璃弹珠大小的水球。


    “我们该去哪……”露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又忘记六十四已经不在了。这里没有我们,只有她,以及深眠的尼兹。


    在露兹醒来前,为了躲避猎食的吞噬魔,它用尽最后的力量带着她做了个短距离空间穿梭,之后就彻底力竭昏死。


    阳光晒干了身上粘稠的血液,只留下坚硬的血痂。空荡荡的耳垂失去了应有的重量,让露兹心里变得好空,好像里面有个巨大的黑洞正吞噬着一切。


    她好像又回到了初次穿越的那个晚上,永远离开了家和爸爸妈妈,只是那时候还有只聒噪的恶魔陪着,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片陌生的大地上漫无目的地摸索。


    不行,露兹心想,不能倒在这里,她比当初强太多了,现在已经达到了高级法师的等级,甚至隐隐觉得再对上鹿角恶魔都能有一战之力。她不能被内心的软弱打倒,必须找到那只乌鸦把耳钉拿回来,然后再想办法治好六十四。


    没错,失去只是暂时的,她会亲手拿回一切。十年,那只黑鸟太小瞧她了。


    这么想着,露兹开始检查身上的东西,她自己的物品都放在黑石空间里,现在身上只有一个空间袋,还是当初维提尔从安斯巴赫身上偷来的,现在想起那会,遥远得仿佛上个世纪的事。


    空间袋里面只有一堆金币,万能的金币在杳无人烟的荒漠上也无法解决露兹的困境,除此之外还剩腰间的匕首,这是她目前拥有的所有装备。


    露兹急需找到能带自己走出荒漠的办法。


    像是在回应她的祈祷一样,地面突然微微震颤起来,有一大队人正在往这里来。或者说不是人,躲到岩石后面的露兹已经望见了为首那个长着灰色短角的家伙,明显是只恶魔。


    即使再迟钝她也发觉了不对劲,这里的恶魔出现频次高得不可思议,且全都光明正大地在外面行走,白天还长得离奇,深渊魔法到处肆虐,再想到那个奇怪的黑洞,她大概率已经不在人类居住的地方了。


    不管怎么说,这形似商队的恶魔来得正好。


    灰角瞧见露兹时也这么想,魔神保佑,今天真是撞了大运了!瞧瞧,一只在荒原落单的年轻雌性恶魔,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稍一细看就知道长得还不错。


    灰角熟练地在心里估价,暗喜道,发财了,发财了!


    它面上不显,打手势让身后的车队原地停下,自己下车慢慢靠近年轻雌性,近似人类的脸上熟练地露出善意亲和的笑容。


    “你好,小姐,我们正要去附近的泥沼城,要稍一程吗?”灰角温和地问,生怕吓跑这只又瘦又小,看起来才刚刚迈入成年期的雌性。


    “谢谢您,”殊不知对面的露兹同样怕吓跑它,收敛起了全部气息,一张苍白的小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要是有水的话就更好了。”


    她舔舔干裂起皮的嘴唇,露出的粉色舌尖,配上脆弱的表情和艳丽的面貌,顿时让灰角心神一漾。


    它果然没看走眼,这绝对是只高级货,没准还能在卖掉前先爽一下。


    这么一想,灰角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虽然水在荒原上是稀缺货,嘴上也满口答应道,“当然。”


    它面色略显骄傲地邀请露兹进自己的车厢,看上去似乎是在展示自己了不起的财势。但在露兹看来那其实就是个粗糙的木头箱子,跟她曾经坐过的华丽马车根本比不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在靠近时,红色犀牛模样的拉车魔兽突然开始不安地原地踩踏,好像在抗拒或是害怕什么。


    灰角使唤猴子一样黑瘦矮小的仆从控制住魔兽,一边周到地扶着露兹上车,“别害怕小姐,这种拉车兽平时很温和,往常只会在有危险靠近时才会躁动,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发痒的喉咙被水抚慰后,露兹显得精神多了,她露出无辜又脆弱的微笑,眨巴着眼睛小声说,“大概是天气太热了。”


    “是啊,荒原这个鬼天气,今年越发热了,”灰角扶着露兹在简陋的车厢里坐下,椅子其实就是块镶嵌在厢壁上的木板。


    灰角一路上拐弯抹角地打听露兹的身世,当得知她父母双亡,私奔的恋人还在途中抛下了她时,脸上再也忍不住地露出微笑,嘴上的安慰越发地亲密甜腻了。


    真是天助它也,一只孤身无依的雌性,即使失踪了也不会有魔找来,省去了好些麻烦。


    第102章 三合一那头露兹也已经打听出了自己想……


    那头露兹也已经打听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她果然来到了深渊,这里是深渊一层的赤砂荒漠,最近的城镇就是泥沼城。


    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样,但确实是一层算得上大的城镇了。


    除了遍布恶魔和极其恶劣的环境外,这里看起来跟人类世界几乎差不多。哦,还有钱,对恶魔来说金子就是一种普通金属,魔核才是流通的货币。


    想想还有点意思。


    人不能变成金子,但每只恶魔身上可都带着一枚魔核啊……露兹看向灰角的目光顿时都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灰角陡然打了个哆嗦,莫名地吸了吸鼻子,心想难道是被冻着了?


    此时漫长的白昼终于结束了,随着黄昏降临,紫红色的天空慢慢被黑丝绒般的夜色取代。


    起初凉爽下来的空气很舒服,但紧接着,逼人的寒气便侵袭而来。灰角从椅子下拖出个破旧的木箱子,拿出块不知名野兽的皮毛递给露兹,自己也紧紧地裹上一块。


    “赶紧裹好,小姐,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灰角提醒小雌性,在它看来瘦弱的露兹只要一场病就能被带走性命。


    现在对方已经是它宝贵的财产了,可不能有任何损伤。


    但其实露兹并没有觉得很冷,白天的时候也没觉得很热,不管温度高还是低,只要流转一遍身体里的深渊魔法就都能平衡掉,对她来说难的一直是找不到方向和


    干渴。


    露兹打量着紧裹皮毛的灰角,还以为所有恶魔的体质都跟自己一样能轻松适应荒原气候,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要像人一样靠皮毛抵御寒冷。


    “当然啦,对于那些会魔法的大恶魔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灰角裹着皮毛还是冷得发颤,它感觉今晚的温度格外地低,“但像我们这种普通的恶魔,天气就是大麻烦。听说三层的领主是水生恶魔,环境一直保持潮湿温和,比一层好多了,等我攒够了魔核就移居到那里去。”


    它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露兹,等卖掉她再加上几年来的积蓄,没准就够啦!


    露兹当然没有错过灰角眼底闪过的贪婪,但仿佛浑然不知,“这么说也有鸟类的恶魔领主?比如乌鸦?”


    “大概吧,更深层的事远不是我们这些浅层的能知道的,况且是恶魔领主这样的大恶魔。”


    这么看来只能去往更深的层,才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露兹若有所思地问,“怎么才能去往下一层?”


    “付魔核,但层越深,要的魔核越多。”灰角见露兹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被逗得乐道,“别做梦了,去下一层都要一万颗魔核呢,去第三层要两万颗,深渊之主宫殿所在是3077层,根本不可能攒够魔核。”


    露兹当然不可能去靠合法途径攒,但就算是直接杀恶魔,一刀一个,这么多要杀到猴年马月?这么多魔核估计得一路屠城才够吧?


    灰角又打了个哆嗦,感觉今晚真的好冷,接着听见小雌性迟疑地问,“有不要魔核的办法吗?”


    “有啊,”灰角对上亮起来的期待目光忍不住笑起来,“挑战每层的深渊领主,赢了成为新领主,当然就能免费通过传送门啦。”


    恶魔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在它看来这肯定是不可能的,讲出来就是当个笑话。


    但对面雌性没有跟着笑,非但没笑,脸上还真露出了种思考可行性的表情。


    灰角觉得小雌性蠢得可爱,忍不住带着点讥讽地提醒,“深渊领主至少也是高级恶魔的存在,即使一层现在管事的是个人类法师,听说也有这个能耐。”


    这么说就是差不多在高级法师和魔导士之间,配合恶魔的力量,她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这么思忖着露兹抬起眼睑,目光投向对面的恶魔,来不及藏起的垂涎欲滴在对方的眼睛里一览无余。


    想知道的都打听得差不多了,更多的恐怕对方也了解有限,是时候让这只色胚恶魔下车了。


    “今天真冷哈,”灰角对上望过来的黑眼睛,如有实质的目光让屁股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心头开始萦绕起强烈的不安感。


    随即它望着雌性愣了下,这里是荒漠中心地带,这只雌性孤身一魔不知道多久了,怎么活到现在的?以现在这个低温,暴露在野外估计不用一晚就会被冻死。


    等下,对面为什么这么安静,它这只壮年雄性现在都冷得牙齿咯噔打颤,对面可是一直一动不动,皮毛裹得松松垮垮的,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冷似的。


    灰角愣愣的目光缓慢地挪到雌性脸上,见她露出个俏皮的微笑,可惜此时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毛骨悚然,“糟糕,被你发现了。”


    灰角立时瞪大眼睛,脊背一凉。


    突然,车轮吱噶一声猛地停下,外面传来拉车魔兽躁动不安的低吼声。


    露兹已经先一步听见除了车队外的踏蹄声,有其他恶魔来了。


    紧接着一个震天的声音大喊道,“听好了,你们这群走私贩已经被治安队截获,所有魔全部给我乖乖下车!”


    太好了,是治安队,有救了!


    满头冷汗的灰角第一次在听见被老冤家治安队逮住的时候如此庆幸地松了口气,它几乎是以逃命般地速度麻溜地冲出车厢,看见治安队高大壮硕的老熟人时才堪堪停下脚步。


    治安队身下都骑着清一色的黑色豹子样的骑兽,獠牙很长,猫眼盯着灰角发出威胁的低吼。


    “站好,都别耍花招!”队长白牙厉声喊道,不等灰角报出车上雌性有问题,魔先一步被捆了起来。


    但白牙也没漏过灰角的异常,狐疑地眯起眼,目光望向它刚冲出来的车厢,暗暗戒备。


    能让一个穷凶极恶的走私贩这么慌张,里面一定有猫腻,难道是是有危险的魔先一步劫持了车队,黑吃黑?


    可下一秒,车门打开,露出了后面瘦弱矮小的雌性恶魔,从气息来判断应该是刚转为成年期不久。


    “队长大人,您听我说,这个雌性……”灰角才慌忙说了两句就被搜查车队回来的小队队员打断了。


    “队长,后面车上的笼子里全都关着雌性,这应该是魔贩子!”队员望向灰角的目光露出厌恶和痛恨。


    白牙狐疑的目光顿时从露兹身上转开,锐利的目光针一样射向满头冷汗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的灰角,“把雌性们放出来,这些走私贩全部绑起来关进笼子,到城里后收押!”


    “是!”


    “队长大人,您听我说,这个雌性,呜呜……”灰角被队员粗暴地堵住嘴巴,半拖半拽地丢进了笼子里。


    “你!过来!”白牙朝露兹喊道,不过声音比刚才对待犯人轻和了不少,“雌性,你的假名叫什么?”


    假名?好奇怪的问法,还是第一次听说问假名的。这恐怕是恶魔间的习俗,要是六十四在就好了,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摸黑。


    露兹故技重施,脸上露出小兽一样楚楚可怜的表情,怯生生地望着眼前比自己高半个人的白牙。


    “怎么,家里长辈没提醒过恶魔的真名不能随便说吗?”白牙看出来面前的年轻雌性似乎没明白自己的话。


    “成年魔在外面用的都是假名,一般会取身体上最显眼的部位,比如我,因为牙比较白,所以叫白牙!”白牙说着伸出拇指自豪地指指自己的嘴角,雪白锋利的獠牙陡然从里面伸出来。


    它甚至还特意调整了个角度对准月光,发出了一个叮的晶光。


    露兹:……看来恶魔的生物也很多样性。


    “抱歉,一时没忍住,”白牙怕吓到露兹赶忙收了回去,抓抓脑袋说,“你呢雌性,名字长辈给取了吗?”


    露兹刚想随便说一个打发掉这个傻大个,脚下的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但扫视四周,周围什么都没有,对方从哪里来的,莫非是从地下?


    一道劲风擦肩扫过,是白牙,跟壮硕身型不一样,它的速度意外地迅捷。


    “防守!”白牙抽出背上的武器,露兹以为是大刀,没想到圆形刀柄下接的竟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獠牙,“保护无关的平民魔。”


    震动的核心在飞快靠近,坚硬的沙砾地在震动中飞快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流沙窝。白牙明显对突袭的对象很熟悉,不慌不忙地双手握牙,直插漩涡核心,像是要把地下那东西从沙子里撬出来。


    然而插进沙里的牙没有感应到任何有分量的东西,连下陷的流沙都停止了。白牙猛然反应过来,回身望向后面的车队,瞳孔紧缩。


    糟了,它中计了。


    习惯有队长冲锋的队员还在轻松地安抚脆弱的雌性,“别担心,队长很强,这种程度的砂虱兽……”


    怎么会!它反应过来时已经和身边的雌性悬在了沙子漩涡的上方,脚下的沙砾地眨眼间就塌陷了。藏在下面的怪物不见身影,只有一对硕大的螯伸出沙面,夹向他们。


    螯展开的钳子堪比两片交错的锐利铡刀,被夹住的话上下半身肯定会分离的。但它们身为治安队的使命不就是保护平民魔吗?


    队员使劲将身侧的雌性推向漩涡边缘,自己则因为反作用力更加地贴近了大螯。


    等等,这个感觉不对劲。队员推开雌性的手反被对方握住了,它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侧目望去,“傻瓜!”


    起风了,是流动的深渊魔法带来的气流,黑雾凝结成缠绕两魔周身的锁链,夹过来的螯被锁链卷住收紧,而他们,应该说是雌性带着它借力跳到了漩涡边没有塌陷的地上。


    队员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看着纤细的手腕一使力,手心的黑色锁链绞紧砂虱兽的螯,将比他们几倍大的怪物完全拉出了沙面。


    在小石子雨里,一只肚子肥硕宛如巨大水球的怪物被掀到了半空中,它的两螯几乎有整个身子大,然而其他脚却又细又小,砸到坚硬的沙砾地上后就只能像不倒翁一样左右摆动,逃跑不了一点。


    巨大的牙从天而降,精准地捅穿了砂虱兽跟身体比起来,宛如一颗乒乓球的小脑袋。牙拔出时,顶端微微弯曲的尖勾带出一颗黑色的石头。露兹一下就认出了那是魔核,而那


    颗魔核从空中翻滚着,准确地落到了她面前。


    露兹顺手接住,听见白牙粗犷的声音说道,“我就奇怪是谁能把灰角这种老走私贩吓得魂不附体,原来是真的踢到硬板了。很精彩的招式,雌性,就是缺把称手的武器。”


    “可以叫我露……”露兹顿了下,觉得听着被叫雌性很别扭,但一下子没想好卡住了。


    “露露,”身边从震惊的石化中解冻的队员慢慢转过身紧盯着她,脸颊一下子胀得通红,连额头上灰白的独角都染上了粉色,“好可爱的名字!”


    白牙叹了口气,挥挥手,立即有其他队员把脸红花痴状的恶魔拖走了,“独角的老毛病又犯了了,看到强的恶魔,不论雌雄都会心动。”


    露兹歪了下脑袋,发觉深渊的恶魔跟想象中的穷凶极恶有点不一样呢。她问道,“为什么你说我缺武器?”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凝聚出这么大范围的武器,说实话我肯定做不到,”白牙说,“你很强,露露,但即使如此,这也会消耗你的魔法吧。如果有一把武器,你就只需要附魔,消耗就会少很多,速度也能提升。有时候战斗的胜负可能就决定于这极短的工夫里。”


    白牙说得没错,她使用匕首时确实比重新凝聚出一把要快得多。但随着力量的增强,露兹已经发现普通炼金术兵器恐怕没法再承载自己的法力。


    最好的证据就是出现豁口的匕首,不是被外力击碎,而是被暗元素和深渊魔法腐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跟长辈走散,”白牙说,“所以估计也没有完整的成年礼,武器大概率也还没做吧。”


    “我没有时间去找材料,”露兹说,“我跟很重要的魔失散了,要去找它。”


    “材料就是恶魔自己啊,”白牙露出原来你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材料比得上自己身体跟自己的力量更贴合?这就是从我本体上取下的完整獠牙。”它指了指后背的大刀。


    “从自己身体上取……”露兹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这个取材方法好痛。


    “恶魔的自愈能力很强,不用怕死掉。”


    不,她关心的不是这个,这里肯定没有麻药,生取大概率会痛死的吧!


    “多谢,我先想想取身体的哪一部分,”露兹干巴巴地说。


    “你要去哪里呢,露露?”白牙问,“那个很重要的魔去哪了?”


    不知道,她只知道带走六十四的恶魔带着乌鸦契印戒指,而且很强,所以她的目标是往下,往深渊底下走,总会得到对方的消息。


    这么一捋思路,下一步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我要去见深渊一层的领主。”露兹的声音轻但坚定,“我要挑战它。”


    白牙被她的话惊到,愣了会说,“你有可能会被杀死,挑战领主的决斗一旦开始,一方不死就不会结束。而且一层领主有个很强大的靠山,连更深层的大恶魔都不敢惹。杀了她,你会惹上大麻烦的。”


    “如果我不去做,那么等于在放弃的这一刻就彻底失去了它,”露兹说,“然后永远都会活在遗憾和自暴自弃里,这样,我宁愿在战斗里死去。”


    白牙听着这番决心有些说不出话,听着很理想主义,接地气的说法就是有点孩子气,但它没法反驳露兹。


    “那只魔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它,”露兹说着,压低声音嘟囔道,“是我亲手弄丢的,必须亲手找回来。”


    白牙望着雌性的侧脸看了会,继续说,“我们会把罪犯押到最近的泥沼城,然后回领主府所在的中心城汇报任务情况,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露兹望着白牙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是好魔。”


    “说什么傻话,我们可是治安队,当然是好魔。”


    途径泥沼城再去往中心城的旅途比露兹预想的要更远,一层深渊仿佛就是建在大片广袤的荒漠上,到处是肆虐的沙子和魔兽,砂虱兽只是其中之一,还有蝎尾蝇,砂蛇之类。


    “前领主大人在的时候会好很多,”白牙说,“恶魔领主的能力足够控制整层的深渊魔法流动,荒漠也没现在那么荒芜,至少还能碰见一些泉眼补给点水。这大概就是魔神大人为什么定下只有恶魔才能统治深渊的规矩吧。”


    “没有魔去挑战现在的人类领主吗?”露兹皱眉问。


    “一来这个人类法师很强,”白牙说,“二来,她有很强的靠山,而且我最近听说她好像是新的深渊之主的情妇。并且新的深渊之主也不是恶魔。”


    “是什么?”


    “有传言说是一头黑龙。”


    “……”不会是她想到的那个人吧?


    这就是实力差距吗?明明都是从地表来的,她差点落地成盒,人家已经混到了深渊之主的位置。露兹忍不住思考了下如果打着老乡的旗号去找对方帮忙的可能性,但立即就被否掉了。


    她还没忘记最后一次分别的时候,他们可是针锋相对来着,要是盲目找过去,被一下子灭掉了可就完了。而且深渊之主的宫殿在3077层,果然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挑战一层领主比较好。


    像往常一样,夕阳将天边染得发紫时,他们一行人开始找避风的地方扎营。虽然已经很接近中心城了,但他们现在赶过去估计来不及在城门落锁前进入,白牙便决定再多在城外过一晚。


    然而今天的黄昏却持续了很久,而且天边似乎在被烧得越来越红。


    “白牙,不对劲,”露兹望着那片已经快接近血色的天空,“那边有很强烈的魔法波动。”


    “是中心城,”白牙沉声说道。


    他们收起营帐,在夜色里匆忙赶往中心城。夜风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一场可怕的风暴,荒漠上的岩石被吹得咔咔响,露天栖宿的魔兽都发出呜呜的低声鸣叫。


    这不是自然的风,是强大魔法的余波引起的,越接近中心城,空气中的威压越强,治安队的恶魔逐渐受不了威压的重力,最后能坚持到达城市的只剩下白牙和露兹。


    城市的上空浓烟滚滚,烈火在紧挨的几条巷子间肆虐,灰烬如雪花般飘落。虽然已经入夜,但城门仍旧洞开,他们逆着四散奔逃的恶魔,跑进城里。


    到处冒浓烟的建筑废墟,直立的墙壁上面房顶已经不存在了,窗户碎裂或者烧化了。街道上,墙上,四处都是尸体和黑色的液体,是恶魔的血。


    从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判断,这都是同一个魔法造成的,一个威力足以移山填海的强大魔法,露兹的脑海里不自禁地浮现出那枚乌鸦契印,只有那种程度的大恶魔有这个实力了吧?


    “露露,”白牙焦急地说,“我得去找我的家人。”


    “我能照顾好自己。”露兹点点头。


    “别轻易死掉!”


    他们在岔道口分别,露兹继续朝着白牙指的方向前进。灰烬已经在路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发出的脚步声也变得轻微沉闷。


    顺着大路跑了一会,不多时,保留得还算完整的府邸出现在视野中。当露兹接近时才发现,房子周围笼罩着一层透明的罩子,类似此前擂台赛时布置在台子四周的防护罩,既能防止大面积魔咒波及外围,又能隔绝里外的声响。


    但起罩子的人不觉得有些晚了吗,整座城市都几乎


    被毁了。


    露兹思忖着,抬起手慢慢靠近罩子,一圈圈涟漪在掌心触到的空气中扩散开来。一直睡在怀里的尼兹突然动了动,从她的领口探出伞盖脑袋。


    “唧。”


    “里面有空间魔法的波动?”露兹愣了下,突然明白这个罩子恐怕不是防止里面的魔法扩散,而是防止外面的攻击损伤府邸。


    里面肯定大有问题,但去往下一层的传送门就在领主府里,现在趁乱混进去,没准都不用挑战什么劳什子领主了。


    收益足够覆盖风险,很划算。


    露兹深吸口气,朝前迈了一步,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一座与外面看到的截然不同的庄园在眼前延展开来。


    这是瑞克?她眯眼望着建筑后面背景中隐约可见的白塔和皇宫,视线收回一点,眼前的庄园也是一派反常的宁静和谐。


    她正站在一个打理精致的前庭花园里,转过身,后面已经看不见满是灰烬的街道,而是变成了一扇雕花锻铁大门。


    这怎么可能呢?经历过那片空间间隙后,露兹已经明白深渊和地表之间的穿梭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她只是穿过了一层防护罩。


    露兹抬起手感应,视觉会被蒙蔽,但魔法是不会骗人的,可离奇的是,这片空间中的深渊魔法和七元素竟然是相互混杂在一起的。


    所以眼前的庄园究竟是不是幻象?


    她顺着修剪整齐的篱墙朝前慢慢走去,步子踩得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多少声响。在绿荫小道的尽头是一座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喷泉,水声哗哗,喷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亮。


    如果这是个幻象咒,施咒的人一定是个顶尖高手,不管是声音、气味还是触觉都太真实了,真实到能以假乱真。


    在一层深渊领主府外面出现一个防干扰的罩子,进来里面又是个大型幻象咒,幻象画面还是瑞克的一座庄园,不管哪一点都觉得很奇怪。


    走出小道,视野骤然打开,在庄园别墅的前面赫然是一片金色的花圃。露兹愣了下,仔细打量那些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花朵,若有所思地低语道,“金鸢尾。”


    她之前收到的疑似王子投来的布条上给出的线索就是金鸢尾,没想到在这么久之后,这条线索竟然在这里闭环了。


    露兹往旁边的花圃迈了一步,打算仔细检查下这些花朵。没想到的是,眨眼,眼前的画面就变了。


    空气中几乎是立即充斥了灰烬与焦炭的气息,金鸢尾、喷泉、庄园全都不见了,只有残垣断壁的石头房子废墟。怪异得就好像两个截然不同的片子被生硬地剪辑在了一起。


    “唧唧。”怀里的尼兹提醒道。


    空间魔法……莫非是因为不同的两个空间交错在了一起?露兹立时倒吸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尼兹天生对空间魔法比较敏感,她恐怕根本想不到这点。


    空间魔法本身就是一门极其特殊的魔法,一点小小的错误,都很可能造成行走在里面的人出现前半身和后半身被分割进不同地方的事故,更不用说两个空间交错,还是深渊和地表世界,一不小心,里面的人就会被空间碎片分割得四分五裂。


    这是个陷阱。露兹终于想明白了,对方大费周章,显然是在诱使什么人进来,然后试图将这人困在里面绞杀,外面的罩子是防止有人从外干扰空间魔法,使其失效。


    但她还没有自大到认为对方的目标会是自己,想杀她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力,恐怕她是纯粹地倒霉,误入了大佬之间的斗法。


    但进都进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了。露兹回身打量四周,发现自己现在站的位置是府邸的前厅,按照刚才走的步数,距离不可能这么远,显然这里的空间是打乱的。


    沙沙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随着声音靠近,露兹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她循声望去,肌肉紧绷暗暗蓄力。


    接着一张苍白的面孔从阴影中显露出来,俊美的五官和轮廓,黑发光滑如缎面般披在肩膀上,一双冰似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泽。


    露兹:……


    原来陷阱要逮的是这头漂亮龙。


    露兹没有动,谨慎地站在原地,但就算她想过去礼貌地叙叙旧,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穿到另一个空间碎片里。


    塞拉菲尔比她高得多,此时正透过低垂的眼帘,冷冷地注视着她。他的目光冷漠而疏离,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不太熟的陌生人。


    看来上次一别,他们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友谊小船已经彻底沉了。


    “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塞拉菲尔冷声问,“不是已经有破解的办法了,还不快点?”


    他在说什么?她才进来几分钟啊,有个屁的破解办法。


    “我不知道啊……”剩下的话被掐在脖子上的手强行摁了回去。


    露兹睁大了眼睛,盯着突然闪现到眼前的男人。她确定不是因为空间,纯粹是对方的速度快。近在咫尺的灰色瞳孔突然变得细长起来,像冷血动物的眼睛,不带感情地审视着她。


    他在评估要不要杀了她,而一旦对方做出决定,她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露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现在也来不及细想了。她赶紧从被掐住的嗓子里拼命挤出几个词,“这里有两个空间交叠在一起。”


    “我知道,”塞拉菲尔平静地说,但眼神格外地危险,“而且深渊有能力施展这个魔法的人类只有你。你联合弗拉兹背叛了我,为什么?”


    是不是哪里有误会?为什么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露兹眨了下眼睛,突然,她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周身的环境已经变了。刚才塞拉菲尔的攻击性太强,导致她根本来不及注意周边,此时发现残垣断壁消失,四周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大厅。


    她身上的破烂衣服也变成了一条精致的黑色礼裙。装扮变化绝对是幻觉,因为她还能感觉到破了洞的裤子正在漏风。


    太绝了,空间交错再加上幻象咒,对方是多怕困不住这头龙啊?


    幻觉是从塞拉菲尔接触她才开始产生的,所以这个咒语载体很可能就在对方身上。


    “塞拉菲尔,”露兹刚开了个头,就感觉到尼兹戳了戳她,余光扫去,只见从胸前排扣间伸出的触手尖指了指对面的腰带,一枚熟悉的耳钉被当成腰扣戴在上面。


    她的耳钉!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怎么不继续说了?”


    等等,之前白牙说过一层领主是个人类,还是黑龙的情妇。露兹不确定幻象咒是否修改了自己的面貌,但从言语间可以推测出,对方估计是把她错认成那个一层领主了。


    她略一沉思,决定将计就计继续假扮,情妇这个关系不正好适合搞点亲密动作吗?


    露兹抬起眼睛,眼含湿润的波澜,“我绝对不会背叛你,塞拉菲尔,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伸向他的腰间。


    但还没等碰到,手指就被捏住了,紧接着被嫌弃地丢开。


    “破解这个空间咒,不然我就杀了你。”


    他现在变得好粗暴哦。


    可一时半会她也没有头绪,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这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没有这么容易突破。但她原本也用不着破解,只要拿到耳钉就行,只要分散他一瞬的注意力。


    露兹盯着灰眸,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在0.1秒间估测完成功的几率,然后果断踮起脚,双唇覆了上去。


    塞拉菲尔完全能在对方亲上来前推开,但他的手误打误撞地落到了露兹的腰间,在明明空无一物的礼裙后腰摸到了一把匕首。


    这个大小尺寸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匕首遗失的鞘一直在他这里,就挂在他腰间,长剑的上面。


    幻象咒并没有改变露兹的面貌,只是因为服饰缘故,塞拉菲尔此前一直把她错认成了安娜阿尔诺。而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谁。


    这个愣神的瞬间,柔软温热的双唇已经贴了上来,这其实不算一个


    吻,因为露兹就打算敷衍地贴一下,达到目标后拿了耳钉就跑。


    谁知道对面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了她的腰后,此时随着双唇相贴而箍紧。


    塞拉菲尔灰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短暂的震惊掠过,他本能地撬开了她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


    露兹成功拿到耳钉,毫不犹豫地抬手推开了他,对着还有些茫然的男人,心情明媚地说,“你的吻技真是一如既往地差呢!”


    她嘴贱完,趁对方回神前,后退几步,滑溜地窜进空间碎片里消失不见了,那速度快得颇有种火烧眉毛了的逃命味道。


    塞拉菲尔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收拢的手指似乎仍旧在一点点回味刚才摸到的形状,不知道是少女的腰和匕首。稍顷,灰色眸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闪过到暗光,取出来之前安娜阿尔诺传消息的羊皮纸片。


    巴掌大的羊皮纸上只用血红的墨水写了一句“弗拉兹在这里。”


    安娜阿尔诺显然很清楚,他绝对不会放过杀父仇人,所以才用这种消息钓他。


    塞拉菲尔眼睛微眯,指间捏着的羊皮纸瞬间燃起了金色火焰,纸上空白处一个复杂的咒纹缓缓显现,又随着羊皮纸的灰烬散去。


    “幻觉……”


    这基本坐实了安娜阿尔诺背叛了的事实,不过他从来没相信过这个像毒蛇一样的女人,背叛与否都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且这进一步说明了她害怕了,她也参与了那些事,也是他仇人里的一个。


    塞拉菲尔望着褪去幻象咒修饰的大厅,上次被他毁掉后重建不久的领主府已然又是一片断瓦残垣。如果他刚才看到的是幻象,那么少女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塞拉菲尔垂下眼帘,指尖摸了摸破了点的嘴唇,接着恍然地摸向腰间,耳钉果然已经不见了。他的嘴角克制不住地勾起了一点,自言自语地低声道,“究竟是谁的吻技差。”


    在空间转换后,露兹踉跄了一步,及时扶住墙壁才没有从眼前的楼梯上滚下去。她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血腥味,一边转身望向身后的走廊,落地玻璃窗外是那片标志性的金鸢尾。


    露兹重新打量起那个楼梯,一直延伸进底下浓稠的无法被灯光穿透的黑暗中。在她扶手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廉价的镀铜镜子,跟整个奢华的庄园显得格格不入,显然是有人特意挂在这里的。


    露兹望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面孔,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触摸镜面,微微的凉意从指尖传来,同时还有几乎察觉不到的凹凸感,是用刀划出的痕路。


    她细细摩挲,大致可以确定自己推断得没错,这些划痕组成了某个咒纹,也许镜子的用途是能从远处监视,很适合某个喜欢躲在暗处操纵一切的家伙。


    穿到楼梯口不是意外,这是个邀请。


    露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木板楼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潮湿的石阶,两面的墙壁上逐渐爬满了大片滑腻的青苔。


    石阶出乎意料地长,有一段时间,露兹感觉自己似乎走在一片真空的黑暗里,只有不断往下的台阶,直到一抹火光在底下闪过。


    她不再犹豫,快步往下,终于来到了楼梯的底部。通道两边分别插着一个火把,正前方是一扇紧闭的铁门,上面挂着一面跟走廊上一摸一样的镜子。


    露兹定了定神,推开铁门,铛锒声在洞穴一样的走道中回荡。她发现两边都是一隔隔竖着铁栅栏的牢房。


    忽然一声敲击从前面传来。


    露兹循声望去,谨慎地走到那间地牢前,透过发黑的铁栏望向里面。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一个女孩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露兹仔细辨别,发现女孩说的不是通用语,而是之前听精灵守卫说过的语言。


    她迅速思忖牢里女孩的身份,试探地问,“公主?”


    “是我,”女孩从黑暗中艰难地走出来,露兹这才发现她还架着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孩。


    不久前穿了她心脏的藤枝傀儡就跟这男孩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瑞克的王子弗朗西斯,”公主说,“抓我们的是他的叔叔,这座金鸢尾庄园的主人。他一直觊觎着弗朗西斯的继承权,还有一些戴面具的怪人。这里……”


    露兹抽出匕首,覆上暗元素,轻松地削掉了铁锁。


    “带着王子快离开这里吧,公主,”露兹在他们出来时谨慎地往旁边避了避,她不想再被穿一次心,小心无大事。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公主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这里……这里到处都是恶魔。”


    “我恐怕走不了。”露兹已经感觉到了空气里流动的暗元素。她抬起手,飞速张开的黑雾及时挡下了直蹿面门的黑蛇。


    “啊!”公主尖叫着后退。


    “快走。”露兹收拢黑雾凝聚成刀,斜着切掉蛇头,大蛇立时消散。


    “谢谢你!”公主架着王子往铁门方向走去。


    “费尽心思抓了精灵公主和瑞克王子,就让他们这么轻易走掉好吗?”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露兹举着刀,一动不动地拦在狭窄的走道上。


    “无所谓,恶魔已经占领了瑞克都城,精灵和瑞克人已然结仇,他们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出现在走廊另一头。


    “安娜阿尔诺。”


    “晚上好,亲爱的女儿,”安娜阿尔诺口气亲密地说,“你出现在这里真是今晚最大的惊喜,我正愁去哪里找你呢。”


    第103章 神之心地牢过道用打磨光滑的石头铺成……


    地牢过道用打磨光滑的石头铺成,潮湿而狭窄。两壁上的蜡烛间隔很远,昏暗的浅绿色光里散发着种霉菌腐烂的难闻气味。


    “你找我,应该不是进行那种母女之间的友好谈心吧?”露兹望着摘掉面纱后几乎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心想,就算是母女也不可能长得这么相似吧?


    简直跟一比一复制出来的一样。


    “你的任务也到此为止了,露兹,”安娜阿尔诺笑了下,“只是很不幸,你大概必须得死了呢。”


    “我的任务?”简单的死亡威胁算不了什么,露兹更在意对方话里透露出的信息。


    她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接着问,“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出乎意料地敏锐呢。从创造者的角度来说,可以这么认为,”安娜阿尔诺像做临终安抚般地耐心回答道,“你是我最有想象力的一件实验品。作为容器的初始任务,你完成得很好呢。”


    “容器?”露兹愣了下。


    在闪烁的火光下,安娜阿尔诺忽明忽暗的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微笑,望过来的眼神跟绿色火光一样,冷得没有温度。


    她看露兹,就好像实验者审视评估着自己的小白鼠。


    安娜阿尔诺没有直接回答露兹的疑问,转而不紧不慢地讲起了一个故事。


    “传说创造深渊的魔神寂灭后灵魂消失,留下的躯体腐化,但还有三样凝聚了神之力的东西没有跟着一起消失。”


    “一只残留神识的眼睛,一颗集合血肉精华的心脏,一颗凝结神力的神核。神之眼被镶嵌在深渊都城的最高点,至今仍然威慑着恶魔们,然而后两样却不知了去向。特别是神之核,传言得到它就能拥有比肩神明的力量。”


    几乎是瞬间,露兹想起了金龙岛的事,六十四那句关于神核的感叹重新在耳边响起,她不自觉地喃喃出声,“金龙的神核,难怪……”


    那只巨型章鱼海神当时提到过有很多人问金龙岛的位置。


    “某种意义上金龙跟你一样,只是神核的容器,所以它也必须死。”


    露兹没有被愤怒干扰,很快捋清了思路,“几千几万年前的事,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有人想起来去找?”


    “当然找了,但一无所获,直到几十年前,神之眼异动,恶魔入侵地表,”安娜阿尔诺说着冷笑了声,“原本早该死掉的加拉德从一头远古魔兽身体里剖出了颗奇怪的心脏。”


    “心脏离体仍然可以跳动,它好像自己就是个独立的生命一样。借助心脏的力量,死老头又续了好些年的狗命,”安娜阿尔诺的咬音很轻但在寂静的走道里异常清晰,“可当他发现这颗心脏也许是神之心时,野心就远不止于苟活了。”


    “他想成神。”露兹几乎是立刻猜到了故事的走向,得到神物的凡人没有一个能抵挡得住成神的诱惑,更何况是加拉德这种醉心力量的法师。


    被困在大魔导士级别一辈子,临死前突然获得了个成神的机会,难道不能说这就是天意吗?


    “没错,但这时候出现了一个问题,神之


    心的跳动竟然日渐微弱。于是我们发现必须有个活的容器来保存它。我们试了很多人和恶魔,最后发现刚出生的人类婴儿是最适合的,但他们也没能活很久。“安娜阿尔诺空洞而冷漠地笑了下。


    “于是我提出了一个想法,为神之心定制一个容器。那头远古魔兽留下的血肉混合人类的血,我私心取了自己的血,并封印掉心脏上的大部分力量,这才使得你出生时勉强活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到露兹脸上。


    “但作为神之心的容器,你表现得太平庸了,很多年都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最近倒是有趣了许多,不过到此为止了,是时候该取回我的神之心了。”


    “为了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杀了这么多人,”唯物主义多年的露兹压根不信这个什么魔神,大概率就是个强到超模的恶魔,才会被逐渐神话,“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不管你信不信,魔神是真实存在的。”安娜阿尔诺的话没说完,一把黑色的剑已经径直飞到眼前,直插额心。


    她笑容不变,不避不闪,任由剑尖穿头而过,然而露兹惊讶地发现鬼魅似的女人毫发无损。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女人的本体,是个没有实体的影子分身。


    “不等别人说完话就开打简直太失礼了,”安娜阿尔诺像是在四面八方说话,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慢悠悠地回荡。


    露兹持剑戒备,但突然,毫无预兆地,安娜阿尔诺的声音就像私语一样贴着她的耳朵清晰地响起,“让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你上最后一课吧。”


    几乎是同时,剑柄在露兹的掌心调转方向,剑尖直刺后方,然而扎入身体的黏腻钝感没有传来。


    她刺空了。


    露兹呼吸一滞,侧身扫视,两边都是同样空荡荡的长廊。突然脖子后面的发丝被微弱的气息吹动,她扭过头,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几乎贴面站着。


    好快!露兹瞳孔微缩。这就是魔导士的压迫感吗?


    如果魔导士里面也分层级,这女人绝对是最顶格的那层。法师近战的弱点也因为能在不同地方灵活闪现而被完美规避。


    安娜阿尔诺含笑望着她,画面从远处看起来大概会很像一对关系亲密的母女在温馨互望,如果她手上的刀没有捅穿自己女儿胸膛的话。


    剧痛意外地帮露兹保持了冷静,既然能伤到她,眼前的女人必然是有实体的本体。


    但她是怎么做到的?同为暗系法师,露兹知道对方穿梭需要借助影子,所以她一直有意识地让自己站在被烛光照亮的区域,可对方分明没有因此受到限制。


    捅进胸口的刀很精准地避开了心脏的位置,慢慢地往下割开,像剖开一条鱼一样,血液从刀口处喷涌而出,溅满了女人的脸颊和衣服。


    “推开铁门开始,你就进入了我的领域,在这里你的一举一动都没法避过我的眼睛。这些蜡烛原本是为了驱逐恶魔,没想到正好可以用来压制你的恶魔力量。”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一直觉得那股味道恶心得让人头晕。不过蜡烛并不是像封印一样让恶魔之力完全消失,而是令它无法离体外放。


    露兹无力地跪倒在地上,颤抖地咽了口口水,垂头望着石板上缓缓往外蔓延的血液,是间于恶魔和人类之间的黑红色。


    恍惚间白牙的声音似乎从一个很远的地方飘来,“最契合自己力量的不就是我们自己的身体吗?”


    安娜阿尔诺望着似乎是认命放弃了般垂下手的露兹,轻声惋惜道,“如果不是加拉德得到神核威胁太大,我真不想这么早就破坏掉你。”


    她一边毫不心软地割开露兹的胸口,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就差一点……”


    露兹的心神全聚集在指尖,触到粘稠的血液时,她能感觉到里面残留的深渊魔法,它们自然地附着在血液里,免去了重新凝聚和外放深渊魔法的麻烦。


    血液就是最好的释放魔法的媒介,而现在对方身体上全是她的血。


    安娜阿尔诺作为暗元素法师,对除暗元素以外的魔法波动没有那么敏锐,肯定不会引起过多警觉。这么近,一定能攻击到!


    但不能草草行动,一旦对方知道她能控制血液后,必然会处理掉它,能最大程度重创她的宝贵机会只有这次,必须找个对方警惕心最弱的时候。


    而收获猎物之时,必然是猎人最放松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露兹咬牙等待着,清晰地感觉到皮肉被划开,冰凉的手指插进伤口,撬动肋骨……好疼,疼到她希望此时能昏厥过去,甚至死掉都好过这种凌迟。


    之前藤枝傀儡捅穿的速度很快,反而没有像臭女人这么慢吞吞来得磨人,露兹甚至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终于,在她觉得已经过去一万年那么久时,心脏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


    露兹浑身一颤,就是现在!


    安娜阿尔诺握住那颗十几年前亲手放进去的心脏,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了抹胜利的弧度。


    十几年前,她赢了加拉德这个当世最强法师,从他手上偷走了神之心,而且还能全身而退。如今,她还会再赢他一次,赢下所有人,一直赢到最后……


    胸口剧烈的疼痛陡然划开了她美好幻想的画面,目光下挪,那里溅开的血液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拢了起来,变成了一根尖锐的血刺。


    安娜阿尔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能对自己这么狠,明明有反击的能力,却生生忍着剖心的痛,就为了等她现在这刻的松懈。


    好在血刺没有扎到要害,但她的处境也很不妙。身上身下全是露兹的血,如果全部转为血刺,恐怕全身都会被刺穿,她可没有恶魔那种强大的自愈力。


    思绪闪过,安娜阿尔诺的反应很快,果断放弃心脏,转而拔出刺抽身离开,先拉出露兹的施法范围,再想办法对付她不难。


    高级法师想越级对付魔导士没有这么容易,更何况同为暗系,元素会更倾向服从等级更高的一方。


    露兹也发现了这点,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暗元素不再理睬她,无论怎么呼唤它们,都石沉大海般毫无反应。


    恐怕接下来她不能再使用暗元素了。


    露兹一边飞快思考对策,一边捂紧胸前的刀口,得益于恶魔的自愈力,没了外力干扰,分开的皮肉在飞快地合拢恢复。


    她手掌朝下展开,能感觉到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力量,它们像人偶上的牵引线一样控制着地上的血液,反重力地往上升起,凝合成一把黑红色的长刀。


    这次露兹不错眼地紧盯着安娜阿尔诺,完整地看见了她闪身的瞬间,像冰浸入水一样,逐渐透明消失。奇怪的是,她还特意后退一步走到了最亮的地方……


    露兹提着刀朝着她消失的地方轻轻迈步,经过蜡烛时,火焰突然猛地跳动了下。


    红色长刀挡下偷袭的黑色大蛇,反手砍断它的脖子。


    因为受伤,安娜阿尔诺显然没有一开始的游刃有余,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露兹不动声色地眯眼,她很确定那不是错觉,在火光闪烁的瞬间,旁边漆黑的牢笼里闪过了一道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弱亮光。


    该说安娜阿尔诺太小瞧她了吗?答案原来在一开始就已经被对方大剌剌地摆了出来。


    走进铁门前,她看到的不正是那面镜子吗?


    第104章 要一直赢啊“你比我想的……


    “你比我想的要棘手一点,但仅此而已,血刺造成的伤口只要一管药剂就能治愈。”安娜阿尔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现在露兹知道了,对方一定是通过镜子传递的声音,一走廊的镜子就等同于数个麦克风,所以才会造成这种效果。


    她应该早点想到的,镜影也同样是影子。所以安娜阿尔诺才需要


    走到亮处,这样才能被摄入镜中。


    露兹不动声色地扫过长廊,暗暗估测这一排漆黑的牢房里究竟藏了几面镜子。不过在知道对方是怎么穿梭之后,至少对付起来就没那么被动了。


    “你为什么不出来?”露兹有意用讥讽的口气刺激对方,“被扎疼了,所以害怕了吗?”


    女人的声音没有响起,但露兹知道对方听见了,因为周身的黑暗像车上的水一样微微地震动了起来。显然失血和猎物的讥笑让她的情绪没那么稳定了。


    这算是个好兆头,在对战里先失去冷静的一方最有可能先露出破绽。


    比如现在,走廊上的黑影大范围地扭动起来,像龙卷风过境一样,可招式越大,操控的法师也越没法隐藏魔法波动的源头,更何况露兹对暗元素同样敏锐。


    找到你了。


    露兹抿起嘴角,扫了眼对方的藏身之处,很快地转开眸子,仿佛目光只是无意间扫过。


    黑雾旋风凝聚出成群奇形怪状的恶魔从走廊两头朝露兹夹击过来,对方的数量太庞大了,几乎像席卷而至的黑色浪潮,鼓荡着无声的嘶吼。


    每只恶魔都露着狰狞的面孔,大张着血盆大口,像鲨鱼一样尖锐的牙齿让露兹毫不怀疑如果被咬上一口是否会被撕下一大块血肉。


    这种规模的数量已经不是一把刀能斩尽的了。


    露兹松开刀柄,血刀重新化成液体,但并没有落下,而是像无风自动的薄纱一样环绕在身侧。


    她深吸口气,缓缓呼出。闭上眼睛,感应周身七元素的流动。


    刹那,原本自由闪动的火焰都像被冻结了一样静止,连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像是在不约而同地聆听着某种无声的低语。


    静止的一瞬过去,火焰猛然大涨。不对,同火焰一起猛涨的还有光,原本只能照亮小小一块的绿光在顷刻间之间笼罩了整条走廊。


    顷刻之间,长廊仿佛处在猛烈的阳光暴晒之下。那些浸没在黑暗中的牢房全都褪去阴影,在火与光中一览无余。


    一走廊的镜面都在绿火焰下被照得发白,不时折射出的光如同白昼里闪烁的星子。


    其中一个牢笼中,躲在镜子边的安娜阿尔诺也终于露出了身形。


    此时女人已经没了往日的从容优雅,精致的礼裙被血液浸透,胸口还留着被扎出的碗大洞口,脸上的妆容也在薄汗下变得模糊粗糙。


    虽然伤口在药剂下恢复了,但失血和穿胸的重伤还是让她耗费了不少力量。


    但此时这些都已经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了,望着犹如白昼的走廊,震惊撑满了整张艳丽的面孔,发白的脸色如褪色的旧相纸一样。大睁的黑色瞳孔死死盯着喷涌而出的的火焰链条,仿佛那是群张牙舞爪的魔鬼。


    “这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道,“这绝不可能……”多系?还是全系?这种力量恐怕只有神才能有吧?


    可一个容器怎么可能解封心脏上的力量,不,关键是为什么心脏力量解封,这个容器还没有破碎?


    就算是定制的身体,那也是区区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承载神力。


    到目前为止,所有研究结果都表明,神力拥有极大的破坏力,不仅是力量庞大,更是因为高傲的神物绝不会屈服于人类。


    除非是像帝国的皇帝那样,用双眼为代价,卑躬屈膝地结成奴仆契约,才能换取驱使一点点神力的可能,但那个蠢货也快被绿火焰烧光脑子变成傀儡了。


    突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一个绝对不可能的可能。


    神之心在用自己的力量不断修复和重塑这具容器的躯体。可它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把她变成自己行走的活体人偶?


    可看这个小丫头的精神劲,绝对不像是傀儡,而且她还到处蹦跶了好多年。


    所以只可能是神之心心甘情愿地屈服于她。


    但这更不可能。一直以来,得到神物并不算难,最难的是驾驭里面的神力,而不失去自主意识,成为神力的傀儡奴隶。


    神的力量怎会轻易匍匐于凡人脚下?


    然而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即使再骇人,真相也只有一个。


    因为真相太惊人,震惊到极致的表情反而和缓了,因为除了空白呆滞,已经没有表情能涵盖她此时内心的惊涛骇浪。


    安娜阿尔诺感觉到了那种事情正在慢慢滑出掌控的无力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火光大盛吗?不,是从女孩忍剖心之痛给她重击的时候,对方狼一样的目光,她就知道小丫头不好对付。


    现在心里的那个猜测更是一榔头砸在脑门上的重击,让她目眩头晕,心神不定。


    气势此消彼长。露兹能感觉到对面的心态似乎产生了一点变化,不知道原因,但并不妨碍她乘胜追击。


    走廊上,影子恶魔痛苦尖叫着,像阳光下的雪一样被迫融化,重新变成泥一样的黑影团。


    而那些剩余勉强扛住光的影兽也要面临着火焰凝链条的穿刺绞杀。影兽浪潮被削弱殆尽,只剩几只最强的还在负隅顽抗。


    露兹此时闭着眼睛站在原地,没有视觉干扰,可以更细致地控制火元素和光元素。因为平时有点偏科,不怎么跟它们打交道,光一直不太听话,显得有些消极怠工,但还好最后也给了面子。


    两种元素并不相克,此时合作也很融洽,让同时控制的难度降低了点。可露兹也必须小心控制,现在就像在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一分神就可能两种元素魔法同时溃散。


    突然,一个尖锐的呼啸声削开气流传来。那是一只黑影凝合成的狮鹫样恶魔,它太大了,一只就能撑满整条过道,而且动作极其迅捷,眨眼便到了跟前。


    锋利的野兽爪子对准露兹猛扑而下,像道黑色闪电般靠近。然而预料之中完全可以得手的攻击再一次被挡下了。


    是一直安静环绕在露兹身侧的血液薄纱,在爪子刺下来时陡然绞成锁链打开了影魔。


    火焰锁链已经解决掉了剩下的黑潮,露兹一边快步冲向刚才锁定的对方藏身之处,同时抬起手,血液锁链乖顺地回到掌心重新变成长刀。


    随着飞速靠近,狮鹫影魔的攻击变得越加猛烈,无声尖啸着俯冲过来。


    露兹紧盯着它,冲刺速度不减,红色长刀开始发出光亮,是附着在上面的光元素,把原本的暗色映成了鲜艳的晶红。


    高速相冲的两者眨眼交错而过,露兹用力一跃,影魔则惯性往前扑落,背后是轻盈落地的露兹,影魔陡然从中间分成左右两部分,散成一片松散的黑雾消失。


    几乎眨眼又是一只狼形影兽扑面而至,同时还有许多嘶嘶吐舌的细小黑蛇。


    露兹的速度始终不减,斩下狼头,挑起黑雾的血刀撇开狼身,液体般延伸,凝成鞭子的同时扫飞细小的蛇群。


    安娜阿尔诺的招式在变得越来越凌乱,最后黑雾几乎已经不再成形,而是纯粹靠着魔导士的力量蛮横地驱动暗元素潮攻击。


    这种粗糙的攻击会浪费很多魔力,就像个武学大师此时就凭一身力气来用力推开对手一样。


    太奇怪了,太不像安娜阿尔诺的作风了。而且,露兹还能感觉到对方从刚才起一直在恐惧什么。


    然而她还没细想,黑雾已经冲到眼前,毕竟是高等级法师的拼死一搏,露兹骤然感觉到了那种山压般的沉重。


    尽管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了,但露兹知道自己现在完全有能力逃走。可这个念头仅仅升起一瞬就被抛掉了。


    露兹直觉自己可以突破这片黑雾,尽管很难,尽管对方比她强太多,但她隐隐觉得自己可以。


    在拼命催动元素的同时,身体里的魔法在飞快消耗,元素力和深渊魔法全都处于很极限地输出状态。


    黑雾似乎被震慑住了,它好像被驱散了一点,可是还是不够,光要再亮一点,火要再旺一点!


    突然,像是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股蓬勃的力量在身体里爆发开来,露兹感觉自己身上陡然一轻。


    立时火与光重新大盛,漫天的黑雾被划破,走廊重新被光照亮。


    不止于此,两壁和头顶的岩石开始发出碎裂的咔咔声,像被卡住喉咙捶死挣扎着一样。


    但它根本抵挡不住无处宣泄的庞大力量。整条走廊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岩石从下往上破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而作为这股魔法源头的露兹也并不好


    受,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身体的承载力。她感觉自己也快像走廊一样要被膨胀的魔力胀裂了。


    万幸的是,在快越过某个临界点之前,露兹发现脑海里和尼兹的契约印记骤然亮起,将多余的魔力吸收。


    她拄着刀柄,大口喘气。身体中被狂暴的魔力冲击后撕裂的部分正在慢慢恢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露兹感觉被魔力冲刷过后,浑身上下都变得更轻盈了,愈合后的身体也变得有力。


    她平复了下呼吸,望向眼前,地牢已经被毁了,头顶的建筑也被撬开了一个洞,此时能看见外面的夜空。


    露兹的目光转回眼前,现在只有安娜阿尔诺所在的牢笼还保留了完好的墙壁与天花板,在一片废墟中格外地突兀。


    露兹小心翼翼地靠近,在牢笼的铁栏前缓下了脚步。没有任何攻击,对方是还有其他陷阱吗?为了让她掉以轻心?


    胜利前的瞬间最容易让人没有防备,安娜阿尔诺的失误,露兹不打算再犯一次。


    但出乎意料,里面靠墙颓废滑坐的人看起来确实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斗志,连露兹操控血链砸碎附近的镜子都没让她动弹一下。


    “这么早就放弃了吗?”露兹斩开铁笼门,但并没有进去。要击杀对方,这点距离足以。若是对面还有后手,也有转圜防守的余地。


    安娜阿尔诺抬起眼睛,一眼便猜出了露兹的想法,想到这点跟自己如出一辙的狡猾,嘴角轻轻翘了下,但转瞬又抹平了。


    “你真的是我的露兹吗?”她轻声问。


    “当然不是,”露兹轻轻侧开刀刃,抖掉上面的脏东西,“我是我自己的。”


    安娜阿尔诺原本因为对方的否定而变得逐渐空白的表情陡然顿住,接着失声低笑起来。


    从疲惫的神情中能看出她已经放弃了抵抗,虽然仍有余力,但她亲眼见证了那股骇人的魔力风暴,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自己的猜测。


    她一直以来的意志在刚才被击碎了。


    “我错了,”安娜阿尔诺扶着墙踉跄站起来,“你就是我最完美的实验品,我已经成功了。”


    露兹没有动,对她的话也无动于衷,面对缓步靠近的女人,她毫不犹豫地抬起刀示意对方停下。


    “我的血液流淌在你身上,”她说,“我的一部分会永远活下去。”


    安娜阿尔诺仿佛没有看到刀,刀尖没入了胸口,红色的血液从刀口挤出,又立即被遮掩在了礼裙的黑色之中但她没有停下,紧紧握着刀,颤抖地喘着气,让它继续深深地捅进去。


    露兹瞪大眼睛望着这骇人的一幕,同时又不自禁想这是不是就是对方偏爱黑色的原因。


    黑色能遮盖一切,看不见血和伤口,掩盖了脆弱和害怕。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最终也自己决定了自己的死亡。


    “你要一直赢下去,露兹,”她颤抖地说,痛苦地喘息着,但脚步还是没有停下,“一直赢到最后,让所有人知道,安娜阿尔诺没有输。”


    她的脚步停下,胸口已经碰到露兹握着刀柄的手,呼吸急促地张开手臂。露兹还是没动,她被眼前女人的疯狂行为震惊到了。


    说她是疯了,但她的口齿清楚,明显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可说她没疯,她的自杀行为又太惊人了。


    安娜阿尔诺抱住了露兹,在她耳边温柔地轻笑,又像一声颤抖的叹息,“那头龙喜欢你啊。”


    露兹抱着怀里已经软倒断气的女人有些懵,没想到最后的留言会是这个。


    龙?她认识的龙貌似只有一头哎……


    突然,脚下的地面再次剧烈震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雷鸣般的龙啸。


    同时随着安娜阿尔诺这个施咒人的死去,空间魔法失效,然而,两处交错的空间却没有立刻恢复。


    第105章 猎杀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头顶的夜空,……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头顶的夜空,随之而来的是轰鸣的雷声。


    午夜时分,一场可怕的风暴突然降临金鸢尾庄园。庄园主人瑞克亲王引以为傲的金鸢尾花圃已经全被毁掉了,建筑的屋顶也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落地窗砰砰作响,不少已碎成了一地的玻璃。


    当惴惴不安的众人以为这就是今晚风暴声势最浩大的时候,房子的墙壁地面开始剧烈震荡起来,同时轰鸣再次响起,只是相比之前显得更加地沉闷。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维提尔,他追着失踪公主和王子的线索,在今晚扮作了侍者混进了庄园晚宴。此时,他已经察觉了那沉闷的声音是从脚下很深的地方传来的。


    所以当巨剑一般的裂缝插进宴会厅直冲而来时,维提尔敏捷地躲开了,没有像几个倒霉鬼那样陷进漆黑的地缝里。


    “我的花圃!”瑞克亲王失声叫道,“我的房子!该死的为什么来这里,难道瑞克只有一座庄园吗?”


    维提尔觉得亲王殿下的演讲发表得有些早了,因为灾情还没结束呢。


    果然,不等发际线快到头顶的亲王惨叫完,宴会厅外陡然传来的巨响盖过了前面的一切响动。


    客人们已经四散奔逃,只有还揣着侥幸心理的亲王带着属下赶忙循声冲向异响处,维提尔顺势跟在了队伍的末端。


    在那里,他们看到地板破了一个大洞,头顶的天花板一直到屋顶都已经因为巨大的爆炸被掀飞,二分之一的房子被毁坏殆尽,此时黑丝绒般的夜空笼罩着看起来颇有些沧桑的亲王。


    他颓靡的呆愣让维提尔一度以为这老头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时候,一道刺眼的亮光从塌陷的洞下射上来,仿佛太阳从地下钻出来了一样,这阵势唤回了亲王有些涣散的神智。


    “那是什么?”他惊叫道。亲王再蠢也明白这绝对不会是恶魔的手笔,从地底爬出来的怪物不喜欢光。


    “有法师在斗法呢,亲王殿下,”一个轻柔的嗓音从黑暗的走廊中传来,仿佛从阴暗潮湿的地牢传来的回响。


    这道声音宛如平地惊雷一样,让维提尔心头蓦地一跳,刚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不自觉放轻了呼吸,仅用余光谨慎地瞥向声音来处。


    已经被炸掉了一半的走廊上,戴着暗红色面具的怪人踩着碎石和嘎吱作响的地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面具额心的眼睛空洞轻蔑地俯望着众人。


    是在森林里攻击过他们的人,不对,应该说是那群人里的一个,因为看不出面具后的人长什么样子。可维提尔还记得那些被挂到木架上开膛破肚的祭品。手段之残忍,简直闻所未闻。


    维提尔迅速收回目光,唯恐自己的视线引来对方的注意,同时无数猜测在脑海里闪过。


    这群人跟恶魔一定关系匪浅,看瑞克亲王似乎也跟他们有交易,想必势力触手在大陆各国盘综错杂。


    那头已经只有一点可怜头发的亲王见到面具人又来了精神,大叫道,“你们神降会主教当初可没有提到过会毁掉我心爱


    的庄园!”


    “这可不赖我们,下面只有半个算是教会的人。”那人摊摊手,用种带着点作弄的无奈口气说道。


    “半个?”


    “阿尔诺女士只是跟我们有交易,所以并不完全是我们的人。”


    “阿尔诺?那个暗系法师安娜阿尔诺?”亲王倒吸了口气,这个暗系法师可谓无人不知,十几年前就能从加拉德大魔导士手下全身而退,现在的实力恐怕更不可小觑了。


    如果是她干的,恐怕房子毁了也只能毁了,毕竟命比庄园还是要值钱一点。


    面具人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听什么人讲话一样。稍顷,他继续说,“是啦,不过现在看起来她已经死掉了呢。”


    “安娜阿尔诺死了?!”亲王尖声大喊,眼睛瞪得老圆。


    完了完了,有能力杀掉这个女魔头,不会是加拉德老不死亲临吧?那他剩下那半房子还保得住吗?


    “你刚才说,”又一个鬼魅般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人轻声地问,“安娜阿尔诺死了?”


    这次不仅是维提尔,面具人同样暗下一惊,面具遮住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吃惊。他扭过头循声望去,看到黑发黑眸的男人时,身体立即紧绷了起来。


    “原来是您大驾光临呐!”面具人用似乎很雀跃的口气说。


    其他人则都是云里雾里,只有亲王多年前跟塞拉菲尔有过几面之缘,还能认出他来。虽然变了发色,但对方那张脸实在太有辨识度了。


    “魔……魔龙!”老头像被卡住嗓子似的挤出几个音。


    不用动手就能碾死的存在,塞拉菲尔自然不会在意这种小虫子的嗡嗡叫。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面具人身上,赤红面具和醒目的眼睛图案一下让他联想到了深渊都城宫殿上的那只眼睛。


    “没错,她死了,”面具人点点头,虽然看起来很轻松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魔龙一出现,身上就重得几乎挪不动。


    那是来自对方的威压。塞拉菲尔坠落深渊前,众人都说他是能比肩加拉德的圣剑士水准,可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他使出全力,所以其实世人对这龙的实力恐怕知之不深。


    面具人第一次直面魔龙,尽管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面上不显,带着点惋惜道,“很遗憾,请您节哀。”


    “不必,每天都有人死,”塞拉菲尔无动于衷地说,好像死掉的只是个陌生路人。


    对方漫不经心的反应让面具人微微一愣,毕竟现在深渊最流行的传言版本中,安娜阿尔诺是他深爱的情妇,谁动一下都是要被灭的宝贵存在,结果就这?


    弗拉兹主人原本跟那女人交易,还暗戳戳打着让魔龙因为被心爱女人背叛而遭受沉重打击,看来是失策了。


    这头龙估计从外到里都黑了,恐怕已经没有正常情感了。


    “弗拉兹在哪?”塞拉菲尔直截了当地问,口气之肯定似乎确定对方知道踪迹。


    以他对前深渊之主的了解,对方对都城顶上的那只眼睛的痴迷程度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建一个这种怪里怪气的组织也不奇怪。


    “您在说什么?”面具人困惑地问,“弗拉兹是谁?”


    但想逃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他。


    眼窝深陷的黑影下,冰眸中陡然亮起一圈银色的花纹。面具人的反应也很快,几乎同时身后已经划开了道空间裂缝。


    但不等他全身进入,裂缝连同迈进去的那半边身体已经被毁掉了。


    震惊超越了身体上传来的剧痛,他看着变成灰尘颗粒般的血肉和裂缝碎片,脑海中只闪过一个词,伪神。


    拥有逼近神明力量的凡人,称之为伪神。


    对方是怎么动手的,什么时候动手的,用了什么招式,他全都一无所知,这种极致的力量大概只有真神亲临才能压制了吧。


    如果对方想,刚才整个他估计都会变成一样的沙尘,现在还能喘气只是因为他想知道弗拉兹主人的下落。


    但出卖主人会被契约反噬,也是死路一条。面具人陷入了最不妙的境地。


    从灵魂深处涌现的毛骨悚然在众人身体里绽开,从奇怪的黑发男人出现到面具人半身被毁才过了一分多钟,一直处于稀里糊涂搞不清楚状态的观众终于如梦初醒,明白了自己正跟一个什么样可怕的存在共处一室。


    秃头亲王颤抖地后退一步,被块碎石头绊倒,发出重物落地的沉闷声。秃头也顾不上两腿间的濡湿,朝侍卫狂打眼色,但在安静得有些窒息的当口,根本没人敢上前扶他。


    开什么玩笑,那个半身像冻猪肉一样被切掉,切口还平整得让人发寒的前车之鉴就在几步外啊!


    “我不能说,”骨头外露,内脏从缺口流了一地,但面具人还活着,他一动不敢动,只有脑袋机械般地转向塞拉菲尔,望着眯起来的亮银色眼睛,他咽了咽口水,“契约会在说出来之前就杀死我。”


    显然塞拉菲尔很不满意这个回答,银色瞳孔也因此慢慢变形拉长。


    “等等!”面具人赶忙叫道,“我不能说,但可以指给你看!”


    塞拉菲尔面色不变,盯着他的银色眼睛露出危险的气息,意思很明显,要是敢糊弄他,下场就是像粉尘一样被扬掉。


    面具人一咬牙,伸出手慢慢转向旁边的那堆人,塞拉菲尔的目光跟着转动。


    一直处于半吃瓜状态的群众显然也没想到最后这个大瓜竟然会砸到他们头上!


    但不管怎么汗流浃背还是汗毛直竖,所有人都硬生生忍着不敢动,魔龙的威慑有目共睹,属实是敢试就逝。


    可就在众人胆战心惊地暗自祈祷时,尖锐的惨叫划开了死寂的夜色。


    面具人的全身轰然燃起了绿色的火焰,火势眨眼就烧到了最旺,然而众人不但感受不到一点热度,反而觉得空气阴冷得可怕。


    面具人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只剩下了一具干净洁白的骷髅……以及掉落一地的内脏。


    绿火虽然一贯秉持光盘的良好进餐习惯,但也很讲究食品卫生,主人说过掉在地上的东西就是脏了,脏东西不能吃!


    而那边,维提尔也碰到了大麻烦,因为面具人死前最后指向的方位正好是他。对方显然是还没指对方向就被灭口了,但那条恐怖的魔龙会管这些吗?


    明显不会,塞拉菲尔甚至打算一不做而不休,把这群人全灭掉。


    只能说这逻辑也不错,不管指的人对不对,是在这堆人里,全灭了肯定没错。


    弗拉兹暗惊,显然没想到这小子坠渊后是鳞片黑了,心也跟着黑,伟光正的包袱抛得一点没有心理负担,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能掣肘他了。


    现在神之眼还没能融入身体,它跟杀神对上绝对没有胜算!


    这边弗拉兹已经命悬一线,那面绿火风卷残云地吃完夜宵,还伏在骨头上懒洋洋地摇曳着,像极了吧唧着嘴回味大餐的模样。


    弗拉兹拼命三催四请,绿火这才朝黑龙猛冲过去。


    其实它早就盯上这顿大餐了,这只猎物闻起来可比以往那些杂碎香多了!


    另一边,塞拉菲尔也同样警惕着它,这簇奇怪的火


    焰是少见能带给他危险感的东西。此时见森寒的烈焰张牙舞爪地扑来,他轻轻一跃落到了半空中。


    一击不中的火焰势头不减地朝上扑来,而且显然塞拉菲尔带来的压力让它变得更加兴奋了。


    火焰猛然扩涨,几乎是铺天盖地地朝猎物喷涌而去,很快夜空下的人影彻底消失在了绿火中。


    弗拉兹暗暗勾起嘴角,心道自己太谨慎,过于高估塞拉菲尔了,才会担心神火会被压制。


    仔细想想,至今为止还没有神火摆不平的对象呢。


    接着一声穿云裂石的咆哮在夜色中轰响,绿色火焰的中心,一点金色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彻底冲破包围,金色火焰如喷薄而出的朝阳,将深夜映成了白昼。


    绿火僵了一瞬,似乎也被这个竟然能抵御,不,是反压过自己的凡龙惊住了。


    难道是它最近太好吃懒做,实力泥石流塌陷了吗?!


    金色火焰后面,一头黑色的巨龙显现出来。绿火迅速收拢分散的部分,准备再战。


    但没想到的是,魔法影响下的交叠空间原本就脆弱得很,现在被实力超模的一火一龙对轰,没想到真的碎了。


    这就是为什么施咒人死了,露兹还是感觉到空间交叠没有结束的原因。


    当她千辛万苦地从塌陷的地洞里爬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红绿对轰的末日景象。


    那头据说喜欢她的黑龙跟另一个看起来似乎喜欢她的火焰正打得不可开交。


    “露兹!”


    她双手撑地,从洞里爬出来,扭过头就看见从目瞪口呆的人群中跑出来的维提尔。


    后者二话不说一下紧紧抱住了她,“吉安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不会,祸害肯定要遗千年。”


    这是该在生死重逢后该说的话吗?


    然而不等她发表一下不满,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倒吸凉气和尖叫逃命的声音。


    她抬起头立时睁大眼睛,空中,绿火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目的地直指怀里。


    尾巴后面紧追不舍的是有半座庄园那么大的巨龙,试图阻拦绿火。


    ……真是要了命了。


    露兹见过绿火吞噬一切的样子,猛地推开维提尔,转身要跑。


    但她的速度自然没法跟全速下的绿火相比。真在这里跟绿色扫把星相拥,不说庄园,头一个要遭的就是维提尔。


    露兹理清思路,停下动作。


    维提尔看着突然放弃逃跑的露兹,焦急几乎要溢出眼睛。


    然后就见后者郑重其事地从耳钉里掏出一块仔细折成豆腐干的纸。


    这是那张百万悬赏,在找到王子的时候就自动标记完成了。


    “这个我恐怕用不到了,”她肉痛地说。


    同时一只触手魔兽从领子里爬出来,是吸完后精神焕发的尼兹,它的触手在空气里挥舞,随着波动,强行将交叠的两个空间拉开,同时划开一道裂缝。


    在维提尔吃惊的目光中,露兹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紧随其后冲进去的绿火几乎就贴着她的发梢,看起来女孩就像被烧着了一样。


    维提尔呆呆地望着瞬间合上后消失无踪的裂缝。


    露兹为了救他……为了救他死了?


    跟他一样惊怒交加的还有没能赶上的黑龙,夜色下的怒吼震天。


    目睹一切的弗拉兹的心情则要更复杂一点,要是画个情绪曲线的话,大概是起落落落……


    好消息,终于找到失踪已久的尼兹卓戈了,没错,弗拉兹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各方苦寻无果的远古魔兽。


    然而坏消息是,就看了一秒,它就被发狂失控的神火烧死了。


    第106章 试炼之城漆黑的裂缝像怪物狰狞大张的……


    漆黑的裂缝像怪物狰狞大张的嘴巴,即将无情地吞没女孩娇小的身影。


    即将闭合的最后一刻,塞拉菲尔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拽住。


    女孩转过身,张开手环住他的脖子,扬起头,长发在空中飞舞。白皙如雪的面颊,漆黑如夜的眸子,里面满满地映着他微愣的脸孔。


    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贴上来,温热微弱的呼吸吹在脸上,像花瓣轻柔地拂过。


    他愣了下,明知道是假的,还是情不自禁地环住了她,就像揽过一朵不慎落水的玫瑰。


    “我好喜欢你。”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呢喃。


    喜欢……直到现在他都说不清楚自己对露兹的感情。只是被她抱着时并不觉得反感,再后来她亲了他,柔软的触感意外地不错。


    可他们的交集总是那么短,每次见面都说不上两句,就像两条只会偶尔交错的平行线。


    印象中她似乎还是那个初见时的落魄可怜的小女孩,柔弱得像兔子,但也有尖锐的牙齿和爪子,一双眼睛毫无畏惧地望着他。


    然后他从被人畏惧的审判长变成了人人厌恶恐惧的魔龙,只有她依然会戏谑地调侃,试探地作弄。


    这双望来的眼睛从来没有变过,他喜欢她看着他的样子。


    突然,对面漆黑的瞳孔中亮起了一点绿色,不断变大的绿色,点燃了他心里久违的恐惧。


    “露兹,”他下意识着急地想拉住她,但火焰根本避无可避,因为它是从身体里烧起来的。


    转眼眼前娇俏的少女就变成了个熊熊燃烧的火人,森冷的寒气侵入他的骨髓,刺激着突突跳动的脉搏。


    幽绿色的恶魔之火点燃了她的发丝、皮肤、血肉,全身都像蜡烛一样融化,接着被阴冷的火焰吞噬殆尽。


    只留下一具洁白的骨头,空荡荡的眼窝无神地注视着他,似乎在无声地控诉。


    “为什么不救我?”女孩的声音从白骨头颅里传来,“为什么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烧死?你的无能让你失去了最后一个在意的人,永远永远地失去,而这全都是因为你的轻视,你的高傲,你以为弗拉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这全都是你的错!”


    塞拉菲尔沉默地望着抽泣哭诉的白骨,还能在脑海里依稀描绘出她五官的轮廓,想象她睁大的亮晶晶的黑色眼睛,但再也不会有了。


    骨头上的绿色火焰发出轻轻的噼啪声,似乎是带着嘲讽意味的狞笑……


    塞拉菲尔猛然睁开眼睛,全身麻木,大汗淋漓。眼前是被毁坏殆尽的金鸢尾庄园,以及一地的被碾成泥的血肉骨头残渣,而对面的弗拉兹已经跑得没影了。


    他想起来了,露兹死后,他毁掉了这里,躲在人群里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没有放过。


    弗拉兹附身的人类死了,它也被重创,但最终还是逃掉了,因为那颗突然出现的眼珠。


    塞拉菲尔微微眯眼,没想到被称为神之眼的眼睛,竟然在对视时有将万物意识摄入,创造幻觉困住的能力。


    他还不知道另一头死里逃生的弗拉兹更是心惊胆战,神之眼竟然也只能困住魔龙这么短的一会,里面残留的可是魔神的一缕神识!


    对方的力量恐怕已经逼近伪神了吧!


    魔神,塞拉菲尔怎么会不知道,甚至刻骨铭心。


    他进入深渊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听说过魔神留下的三神物的传说。而这几乎就是他所有痛苦和不幸的根源。


    因为魔神神核在金龙体内,他落得家破人亡,父母双死的境地。魔神火焰烧毁了最后在意的人,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自己的心意,接着神之眼帮助弗拉兹再次逃脱了他的掌心。


    恨意在塞拉菲尔的身体里鼓荡,剧烈地震颤着胸骨,灵魂在脑海深处疯狂叫嚣着毁掉一切,必须以牙还牙,才能平息仇恨。


    这个世界如此憎恨他,他也同样憎恨着这个世界,不如就彻底毁掉它!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塞拉菲尔侧过身,看到正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栗发少年。


    少年本来也该被一同抹去,但露兹死前是为了救他,不顾生命危险地救他,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吧。


    骤然被深不见底的眸子盯上,维提尔立即感觉整个人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样,但其实对方只是盯着他,只是那个有如实质的气场太强大了,才会让维提尔倍感压力。


    “你认识露兹,”塞拉菲尔轻声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维提尔全身紧绷,谨慎地打量对面的神色,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还活着不是侥幸,而是对方有意放过他,因为露兹。


    她又救了他一次。


    想起逝去的少女,维提尔神情变得很复杂,有些伤感地轻声说,“我是帝国的维提尔克雷伊伯爵,露兹,”他咬了咬牙,忍住喉咙里的哽咽,“露兹艾佛利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


    塞拉菲尔神色


    动了动,像一片影子在深潭上很快地掠过,接着嘴角微微翘起,半分自嘲,半分悲哀。


    原来,少女早就有了青梅竹马的爱人。原来,所有幻想都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是故事里那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巨龙,守护公主百年,终究变不成王子。


    现在,梦该醒了。


    ……


    满是碎石的辽阔荒原上,空气像被揉皱的帘幕,被蛮横地拉扯开一条漆黑的缝隙,一朵巴掌大的绿色火焰从里面晕晕乎乎地挤了出来。


    不过看着落姿势,应该说是被嫌弃地丢了出来更恰当。


    它的最后一咎火焰尾巴才出来,后面的裂缝就迫不及待地关闭了。


    绿火有些懵地摇曳了下火焰尖,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自己一只火时立刻明白过来只有自己是被中途强制下车了。


    它气得直跳脚,猛锤那处空气。


    可恶的章鱼怪,肯定是它想独霸香香软软的主人!!


    虽说尼兹卓戈确实这么想,但排除掉主观情感因素,强行拉开交叠空间确实已经耗费了它不少力量,最后再带一个人穿越空间已经是极限,强行挤进来的绿火本来就不在规划内。


    在空间间隙中,尼兹能量耗尽没法再控制穿行的目的地,他们三被迫在肆虐着漩涡风暴的空间间隙里四处乱飘。


    绿火因为能量体积最大,最先被空间间隙吐了出来。


    接着是露兹和尼兹,像弹弹球似的又在漩涡里乱撞了几下,终于在一片火山平原上被吐了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而且这次露兹是全盛状态,落地姿势帅气多了,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平稳着陆,还及时接住了随后滚落下来的章鱼球。


    因为一下子接受太多力量,尼兹终于也到了升级的临界点,它陷入沉眠开始积蓄力量突破。


    露兹左右望了望,没发现绿影子,看来那朵黏糊糊的火焰没有跟过来。


    也好,她已经有一只小的要养了,更何况现在又多了只重病的老父亲急需治愈,实在没精力再抚养一只了。


    眼下首要的是弄清楚自己穿到哪里来了。


    这里肯定不是一层,与始终笼罩在铁锈般褐红下的荒漠截然不同,这里苍白得如月球表面一样,广阔得了无边际。


    白色的雪花稀稀落落地洒下,偶尔有锋利的岩石戳出冰面,缝隙间长着像干尸手指一样的枯枝。


    好冷。


    突然,白雪被碾过的嘎吱声从背后传来,同时还有粗犷的呵斥声。


    “喂,让开!”


    露兹转过头,看到一只长着白色犄角的恶魔正挥舞着长鞭疾驰而来,盐霜般的头发像火焰一样向上戳起。底下的坐骑远远望去很像白色的雄狮,茂密的鬃毛一直从面部两侧延伸到肩部和胸部。


    露兹的眼睛叮地亮起。


    1小时后,她带着从白毛那里搜刮来的一袋可怜巴巴的魔核,站在了一座高耸的城市前。


    露兹掂了掂装魔核的小袋子,撇撇嘴想,看着嚣张跋扈的恶魔,没想到竟然这么穷。


    她这时候还不知道深渊里也有类似存钱一样存魔核的地方,自己只拿魔核的行为,属于是大费周章地打了一架,最后只抢了一袋子零钱。


    本以为这只高级恶魔至少会威逼自己上供,甚至打下奴隶契印的白毛还愣在原地,接着一股浓浓的悲愤涌上心头。


    深渊奉行绝对的弱肉强食法则,实力就是法律,只要够强,烧杀抢掠这种在人类世界绝对违背道德的行为也没有一只魔敢置喙。


    像白毛,在被几分钟撂倒后就自然而然地以为对方会签奴隶契约收了自己,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服从更强者是恶魔的天性。


    然而,对方就搜了几颗魔核走了……走了……


    这意味着大恶魔瞧不上它,意味着它连做仆人的资格都没有,意味着在对方眼里它比几颗破魔核都要不值钱!


    可恶,魔可杀,不可辱!


    白毛在冰天雪地中立下毒誓,一定要变强,有朝一日让这头大恶魔对自己刮目相看,对今天不收自己的行为悔恨莫及!


    那头露兹根本不知道白毛戏精在想什么,她把作为交通工具的大白狮放生了。白色太惹眼了,一点都不符合她的低调。


    露兹仰头望着眼前这座依山而建的怪异城市,它被完全包裹在密不透风的深灰色城墙中,看起来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矩形,除了一个大门,没有了其他透气的口子。


    背后是暗沉高耸的火山,最顶上的火山口被积雪覆盖,只能看得出来个大概轮廓。


    城门口像她一样站着打量的恶魔很多,但人形的很少,甚至有些在瞥见她这只几乎完全人类形状的恶魔时还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试炼之城可不是你这种连完全体都变不出来的弱鸡恶魔可以妄想的!”旁边一只长着红色鬃毛的壮硕恶魔说,他有两个露兹那么高,声音像隆隆的闷雷。


    “试炼之城?”


    “你竟然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吗?”红毛两只肌肉健硕的手臂交叉抱在胸前,扬起头满脸自傲地说,“听好小崽子,今天给你涨涨世面。试炼之城是只接纳它认可的强者进入的城市,看到那个门了吗,如果它认可了叩门的魔,就会允许进入,实力至少也要达到中级高阶才能冒险尝试。”


    冒险?


    露兹转头望了眼城门,说是门,其实有点像一把插在地上的剪刀,左右两把巨大的刀子交错高悬,给人一种随时会夹起来的错觉。


    正这么想着,那把大剪刀突然就咔嚓一下合拢又打开,下面是一头上下半身分离的恶魔,躺在血泼中。


    “可惜了,三角已经快突破高级,没想到……”不过它声音里没有多少沉痛,“但这只是入门,里面的整个城市都是个巨大的试炼场。可只要是能活着从试炼之城出来的恶魔,就全都能在深渊都城里占有一席之地。”


    “从这里出来能直接去深渊都城?”


    红毛觉得小崽子的口气大得很,好像当试炼之城是个人人都能进的传送转站点似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试炼之城的城主常年定居都城,所以要受赏的话就需要去都城。如果被城主看上,没准还能留在那里。”


    露兹听到奖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眼下她急需个能温养六十四快熄灭灵魂的东西,比起无头苍蝇一样在无尽深渊乱撞,不如先试试这条看得见的路。


    她正想着,那边城门口呼啦啦地一堆恶魔一拥而上。


    露兹以为它们是要救治奄奄一息的恶魔,没想到却是直接撕裂了它,其中一头眼疾爪快地掏到魔核后,魔群便一哄而散,只留下一地的血肉,慢慢像水一样渗入了地下消失不见了。


    接着露兹反应过来,是那座城把它吸收了,整座城市宛如一头巨型食腐怪物一样,受到诸多前来试炼又失败的恶魔尸体滋养。


    “哎,光顾着跟你讲话都没来得及去抢,你害我损失了一枚强大的魔核,力量修炼又要落后好几个日程了。”


    露兹:?


    这话说的,好像那枚魔核是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不过拥有丰富讲价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对方要拿乔了。


    果然低沉的声音陡然一转,“你打算怎么赔我?”


    露兹扬起头,平静地问,“你要怎么赔?”那郑重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真有要补偿它的意思


    红毛发出沉闷的低笑,接着声音变得阴沉沉的,“不如拿你这颗魔核赔给我吧。”


    话音未落,红毛野兽抬爪猛地抓下来,听尖锐的呼啸声就知道是用了十成的力气。被爪子拍中少说也是脑浆迸裂的下场。


    然而周围的恶魔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这只人形雌性恶魔显露出自己无知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自身的弱小。


    而弱小在深渊就是原罪。她的魔核归属在红毛搭上话开始就已经定下了。


    然而预料中的脑浆迸溅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红毛看着一只白皙柔弱的手竟然能稳稳抓住自己爪子,猛地一愣。


    接着它听见对面用商量的口吻说,“这样吧,为了报答你辛苦地为我介绍,我就直接送你进城好了。”


    进城?进城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从两片巨型铡刀下走进去,这丫头说送它进城是什么意思?


    很快红毛就知道了,对方说送它进城还就真是字面意思。


    在一片震惊和诧异的寂静中,露兹一手抓着红毛,像拖一坨死猪肉似的,把有自己两倍大的恶魔拽到城门口,接着


    手腕轻轻使劲。


    等红毛反应过来,只能看到头顶的刀像片猪肉似的剪了下来。


    众魔呆呆地望着被剪成两半的红毛,还没有从猎物猎人角色对换的震惊中走出来。


    那边等着的露兹不等其他魔反应,已经迅速地走上前,一刀柄砸开了红毛丹一样的头颅。


    血红的刀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闪过诡异的暗光,让围观的众魔都立时感到脑袋一阵幻痛。


    露兹从里面熟练精准地挑出魔核,学着贵族淑女的样子,朝观众不熟练地行了一礼,当作这场大戏的落幕。


    然后众人就看到娇小的身影跨过红毛死透了的躯体,走进了城市。


    城外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冷风的呼呼声。


    过了很久才有个声音如梦初醒般,轻声问,“刚才……刀好像没有剪下来?”


    第107章 角斗场微微的眩晕暗示着露兹刚穿越了……


    微微的眩晕暗示着露兹刚穿越了一个传送魔法,眼前的光线乍然变暗,寒冷随同风雪的声音一起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伴随滋滋煎烤声的炎热。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与红的平原,一眼望不到边际。黑色的是支离破碎,满布裂纹的火山岩以及连绵起伏的低矮山峦,红色的是流淌在裂缝里的岩浆,散发着血一般的红光和白烟。


    露兹回身扫视,剪刀门已经不见了,身后是同样的黑红平面。抬起头,顶上被灰蒙蒙雾气笼罩,看不到城市的穹顶。


    远处一座尖顶林立的城中城巍峨矗立,显然那就是进城人要去的地方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闷热的空气影响,她总觉得一进来就烦躁得很,恰逢这时候又有一群恶魔上来撞枪口。


    “又进来一只蠢货,”低沉的声音嘲讽道,伴随着几声尖锐的嬉笑。


    露兹压下蠢蠢欲动的躁意,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黑暗的平原上遍布恶魔,许多攒动的影子依附在岩石枯枝之下,刚才因为光线实在太昏暗,粗粗远眺之下才没有发觉。


    她打量完四周后,目光重新落回围上来的几只恶魔,虚心请教道,“为什么这么说?”


    为首的恶魔低沉地笑了下,“现在知道也没用,反正进来就出不去了。”


    “我想死个明白,”露兹用小羊羔一样纯真的声音问。她已经发现了,在深渊只要表现得够柔弱,就不愁没有可以打劫的对象。


    围上来的恶魔一看就不怀好意,不对,是这片平原上密布的恶魔没有一只是善意的。


    它们全黑的眼睛像劣质的弹珠一样映照着熔岩的赤红,露出饿狼一样的目光,而且体型全都矮小佝偻,瘦得像只有一层皮包在骨架上似的,。


    只有围过来的这几只壮硕一点,明显是这片里最强的,所以才能优先享用鲜嫩的羔羊肉。


    “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领头恶魔慢慢走到露兹跟前,所过之处,矮小瘦弱的恶魔纷纷恐惧地避开。它骷髅一样的面孔凑近,眼睛里立即露出垂涎欲滴的贪婪目光,“还有这漂亮的小脸蛋,我就发点善心。”


    “外面的魔只看到从试炼之城出去有多么地风光,但不知道一旦进来就基本意味着永远也出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要出去,只能通过屠宰场。”提到那个词时,它喉咙里发出畏惧的咕噜声,“没有魔能通过屠宰场……”


    “但还是有的,是吗?”不然外面那些飞黄腾达的传言怎么来的?


    它盯着露兹看了会,带着嘲讽地低声反问,“几千几万只恶魔中只能出去一只,这也叫能通过吗?”


    “这样啊,”露兹思忖了两秒,看这头恶魔被吓破了胆的模样,估计多的也问不出来了。想罢,她扬起头,依然用温柔的声音说,“看来你知道得不多,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什么……”一把暗红的长刀陡然从恶魔后背戳出,斜着切开了它的胸骨。


    怎么会?这把刀至少也有半米长,雌性恶魔如果随身携带,它不可能没看到。可如果不是,她又是从哪里取出来的?为什么能突然出现在手上?为什么它一点都没发觉?


    伴随着尸体轰然倒地的声音,露兹接住半空中翻转的魔核,瞥了眼嫌弃道,“好脏。”


    越强的恶魔,魔核的颜色越纯粹,而手上这块里夹杂了许多棉絮一样的条纹,连带着整块魔核色泽都变成了脏脏的暗灰色。


    鉴核达人露把魔核丢进空间,长刀变回液体,重新绕到她的手腕上固定,乍看之下仿佛一只普普通通的红色镯子。


    领头外的几只恶魔发出低低的尖叫,往外围跑去,连同其他躲藏在影子里蠢蠢欲动的恶魔也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生怕下秒自己的核也要不保。


    就这个逃命和隐匿气息的速度,看来能活到现在的确实都有点本事。


    杀鸡儆猴的效果还不错,一直到城门口前都没再有不长眼的恶魔上前挑衅。但换句话说,也少了许多魔核入账的机会,这么一想,露兹又有些后悔起来。


    早知道应该把那个傻大个骗到角落里宰的。


    “入城费100魔核。”


    抢钱吧,这么贵?


    露兹看了眼守卫恶魔的身后,透过城门,可以看见里面深灰色的建筑和街道,材质似乎跟外面矩形城墙一般无二。


    大街上魔头攒动,且都身形高大,体格壮硕,刚才平原上的那群佝偻魔跟这一比,简直就是贫民窟,还是那种要易子而食程度的贫民窟。


    最让露兹惊讶的是,从目前经过的恶魔看,竟然没有一只是低于高级等级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高阶的大恶魔聚集在一起。


    偶尔有经过的魔看到被守卫拦住的露兹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是骷髅似的脸上表情略显奇怪,透着种看好戏的轻蔑。


    也别问她怎么从骷髅骨脸上看出表情的,就是一种直觉,一种她正在遭受诈骗的直觉。


    守卫见露兹迟迟不掏出100魔核,还以为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当然它完全没料到一只至少有中级实力的恶魔会连区区100核都没有。


    它立即抬高声音,半是讥讽半是谩骂道,“没有魔核就快滚,跟外面那群饲料呆一块去!”


    来了来了,电信诈骗犯最爱用的招式之一,用辱骂恐吓对象,挑起不安情绪以便达成目的。只是对方刚才的一个用词让露兹有些在意。


    饲料,还有之前恶魔提到的屠宰场,这听起来不太像试炼之城,倒有点像肉猪加工厂。为什么要叫饲料?喂养给什么的饲料?


    “我没有100魔核,”她飞快地思索着,一边慢吞吞地说。


    “没有?”守卫重新打量了下这只瘦弱的人形雌性恶魔,虽然对方外形很有迷惑性,但能通过外城大门就意味着达到了中级恶魔水准。接着能通过荒原不被饲料们分食,意味着至少有中级高阶或高级恶魔实力,如此才能震慑它们。


    这实力放在外面都是够看的了,怎么可能100核都没有,明显是不想给!


    “你想挑事吗?”守卫沉下声音问。它的外皮呈铁锈红,长着两只灰色羊角,类人的骷髅脸上,一双黑色的眼珠瘆人地盯着露兹,没有表皮覆盖的嘴巴露出沾满黄渍的尖锐牙齿。


    露兹眼睁睁看着旁边一只恶


    魔大跨步走进城门,而守卫像瞎了一样视而不见,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只恶魔明显是在诈骗她,或者说是明目张胆地抢劫。


    只是眼下的问题是,她不知道能不能对它下手。荒原上的恶魔一看就是无组织无背景的小喽啰,而这只能光明正大地拦门,显然上头有魔。万一杀了小的,来了大的,就麻烦了。


    “我只有60核,”露兹干巴巴地如实说道。


    大概是她的贫穷气息实在太浓郁了,守卫收敛气息,仔细打量了会瘦小雌性那张姣好的面孔,心想这该不会是那种靠染上高阶大恶魔气息骗过外城门,又花光魔核才勉强通过荒原走到这里的那种傻缺吧。


    这以前不是没有,因为试炼之城的名头实在太响了,想一步登天的恶魔如过江之鲫,自然也催生出了那种原本达不到水准但靠歪门邪道骗过城门进来的。


    至于怎么染上高阶大恶魔气息……守卫的目光在对方那张脸上转了一圈,**就是最快的办法。


    但它重新开口时没再呼喝露兹滚,而是话锋一转,语气也比刚才好了不止一倍,带着种为难的口吻,温声细语地说,“入城费是上头交代的,我也没办法,刚才进去的魔那都是提前交了一年费用的。不过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个先赊账入城的机会。”


    诈骗犯最爱用的招式之二,用温和的声音和仿佛对面撞了大运的真诚口吻诱导,不过最后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大哥,谢谢您!”露兹用对待大恩人一样的感激口气说道,接着又略显迟疑,怯生生地问,“只是这个赊账,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见鱼上钩,守卫立即笑逐言开,爽声道,“好办,简单得很。”


    它给另一名守卫打了个赚到了的眼色,然后带着露兹进城,穿过光线昏暗的大街,不多时,一座圆形建筑出现在眼前。


    跟晦暗的街道和建筑截然相反,圆形建筑里灯火通明,无数明亮的窗户仿佛点缀在夜幕上的星子,闪闪发亮。


    走进里面,震耳欲聋的喧嚣立即扑面而来。露兹注意到建筑里的装饰都很精致名贵,脚下铺着厚重的猩红色地毯,泪滴般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连擦肩而过的侍者都无一不是容貌出众,就是制服布料少了一点。


    不论男女都是,穿着类似沙滩泳衣,女侍者上身只有一条抹胸,下面是超短裙,而男侍者穿着敞开的露胸腹马甲,人鱼线隐约可见,路过露兹时还冲她抛了个媚眼。


    露兹:……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某个要被端掉的颜色窝点。原来赊账是这么个赊法吗?还以为恶魔骗子会更有点新意呢。


    “这里是试炼之城的角斗场,每赢一场都能得到相应的魔核和积分,随着积分积累,斗士们可以从低级场升到中级场,甚至高级场,最后到决赛场。成为一年一度决赛场的前三就能离城,并且接受城主大人的赏赐。”


    主管模样的恶魔指指其中一个喊声震天的房间。里面的空间很大,光线昏暗,就像一个环形室内运动场。房间四周是阶梯式的石头长椅,以很陡峭的角度向下延伸,中间凹陷的圆形场地最低,被周围的高台座位环绕。


    此时露兹他们站在门口,地势最高的一排,能清晰看见两只强壮的恶魔扭打在一起,红色皮肤恶魔两手抓着对面绿色恶魔的脑袋,拇指戳进其中一只眼窝,另一只手生生撕下绿恶魔的羊角,接着两手使力,捏爆了它的头颅。


    失败者死亡时的惨叫被满场观众疯了一样的欢呼或谩骂的呐喊盖过,更震耳的是红色恶魔发表胜利宣言的吼叫,就它抬起的一只手臂,都有三个露兹那么粗,捏爆她的小脑袋恐怕比爆一颗瓜子还简单。


    荒原恶魔嘴里说的屠宰场恐怕就是指角斗场,真是意外地恰当呢。


    “只要赢下一场比赛就能还清100核,”主管适时道,见露兹不声不响地盯着场内,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效果意外地好呢,主管和守卫对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同时露骨地打量小羊羔的容貌,连要卖给哪个大恶魔卖多少钱都已经算好了。


    “当然也不一定要打比赛,”主管用轻松的口吻说,“在角斗场里做侍者也行,就是赚的核少了点,但只要……”


    “我选打比赛,”露兹突然出声打断道。


    “……签满十年,什,什么?”主管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你确定?一旦上场了就是生死决斗,输了就是死的下场!”


    “我看到了,”露兹用不明所以的疑惑目光望向唾沫飞溅异常激动的主管,神色间都是在问你干嘛这么激动。


    她重新看向场上,死掉恶魔的尸体和洒出的血液正缓缓融进沙地,其实看上去更像是沙地在进食一样,跟外城看到的那幕神似。


    这座城绝对不是单纯的试炼之地那么简单。想到这里,露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主管以为对方是因为生死决斗迟疑了,于是声音缓和了一点,苦口婆心地劝解道,“做侍者虽然时间久了一点,但安安稳稳,以我们恶魔的寿命,十年也就眨眼的工夫……”


    露兹看起来还真被说动了,此时皱起眉露出凝重的表情,接着在两魔期待的目光中,郑重其事地问,“一场比赛赢的核不止100,多的能退吗?”


    主管和守卫:……


    看她铁了心要去送死,主管惋惜地看了眼肥羊,一咬牙说,“退!”


    “登记成为角斗士就不允许再解除身份,每天都必须进行一场比赛,直到离开城,”登记处的年迈老恶魔阴恻恻地盯着只比柜台高半个脑袋的露兹,低哑地笑了声,“或者死掉。明白了,就在这块牌子上按血指印,这是契约,同时也是角斗士身份牌,用来记录你的积分。”


    露兹毫不犹豫地抬手接过,按下。


    “祝你好运,小矮子,”老恶魔沙哑地笑了声。


    露兹:……


    小矮子,谁是小矮子?她抽条后至少也长到一米七了。是角斗场里的设施尺寸太离谱了,好像默认所有魔都至少有两三米高一样!


    她一边不忿地腹诽,一边跟着主管进入其中一个房间,登记完赛前信息,从另一边的门走出去,外面赫然就是圆形的赛场沙地。


    刚才还群情激昂的观众发出了更加振奋的呐喊,因为这是一场必赢的赌局,虽然赔率低了点,但肯定有核赚,还能看场娱乐赛,稳赚不赔。


    露兹看了眼四周,她刚出来的门开在看台下面的围墙上。不知道是不是怕角斗场上的恶魔临阵逃跑,围墙设得很高,而背后出来的门就是唯一可以进出的口子。


    闷雷似的笑声响起,“这是什么?什么时候中场休息还有点心吃?”


    观众台上立即发出轰雷一样的笑声。


    小山一样站在露兹几步外的正是刚才旁观过的那只红色恶魔,它舔了舔外翻的獠牙,露出饥肠辘辘的表情,“可惜骨头太多,肉太少。”


    压骨节的啪啪声传来,提前发表胜利宣言的红色恶魔望过来,听见雌性恶魔说道,“原来你只是低级场啊,长这么多肉是因为耐摔吗?”


    露兹一路上积压的火气早就耐不住了,做完赛前热身,像逗狗似的招招它,“别磨磨蹭蹭,我赶着去吃晚饭。”


    第108章 领域初放红色恶魔眯起眼睛,朝前走了……


    红色恶魔眯起眼睛,朝前走了一步,沙地随着微微震颤了一下,“你刚才看了我的上场比赛吧?”


    “很精彩,”但露兹干巴巴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带着不耐烦的催促。


    “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


    红色恶魔意犹未尽且不怀好意的嘿嘿笑声让露兹下意识警觉了起来,接着听见对面膨胀的肌肉发出噗噗的声音。


    “但即使是低级场,也不是靠体型和蛮力就能取胜的。”


    随着骨肉中的噗噗声越发密集,红色恶魔此时已经完全不是刚才那个高大壮硕的


    模样了。要形容的话,露兹感觉看起来更像一个树根朝上的倒置断木,上面的一头不断长出根一样鼓包,每个鼓包上戳出一截触须。


    树桩从中间裂开,纵向一直裂到底,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嘴巴延长的部分又分裂为三根树枝又像蜘蛛腿模样的蹄子在沙地上来回踩踏。


    “角斗场是深渊最危险的地方,”已经变成怪异树桩的红色恶魔低沉地说,“很高兴你在死前能知道这点。”


    话音未落,树桩微微前倾,鼓包上粗壮的触须猛地扫过来。露兹闪身跃起避开,那东西擦过时带起的劲风简直像一头发狂了的公牛猛冲了过去。


    一条才刚过去,另一条又紧接而至,触须之间配合地很紧密,几秒间就针对娇小的猎物组合出了一套节奏紧凑的攻击矩阵,几乎不给露兹一点喘气的机会,但凡她力竭露出破绽就会被触手当场毙命。


    这跟露兹之前见过的所有恶魔都要不一样,竟然能针对对手拆解变化自己的身体形态,攻击方式也能够相应地改动。虽然都是高级恶魔,但这只这绝对要危险得多。


    而红色恶魔此时也在仔细审视露兹,能够在角斗场活这么多年,它绝对不是那种看对手外貌体型就掉以轻心的蠢货,不然早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


    这只雌性恶魔在看了它干掉上场的蠢货后,竟然还能面色如常地挑衅,绝对是有两把刷子。而它的判断也完全是正确的,在自己恶魔完全体的攻击下竟然还能坚持这么久,甚至到现在都没能逼出对方的本体,可见确实是个棘手的对手。


    不过这何尝不是自己被对方轻视了呢?


    红色恶魔怒从心起,头上的鼓包又噗噗长出数个,触手从里面戳出来,一时血肉黏腻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初生触手上甚至还沾着绿色的粘液。


    露兹以为是类似胎水的玩意,但在沾上一点后发现这东西有很强的腐蚀性。


    心头刚一惊,就听见滋水声响起。那些触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满了小瘤子,那些有腐蚀性的绿色粘液正从里面滋出来,撒得满场都是,根本无处下脚。


    “再不现出恶魔完全体,你可就要死掉了,”树桩下的大嘴放声挑衅,“怎么,难道是你的本体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吗?我们是不会嘲笑你的哦!”


    观众台上又发出了哄笑声,还有带着嘲笑挑逗的呼喊。


    “小矮子!你的恶魔本体是什么?”


    “不会也是弱小的类人型吧?”


    “别再磨蹭了,赶紧解决掉她,老子等着拿核!”


    ……


    突然,一直在交织的触手网中跳来跳去的人影不见了。观众自然是以为小跳蚤终于力竭被碾死了,娱乐赛结束,都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去找赌场庄家取核。


    “赔率太低了,我把之前赢的所有核都压上,才勉强赚那么几个。”


    “我也是,不过这种稳赚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的。”


    突然,赛场上一声利落的肉类切割声传来,伴随着恶魔疼痛和愤怒的吼叫,刚背过身的观众又纷纷转身望去。


    一把红色的大刀利落地把触手网切出了一个大口,跳蚤似的身影从下面钻出来。这时众魔才看清,那切割触手的根本不是刀,而是两只大翅膀。


    它们用力一扇,带着雌性恶魔飞上了触手网罩。


    翅骨从背上长出来的感觉有些奇妙,不疼,甚至在深渊魔法聚集时还有点发热发痒,能听见骨架张开的咯咯声,完全展开后还有些份量。


    露兹前后两辈子做了正儿八经的几十年人类,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恶魔,哪里知道什么本体不本体的,但树桩的话刚好提醒了她。


    自己背后似乎有六只小鸡翅膀来着?


    就是它们只有光秃秃的骨架,没有羽毛,之前她在塔里是用了火焰,眼下最便捷的就是手边的血了。


    树桩恶魔仔细打量着露兹,大嘴微合,露出戒备的姿态。


    不知道暗红色翅膀是什么材质,防御性惊人,绿色粘液滋在上面就像普通液体一样被抖掉了,完全没有腐蚀力。而它们的边缘又锋利得像刀片,每扫过一条触手时,都能像切豆腐一样割开。


    不过对方要是以为触手和粘液就是自己全部的实力,那就错得太离谱了。


    “不错,雌性,这场比赛开始有意思起来了,”树桩低沉地说,“好久没有对手能逼我打开领域了。”


    领域?露兹想起安娜阿尔诺似乎也提到过,但当时就是听得一知半解,后来也完全是凭着莫名其妙爆发的魔力风暴直接莽过去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没毕业就出来闯荡深渊了……


    那头树桩收回触手,以它为圆心,黑色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眨眼,灯光骤灭。不对,是她被包裹进了这个奇怪的黑色球里。


    这就是领域吗?除了光线暗了点,好像没什么其他特别的地方。


    “你是在小看我吗,雌性?”


    树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而来的是360度无死角的触手攻击。它们似乎能从任何一处的黑色球壁上窜出来。


    这种程度的攻击只是让不太熟练用翅膀的露兹稍微忙乱了一会,等适应飞行后,她就能避开了,而且有了翅膀辅助,她移动速度更快了,眨眼工夫就到了球壁前。


    一只翅膀朝前伸展,刀口一样的侧面斜下一划。


    然而球壁根本没有被划开,甚至都没有接触到物质的实地触感。露兹愣了下,伸手摸去,球壁是虚的,只是一种视错觉,这片黑色的空间比她看到的要大得多!


    “领域,是用自身精神力构建出的一个单独的异空间,换句话说,你现在已经不完全在深渊里了,而是我创造的世界。”


    空旷空间中回荡的声音未落,无数张长满尖牙的圆形大嘴从球壁上长了出来,同时一开一合地说道,“在这里我就是世界主宰,所以你要怎么才能赢我呢?”


    ……


    “一个零场次新手就逼得树鬼开领域了?”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沉声问,头顶格外宽大的黑色圆帽将它的整张脸都遮挡了起来,只露出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嘴巴。


    “老板,要叫停比赛吗?这把如果新手赢了,下注她的一方会捞走的核估计会是个很可怕的数字。”


    西装男顿了下,“这种一边倒的局,谁会下注新手赢?还是一只雌性?”


    “新手她自己。”


    雌性的行为不难理解,这种生死之战,allin一把很正常,输了就是死,魔核留着也没用,若是侥幸赢了,那就是大赚一笔。


    “她压了多少?”


    “……60核。”


    西装男愣了下,但凡一只低级魔都不可能只拿得出60核,所以该说这只雌性到底是自信还是不自信呢?


    他低低地笑了声,嘲讽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提心,真是年纪越大,就越来越疑神疑鬼了。


    “小家子气,成不了气候,不用管。”


    “是!”


    ……


    这边露兹还不知道贫穷又莫名其妙地给她做了发烟雾弹。


    但她眼下的处境也很


    不妙。对方在领域内一下子就像实力大涨了一样,有用不完的法力,到处都是触手,无数张嘴发出的声音加上回声的放大,让露兹感觉自己仿佛被罩在一个金属钟罩,嗡得脑袋晕。


    胸口的剧痛让搅乱的意识清晰了一点,露兹扬起翅膀切断穿胸而过的触手,扇开紧接而来的下一条。


    “已经结束了,触手在穿透的时候已经把消化液注进了你的体内。接下来,你会感觉到自己的内脏慢慢融化成脓水,然后是外面的躯体,直到完全变成一滩血水。如果不想那么痛苦地死掉,不如就求求本大人,给你一个痛快吧,雌性!”


    真是好啰嗦的恶魔。


    露兹捂着伤口,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因为平时能立即愈合的口子这次恢复得格外地慢,还有从贯穿的伤口向全身蔓延开来的剧痛。


    恐怕那些液体已经随着血液流向了全身。就算恶魔的恢复能力再强,始终有极限,这种程度的大面积腐蚀,确实可以说是结束了……如果是其他恶魔的话。


    液体腐蚀和身体自愈可以当作是两股力量的竞速,一般来说,液体会腐蚀得更快,但刚好,露兹有颗上乘的心脏,在感受到身体受损速度加快的时候,神之心也不自觉地加强了自愈的能力。


    这场比拼速度的战斗在外表看不出来,树鬼只能望见雌性掉落在地上,翅膀收起,红色的羽毛化成液体的形态环绕在她的四周。


    “快点,我可没时间等一只魔完全被腐蚀掉,这样就赶不上热乎的晚饭了,”一只大嘴从球壁上飘落下来,竖在露兹跟前一张一合地说。


    它显然是在用露兹开场时的挑衅反嘲讽她,形成一加一大于二的双倍嘲讽。


    “没错,”单膝跪地,一手捂伤口的露兹垂着头,声音从阴影笼罩的嘴里传来,“可惜只有我们中的一个能吃上晚饭了。”


    “什么?”大嘴愣了下,直觉不太对劲,按照往常的速度,现在对方内部应该已经基本都被腐蚀掉了才对,怎么还能有力气说话?


    它才刚升起要拉距的念头,看起来无害的飘动的红色液体骤然凝聚成了一把长刀。


    大嘴瞬间被切成两半。露兹握刀站起,而同时树鬼也看见了没有手捂住的伤口,原本应该腐烂的贯穿处竟然已经恢复如初。


    “这不可能,这种恢复速度……”树鬼迅速理清思绪,“就算你的恢复速度比腐蚀速度更快也没用,我的液体会永远留在你身体里,不断腐蚀,总会耗尽你的力量!”


    “不要说这种恶心又让别人会误会的话,”露兹平静地说,绿色的液体被控制在血管里,接着在血液包裹下全部被同化掉了。


    她能改变物质的形态,绿色液体也是一种物质,转变为自己的血液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恶心。


    露兹划开掌心,抽出那部分同化掉的血液,凝结成一支箭,架到血刀转变的弓上。


    “我的箭术可能不太好。”露兹眯眼,对准一张嘴巴,拉满弓,松开手指,离弦血箭闪电般射向球壁。


    “没用的!”无数张嘴巴大张着说,“你刚才不是尝试过了吗,这种攻击破坏是打不开我的领域的……怎么,怎么会……”


    树鬼感觉到自己的领域正在被侵蚀,球壁在变得薄弱起来。


    “你说了这是精神力构建的世界,对吧,”露兹抬起手,掌心的血弓转为长刀,刀尖对地,“那用精神力攻击不就能打开了吗?”


    “没有那么简单!”树鬼叫道,“我的领域会自然压制别的精神体,除非你的精神力比我强上一倍……”


    它看见刺到底下球壁上的刀尖,以那点为圆心啊,一股蓬勃的精神力向外爆发开来。


    露兹一直在思索树鬼嘴里提到的精神力构建世界的说法。至今为止,她对精神力方面的探索还止步于探视自己的内部世界。


    那个一半火山熔岩,一半绿地溪流的世界,是她的精神世界,也是半魔体质在精神中的映射。可这只魔所谓的用精神力构建世界形成领域究竟该怎么做呢?是不是就是把内部的精神世界扩到体外呢?


    实践出真知,不如就先尝试一下好了。


    好热啊,树鬼想,望着从刀尖下流淌出来汩汩熔岩,一下子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荒原上。在实力足够进城中城以前,它也是游荡在荒原饲料里的一只,苟延残喘,身上的力量不断被火山吸食,最后死掉。


    直到有一次,它侥幸地抢到了一个刚进城的倒霉鬼的魔核,吸收后又碰巧悟出了展开领域的方式,这才被大人看中,收进了角斗场。


    这个被称为屠宰场的地方,它靠不断杀死对手,不断变强,捱了几十年,却在终于快要攒到升上中级场积分的时候……


    球壁已经被另一个领域撑裂,角斗场的灯光重新照了进来。露兹误打误撞地用对了办法,突破别的领域的办法之一,确实是可以展开自己的领域去压制。


    但这十分危险,初生的领域很脆弱,一不小心就可能碎裂,然后变成树鬼现在这幅鬼样子。


    大树桩子还在原地,但领域被破大伤元气,已经没有力量再反击。它只能眼睁睁望着跳蚤一样渺小的雌性飞落到自己的触手上,翅膀化刀,迎面闪来的血红色刀光是它最后见到的画面。


    树鬼的本体被切成了两半,魔核从那张大嘴的嘴根处掉落出来。


    “难怪这么啰嗦,”露兹用刀尖挑起一点沙子弄干净粘液才捡起来,“原来本体是嘴巴。”


    她转身朝出来的门走去,用刀柄敲敲。咚咚的声音唤醒了呆愣的观众,赛场上立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声,但紧接着被惨叫打破。


    “我的核!”


    “糟了,我压了储蓄的一半给树鬼……”


    “我压了全部!”


    “完了,交不上城内住宿费的话就要被赶到荒原上去了!”


    露兹可不管这些,更何况它们一开始还使劲呼喝树鬼杀自己来着。她从赛后拿到的核里数出100枚交给还处于石化震惊状的守卫和主管。


    “够了吗?”


    魔核落手的重量让守卫如梦初醒,“够了,大人!其实您以后可以存在牌子里,让角斗场负责帮您每日支出就行。”


    “每日?”所以这100只是今天的?


    “是,是的,要留在城里必须每日支出100,”感觉到对面不快的神色,守卫颤颤巍巍地说,“不过您刚才打败了树鬼,就能拿到它全部的积分和储蓄,这小小的一点核完全不是问题。”


    露兹:!


    “这么说,如果直接打败积分最高的魔,就能直接出城了?”


    “可,可以这么说吧,”守卫仰慕地想不愧是大佬,思路果然粗暴直接。


    “口气不小啊,”一个声音陡然插进来,“但角斗场建立至今还只有一位越级挑战1号成功的,还是以零场的身份。”


    露兹转头望向来人,乍一眼还以为碰见人类老乡了,但对方标志性的全黑眼睛揭示了恶魔的身份。


    那魔很高,灰色的短发,脸上有条刀口从鬓角一直延伸到喉咙边。恶魔自愈能力很强,能留下伤疤意味着造成伤口的力量超越了自愈极限。


    灰发大概有两米高,露兹必须仰头才行,但在壮硕高大的恶魔遍地的角斗场内也算不上惹眼。可当它走过来的时候,那些恶魔都纷纷畏惧地向两边让开,给它空出一条路来。


    “那位大人就是现任的深渊之主,”灰发居高临下,无机质般地黑色眼睛不带感情地望着露兹,“你又是有什么底气说这种话呢?才刚学会开领域的矮子小姐。”


    露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这魔很强,但要是论嘴炮,她可从来没输过。


    “至少我不像你一样,把畏惧当作一种可以炫耀的品质。”


    “你在说我是胆小鬼吗?”灰发勃然大怒,身上散发的威压节节攀升,顿时在场的魔都如陷泥沼,动弹不得。


    作为怒火首当其冲的对象,露兹不避不闪地盯着它。不是因为她自信到能秒对方,而是一来这家伙确实很强,房间空间狭窄,都在攻击覆盖范围,避不避也差不多,二来,以恶魔对自己地盘的控制欲,她不信角斗场的人能任它胡来。


    老头说过角斗士的身份契约除非出去和死亡不能解除,她认为死亡指的是死在赛场上,那才是符合角斗场利益的。


    在赛场以外的地方随意地杀死角斗士,绝对是一种对这块地盘主人的挑衅行为。


    果然,稍顷,一个声音出现打破了房间内


    凝固的氛围。


    “好了,两位都是角斗场宝贵的财产,新人欢迎仪式就到此为止吧,”声音出现后,灰发的威压陡然消失。


    露兹立即发现对方是在畏惧声音主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穿过人群走过来。它始终面带绅士般的微笑,拍了拍手驱散其他看热闹的恶魔,“灰发,别忘了角斗场规矩,要打必须在赛场上哦。”


    灰发不情愿地咬着牙说,“是。”它离开前对露兹冷声放狠话道,“我在中级场等你,希望你能嘴硬到最后!”


    大笨蛋,等她升到中级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两位很快就能在赛场碰上了,真是期待比赛呢。”


    “等等,很快?我不是才初级场吗?”露兹瞪大眼睛问。


    “但您在击败上一位选手后自动继承了它的积分,加上这场刚好升级,恭喜您,露露小姐。”微笑脸说。


    原来大笨蛋本蛋是她自己。


    微笑脸继续说,“我家老板想跟您见一面。”


    对方身上的气息完全感觉不到,只可能是强过她许多,以目前实力探查不到。


    露兹知道什么人绝对不能挑衅,立即收敛气势,轻声问,“你家老板是?”


    “您还记得在赌场的押注吗?”


    对哦,差点忘了,她压自己赢来着,以当初那个一边倒的赔率,估计是直接暴富了。但还不等露兹完全扬起微笑,就听对面说。


    “我家老板是赌场的主人,”微笑脸语气不变地说,“现在有个生意想跟您谈谈。”


    露兹嘴角的弧度一收,就知道自己这个幸运E体质不是暴富的命。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对方胸口佩戴的徽章。


    打量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徽章的乌鸦图案上扫过,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了一点。


    那只乌鸦她死都不会忘记,跟那个当初带走六十四的男人的契印戒指图案几乎一摸一样。


    她不相信巧合,两者之间肯定有关系。虽然六十四已经回来了,但仇不能不报。跟男人定下十年之约的时候,她就决心一定要打爆乌鸦脑袋。


    “请您放心,以赌场的信誉担保,绝对不会少您一枚核,”微笑脸将露兹的迟疑理解成了担心赌场赖账,“只是老板惜才,想跟您谈谈其他合作。”


    “我的荣幸,”露兹重新望向它时,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微笑脸只觉得对方的态度似乎同刚才比起来改变了,但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只当作是自己多心了。


    “请跟我来。”他说


    第109章 赌场城中城比露兹想象得要大很多,角……


    城中城比露兹想象得要大很多,角斗场只占据了一部分的空间。跟随微笑脸走出大门后,他们途径了好几个街区。


    “这里是娱乐区,”微笑脸介绍说,他们坐的车子正在穿过一条繁华的街道,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商铺,建筑材质是那种如出一辙的暗灰色岩石。


    “还有靠近城墙边缘最外围一圈的生活区,大部分的魔住在那,”微笑脸说,“因为赌场设在娱乐区,所以我们不会经过。”


    露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自从发现乌鸦图案后,她就一直留心关注徽章样的图形,试图找出一些关联,然而乌鸦在一路上都没再出现,倒是其他徽章图案发现了不少。


    例如刚离开的角斗场拱门上,隐晦地标记了蛇和蜥蜴的图案,而穿过的娱乐区不少商铺标记着猎犬,还有明显是红灯区路口的牌子上刻有蝙蝠。


    假设乌鸦指向那个欠扁的男人,那么合理推测,这些动物可能都不是单纯的装饰,而是代表着者某个人或势力。


    车轮停下的嘎吱声响起,露兹收回打量街道的目光,跟着微笑脸下车。在他们的正前方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式建筑,高高耸立在周围商铺之上。


    宽大的暗灰色台阶的顶端是一扇亮闪闪的镀金大门,左右各矗立着一根双人合抱那么粗的岩石罗马柱子,乌鸦浮雕栖息在柱子上俯瞰着他们。


    露兹能看出来这里占据了娱乐区最核心面积最大的位置,其他商铺和街道似乎只是围绕它而建的附属,可见赌场老板的势力在城中城不可小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露兹感觉在经过柱子时,靠近身边的乌鸦雕塑脑袋似乎朝自己这边动了动。


    “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吗?”微笑脸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露兹蓦地一惊,扭过头,心脏差点漏跳半拍。一直保持半臂远,在前面带路的微笑脸面孔此时竟然就贴着她。


    全黑的眼睛像不透明的玻璃珠,紧紧盯着她的面孔,一直保持的微笑似乎连嘴角弧度都没变过,看起来跟假的面具似的,显得诡异而阴森。


    露兹不怕恶魔明着来,再恶心掉san的怪物都敢上去踹一脚。但这种突然来一下,搞心态的吓人方式就有些克她了。


    虽然心里被吓得半死,但露兹面上反应不慢,立即挤出了一个微笑,咽了咽口水说,“这座城市好像用的材质很特殊。”


    微笑脸贴着她看了会,慢慢拉远面孔,像滑轨似的平移拉远,真跟鬼一样。接着露兹这才发现对方的身体还留在一臂之外的原地,刚才是伸长了脖子凑过来而已。


    也就是伸长了几米吧,此时看上去跟软趴趴的蛇一样,在半空中还扭了好几个弯,跟曲别针似的。露兹倒抽了口凉气,虽然知道这肯定是跟微笑脸的恶魔本体有关,但还是有被恶心到。


    感觉自从到了深渊以后,自己的san值下限都低了不少。


    “是火山岩,”微笑脸细长的脖子缩了回去,转身带着露兹穿过赌场大门朝里走去,“因为城市建在火山内部,这种岩石是最常见的。”


    就算是,这也是吃肉的火山岩,绝对不正常。


    走进镀金大门,赌场内部跟角斗场的设施一样,奢华得令人咋舌,而来往的侍者肉眼可见地穿得更少了,头上身后还带着一些毛茸茸的动物装饰。


    露兹亲眼看见一个小男孩抖着颗圆圆的兔子尾巴走过去了。


    “这是大老板的喜好,”微笑脸解释说,语速略有加快,带着种与变态划清界限的急促。


    ……所以是大老板变态与底下人无关的意思吗?


    不过露兹没有错过那个用词,老板和大老板应该不是同一个,老板不是真正的赌场主人,上面还有大老板,会是乌鸦吗?


    一路上的侍者显然都很畏惧微笑脸,在他们走过时纷纷低下头让到两边。


    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大厅,上到气派石阶的顶端,接着顺着左边长廊一路深入,露兹发现耳边的喧嚣声渐渐轻了下来。


    微笑脸最终停在了一扇沉重的深褐色木门前,推开后微微弯腰,做出请进的动作,等她进去后,轻轻地关上门。


    房间很宽敞,至少可以容纳50个人开会,但里面除了一套桌椅外没有任何的家具或摆设,一水的深红色地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像一滩血泊。


    办公桌是一整块切割平整的灰色岩石,下面是一左一右两只愁眉苦脸的恶魔雕塑,举起双臂扛着。


    宽大的桌上只放着一个乌鸦摆件,穿黑西服戴着宽圆


    帽的男人正坐在后面看她。


    其实对方只露了一张嘴,一直是低头的动作,但视线存在感太强了,露兹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在盯着自己。


    “请坐。”


    露兹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对方始终低着头只露出嘴巴,给她一种仿佛帽子才是本体的错觉。


    “露露小姐,恭喜你赢了一大笔钱,”老板声音不低沉,但有些沙哑,类似那种烟嗓,两撇小胡子随着说话一翘一翘。


    “我听说您想要谈一笔交易,”露兹礼貌性地笑了下。


    “没错,这笔钱不算很大,但如果一次性取出来还是会让我感到一些小困扰,”老板停了下说,“所以希望你能继续把它存在赌场,作为交换,赌场内的一切设施都会免费开放,包括一间最豪华的客房。”


    老板的提议很周全,她取了核也是用在城里,无非吃住玩乐,而这么庞大的核全取出来反而不方便。


    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这个宽圆帽很危险,无缘无故做刺头没意义,不如卖个好。


    思绪转瞬而过,她笑着应承,“感谢您的慷慨,我很乐意。”


    “聪明的选择,”宽圆帽的一边小胡子微微翘了翘,“还有一笔额外的生意,当然你可以拒绝,是关于树鬼。”


    “不用紧张露露小姐,我很清楚角斗场的规矩,赢则生输则死,它死了是因为自己没用。但它确实算是我的一个员工。原本顺利的话,树鬼会去中级场,你看,我现在缺了一名中级场的角斗士。”


    “假设你有意愿合作的话,我可以提供更多力量强大的核给你,只要每天按照指令多打几场比赛就行。”


    露兹立即明白过来,原来树鬼是赌场在角斗场的托,这样的托肯定不止一个,双方通过配合来赚赌徒的核。


    这个提议对其他魔来说应该还挺诱人的,毕竟提升实力在角斗场就意味着能活更久,意味着就有出城的希望。


    但露兹不习惯受制于人,也不敢乱吸这种来路不明的核。相比较之下,她更希望在出城前都能不再跟宽圆帽和微笑脸频繁接触,以免节外生枝。


    可即使宽圆帽嘴上说着把选择权交给她,但露兹已经明白,深渊里的弱者没有拒绝的权力,所以至少不能表现出真实的想法。


    露兹想了很多,但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工夫,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了犹豫和畏缩的神色。


    “多谢您的好意,可多打比赛太危险了,能赢上一场也是侥幸居多,出城对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只想,只想活着而已。”她现在逐渐开始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有时候胆小和柔弱能成为很好的伪装,


    对面接收到拒绝的意思,果然气势微变,落到身上的威压越来越沉。


    露兹身体紧绷,暗种蓄力,面上却只一味地露出畏缩和害怕。


    沉默了会,宽圆帽不紧不慢的沙哑声音缓解了紧张的气氛,“既然如此,我尊重露露小姐的选择。第一个交易仍然有效,希望你在城里玩得愉快。”


    等露兹出去,房门咔哒一声关上,桌上的乌鸦摆件就突然像活过来了一样抖了抖翅膀,张开嘴,发出的声音赫然来自斯拉托斯


    “试探得怎么样?”斯拉托斯轻快地问,“你觉得是那个雌性吗?”


    “她拒绝了第二个提议,看起来胆小怕事,”宽圆帽轻声说,口气中明显带上了恭敬,“不像您描述中的那名雌性,我觉得也许只是容貌恰好类似。”


    “这样啊,”乌鸦很拟人地用一只翅膀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不过相似的容貌没准也能派上大用场,先安排她住顶楼那间房。”


    宽圆帽显然一下子明白了那间房是哪间,罕见地迟疑问,“那间房?可深渊之主不是最近要来……”


    “没错,”乌鸦嘻嘻笑道,“那头龙整天冷着张脸,太没意思了,得给他下点猛料才行。对了记得派人盯紧那只雌性。”


    “是。”宽圆帽嘴上恭敬地答道,心里暗想侯爵早晚要被它自己给玩死。


    乌鸦雕塑慢慢恢复一开始的动作,嘴里还喃喃着越来越轻远的声音,“奇怪,难道是我感觉错了?还真死了?啧啧,虐恋情深啊这是……”


    最后一句显然带上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宽圆帽等乌鸦彻底变回雕塑后,才颇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对方说自己被深渊之主关在都城怎么怎么惨,听起来却完全像是乐在其中。


    ……


    套间位于建筑的最高层,外间的落地大窗可以俯眺整座城中城。一片漆黑中,角斗场的圆形建筑格外显眼,同赌场遥相辉映,仿佛这座城的两只眼睛。


    宽圆帽说给升级个大房间,没想到会是个这么顶级的豪华套房。吊灯一亮,瞬间闪瞎了穷鬼的狗眼。


    入眼一片金色,镶金边的浮雕天花板和镀金纹样墙纸,仔细看,雕花木质家具似乎也涂了一层浅金。抛光地板亮得能直接能倒映出行走的人影。


    “你确定没带错房间吗?”露兹退后一步,倒出房门,机械地扭过头问兔尾巴少年。


    “绝对没错,这就是总管大人特别嘱咐的01号房。”它甜甜地说完,朝露兹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还有意无意地露出屁股后面的兔子尾巴。


    露兹:……


    对方让她感觉自己是什么变态。


    所以微笑脸果然全程都在监视她吧!在大堂多扫了两眼兔尾巴,就安排得这么迅速吗?


    “你怎么进到城里来的?”露兹干巴巴地问,它的气息,还有大堂那些侍者大部分都只堪堪够得上是低级魔。


    “我是在城里出生的魔,”兔子轻快地说,“除了领路,我还可以为您提供除其他服务哦,任何服务都行!”


    “不用了,谢谢!”露兹用拒绝骚扰电话的口气说完,砰关上门,转身长舒一口气。


    现在兔子在她心里的可怕程度堪比微笑脸。


    露兹走进里间卧室,从领子里掏出深眠的尼兹放到床上,自己也扑了上去。


    面朝下,顿时整个人都陷进了枕头和被子里。


    好软!是熟悉的味道!等下,第一次住哪里来的熟悉味道?


    露兹爬起来,抓起枕头不确定地嗅嗅,再趴在被子上嗅嗅,确实还蛮熟悉的,就是一下子不记得在哪里闻到过……


    算了,大概这就是穷鬼的气息各有不同,然而富有的味道都是一样的香甜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露兹被饥饿的肚子叫起床,窗外还是不变的漆黑,看不出来几点了。


    她循着不断飘进来的香味走出门,过了会,左右打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走廊两边的墙纸,原先的卷草纹图案好像明显了很多,乍看之下就像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血管。


    露兹有点怀疑是自己老看些掉san的画面,现在看什么都能联想到点有的没的。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脚步放轻,身体像狩猎的猫似的微微躬起,无声无息地朝前走。


    酒店的布局不是那种单走廊,而是好几条组合在一起的网状,楼梯设在中间。


    香味引着她在走廊上左绕右拐,慢慢离开右区,进入到左区,随着香味越发浓郁,空气也开始变得黏腻了起来。


    拐过弯,一个人类骨头组成的装饰陡然映入眼帘。露兹呼吸一滞,立即停下脚。


    它被大剌剌地挂在拱门上,双手张开,肋骨和腿骨都被拆掉拼到了后背展开的翅膀上。一节一节圆形的脊椎骨点缀在翅膀上,露兹下意识觉得那是在模拟翅膀上的眼睛。


    头骨被一颗血红的钉子钉在最上面,空洞地注视着走廊。


    如果不是一个只有骨,而另一个还有血肉的话,她甚至怀疑自己是摸到面具人的深渊分部了。


    突然,一阵模糊的窃窃私语从身后另一边走廊传来。虽然听不清,但宽圆帽那个标志性的烟嗓音足够让露兹认出来魔。


    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的地方。如果往回走肯定会跟它们撞上,而这里明显不是普通魔该知道的地方。


    比起赌宽圆帽会不会大发慈悲放过自己,露兹选择往前碰碰运气,她喜欢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露兹本能地贴着墙,无声又迅速地穿过拱门,一头扎进黑暗。不知不觉中,走廊的灯光已经转为了冷绿色。


    后面的魔走得很快,眼看快要望见她了,这时候贴在墙上的手突然摸到了一个圆形金属的物体。


    是门把手,脑子里迟疑一闪而过。硬抗宽圆帽肯定不行,不管门后有什么,先进去再说。


    声音已经很近了,但露兹还是尽量慢慢地转动把手以防发出声响,打开一条门缝后迅速挤身而入。


    门刚关上,宽圆帽的声音便迅速由远及近。


    “我闻到了陌生气息,”宽圆帽身边的魔发出用力闻的吸气声,“有小虫子混进来了。肯定是迷路的赌徒,我就说把地方放在赌场顶上太冒险了。万一那人来了发现了怎么办?到时候我们都要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那人绝对想不到我们把东西放在他的眼皮底下。”宽圆帽说着,声音逐渐变得阴冷,“更何况这里全是污染物,只要小虫子敢进来,就绝对出不去了。”


    “说的也是,”另一个声音带着点心有余悸地说,“赶紧想办法处理掉那些被神之眼融合过的污染物,喂给熔岩魔算了。”


    “神力会通过污染物侵入熔岩魔,”宽圆帽冷笑道,“没被那人发现,你自己倒想先断一臂……”


    神之眼让露兹立即想到了自己身体里的神之心,下意


    识地就多关注了点。


    可神力不该是纯净的吗,为什么会产生污染?


    还有那人是谁,谁会来?


    它们的声音随着逐渐远去变得越来越轻,露兹努力竖起耳朵,试图多偷听一点。


    突然,脸颊上陡然传来冰凉湿润的感觉。


    有什么液体从头顶滴落了下来,同时那股香味已经开始浓到发腻。


    第110章 神之眼房间没有窗,也没有灯,露兹只……


    房间没有窗,也没有灯,露兹只能勉强看清身边的画面,手下是已经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门,沾满了红褐色的东西。


    脸上冰凉的液体让她反应过来,密闭的房间过于闷热潮湿了,几乎空气都变成了介于气体和液体之间的状态。只待了不到半分钟,身上已经满是汗水。


    这本身就很不对劲,因为对大恶魔来说身体里流转的魔法会平衡体温以适应过热或过冷的环境。


    发生这种情况只可能是空气中溢散了过多的能量,影响了身体正常调温。


    露兹没有傻到抬头或转身去察看,顶上背后铁定有东西,而且刚才过去的两魔都已经剧透了,神之眼的污染物。


    有这个工夫打量污染物长什么样,还不如赶紧开门跑啊!


    从液体滴落到露兹开门逃跑只隔了一秒,她跑出了好一段路,后面的铁门才传来撞击声,估计是怪物都懵了,没想到有魔能这么缺乏好奇心,不按套路来。


    但是露兹才小松一口气,又立即发现松早了。昏暗的环境会模糊人对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但她一直有意识地在数墙上出现的绿灯。过来时大致估算过,三米一盏,现在都跑过三四十盏了……


    不对劲啊,刚才从穿过骨头拱门到碰到金属把手有这么远吗?


    而且,从密闭房间出来后,那阵闷热始终没有散去,现在露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汗水根本擦不干,只会变得浓稠。


    她在一盏绿灯旁停下来,前后都是看不清画面的黑暗,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与这盏廊灯。


    露兹小心地凑近了墙壁,仔细打量起这盏灯。铜质卷花灯托,像花苞一样朝上微微绽开的半透明琉璃灯罩,映着幽绿色光亮。在灯罩靠下的位置,果然沾了颗很小的黑色污渍。


    就算再不愿意,露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困住了。在她刚碰到金属把手时,有下意识瞥过一眼正对的壁挂灯,习惯性地记下了这个小细节。


    除非每盏灯都沾了污渍,要不然就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扇门。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巨大的砰砰敲门声陡然在身后响起。


    果然,她出门后根本没动,还是站在老地方。


    露兹转过身,发现身后的铁门已经被砸出了明显的凸痕。脸上有微痒的感觉,是刚才那滴液体已经慢慢流到下颌。她陡然反应过来,这散发着香气的东西恐怕有问题。


    宽圆帽提到过神力会经由污染物侵蚀到其他个体体内,她刚才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才中招。


    露兹撕下一条衣服边角布料把它擦干净,然而却发现液体已经干了,只留下了一些碎屑,乍看之下有点像干裂的墨汁碎片。


    才不到一分钟就干了?


    违和的安静让露兹回过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的撞击停止了。


    怪物是放弃了吗?


    露兹后退几步,感觉心跳跳得莫名地快,快到让她以为它是要从胸口跳出来。


    这不是比喻,露兹抬手按住心脏的位置,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突突的撞动。


    它为什么这么兴奋?


    她感觉整个人都像被割裂了开来,脑子很冷静,而心脏和身体变得异常地兴奋,表现出来的就是热。


    留下的汗水大概已经够她洗个澡了。


    露兹知道不对劲,但现在危机四伏,也没时间弄清楚怎么回事,只能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她刚朝来时的方向迈了一步,震耳欲聋的砸门声齐齐响起。


    不只是一扇门,而是一走廊,听声音,这种关着怪物的房间竟然至少也有几十个!


    而现在所有怪物都莫名地苏醒了,还变得异常兴奋。大概有一节手指那么厚的铁门都已经承载不住撞击,往外翘起一个很小的门缝。


    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映着幽幽绿光紧盯着露兹。


    明知道这种怪物危险,这群魔竟然都不上点魔法吗,就一扇普通铁门,这合理吗?


    露兹还不知道另一头的宽圆帽和同伴也在痛骂她。在这只搅屎魔来之前,被神之眼污染的怪物都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异常的攻击性。


    如果用魔法封门,反而增加了被深渊之主觉察的风险。


    而今晚,怪物齐刷刷苏醒,这震天的动静,只能说幸好那人不是今天来,不然它们恐怕都要被捏成粉末了。


    当务之急是要摆平这些怪物,但怎么做呢?


    这些怪物生前都是普通魔,但融合神之眼的过程中产生变异,触碰一点都有可能被侵染变异,而且非常难杀死。


    它们没有核,没有意识,因为神力,几乎是不死的存在,就算只剩一块肉,也会重新长回来。


    想处理掉这些怪物,除非有能把它们瞬间抹消掉的力量。


    宽圆帽和同伴面面相觑,随着动静越来越大,宽圆帽艰难地挤出点声音,“恐怕只能通知侯爵们,这已经不是我们能……”


    “你疯了吗,它们来第一个死的还是我们,”另一只魔惊恐地说。


    “继续下去,等那群怪物出来把整座城都侵染了,侯爵们依然会知道,到时候恐怕连死都不能了!”


    “可恶,到底是哪只小虫子!!”


    两魔在死和生不如死之间做艰难抉择的时候,露兹也过得不怎么样。


    眼看铁门要撞开了,她再也管不了那么多,扭头就要往外逃命。


    就在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很多人的说话声,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逐渐变大,变得清晰,像个360度环绕的立体音响一样,在脑子里嗡嗡地来回循环。


    “救命!”


    “好痛苦啊!”


    “好疼,好疼,疼得想死!”


    “我想死!”


    “救救我!!”


    可是她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


    露兹捂着脑袋,发现往外走的每一步都变得很难,物理意义上的难。身体在逐渐不受控制,然后彻底违背她的意愿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


    走廊里已经被肉山挤得水泄不通。这些怪物看起来毫无形状,肉块没有规律地堆积在上面,许多黑色眼睛像瘤子一样耸搭着。


    这么有冲击力的东西,看到后竟然还能仔细打量,连她自己都短暂地佩服了下自己。


    一只勉强算是触手的东西从肉山里戳出,慢慢地朝她伸过来。露兹顿时倒抽了口凉气,更崩溃的是,她竟然还觉得挺香。


    救命!


    可是身体根本动不了,甚至还慢慢抬起了手朝触手伸去。


    不要啊!!毛骨悚然感像触电似的在全身蔓延了一圈,后脖子的汗毛直竖,感觉灵魂都快超脱了。


    事实上,肉山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表现


    出攻击意向,但是视觉上和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啊,更何况看样子现在好像还要跟对方亲切握手!


    想象中的被长满肉瘤的触手绕几圈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对方似乎能感觉到她对触碰的抗拒。触手只用尖端很小心地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指。


    这让露兹产生了一点点愧疚感。她已经察觉到了耳边的声音是从肉山里传来的。


    它们都是被迫困在里面的灵魂,被迫变成这副丑陋的模样。本来早该随着肉身损坏死去,但被神力吊着最后一口气,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日复一日,生不如死地煎熬着。而看不见期限的折磨,又让这份痛苦加倍地难熬。


    露兹想起了那些船上因为献祭而死的少女,此刻这幕何其相似。无辜的灵魂受苦,仅仅因为一些罪恶的人和魔的贪婪。


    在接触刹那,从触手开始,整座肉山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水份似的,瞬间干瘪起来,接着变成了薄脆的皮,消散成了粉末。


    耳边的尖叫变成了如释重负的叹息,死亡让它们得到了解脱,痛苦得到了抚慰。


    同时,露兹能感觉到一股力量从接触的那点涌进来,不多,只能让指尖微微发热。


    随之,香味也从鼻尖消失了,看来她之前闻到的是这股力量的气息。


    太专注于指尖的热量,露兹都没发现自己已经能动了。她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脚,朝前望去。


    像这样的肉山还有很多,挤挤挨挨地塞在走廊上,有些因为太大了,甚至只是一部分从小门挤出来。


    这次不用它们伸触手,露兹主动走过去,抬手搭在挤成一层层的肉上,一堆消失,就走向下一堆。


    最后一个消失,漆黑幽深的走廊重新映入眼帘,露兹还有点不习惯地放下手。


    其实肉肉的,手感也还挺不错的。


    突然,耳边最后一声叹息声在消失前轻轻说道,“里面的房间……孩子也许还有救……”话断断续续的,没说完,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露兹愣了下,反应过来它指的是对方的异化还没完全不可逆。如果是这样,那么每多过一秒,对方的异化都会加深,存活的可能就越小。


    想到这里,露兹飞快朝走廊尽头跑去。可没想到打开尽头的门,后面是一条往上的狭窄楼梯。


    空气中浮动的香味正从上面飘下来,而且要比之前肉山上闻到的还浓郁。


    望着延伸进黑暗中的楼梯,露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迈上台阶。


    浓郁的黑暗让她看不清脚下啪嗒踩过的液体是什么,只能尽量让每一步都踩得够轻。


    她还没忘记刚才宽圆帽和另一只魔穿过走廊后还没出来,很有可能就在这上面。


    突然,楼梯顶端的门打开了一点,幽绿色的灯光从门缝泄下来,一同的还有宽圆帽沙哑的嗓音。


    “……下面安静下来了,”它说着从门边走过去,“确保里面那只不会发出声响,那个人马上就要来了。”


    “什么?为什么提前了?”


    宽圆帽沉默了几秒,露兹莫名能从这几秒的安静中感觉出一股打工人的怨气,“上面的安排,我们处理好自己的事就行。”


    它们朝门的左边走过去,等脚步声拉远,露兹几步跨上去,先伏在门缝小心察看。


    里面是个走廊,格局几乎是楼下的复刻,只是因为阁楼空间限制而显得有些迷你。


    现在两魔应该是进左边的房间了。


    露兹深吸口气,接着利索地推门,进入,掩好门一气呵成,扭头直奔右边末端的门,那里是香味最浓的地方。


    一推开,香味混杂着浓郁的腐烂味迎面扑来。脑袋被味道冲得嗡地眩晕,露兹下意识屏住呼吸,朝里面走去。


    房间很空,四壁上沾着已经干涸的擦拭不掉的污黑血迹和腐烂肉末。正前方挂着一条落地的白色布帘,将房间隔成了两个空间。


    此时,一种类似气泡从液体里升起破裂的咕嘟咕嘟声正从帘子后面传来。


    露兹小心地走过去,正要抬手撩起帘子,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背后猝不及防地响起。


    “抓到你了,小虫子。”


    怎么会?她根本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过来!


    露兹猛地一惊,刚一抬起手,不等刀到手上,整个人已经被一阵急促的气流冲进了帘子里,脑袋砰一声磕在背后的石棺边沿。


    疼痛和晕眩一起袭来。


    她单手抵着石棺,挣扎地站起来。面前的石棺占据了半个房间,几乎有个小泳池那么大,里面盛满了浑浊的不明白色液体,在正中央,一些小气泡正不断升起破裂。


    露兹转过身望向已经打开的帘子外面,微笑脸的头颅正浮在半空中。


    它像蛇一样的脖子一直延伸到门外。


    难怪她没有听见脚步声,这鬼东西恐怕是只有头飘过来了。


    但微笑脸似乎完全不急着动手,甚至还有闲心盯着露兹拉家常似的喃声道,“正好上一个坏了,能换个新的。”


    同时门外哒哒声响起,微笑脸的躯体走进来,抬起手又是一阵急促的气流。


    对方意图很明显是想把露兹弄进石棺里去。


    但她这次有了准备,及时矮身下蹲,身体抵住石棺壁。


    “你以为这样就能得救了吗?”微笑脸从容不迫地一步步走过来,“说实话,我还挺喜欢您的,露露小姐,可惜了……”


    它在她跟前蹲下,抬起手捏起雌性的下巴,“……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蛋。”


    “一点都不可惜,”露兹扬起个夸张的微笑,“你这张丑脸我已经看烦了。”


    微笑脸不会中简单的激将法,而是直觉有诈,盯着雌性重新仔细地打量,但小虫子此时已经是插翅难逃,想从它手底下逃走,除非她能瞬移。


    在微笑脸惊疑不定时,池子里传来什么出水的哗啦声。它愣了下抬头望去,只见原本应该安静躺在液体里的试验体竟然苏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自己捏着雌性的手。


    原来是这样,刚才雌性一反常态地夸张大笑和挑衅是为了让它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从而降低对池子的警惕。


    它推测得没错,露兹在第一次撞到池子时就发现了液体下醒过来的魔,它跟肉山一样难以控制地游向她。


    对上微笑脸,正面打肯定是打不过的。既然宽圆帽话语间对异变体的侵染性这么忌惮,不如就借它试试。


    微笑脸像被灼伤了一样,尖叫着甩开异变体的手,但侵染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快,在两者接触的地方已经冒出了许多鼓包。


    想到楼下一走廊关的恶心玩意,而自己也即将变成其中一堆,微笑脸就对露兹充满了仇恨。


    它脸上还是那副不变的机械微笑,但眼睛中射来的目光满是阴毒。


    “既然这样,你也别想跑,”它几乎是闪现到露兹面前,抬起手将她和异变体一起掀进了池子里。


    白色的浑浊液体没过了耳鼻,她屏住呼吸,扑腾着手,试图找到支点撑起身子。


    就在这时候,模糊的视线扫过了


    一样东西,看起来像一只球,漂浮在水池中央。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边的剧烈扑腾,球竟然像活物一样慢慢转了过来,正面的瞳孔对上露兹的眼睛。


    刹那,白色消失,许久不见的那片尸横遍野的末日景象重新在眼前展开。


    梦里出现过的那个声音这次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大清洗即将降临,你做好选择了吗?”


    这次的声音实在太清晰了,清晰到露兹几乎立即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露兹心头猛地一震,随机眼前画面晃过,血海消失,白色液体重新涌过来,同时飞快靠近的还有那只诡异的眼球。


    已经很近了,几乎快要撞上额头,她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把抓住。


    掌心发出一声圆球破裂的啵叽声,露兹愣了下,小心翼翼地摊开手,然而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完了,她把神之眼捏爆了!


    闯大祸的心虚才刚升起,一股剧烈疼痛突然从心脏爆炸似的蔓延到全身。


    彻底昏迷过去之前,露兹看到了从自己身体里渗出的鲜血逐渐地染红了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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