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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堕落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像是要把整座……


    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像是要把整座岛屿都毁烧殆尽。


    塞拉菲尔的脸白得像悬停在夜空中的月亮,抬起的睫毛拂过沾满血迹的脸颊,火光映照着黑发,从中还能依稀看出它曾经耀眼的模样。


    “塞拉菲尔。”露兹远远停下脚步,他的沉默和平静让她感到一阵心慌。


    光从灰色的眸子中消失了,仿佛他的一部分灵魂已经随着公主一起死去了。


    “她一定希望你能过得开心。”露兹干巴巴地说着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的话,但她知道必须说点什么,不然一切都晚了。


    也许已经晚了。


    “她希望我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塞拉菲尔很慢地说,“她不希望我报仇。”


    “如果这是殿下的愿望,我觉得你应该……”


    “但我听厌了,露兹,”塞拉菲尔平静地望着她说,“厌倦别人对我说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露兹盯着灰眼睛,它现在完完全全像块结霜的冰了,里面了无生气,只剩下渴望复仇的怒火。她知道现在应该劝说他放下仇恨,但她做不到。


    易地而处,她只会更加愤怒。


    “冤有头债有主,”露兹说,“奥特是听从加拉德的命令,你想要报仇的话,杀这两个就够了。”


    “够了?”塞拉菲尔掀起苍白的嘴角,轻声的冷笑像深渊里刮来的微风,“把我逼到这步难道只有两个人吗?”


    露兹感觉心脏一沉。他的眼睛在火焰中闪着光,布满的阴翳几乎让它像夜幕一样漆黑。


    “皇帝、教廷、贵族……我曾经护在身后的所有人,”他轻声说,“为了私心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我,置我于死地,囚禁我母亲,杀死我父亲……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露兹?”


    她紧紧盯着他,看着曾经璀璨的灵魂熄灭却束手无策,“你不是这么残忍的人。”


    “你说恶魔也许没那么糟糕,所以我决定试试,”他不带感情地说。


    露兹闭了闭眼睛,“你想做什么,塞拉菲尔?”


    “这片罪恶的大陆,没准更适合恶魔居住。”


    “我的意思是恶魔里也有好的,”露兹睁大眼睛,“不是说要堕落到跟最丑恶的恶魔一样!”


    “我是在母亲面前杀掉孩子的刽子手,你不是一直这么认为吗?”他没感情地笑了下,“所有我以前想保护的人都这么想。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那个最丑陋的恶魔,那么就如他们所愿。”


    他的话音刚落,身影一闪。


    露兹追着刀刃闪过的白光望去,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角落里的克雷尔。


    他原本想等人都走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没想到塞拉菲尔早就知道他躲在这里。


    水元素护盾在龙焰的温度下发出咽气似的噗嗤声,脆弱地消散。眼看刀刃就要刺到眼前,岩石投下的黑影像活物般拉长,从地上掀起拉住寒光逼人的刀刃。


    “让开。”塞拉菲尔提着刀说。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露兹大声说,“但你总不能见一个杀一个吧!”


    他看着她的脸,然后感到不可思议地问,“你觉得我滥杀无辜?不妨问问是谁打开的裂缝。”


    露兹倒吸了口气,裂缝边的恶魔尖叫声还萦绕在耳边。但她不能让开,杀一个不会止住塞拉菲尔杀戮的步伐,只会让他在复仇的深渊越陷越深。


    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朝她伸出手,耐心地喊她名字的人,于情于理,露兹都不希望他继续堕落。


    “让开。”


    露兹摇摇头  ,她想到梦境中在天际一跃而起的黑龙,感觉现在的每一步都在往那个人间炼狱滑去。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很快地闪过,像是失望或是其他更难以言喻的感情。


    露兹没有看清,指挥影子扫开克雷尔,但自己躲避的速度慢了半拍。


    刺痛从胸口传来,熟悉的匕首尖刺进了露兹的皮肤。刀尖进得不深,在扎破的第一时间就停住了,但露兹还是觉得好疼。


    她不觉得塞拉菲尔是顾念往日的交情,而是因为其他原因。在他的胸口,跟露兹被刀刺穿的位置一样,鲜红的血液以那点为圆心蔓延开来。


    在露兹的目光中,塞拉菲尔后知后觉地看向胸口的血迹,愣了几秒,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灰眸中闪过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地收回手,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露兹抬头再望去时,只看到消失在裂缝中的塞拉菲尔。


    他抱着公主的尸体,黑发被深渊的狂风吹起,宛如两只漆黑的翅膀。


    裂缝在他背后慢慢缝合起来,来不及返回的恶魔们都被突然大盛的火光燃烧殆尽。


    “谢谢你,露兹。”克雷尔小声说,“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不是为了救你,”露兹说,弯腰捡起匕首,却发现没有刀鞘,只能暂时插进外衣的口袋里。


    “我是……”克雷尔咬了咬下唇说,“打开裂缝是被胁迫的。”


    “这是你的选择,不用跟我解释,”露兹说,“而且火在越来越大。”


    上来的洞口早就被火堵住了,在三面都是悬崖的平台上,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跳崖。


    露兹站到平台边缘往下望去,发现海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淹没了白骨下的岛屿,现在平台下面是波涛汹涌的海水。


    “没有了主人,这座岛在逐渐下沉。”六十四小声说。


    露兹点点头,背后是飞快逼近的火焰,高温舔舐着后背。她深吸口气,闭上眼睛,不再犹豫地纵身跳下。


    “露兹!”


    克雷尔的尖叫在飞快远去,露兹感觉自己像块沉重的石头砸进了海里,刺骨的海水包裹住身体,重力不断拉着她往海底深处下沉。


    眼前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唧唧!”


    露兹猛吸口气,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过了会,她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不,是一条人鱼的背上,灰绿色的头发还有点眼熟。


    “唧!”尼兹的触手像牵引绳一样套在人鱼脖子上指挥它往前游。


    “这是哪?”露兹一边咳嗽,一边问。


    “白骨烧完后龙岛毁了,空间消失,活物都被挤了出来,”六十四说,“这里看不到一点陆地,你差点淹死,幸好大老鼠找到个能驮着你的工具。”


    人鱼哀怨地唱了声,似乎是在抗议自己工具鱼的身份。


    “是你啊,”露兹伸脖子打量了下人鱼的侧脸,果然是之前被尼兹抓上船的那条倒霉蛋,“你比我还倒霉。”


    人鱼哼哼了两声。


    露兹精疲力尽地趴在人鱼背上,安静地闭眼休息。


    “你没事吧,”六十四轻声问,见她焉了吧唧地没反应,又开导道,“各人各有选择,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崽崽。更何况打开深渊放出恶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一句才是你的真心话吧,”露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六十四一恶魔本来就共情不了人类,它打心底觉得塞拉菲尔没有刺眼的金发后,眼睛都舒服了不少。


    “最后那是怎么回事?”露兹睁开眼睛,看着浮动的海水,“我受伤的部位,塞拉菲尔也有一个一摸一样的伤口?”


    六十四叹了口气,“那是龙族的血契,契约双方不能相互伤害。看起来,暂时对你没什么影响。”


    “这契约干什么用的?”


    “大概保证双方的忠诚吧,”六十四含含糊糊地说,“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不能相互伤害,其他没什么影响。”


    “是真记不清了吗?”露兹眯眼问。


    六十四不再出声,明显打算把哑巴扮到底,谅露兹也没其他办法。


    露兹撇撇嘴,挪了下头,水中的倒影一闪而过。她睁大眼睛,一只手从人鱼脖子上收回,慢慢摸向脑袋,一个硬硬的,笋似的角戳在头发上。


    “它长大了!”露兹尖叫。


    “对,没错,你长大了,崽。”


    “这样头发就盖不住角了,”露兹摸摸角,发现它在长出层坚硬的外壳后就没那么敏感了。


    “你有没有想过……”六十四迟疑地问,“回深渊?”


    “为什么要用回?”露兹敏锐地抓到六十四的用词,“我本来就生活在地表。”


    “去深渊,”六十四从善如流地改口,“我看加拉德老头和你的便宜妈都打着坏主意,现在太多人盯着你了,如果去深渊,没准能摆脱他们。”


    露兹想了想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弄清楚加拉德和安娜阿尔诺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想知道我是怎么回事,这是眼下唯一的线索。”


    六十四沉默了几秒,续道,“当时一眨眼我们就进到了龙岛,那之前你是不是见到海神了?它跟你说了什么吗?”


    “它说所有答案都需要金龙死后才会浮现,”露兹颓丧地说,“但现在还是什么头绪都没有。”


    “什么答案我不知道,”六十四说,“不过角长大大概率跟这有关。”


    露兹下意识想起,在金龙死后,那阵陡然脱离束缚的轻松。难道长角跟那有关?


    “你说过,”露兹慢慢问,“金龙是人间秩序的守护者,那现在金龙死了,会发生什么?”


    “金龙只是守护者,秩序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六十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架机器,只要步骤不乱,秩序就不会被破坏。”


    “步骤?”露兹微微蹙起眉,总觉得这东西生来就是要乱。


    “一个国家的人如果过分贪婪、自私、邪恶就会滋生犯罪,犯罪滋生混乱,到了一定程度,国家就会倾覆。”


    露兹的心不由得一跳,“倾覆后会怎么样?能重建吗?”


    “人类治疗伤口的时候要剜掉坏死的部位,我猜大概清理掉诱发混乱的东西就行,”六十四想了想说,“没准那个什么大清洗就是这个用途。”


    第62章 唯一真神露兹和人鱼已经在海上漂了好……


    露兹和人鱼已经在海上漂了好几天了。


    从龙岛空间挤出来的人会被随机丢到海上的任何位置,作为一名资深的倒霉蛋,露兹附近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岛屿,最近的海心餐厅也有好几天的路程。


    在这段时间里,疲惫的一人一鱼还碰上了场大风暴。


    有力气驾驭海浪前,风暴天是人鱼最喜欢的日子。但现在背上多了只两脚兽,脑袋上还顶了颗实心海胆球,超负重的人鱼只能在汹涌的海浪间勉强维持平衡。


    大概是他们实在太倒霉了,否极泰来。


    风暴过后的清晨,露兹望见了一艘满载货物的木船。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中年妇人想解开露兹两边梳起的丸子,但立即被她抬手挡下了。


    重新变成绒鼠的尼兹站在桶边的小木凳上,颠着屁股甩水。


    “我习惯自己洗澡,”露兹笑了笑。


    “真少见,”妇人收回手,看着坐在木桶里的少女,“我还以为法师们都习惯了被伺候。”


    “我只是魔法学徒,”露兹解释说。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单独出海,你的父母肯定要着急坏了吧?”妇人提起调好水温的热水倒进桶里,氤氲的蒸汽升腾起来。


    露兹舒服地叹了口气,泡了几天海水的阴凉终于慢慢消散了,还有浑身的疲乏。


    “他们是那种喜欢培养孩子独立能力的父母。”


    露兹不想跟陌生人多透露自己的信息,虽然她看上去很和善,但谨慎一点总没错。


    等她走后,露兹解开两边的发髻,已经及背的黑发浸入热水,两只角尖正好露在发顶上。


    “我感觉自己


    的鼻子被海水泡坏了……“露兹侧过头,拿起肥皂在满是海腥味的长发上抹了几下,接着慢慢搓出泡沫。


    “恶魔没有这么脆弱。”六十四说,“你老这么乱说以后会被其他魔嘲笑的。”


    “但是现在总是有股很甜的味道,”露兹洗掉头上的泡沫,擦干头发和身体,拿过妇人准备的浅粉色长裙穿上,“齁甜,好像鼻子插在糖罐里一样。”


    六十四沉默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刚才那个女人在的时候会更浓一点。”


    “你也闻到了?”露兹眨了下眼睛,把擦得半干的头发甩到背上,“看来我鼻子没坏。难道这艘船运的是糖?”


    六十四很轻地笑了下,“是不是,你到下面仓库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不太礼貌了吧。”


    好歹对方也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没有经过主人同意就在船上乱走乱看不太好。


    “不要被人类那套虚伪的东西腐蚀了,崽,”六十四说,“能被我们观光,是这条船的荣幸。”


    虽然六十四这么说,但船舱外面的看守很严,光这么一会,她就听到船员来回巡逻了两遍了,想偷溜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露兹走出浴室隔间。


    外面是个狭窄的船舱卧室,当然跟公主船上的那个房间不能相比。几个陈旧的木箱拼在一起,上面放了块木板,简单地铺了层棉布就是张床了。


    这样的简易床有两张,分别靠在船舱的两边。一张分给了露兹,还有一张则是刚才的妇人的。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妇人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进来。


    甜味让露兹感觉很饱,她把接过来的汤放到柜子上,“过会再喝。”


    “浓汤蛤蜊,我最拿手的菜,”妇人温和地笑着说,“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天,多少喝点暖暖胃吧。”


    露兹不好意思再拒绝,浅浅抿了口。


    “这艘船运的是什么?”她随口问。


    舌尖的汤有股奇怪的味道,露兹在擦嘴的间隙吐到了棉布上。


    然而原本还温柔注视她的妇人表情僵硬了一瞬,眼睛里飞快闪过抹警惕,“普通的布料生意,年轻女孩的衣服,不是什么珍贵的货物。”


    妇人好像是为了让她彻底相信,抽出一只床铺下的箱子,打开来,里面果然满满当当地塞着裙子。


    就跟妇人说的一样,裙子的用料都是粗糙的麻布之类,有些甚至都有些破损了,看起来就跟倒腾的二手货一样。


    露兹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女孩子在外面谨慎点是应该的,”妇人合上箱子推回去,“今晚好好睡一觉吧,明早就能到第一个港口了。”


    露兹可以感觉到铺在这张床上的薄被的触感,睡惯了柔软的床铺,一下子换成硬邦邦的木板,让她很不适应。


    她碾转反侧了好久才睡过去。


    但几乎只是一闭眼的工夫,露兹就又被阵晃动吵醒了。她发现自己的胳膊正一左一右被两个高大的船员架着。


    “你确定她不会醒吗?”其中一个船员粗声粗气地说,“神父不喜欢在祭祀中途出乱子。”


    “我亲眼看着她喝了汤,现在就算用刀割她的肉都醒不了。”说话的女人正是妇人,只是此时的口吻冰冷得可怕。


    “这么说让我们兄弟俩爽快一下也不会醒?现在离祭祀前还有点时间。”另一个船员用下流的语气说,“我们还没尝过高贵的女法师呢。”


    妇人停了下,最终还是用犹豫的口气阻止,“不要节外生枝,像这样珍贵的祭品不是每天都有的,如果出意外,神父会怎么说?”


    两个船员不快地呸了声,但似乎很忌惮妇人嘴里的神父,他们架起露兹后也没敢有其他动作。


    露兹虽然被架着,但膝盖软绵绵的下垂,下楼的时候不断撞在木阶上,疼痛顺着她的腿蔓延开来。


    两个船员似乎很享受身体撞击发出的声响,不怀好意地嘘声发笑。


    几人的对话勾起了露兹的好奇,她继续假装昏迷,想看看这艘船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细想六十四之前神神秘秘的话,绝对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但竟然可恶地一点提示都不给她。


    露兹闭着眼睛,感觉到膝盖终于停下了撞击,接着触地的脚趾被拖过长长的一段木地板,然后身体被绳子捆在了一根木桩上面。


    过了会,听耳边没什么声响,她微微掀开了一点眼缝。


    周围很黑,只有些微弱的光,来自下方。黑压压的人挤满了货舱,人手捏着一支红色的蜡烛,星星点点的微光像散在夜幕上的星子。


    正前方,一个老得可怕的人正在背对着露兹说话,应该就是此前几人话里的神父。


    他披着黑纱,佝偻着腰,其中一个肩膀下面空荡荡的,这个明显的特点唤起了露兹的记忆。


    是那个酒馆里的老水手。


    “贵族、富商……都是趴在我们身上的吸血虫!恶心的蚂蝗!”神父用低哑的声音嘶声喊道,“他们逼迫我们贱卖粮食和牲畜,以抗击深渊恶魔的名义连年加重赋税,交不出钱的人必须抵押所有田地、房子甚至妻女!”


    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发出激愤的呼喊声。


    “我的兄弟们,我的姐妹们,”老头再次开口,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恶魔早就统治了这片大地,他们就是那些贵族和有钱人!我们反抗不了这群恶魔,只有一个办法能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神父停了几秒,似乎是为了酝酿紧张的氛围,创舱里一时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和海浪声。


    “召唤我们唯一的真神!”神父声嘶力竭地喊道。


    创舱里像沸腾的油锅似的,喧嚣声立即盖过了外面风暴的声响。


    耳边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哼了下,是六十四。


    露兹很想大骂这狗头恶魔,废了一晚上工夫,原来船舱里就是藏了个邪教窝。


    “我曾经用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向海神换来了召唤祂的方法,”神父平静下来说,“只要在这两个月圆之日间,载着一船纯洁的少女,在这片海域上献祭,就能唤醒我们伟大的神,唯一的真神!”


    背后满墙的蜡烛陡然亮起,照亮了祭品台。


    露兹适应了下突然变亮的环境,接着瞳孔一缩,她看到自己的周围叠满了铁笼子。


    四四方方,正好能装下一个蜷缩的少女。这样的铁笼子一个个叠在一起,几乎能挨到舱顶。


    露兹看不到身后的画面,但目测这片里不会少女五六十个女孩。


    “在酒馆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神父察觉到视线,走到露兹面前小声说,“在献祭之夜正好碰上一名女法师,这简直就是神的旨意。”


    “海神真的说了要一船少女献祭吗?”露兹平静地问。


    神父的话听起来实在太像那种烂大街的邪教徒宣言。


    “有献祭不是更好吗?”神父压低声音说,“如果我说只要驾船在两个月圆日间行驶在这片海域就能碰上神,你觉得有几个傻子会信我的话?我又怎么能拥有这么多教众?获得现在这样的地位?”


    当老头靠近的时候,那股甜腻的味道更加浓郁了,比妇人身上要浓郁好几倍。


    露兹察觉过来,这股味道的出处恐怕就是这些人身上。


    “万一真神没有降临,正好可以归咎到献祭不够,”露兹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讽刺,“好算计。”


    “你刚刚浪费了留遗言的宝贵机会,法师小姐。”神父被她的嘲讽刺激到,阴狠地说,“现在就永远闭上嘴吧!”


    他起身退开,高抬手臂大声念咒。


    露兹的脚下,一圈蜡烛以她为圆心亮起,地上还用暗红色的液体绘制了一个繁复的法阵。


    虽然里面添加了很多没有意义的装饰和线条,骗骗普通人还行,但露兹仔细看了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个升级版的五芒星,正是召唤恶魔用的法阵。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神父说要召唤的是唯一真神,可用的却是召唤恶魔的法阵。


    他想


    召唤的究竟是神还是魔?


    第63章 深渊的交易“法阵也是海神教你画的吗……


    “法阵也是海神教你画的吗?”露兹大声问。


    神父不理睬她,开始专心围着自己画的法阵沿逆时针方向旋转,反复吟唱着一种艰涩的语言,听起来像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嘶嘶声。


    听起来有点熟悉,但一下子不起来在哪听过。


    “没想到这老头有几把刷子嘛,”六十四小声说。


    露兹皱起眉,“你说什么?”


    “他会恶魔的语言,一定是有人教他的。”六十四说。


    就像六十四说的,这次露兹有心留意,发觉老头的发音跟六十四的如出一辙。之前语言自动翻译成了她能听懂的话,所以一直当通用语才会没有察觉。


    神父停在露兹面前,站在法阵前方,有规律地吟唱咒语,声音随着波浪声起起伏伏。


    咒语声越来越响,最后好像直接在露兹脑海里响起一样,嗡嗡嗡嗡……


    仔细听好像还能听懂,露兹好奇地听了下。


    请您降临……请您降临……请您降临……


    完蛋,听懂后更烦了,像有一万只蚊子贴在耳朵边念经,并且还在越来越响。


    露兹怀疑神父是在用一种很新的精神魔法攻击她,而且他成功了,成功让她烦躁起来,控制不住地想发脾气。


    闭嘴,混蛋!


    噗嗤一声,法阵中的部分线条轮廓突然燃烧起来,熊熊火焰的光将船舱里教徒的面孔映照得苍白发亮。


    窜起的火焰几乎有露兹的膝盖那么高,且是一种间于蓝绿之间的颜色。


    数十道少女的尖叫响起,铁笼发出叮铃铛啷的响声。


    “安静!”神父大喊道,脸上垂下的肉控制不住地颤抖,浑浊发黄的眼睛中射出骇人的精光,“真神回应了我!”


    “祂回应了我们的祈祷,”他踉跄地跪倒在法阵前,“祂即将降临此处!”


    露兹左右看看,除了幽绿色的火焰越烧越高外,法阵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对。


    露兹仔细比对法阵,发现燃烧着的图案轮廓似乎跟之前的不大一样了。


    它像某种活物,或者是在某种神秘力量下自行做了变动,比起之前的线条粗糙,图案繁冗杂乱,现在的法阵更加精致,像刻出来印在地上似的。


    在法阵正中央,一双展开的翅膀撑满了图案,里面是许多叶子一样的形状,露兹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象征眼睛的图案。


    露兹盯着法阵出神地样子引起了神父的注意。


    难道真神是从地下升上人间的?他赶忙招呼两名船员,搀扶自己走上前探头去看,霎时,脑袋嗡地一下。


    神父睁大了眼睛,耸搭的眼皮都被绷紧掀了上去,浑浊的眼珠几乎要掉出眼眶。他长大嘴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咔咔咔的声音。


    异象引起了后面人群的骚动


    “神父?”


    “怎么了?”


    “神来了吗?”


    但背身站在法阵前的三人都没有回应,他们的身体僵硬得像中了石化咒似的。


    “神父,”之前的妇人迟疑地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了?”


    僵硬佝偻的背影动了动,慢慢地转过身来。


    得到回应的妇人轻轻松了口气,刚要恭敬退后,但心下又觉得不对。又抬头看了眼,她立即像吞了一大块冰似的,浑身冰凉。


    皱纹松垂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最骇人的是,原本是眼睛的部位只剩两个黑漆漆的洞,血液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淌过面颊,滴在领口上、手上、地板上。


    “我……看……到……了……”神父颤抖地说。


    话还没完,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无头的身体扑通倒下,脖子上的断口像花洒似的不断朝外滋着血水。


    已经吓到魂不附体的妇人被溅了一脸清白黑红的液体,苍白的脸没有表情,像石头雕出的面具一样。


    下一秒,船舱里爆发出尖叫。


    两个搀扶神父的水手也已经像神父一样脑袋炸开倒地,尸体压在法阵上,被幽绿色的火焰点燃。


    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推挤向前,大声尖叫但又反抗不了,被迫挤到法阵边缘,然后重复神父发生的事。


    前面看到惨况的人疯了似的想往后退,而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则争先恐后地想往前挤,看看发生了什么。


    黑压压的人群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锐减,直到里外只剩两三层后,最后面的人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这时绿色的火焰已经烧得很高了,它像头餍足的野兽一样盘踞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懒洋洋地盯着夜宵们。


    尸体的血肉全都被舔舐干净,下面只剩累累白骨,甚至地板上都干燥得不见一滴血,可见这是一朵非常注重光盘的火焰了。


    它像戏弄猎物似的望着跑上楼梯的人类,等他们踩上甲板,以为终于逃出升天的时候才猛然伸长,悄然地跃上他们的肩膀后背。


    等感觉到不对时,他们扭过头,只能看到露出森森白骨的肩背,看着自己被活生生地吞噬干净。


    无比强烈的绝望充斥了船舱,同时随着人越来越少,空气中的甜味已经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甜醇厚的味道,尝起来有点像果味酒心巧克力。


    相比之前加了几斤工业糖精的塑料甜,现在的味道才是真的上瘾。


    但现在显然不是正确的饭点,露兹早在异变发生时就脱开了绑住自己手脚的绳子,在绿火忙着四处觅食的时候,找到缺口趁机往外跑,然后她一头撞上了空气墙。


    是法阵。


    以圆形的法阵外轮廓为界限,四周筑起了一个玻璃罩子。露兹撞在墙上向后打了个趔趄,她挥拳打向空气,以半魔的力量,但玻璃墙纹丝不动。


    震惊像股电流传遍了全身,露兹隐隐觉得有什么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我们被困住了……”


    “人类召唤恶魔时用的法阵其实是一种图形契约,”六十四平静地说。


    “六老师,现在不是开课的时候!”露兹又无语又心急地说,“鬼火马上回来了。”


    “在契约完成前,应召而来的恶魔不能离开法阵伤害召唤者。”六十四不受影响地徐徐道。


    露兹闻言垂下头,看了眼法阵。


    “你的意思是,不知道出了什么错,法阵把我错当成他们要召唤的对象魔了,然后我就出不去了?”


    有没有可能他们召唤的对象就是你呢?


    六十四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的猜想。在露兹看向法阵的时候,它也瞥了一眼,但只是这么一瞬间,以恶魔领主的精神强度都差点没扛住冲击。


    更不用说那群不知死活的人类,果然都被反噬了。


    召唤大恶魔尚且要量力而行,更不用说是邪神了。


    但让六十四没想到的是,露兹竟然出不去了。按理来说召唤人死亡,契约就失效了。


    “神父不是召唤人,他们都是祭品,”露兹已经冷静下来,她听见甲板上有脚步声响起,“他们都被骗了。”


    吃完祭品的绿火心满意足地回到法阵里。盘在四周摇曳着,像餐后舔爪子的猫咪。


    火焰的噼里啪啦中,惊恐的呜咽响起,绿火转向铁笼,像才发现这里还有没吃完的点心似的,意犹未尽地伸长。


    木梯发出吱噶声,绿火扭过头扬起爪子扑向来人。但这次没能如愿,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了它。


    “怎么还有祭品活着?”


    来人一头红短发,消瘦坚毅的脸上,眉头紧皱。他大步走过来,鞋子在木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回声。


    “降临的魔神在哪?”男人逼问道,他的衣服缎面在火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泽,边角都用精细的银线绣着花纹,仔细辨认,可以看出是一些小玫瑰的图案。


    露兹打量象征皇室的玫瑰图样,眸光微


    闪。


    “可能是附身在了这个法阵中的祭品身上。”后面的法师紧张地说。


    “也许?可能?”红发男人能看出上了年纪,但并不衰老,脸庞冷酷有余,却没有皱纹。


    “耐心点,人类,”黑暗中沙哑的声音响起,露兹在龙岛上瞥过一眼的狮头恶魔出现在火光下。


    它迈出阴影,身后蜥蜴一样的尾巴甩了下,一阵风拂过,笼子里少女呜咽抽泣的声音霎时截然而止。


    除了露兹,在那股力量碾压过来时,绿火骤然大盛,形成火墙挡在了前面,削弱了大半的力量。但剩下拍到露兹身上的也够她喝一壶了。


    露兹膝盖一软,反应过来时,已经侧倒在了地上,眼角鼻下微痒,血液像小溪流一样顺着脸颊蜿蜒流下。


    红发男人看上去很清楚拉耶尔的身份,虽然不满,但并没有出言反驳。


    他皱眉看着绿火,“这是怎么回事?”


    “魔神在上古湮灭后就没有了实体,祂大概恰好有兴致试试新身体。”拉耶尔说。


    “将军,为了召唤魔神,我付出了难以估量的代价,”男人沉声说,“甚至连我的妹妹都……”


    “您的牺牲都会有回报。仔细看这火焰的颜色,跟传说中的一样,魔神出现时都会伴随绿色的火焰。”


    拉耶尔伸出野兽爪子般的手,毛茸茸的掌心躺着的的正是那枚从金龙胸口挖出的神核,“杀死守序金龙,再献上它的神核,魔神将彻底降临,并且应契约要求,会完成您的一个愿望。”


    在男人伸手时,拉耶尔的手避了下,“只要您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是地表唯一的统治者,法师、教廷、西荒诸国都会匍匐在我的脚下,”男人说,“而你的主人是深渊唯一且永远的统治者,恶魔和人类从此相安无事。”


    第64章 魔神拉耶尔狰狞的野兽面孔抽动了下,……


    拉耶尔狰狞的野兽面孔抽动了下,似乎是会心一笑,“神核是您的了,至高无上的人皇。”


    男人接过金色的石头,有些忌惮地看了眼张牙舞爪的绿火。


    “不用怕,陛下,”拉耶尔用低沉的声音说,“契约完成前,连魔神都不能违背契约。不过小心,不要看法阵,魔神不可被直视。”


    绿火果然只是绕在他的两边噼里啪啦咆哮,并没有进一步攻击。


    男人放下心,慢慢走到法阵前。


    他虽然对什么魔神嗤之以鼻,但还是抬起头避开法阵,翻过手,金核铛啷一声落进了法阵中。


    巧合的是,它落下的位置正好是一边翅膀上最大的眼睛。


    金色的石头看上去就像是归位的瞳孔,仿佛原本就长在上面一样,毫无违和感。


    霎时,绿色火焰高涨。


    扭动的火焰几乎高过红发男人的个头,形成了一道绿色墙壁,法阵和少女的影子在火焰间隙间变得若隐若现。


    男人望着火焰微微皱眉,刚想质问拉耶尔这是怎么回事,但很快,火焰中出现的古怪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大团不规则的圆形,看上去像不小心飞溅开的墨点。


    影子在摇曳的火光中越来越大,像是对方正从异时空缓缓走近,身影逐渐成形。


    男人这才看清,圆形的一团是祂背后舒展的六只翅膀。


    他还想再看,但眼珠突然剧烈地刺痛起来,像胀满水的气球,随时都会爆裂。


    男人不得不垂下头,紧闭眼睛不敢再直视。


    “是谁召唤我?”雌雄莫辨的声音问,哗啦作响犹如碎裂的玻璃。


    “魔神路斯忒瑞斯,”男人稳住心神,“我是人皇伊斯催德那亚拉,是我召唤你。”


    沉默片刻后,魔神大笑起来,像无数玻璃碎片相互击打一样尖酸刺骨。


    “我们有契约,魔神,”低头的男人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抬头看祂但又怕伤到眼睛。


    他承认自己失算了,同这种凌驾在自己之上的存在做交易,担保人还是敌我不明的恶魔领主,其中隐藏的风险实在太多了。


    “契约,没错,老规矩,”魔神说,“人类,你想要什么?”


    “我要成为这片大地上唯一的统治者,”男人说,“无论法师、教廷、精灵还是巨龙都必须俯首称臣。”


    “这么说就是想要力量啰,”魔神的声音混合着噼啪的火焰,笑起来像硫酸腐蚀金属时的声音,“这好办。”


    一切都顺利得不合常理。


    男人皱起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等了会,没听见响动,迟疑地抬起头,就见绿色火焰宛如冲破堤岸的海浪一样汹涌而至。


    视线中最后看见的画面,就是满目的幽绿,然后他再也看不见了。


    “契成。”噼里啪啦的声音说。


    火焰墙后面,露兹躺在法阵中央。


    如果从空中俯瞰会发现压在她身下的图案翅膀就好像是从背后生长出来一样,看上去仿佛不小心受伤跌落的大鸟。


    为了抵挡拉耶尔的一击,露兹几乎抽空了自己的法力,再加上半魔身体耐造才勉强扛下来。


    “不是说有深渊法则的限制,”她喘着气,抬起手慢慢抹掉脸上的血水,“它不该这么强才对。”


    “金龙一坠渊一死亡,深渊法则松动,人类秩序崩坏,现在恐怕已经不能按照以前推测了。”六十四的声音几乎跟火焰一样响,可以听出它是有多怕被拉耶尔发现。


    余光中一抹金色闪过。


    露兹抬起下巴,看见那枚神核就落在不远处。她的目光控制不住地闪烁起来。


    六十四倒抽了口气,“你现在的身体太脆了,吸收神核会崩坏的!咱们还是一步步踏踏实实地来。”


    听起来很有道理,过于贪心反而会舍本逐末。


    露兹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黏在神核上的目光挪开,抬手撑起身体。


    火焰之间,七窍流血的少女尸体在一个个堆积如山的铁笼里若隐若现。很多看上去都是跟她同龄的岁数,甚至更小。


    她们身上只穿了最单薄的内衣,外面的衣服饰品大概都被邪教徒剥掉收到了箱子里。


    人祭祀完,剩下的遗物还能倒卖一笔,打算盘的本事堪比吸血资本家。


    叮铛。


    一个小巧的圆形铁盒从一个女孩垂下的手里掉到地上,正好滚到露兹手边。


    她隐隐知道这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捏起来,啪地打开,两张人像映入眼帘。


    左边笑得灿烂的女孩正满脸血污斜靠在铁笼里,右边是她倚靠在另一个满脸慈爱的中年妇女怀里,想必是她的母亲。


    从衣着看,这是个最普通的人家,也许有点贫穷,但每天的日子还算平静温馨。


    原本她最大的烦恼可能只是没有漂亮的布娃娃。


    再长大一点,她也许会找到一个相爱的丈夫,也许会靠自己闯荡出一番事业,然后过完普通但幸福的一生。


    而现在,花季还没到就戛然而止了。


    谁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


    是口口声声要魔神降临推倒皇帝和贵族统治的神父吗?是权欲熏心妄图称霸的皇帝吗?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魔?


    看起来谁都不是主谋,但谁都脱不了干系,除了神父,谁都没有得到应受的惩罚。


    只有底层人,永远是底层人,在为一些人的贪婪承受不该背负的代价。


    如果要有大清洗,该接受清洗的也是这些


    利欲熏心的豺狼。


    如果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还算什么大清洗?


    “露兹。”六十四轻声叫,见她盯着照片没反应,提高声音大喊,“露兹,住手!你在吸收神核!”


    她合起盒子,机械地侧过头,看见法阵中的神核正散发着金色的光。


    金光像液体似的,顺着地上的法阵线条蔓延,逐渐将那半边的翅膀染成了璀璨的金色。


    而金线的尽头是她的后背肩胛,金色的丝线将法阵和露兹连接起来,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是要把翅膀从法阵中拉出来一样。


    绿色火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丢下捂着眼睛在地上惨叫翻滚的男人,涌向法阵中央的少女。


    “这是……”冷眼旁观的拉耶尔脸色一变。


    法阵中央,那个祭品此时跪地,深深垂头,黑发如瀑布般垂下,暗红的角从额头戳出,肩背拱起。


    一只金丝编织的翅膀正从法阵中拉起,另一边,刚还乖戾的绿焰异常听话地舒展成另一只翅膀的模样。


    一半金光璀璨,一半幽绿晦暗。


    看了一眼,袭来的刺痛让它避开了目光,这也让它确认这就是即将降临的魔神。


    可传闻中的魔神应该是身背黑翅才对。


    拉耶尔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绝对不能让祂成功降临!


    主人只想借人类之手得到魔神的力量,而不是真正的魔神降临。


    深渊之主能当上深渊一把手是因为上面没有更强的存在,要是魔神真的回来了,大家还玩什么?


    必须阻止祂,降临没有完成,还有机会。


    托法则不断松动的福,拉耶尔的分身继承了高级恶魔的实力。


    它凝聚起全部的力量朝法阵中心全力攻击,刹那,浓重的黑影凝合成烟团朝法阵气势汹汹地扑去。


    露兹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意识像漂浮在温水上,迷迷糊糊,没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肤像瓷器一样出现了裂痕。


    血液从裂缝中涌出来,瞬间把她变成了一个血人。


    六十四说的不错,她现在的身体远远不到能承载魔神之力的程度。


    对于拉耶尔的攻击,露兹自然完全抵挡不了。六十四惊恐地盯着就要扑到身上的黑色烟雾,刚要打算损耗灵魂出去阻挡。


    暗影浮动,一个黑发青年闪进法阵,切断金丝,躲过绿火,一手捡起金核,一手揽过失去意识的女孩


    他们躲过攻击,跃出法阵后,绿色的火焰也立时失去了踪迹。


    拉耶尔见坏事的家伙的出现,懊恼地大吼一声,闪身到奥特跟前想抢回神核。


    奥特单手抬起,手指迅速在空气中画着精致的线条,保护咒纹扛下大恶魔的一击,银光一闪,碎成闪烁的光粉消失。


    青年已经转到了楼梯口,异化的爪子往前一划,挡在面前的皇家骑士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下。他抱着女孩,毫不恋战地跃上楼梯。


    拉耶尔怒吼一声追上去,突然橘黄色的火焰穿过木板舱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大恶魔经过皇帝时发现他竟然还有气,犹豫一秒,抓住他的衣服连拖带拽地闪出船舱。


    甲板上狂风肆虐,波浪汹涌,后面,半艘大船已经被火焰吞噬。


    银发的老法师背手站在另一艘船的甲板上,平静地盯着拉耶尔。带着祭品少女和神核的奥特则已经抓着绳梯几步跃上了大船。


    老头子亲自压阵,再缠斗下去也讨不到好了。


    拉耶尔朝加拉德狞笑一声,带着手上奄奄一息的皇帝,虚空一划,跳进去,消失在夜色里。


    原本的木船在熊熊烈火中迅速解体,带着一船尸骨和罪证,被风浪吞没。


    第65章 变形“露兹……”露兹睁开眼睛……


    “露兹……”


    露兹睁开眼睛,看到灰色的眸子,心一跳,“塞拉菲尔?”


    奥特顿了下,撇撇嘴,“是我,学妹。”


    露兹看清了阴影中的脸,身体僵硬了一瞬。


    她撇开头,打量周身的环境,竟然出乎意料地熟悉,是原先公主船上住了好几天的卧室。


    “你怎么在这?”露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胳膊软绵绵地支撑不住。


    “你指什么?”奥特伸手扶稳她的肩,“船还是你的房间?”


    露兹用力拖着身体坐起来,睁大眼睛瞪着他。


    奥特同样回瞪她,过了会,他率先打破沉默,“记得入学登记时的那本大书吗?在除名前,它都可以追踪到每个学生的位置。”


    “没想到学长这么挂念我,”露兹冷冰冰地说,“真是太感动了。”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像两颗核桃里挤出来一样,喉咙哑得可怕。


    “不,你只是顺便的,”奥特挑起一边眉毛,“定位的是另一个学生。事实上,在船上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为什么到哪里都有你,学妹。”


    “另一个?”露兹咳嗽了声,皱起眉头,“可是我没见到其他活着的……”


    奥特耸了耸肩膀,表情看上去像是丢了幅好用的餐具似的。


    不用说,这位素未谋面的同学肯定也是被加拉德控制的倒霉蛋。


    “这完全是送死的任务。”露兹说,现在回想起来,她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我以为你明白,”奥特平静地说,“在被打上契约印记后,命就已经不是我们自己的了。去或不去,她都是死。”


    露兹深吸口气问,“杀了公主也是院长的意思吗?”


    奥特安静地看着她,过了会说,“你不是知道吗?是或不是反正我都是该死的。”


    看着露兹困惑的神色,奥特飞快地弯了下嘴角,“冤有头债有主,杀奥特和加拉德两个就够了……是学妹说的吧?”


    “你那时候没有跑远……”露兹戒备地望着他。


    “跟擅长空间魔法的恶魔比速度,我还没那么傻。虽然后来还是被拉耶尔得手了。”奥特用格外轻松的语气轻描淡写地掠过神核抢夺的过程,盯着露兹说,“不过学妹,你可真无情啊。”


    露兹学他耸耸肩,“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奥特的速度很快,露兹眨了下眼睛,异化为爪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脖子。但他并没有用力,只是虚握着,看上去更像是个开玩笑般的的威胁。


    奥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需要我提醒你,我刚救了你一命吗?”


    “谢谢你。”露兹侧眼盯着灰眸,面无表情地说。


    奥特大老远把她捞上来不可能这么轻易杀她。果然,没过几秒,脖子上的手就松开了。


    “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奥特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如果要杀人才能活下去,我不介意杀人。我劝你也早点做好这个觉悟。”


    “就算对象是完全无辜的人?”


    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停顿后,奥特说,“在这个世界,弱小就是原罪。”


    他起身背对露兹,轻声说,“顺便提醒,最好不要让院长知道你的身体适合容纳魔神。”


    “为什么你不告诉他?”


    “我的任务是杀掉公主和抢夺神核,”奥特侧过头,古井无波的灰眸瞥着她,“还有,不用费力尝试脱掉颈环,那是院长专门给你准备的。”


    说完,奥特开门走了出去。


    露兹抬手摸向脖子,果然碰到了一个金属质感的环,细细窄窄地套在脖子上。


    它异常坚固,露兹不死心地凝聚起元素刃去撬,没想到才碰上,颈环就迅速升温,眨眼就达到了可怕的温度。


    露兹被猝不及防地烫得尖叫一声。


    “那个人类应该没有骗你,”六十四小声安慰,“大概是老头用来控制你的手段。”


    露兹这才想起加拉德的契约印记似乎在跟安娜阿尔诺争斗时碎裂了,她把这事跟六十四说了一遍。


    “这就不奇怪了,精神魔法弄不好被反噬的话是很严重的,他肯定暂时不敢再给你烙奴隶印记了。”


    “但他给我弄了个项圈,”露兹坐到镜子前打量,“好丑,连狗都有权力挑个好看的圈吧。”


    “问题不是这个,崽,”六十四叹了口气,“你得另想个办法遮住自己的角。”


    露兹的目光一凝,仔细察看,头上戳出的角确实肉眼可见地更高了。


    这个高度已经不是扎两个丸子能挡住的了,短时间内有丸子装饰不会觉得奇怪,但时间长了


    一定会被发现的。


    “索性你去问问那个人类怎么自由控制魔化的部分,”六十四望着镜子里面色凝重的女孩,安慰道,“往好处想,你就不用再每天花几个钟头去摆弄两个丑丑的辫子了。”


    “你之前还说好看的!”


    “骗你的嘛。”


    露兹哼了声,“如果这样,奥特和加拉德就会知道我有半魔血统了。”


    “看样子他们不太在意。”六十四说。它指的是奥特本身就能异化为魔,加拉德肯定知道这事,自然也不会排斥半魔。


    “你之前说,奥特是能在深度感染后保持神智,才能自由使用恶魔力量。”露兹若有所思地问。


    “看起来是这样。”


    她突然回想起加拉德办公室里摆放的一堆半魔半人的标本,一个猜想浮上脑海,“六,你说老头是不是在拿学生做什么实验?”


    如果是为了权势组建私军,以加拉德大魔导士的身份,就算什么都不做都会吸引一大批慕强的人追随。他特意挑选优异的学生契约,看起来简直是多此一举。


    而且到了加拉德的法力水平,他真的会对统治凡人感兴趣吗?


    相比起来,怎么突破到圣魔导士,甚至更强的存在,不是更有吸引力?


    “他如果想突破变强修炼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做跟恶魔有关的实验?”露兹不解地喃喃道。


    “因为神遥不可及,”六十四说,“而最接近神的存在,最有可能触及的是恶魔。”


    “他简直是疯了,”露兹不敢置信地说,“疯子,他不怕被污染成使魔吗?”


    “人类魔法师的寿命很长但终究有限,”六十四活得久,见过太多丧心病狂的人类,倒觉得很正常,“看老头子的样子,假设他寿命将尽,那试图走点歪路来延长寿命就很好理解了。更何况,他不是在先用别的人类做实验嘛。”


    铿锵声响起。


    变化成绒鼠的尼兹不知道从哪里跳上来,它把比自己高得多的匕首拖到露兹面前,邀功似的挺起胸脯。


    “唧!”


    那晚她被拖走的时候匕首并没有贴身携带,而是放在了柜子上。


    “我还以为它跟着船沉了,”露兹拿起匕首。


    她看着尼兹毛茸茸的胸脯,眨了下眼睛,“我好像有办法藏角了。”


    露兹把身体里的深渊魔法引向额头,尝试学着尼兹去变化角。全身变形有难度,但局部也许能试一试。


    “变形是尼兹卓戈的天赋,不是可以学习的魔法。”六十四只觉得孩子傻得可爱,“天赋知道吗,是特定某个种族独有的东西,继承自祖辈的血脉……”


    它看着赤红的角慢慢出现融化般的变化,识相地闭上了嘴。


    “我太傻了,”露兹兴奋地看着变成两绺暗红色头发的角,“怎么没想到可以变形?”


    六十四欲言又止,沉默了会,难得谦虚地请教,“你怎么做到的?”


    平常人类看见恶魔会变化成不同模样,总是会误以为恶魔天生都会变形,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人类看到的只是恶魔施展的幻术,骗过眼睛的小伎俩,但实际上该长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如果人类伸手去摸,就会发现面前的恶魔其实跟看到的一点不一样。


    一种东西要变成另一种东西的魔法,涉及到了改变现实的层面。元素可以凝聚成不同东西,是因为元素本身就是无形的,不存在改变。


    更重要的是物体属性倾向。


    简单地说,火柴变成针,不但内在结构和材质改变了,属性也从木改为了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万物从存在起,元素倾向就是绝对确定的。


    水不可能变成火,顶天了也就是用幻象咒欺骗一下视觉。


    尼兹卓戈这样天生拥有变形天赋的魔兽本来就罕见。


    像露兹靠后天学习,把角实打实变成头发,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她不但做到了,而且还对这事代表的意义毫不知情。


    “就像之前利用深渊魔法异化身体部位那样,”露兹说,“没什么奇怪的,奥特不是也能把手变爪再变回来吗?”


    “那是因为这两个形态本来就存在,他只要控制异化程度,”六十四说,“但你的角就是角,它长出来的时候就是角,以后也不会变成头发,这个状态是不存在的,明白吗?”


    “哦。”露兹半懂不懂地眨眨眼睛,“它变成头发不好看吗?”


    她对着镜子使劲,那两绺头发还是暗红色,没法如愿变成黑色,“看来只能假装说是连夜挑染的了。”


    “重点是挑染吗?”六十四不敢置信地问。


    露兹察觉到六十四的语气,也反应过来变形也许不是个常见的魔法,“就跟使用水球术一样,集中精神想着它变化,就变化了。”


    神tm水球术。


    第66章 选拔考试六十四有些无语,它想了想,……


    六十四有些无语,它想了想,“你试试能不能把木梳变成金属的。”


    露兹捏起梳子,集中精神去想象它金属材质的样子。


    暗棕色的木材质从露兹指尖接触的位置开始,逐渐泛出金属的光泽,慢慢地蔓延到整个,一会儿,一把带有金属光泽的木梳出现在手上。


    受露兹目前法力的限制,变形术只是让梳子表面覆盖的单薄一层变成了金属,而内里还是木质,而且表层还带着木头花纹。


    看上去很像是绘制了木纹的金属片,整一个廉价的拼接风。


    “这好像就是极限了,”露兹挠挠下巴,“转变身体外物要吃力很多。”


    看来不能点石成金,一夜暴富了,想想还有些遗憾。


    不过就这么一点也足够验证六十四的猜想了。


    虽然露兹的变形产品看上去简陋,但0到0.5是是否可能的问题,0.5到100则是累积问题,有了0.5,100还会远吗?


    “你原本就能通过深渊魔法自由演化七种元素,”六十四自言自语地分析起来,试图找到合理的解释,“也就是说,反过来把七元素转为无属性的深渊魔法,再转为其他元素也是可行的。”


    “看起来应该是这样。”露兹乖巧附和。


    应该个头。


    万物都由七元素组成,如果一个人可以自由使用七种元素,还能把它们相互转化,假设法力足够强大,岂不是能造山化水,变树融金,那这还是人吗?


    不过她确实99%的可能不是人来着。


    六十四劝自己不要少见多怪,这可是魔神潜力股。搞不好,它以后就是魔神座下的第一仆从了,听起来就比什么还要排序的深渊领主威风多了。


    没错,不过是小小变形术,冷静,冷静。


    “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这种变形术,特别是那个死老头,”六十四郑重地叮嘱。


    露兹点点头,知道这事关小命,特别院长还可能是个隐性的实验狂魔,她一点不想当小白鼠。


    接下来返航的几天里,除了用餐方便外,露兹索性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


    但这行为并没有显得很突兀。


    整艘船都笼罩在失去了原主人的悲痛中。不管心里怎么想,有皇族逝世,相比来时,所有人都表现得更加安静和低调。


    经过海心餐厅时,露兹听见了一阵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仙乐,婉转哀伤,令人动容。


    她忍不住打开门,走到甲板上,看到上面已经站了许多人了。最前面的学生扶着围栏,安静地驻足远眺。


    海心餐厅的桅杆上都系满了黑色的飘带,远远望去,宛如一片压抑的黑云低垂在人造岛上空。


    在更外围一些的海水里,许多半裸的人鱼浮在海面上,望着行经的船只合唱。苍白的面孔在碧蓝的海水中荡漾不定,海藻般的长**浮在它们周围。


    歌声活着海浪声,幽婉凄凉,虽然听不懂人鱼的语言,但露兹还是感觉到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眶也随之不由自主地一热。


    定力更差点的人已经开始抬手不断擦拭面颊,抹掉流下来的泪水。


    人群中,高大的男人身影格外地显眼,是加雷


    法师。


    眼下是浓重的青色,颧骨下明显地凹陷了不少,满脸都是说不出的憔悴。


    轻声叹息在耳边响起。


    “希望加雷老师早点走出来,”莱尼拉看到露兹奇怪的神色,小声问,“怎么了?”


    露兹摇摇头。


    总不能跟小伙伴说她身上的甘草味道还挺不错吧。


    这几天接触的人越来越多,露兹能闻到的味道也越来越杂,酸甜苦辣什么都有,还都混合在了一起,浓郁得她想自我隔离的程度。


    这也是露兹坚持闭门不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六十四说这是人类灵魂的味道,会随着情绪的改变而变动,灵魂质量越好,味道也越好。这种能力也是亚成年期恶魔逐渐走向成熟的标志,意味着幼崽能独立狩猎了。


    露兹必须学会自由屏蔽味道,只保留自己喜欢的那种。眼下,哀伤情绪带来的涩味呛魔,露兹感觉满嘴巴都是中药味,正好来了颗甘草糖润润。


    她不动声色地挨近莱尼拉,“你的木系法力好像精进了许多。”


    “你怎么知道?”莱尼拉眨眼问。


    闻出来的。木系法师带着的味道都偏向植物的清新,莱尼拉的甘草味要比前些天浓郁多了。


    “马上要期末了,”莱尼拉继续说,“关系到联赛队伍成员的选拔,能多用功点就用功点吧。你也是,露兹,不要懈怠了。”


    莱尼拉不说,露兹都快忘记联赛这回事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初赛时间定在明年开春,而且这次举办地点在西边的瑞克公国,”莱尼拉解释说,“路上要花些时间,不赶紧定下来,就更没有训练磨合的机会了。”


    露兹完全不知道这个瑞克公国在哪里,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不知道加雷老师还能不能继续带队?”莱尼拉又轻轻叹了口气。


    莱尼拉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


    返校后,加雷法师勉强带了一段时间,但每次上课都带着心事重重的神色。果然,临近期末队员选拔考试,上面传来了更换联赛导师的消息。


    说实话,露兹还挺喜欢加雷法师的,虽然身为魔导士,但从来不摆架子,给学生解答问题也总是尽可能地耐心。


    “难道不是因为他闻起来很像牛轧糖的味道吗?”六十四挑明她的小心思,“你最近适应得不错嘛。”


    “加雷法师的力量最强,所以味道也最浓郁,总比闻着混杂的一团要好。”


    露兹正在指挥小精灵变出一段适合匕首长度的木头。刀刃总是裸着也不是办法,但找铁匠铺定制又太贵了,她打算自己弄个刀鞘出来。


    “如果我是这把匕首,现在一定宁愿裸着。”六十四打量着坑坑洼洼的木鞘,甚至有些地方的枝杈都还没磨平。


    这让它想起来,自己栖身的黑石头曾经也被镶嵌在一坨金属上面过,心里不觉得升起股同病相怜的味道。


    “那是因为我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处理,”露兹一边嘴硬,一边不顾小精灵的抗议,给木头表面变换不同的材质。


    结果卡在了一半金属一半石质搅糊在一起的样子,看上去更加不伦不类了。


    露兹违心地夸赞,“我觉得很好看。”


    小精灵重重地哼了声,躲回了巢里,树枝编成的小门啪地一声合上。


    六十四沉默地打量了会,“你喜欢就好,崽。”


    ……


    露兹原本还想着王都会派哪个法师来接替,眼看快要到约定的考试日期了,还没有人影,不知道这位新导师来不来得及。


    没想到考试当天来的还是老熟人。


    “杰斯法师,”莱尼拉咬着下唇说,“听说他很铁面无私。”


    要是真的铁面无私倒好了。


    露兹总觉得杰斯法师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她,这种特殊待遇让她始终紧绷着根弦,不敢多做一点小动作。


    这边悄悄话才刚讲完,杰斯法师被魔法放大的声音就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我跟加雷法师不一样,不喜欢当保姆。”杰斯法师不带感情地说,“虽然还没到法师资格评定的时候,但我想这里的人至少都已经是低级法师中阶的水准了。所以我认为选拔应该适当地提高一点难度。”


    他朝后面做了个动作,两个助教抬着面高大的镜子走进教室,把它放在讲台前。


    镜子很高大,几乎有两米多高,铜制镜框雕着考究的花纹,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杰斯法师抬手轻抚镜子,镜框上的雕花亮起金色的纹路。仔细看,上面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咒纹,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无比复杂的咒纹集合。


    金色纹路汇聚到中心,镜面随之像水一样轻轻泛着涟漪。


    露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复杂的咒纹,连城门上镌刻的也不过如此。什么魔法需要用到这么多咒纹辅助?


    “这面镜子会映照出对象最恐惧的东西,并暂时显现出它的分身,”杰斯法师示意所有人排队站到镜子前,“分身会继承一部分力量,只要打败它就算合格。我会根据战斗的时间长短和表现来判定分数。现在,你们一个一个地排队进去。”


    最恐惧的东西?


    露兹第一时间没有想出来是什么,只感觉到前面莱尼拉的肩膀已经开始紧张地颤抖起来。


    “只要集中注意力,”杰斯法师站在镜子后面,“它伤害不了你……”


    这话一点都没有说服力,特别是当第一名学生进去后,镜子里陡然印出条巨型蝰蛇的画面,然后随着第二名学生进入,又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洞穴中,人面蜘蛛直冲过来。


    “我……我不行,”莱尼拉转身抱住露兹胳膊,颤抖的幅度之大连带着露兹都抖了起来,“我最怕蛇……”


    露兹若有所思地盯着镜子上的咒纹,推测道,“镜子上的咒纹恐怕是某种精神魔法叠加幻象咒的效果,你尝试清空大脑,不要乱想。”


    第67章 砸场说话的工夫,前面的队伍已经短了……


    说话的工夫,前面的队伍已经短了很多,不一会就轮到了两人。


    莱尼拉紧绷的背影消失在浮动的镜面中,露兹紧跟着踩上阶梯,小心翼翼地凑近镜面。


    脸上传来一阵冰凉,好像站着进入水浪的侧面,接着眼前的画面旋转,胃部产生剧烈的下坠感。冷冽的风扑击着露兹的面颊,耳朵边是无意义又嘈杂的吼叫。


    她发现自己正在从高空飞快地自由下落,身下是在迅速放大的荒原景象。


    露兹来不及多想,张开双手试图捕捉周身的风元素,但不知道镜子给她送哪里来了,这片区域的风元素显得异常地暴躁。


    努力集中精神,才勉强让身体周围的气流和缓了一点,但这远远达不到能缓减下落伤害的程度。只是从每秒下落6层楼变成了下落3层楼的程度,结果都是重伤不治。


    下面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满是红色砂砾的荒漠,零星点缀着干枯的灌木和野草,远处是发黑的树木,枝条僵硬地戳向天空,宛如烧焦的死尸。


    露兹试图通过清空脑袋说服自己这全是幻象来屏蔽镜子的干扰,但完全不起作用。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精神魔法和幻象咒叠加就能做到的。眼前的画面和作用在五官上的感受太真实了,露兹不敢去赌放任自由下落后会不会真死。


    她把手掌打开对准下方,接近地面的气流慢慢旋转起来。一开始像搅拌干泞的浆糊一样费力,在露兹开始运转深渊魔法后,旋风才越来越大。


    它勉强接住了人,缓冲两秒后,她摔到了粗糙的沙砾地上。


    露兹立即收起深渊魔法。


    她不知道杰斯法师能


    不能看到每个学生在镜子里的画面,或是什么时候会巡视到自己的考场,从这刻起必须时刻保持谨慎。


    杰斯法师说过考核目标是杀死自己恐惧的对象。


    然而面前是一片空旷的红色荒原,除了露兹,好像不存在任何活物。她只能往前走,尝试翻过前面的山坡,看看能不能找到目标。


    但除了荒土、沙子和枯萎焦黄的植物外什么都没有,这片诡异的红色天空下仿佛只剩她一个人。


    露兹知道这只是一场考试,所以比起摸清楚这里是哪里,她更关心的是要怎么出考场。没有恐惧对象就杀不掉恐惧对象,就意味着结束不了考试。


    而考试表现可不会因为她优异的荒野徒步旅行变得好看。


    没想到一直当作囊中之物的联赛名额竟然会因为这种事出问题。


    等等,如果说这面镜子能读取对象内心的恐惧,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尝试自己现拟个恐惧对象?


    虽说这面镜子的魔法恐怕不是普通的精神魔法,不会轻易被影响,但基础原理大差不差。


    只要她足够地坚信自己恐惧某个对象。


    首先为了充分调动情绪,露兹得先筛选出一个比较有分量的目标,至少也得能让她感觉到威胁的程度,这样后期催眠自己才能更加容易。


    要说让她觉得危险的有很多,强大的敌人如加拉德、拉耶尔或是高级魔兽,但他们并不能让她产生害怕。


    就好像是潜意识觉得这种危险只是暂时的,他们并不能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必须是强大到让她认为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存在。


    一阵大风刮过,卷起沙尘形成朦胧的红色雾霾,一时间,太阳光似乎都黯淡了许多,仿佛天地都笼罩在一片血色中。


    露兹陡然想起那个尸横遍野的梦境,进而思绪不受控制地转到了水洼里出现的人影,漆黑的翅膀和赤红的眼睛。


    啪嗒……啪嗒……


    耳边呼呼的风声陡然变得诡异而凄厉,跟梦中一样的倾盆大雨眨眼落下。


    脚下的沙砾在浸湿后呈现出像血一样的暗红色,在倾盆大雨中,地上的坑洼迅速积起水。


    她好像成功了,但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开心。


    露兹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目光紧张地投向水洼,然而浑浊的红色水面上,只有她的面孔,普通人的面孔。


    她轻轻松了口气,随之感觉到一阵后怕。


    从刚才下雨起就不断突突跳动的神经似乎在不断警示,那个黑翅膀的女人出现不是一件好事,就算只是一场考试中的幻象。


    突然响起的呐喊和尖叫拉回了露兹的注意力。她抬起头望向前面,猝不及防地落进了一双眼白全黑的眼睛里。


    是恶魔的眼睛,悬空挂在雾气中,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了。


    露兹下意识后退半步,做出防守的姿势。


    恶魔的轮廓在变得越来越清晰,像是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凭空将它绘画出来。这也让露兹反应过来,不是对方隐藏在雾气后面,而是根本没有躯体。


    她好像知道恶魔是谁了,当漆黑如瀑布般的长发慢慢显现,赤红的长角蜿蜒向上,心底的猜测在逐步转为现实。


    它的脸奇怪地保留了空白,只有一双眼睛充满恶意地盯着露兹。虽然下半身还没有显现,但它似乎已经能自由移动,并飞快地扑过来。


    露兹抽出匕首,另一只手攥紧黑色的鞭子,灵活地打向恶魔。


    然而当鞭子碰到那双眼睛时,后者诡异地扭曲,出现雾化的状态,等鞭子穿过,又毫发无伤地凝合起来,速度不减地迎面扑上来。


    正待露兹要跃开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一条长长的锋利的裂纹出现在他们之间。


    恶魔的肩已经露出,问题出在画翅膀的时候。好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只露出一个黑色的轮廓,线条剧烈震颤着。


    镜子似乎在抵抗某种力量,这让露兹想到了入学登记的时候,那本书记录她的名字时也出现过同样的反应。


    而现在看来镜子似乎要更加脆一点,因为眼前的裂纹在变得越来越多,裂缝间透出刺眼的白光。眼前立体的空间在裂缝下看起来就像二维的平面画一样开始四分五裂,后面的白光越来越盛。


    好像有几百盏大功率探照灯怼着露兹的眼睛,周围的环境褪色成苍白的黑白,最后眼前完全只剩一片白色。


    她闭上眼睛,感觉后背一阵拉扯,下秒就旋转着甩到了地上,好像直接从滚筒洗衣机里甩飞了出来似的。


    霹雳啪的碎裂声响起,听起来像是玻璃片掉了一地。


    “怎么了?”


    “天啊……”


    露兹放下挡在眼前的胳膊,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教室里,眼下正趴在地上。


    周围是早就已经结束考试的同学,好奇又吃惊地望着讲台的方向,在那边,杰斯法师面色铁青地瞪着空荡荡的镜框,原本完整的镜面已经变成了一地碎渣铺满了镜子周围的地面。


    看着目光缓慢又机械地转向自己的杰斯法师,露兹发现自己终于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了。


    这镜子看起来就讲究得很,估计卖十个她都赔不起。联赛事小,赔钱事大。


    只能打死也不承认是自己干碎了镜子了。


    可惜杰斯法师已经第一时间锁定了嫌疑人。


    他胸膛快速起伏着,咬牙切齿地念道,“露兹艾佛利!”


    露兹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一双黑眼晴无辜地朝他眨巴了下。


    “老师,我正在专心考试,突然就被弹了出来。”她小声但语气坚定地撇清关系。


    “刚才只剩你一个人在里面,”杰斯法师努力克制怒火。


    这面镜子是他珍藏多年的炼金术品,是珍品中的珍品,可以真实地模拟环境,变幻出的对象还能继承原身的部分力量,可以说里面自成一方小世界,已经隐隐有触及改变现实的能力。


    这是十分罕见的能触及法则的宝贝之一。


    深渊有法则,地表也同样有。例如太阳东升西落,现实不可更改的一切就是法则。


    杰斯得了加拉德的命令,原本是想通过镜子来试探露兹的能力,完全没想到这种高级别的炼金术品会被毁坏。


    一般来说等级越高的炼金术品,对魔法的防护力也是越强,像镜子这种级别完全能抵挡住魔导士的全力一击。


    杰斯不相信露兹一个中级法师有这个本事,他更倾向是安娜阿尔诺在她的实验品上设了什么自动防护机制。


    “老师,所以我是落选了?”露兹小心翼翼地问,她还没忘记进入联赛也是加拉德的命令之一,在翻脸前最好还是听话一些。


    谁关心你落不落选?


    杰斯法师现在恨不得生啃她,但加拉德暂时还要留着人。


    他只能咽下怒火,被迫接受损失,重大的损失,不可估量的损失。这已经不是自费上班的程度,这是破产上班。


    越想越气。


    “你给我每天都留堂劳动!”


    “期限是?”


    “一直到毕业!”


    ……


    “镜子根本不关你的事。”莱尼拉忿忿不平地说。


    她在课后很讲义气地跟着露兹一起留下来劳改,呸,是留堂劳动。


    她们正在打扫之前上课的教室,然后再去温室给一些挥舞枝条的魔法植物做修剪,接着去喂蝎尾蜥,再去打扫飞马马厩……


    露兹怀疑杰斯法师是想累死她给镜子偿命。


    “为什么?”露兹有点心虚地问,“当时确实只有我在镜子里啊。”


    “这种高级炼金术品只有魔导士以上的法师才有能力毁坏。”莱尼拉丢下扫把叉腰说,“没准是杰斯法师自己使用不当。”


    “这么说它确实很贵?”露兹感觉更加心虚了。


    “不是贵的问题,高级炼金术品一般都是有价无市,要是功效好一点的就更加难得了,基本只能在大贵族的库房里能偶尔看见一件了。”莱尼拉想了想镜子的价值,怒火稍稍降下来了一点。


    “好吧,虽然只是迁怒,但杰斯法师只罚了课后劳动也算不错了。”


    “要到毕业哎!”


    “没让你毕业后继续


    打工还债就不错啦。”


    真是善变的女人,刚才还给她辩解,现在就改立场了。


    露兹叹着气,认命地扫地。


    突然,扫把下叮铃响了声。


    露兹挪开扫把一看,发现是一片遗漏的镜子碎片。想着下堂课还给杰斯法师能不能减点刑,她弯腰把它捡起来。


    狭长的三角碎片中,一只漆黑的眼睛正盯着她。


    第68章 复制人露兹猛地吓了一跳,下秒靠着战……


    露兹猛地吓了一跳,下秒靠着战斗本能抽出匕首,抽开甩过来的黑鞭。


    她飞快地扫了眼四周,原本的教室竟然在顷刻间变成了原先的血色荒原。但空间只有那片镜子碎片那么大,天空和大地也被划成三角的形状,范围之外是一片混沌的漆黑。


    黑影再次袭来,露兹抬起匕首去挡,这次她隔着刀刃看清了那张脸。


    她吃惊地瞪大眼睛,就这么一下被打乱了步子。


    露兹起先以为是镜子幻化的黑翅女人没有消失,又不死心地把她拉了进来。


    但刚才一眼,发现对面的黑影完全是她的模样,连头发两边的挑染,衣服穿着,脖子上的项圈都跟当下的露兹一样,简直像是一比一地复刻了另一个她。


    对方显然很了解露兹的战斗习惯,处处都能提前料到露兹下步动作。


    比如她现在往旁边跃开凝起鞭子格挡,对面黑影已经先一步避开鞭子,朝她闪过来,手上的同款黑鞭模糊化雾,接着凝合成匕首的样子,扎进了露兹的肩膀。


    “还挺聪明的……”六十四嘟囔道。


    知道大号复刻不好,就弄个迷你号试试。


    “我知道自己很聪明,但现在不是夸人的时候!”露兹吃痛地后退,卷起鞭子试图困住对方,但后者像烟雾一样消失了,接着又出现在不远处,蓄势待发。


    “谁夸你了?”六十四说。


    “她不就是我吗?”


    “是,也不是。”六十四提醒道,“镜子无法复刻灵魂,所以复制体只是能靠战斗习惯和本能来推测你的动作。”


    露兹秒懂,镜子没有实时读取所思所想的能力。


    这就好办多了。


    她接下来的动作都尽量逆着往常的习惯,果然对面被一下子打乱了步骤,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百分百猜中她的下步动作。


    然而复制体依然能稳稳压着露兹打。


    因为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还有那一手化雾,每次好不容易截住对方身体,她都能变化成雾气躲过。


    “为什么她的速度这么快?”露兹微微皱眉。


    按理来说,她们难道不该一个速吗?


    “那个金系的老头说过,镜子只能复刻目标的一部分能力。”


    “所以?”露兹又被鞭子打得一个趔趄,扭过肩膀勉强避过下一个元素刃的攻击。


    “既然她能有这个速度,就意味着你也可以,”六十四飞快说,“集中注意力去看。镜子只是能更充分地发挥你的能力。”


    话是这么说,但露兹确实完全不能达到复制体的这个速度。它好像会瞬移一样,而且身体部位似乎还能短暂幻化成雾气躲避攻击。


    几束镜光闪过。


    从刚才起,三角碎片状的天空上就投下几束光,像被云层不断一遮一挡,时隐时现。


    但这个频率……


    露兹发现复制体瞬移的频率跟移动的光束隐现频率很接近,影子落到它身上,下秒就能出现在另一道影子里。


    露兹心里有了猜测,静待时机,一手执鞭,一首握刀,匕首尖始终追着复制体的方向。


    下一刻面对扫过来的鞭子,她一跃而起,没有避让而是径直迎了上去。


    因为靠得太近,锐利的鞭子划伤了露兹的肩膀,但她依然不管不顾地抬刀去刺。


    镜像果然被逼入阴影,果然又闪现消失。


    这次露兹看清楚了。


    是阴影。


    镜像不是能闪现,而是能借助影子移动。它也不是能化雾,只是能暂时融入影子里,这需要跟暗元素保持很高的共鸣。


    这是露兹之前没有想到的方向。


    她只是单纯尝试去操控影子,完全没想到还能这么做。当法师体内的元素跟环境中的元素排布移动频率都高度一致时,确实是有可能做到将自己与元素融合在一起的。


    只是脑袋瓜正常的一般人不会这么去尝试。


    因为在传统观念中,元素始终只是法师手里的武器,就像剑士手里的剑。他们会用剑砍人,但不会想到让自己的身体变成剑去砍人。


    不说奇不奇怪,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没法变回来呢?


    但眼下露兹已经没得选了。想要破局,必须先杀掉这个复制体,但现在她连它的衣角都碰不到,随着战斗时间拉长,还有逐渐落下风的趋势。


    这就逼得露兹不得不铤而走险。


    她深吸口气,放松身体,将大量暗元素引入身体,等下一道影子旋转过来时,尝试将身体中的暗元素密度和活动频率同影子中的调整一致。


    虽然几次尝试都没有完全成功,但露兹逐渐摸到了感觉。


    这个过程有点像试密码锁,一圈一圈慢慢扭动按钮,经过细微的调试,听着锁孔都一点点地对上位置。


    然后在一个瞬间,咔哒一声,锁开了。


    跟暗元素保持高频共鸣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自己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它们的情绪诉求都在这瞬间清晰地反应在脑海里。


    心念一动,露兹发现自己已经移动到了另一束影子里。


    复制体一鞭落空,看着突然消失的人影动作一顿,在感受到身后的暗元素波动后往旁边避去。


    但这次它慢了一步,肩膀被黑鞭牢牢卷住,用力一拉,肩骨变形脱节。


    复制体被掀翻在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露兹断开同暗元素的共鸣,走出到它跟前,举起匕首结束战斗。


    但匕首没有如预料的一样割开它的喉咙,一双突然出现的赤角架住了刀刃。


    地上的复制体逐渐没了人类的模样,全黑的眼睛,尖锐如匕首般的指甲,脱臼的肩膀在恶魔力量上身后立即得到了自愈,其他划伤也肉眼可见地愈合了起来。


    “这就是我完全魔化后的样子吗?”露兹向左闪身,躲开尖啸扑来的复制体。


    她同时也引动深渊魔法,肩膀上的伤口果然不一会就愈合如初了。


    露兹好像知道该怎么使用恶魔和人类的两种状态了。


    总体来说,恶魔的躯体防御性和自愈性更强,更适合近身肉搏。而人类的身体更脆弱,但也更灵活,结合周身环境,合理使用七种元素,适合远程的攻击。


    面对迎上来的恶魔复制体,露兹抬起魔化的手臂格挡,然后拉开身距,控制暗影扭动,像绳索一样将它捆绑起来。


    匕首刺穿了它的心脏。


    复制体好像被按下停止键的人偶,呆呆地望着露兹,失去了所有的动作和表情。


    从被匕首刺穿的点开始,复制体逐渐消散,就像刚开始被画出来一样,现在它就好像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慢慢地擦去。


    “干得不错,”六十四难得地不吝夸赞道,“学得很快”


    “幸好它好像只知道切换单一的恶魔形态或人类形态战斗,不然恐怕会更加难缠。”露兹插回匕首,“不过镜子不是会展现最恐惧的对象吗,怎么弄了一个我的复制体出来?”


    “这个嘛……”六十四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下露兹她的真实身份。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我最大的恐惧,”露兹煞有介事地说,“其实就是变丑。你看完全恶魔的形态,眼袋深,嘴里獠牙又长,脸上还覆着鳞片,头上这么长的羊角,指甲漆黑,看上去简直太破坏原本面孔的美丽了。”


    “……哦。”六十四抽了下嘴角,忍不住嘀咕,“你这是赤裸裸的外貌歧视,我们恶魔的审美就是这样的暗黑风。”


    “我果然不适合当恶魔。”


    “你说什么?”莱尼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眼前一晃,露兹又回到了教室里,手里还拿着那片镜子碎片,只是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莱尼拉看到露兹手上的碎片,走过来,“怎么这里还剩一片,得赶紧交给杰斯法师,不然……”


    话没说完,镜片发出咔啦一声,彻底碎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堆小碎片,然后化成了齑粉。


    露兹眨了下眼睛,慢慢转过头对上莱尼拉的目


    光,“我什么都没做,它自己裂开了。你刚才说不然什么?”


    莱尼拉叹了口气,“不然少一块啊。”


    ……


    “啊!”


    一声愤怒的吼声从办公室里传来。


    谁能明白大型拼图拼完后发现少一块的绝望。


    虽然镜子碎得厉害,但杰斯法师不想轻易放弃这么珍贵的炼金术品。


    他耐心地一片片拼起碎片,历经几个月,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终于把碎片都原位拼了上去。


    杰斯法师身心舒畅地欣赏着自己几个月的成果,然后,快乐戛然而止。


    他瞄到了一个小角落,发现那里还缺了一小块,可能还没他的巴掌大。


    就是这么一小块,他掀翻了办公室地毯,翻箱倒柜都没能找到最后一片在哪里。


    就是这么一小片,几个月的工夫都白费了。


    当然一切的罪魁祸首并不知情,就算知情也只能浅浅表示一下节哀顺变,镜死不能复生。


    露兹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联赛的事。


    虽然她是最后一个出镜子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加拉德的意思,最后经过光明正大的暗箱操作,她还是以最后一位替补人员的身份加入了队伍。


    这是露兹最想要的,替补身份既满足了加拉德加入联赛队伍的要求,又不用跟正式队员们一样每天加练到深夜。


    每天摸摸鱼,研究研究新咒纹,开学前画点小抄赚点外快,日子惬意得飞起。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年末。


    为了赶上年初初赛的节点,队伍挑在了光明女神节前启程了。


    也是在这时候,传来了本次联赛比赛形式调整的消息。


    第69章 谁动的手红色的天幕下,石头筑成的城……


    红色的天幕下,石头筑成的城镇陷落在一片火海中。


    靠近城中心的狭窄街巷中冒出浓烟与灰烬,熊熊烈火以不可阻挡之势包围了一号领主的府邸。


    住在中心城的恶魔如潮水般往外城逃去,只有府邸的守卫还在不死心地试图浇灭大火。


    但这火焰并不普通,完全无法扑灭,即使落在光秃秃的石头上,也能像可燃物一样烧起来。


    这些长相各异的恶魔守卫还得十分小心,前几分钟就才有个粗心的倒霉蛋点着了自己的翅膀,然后在不可阻挡的烈火中焚烧殆尽。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起,由小变大的黑影从被烧成橘红色的天空飞速落下,狠狠地砸进府邸建筑中,地面随之猛烈地震颤了下。


    在化成废墟的残垣断壁中间,躺着的是一头蝎尾蝇头的大恶魔,正是一号领主本体恶魔的形态。


    此时两对绿色的复眼都失去了平时的光彩,螳螂似的锋利刀臂也变得坑坑洼洼,布满裂痕,还有覆盖着绿色绒毛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灭火的守卫听见响动不约而同地停下,仰头望去,就见黑发灰眸的男人如履平地般缓步从半空中走下来。


    连高级恶魔也做不到空中悬停,男人的实力至少达到了领主的级别。


    寒星似的目光扫来,众魔纷纷像遭了电击似的一颤,避开他的眼睛垂下头,做出臣服的姿态。


    忠诚对于恶魔来说是不存在的,它们只信奉力量,也只忠于力量。更何况每层深渊领主被更强大的恶魔挑战是常有的事,只要挑战成功,后者就能上位成为新的领主。


    只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来得太突然了,仿佛什么都不懂,没有提前下挑战通知,没有任何征兆,不走任何流程,一上来就是干。


    重要的是,看起来他还干成功了,还是毫无悬念的碾压。


    此时即将变成前任,奄奄一息的一号领主陷在残石废墟中,面朝塞拉菲尔,断断续续地发出火焰般的劈啪声。


    恶魔的语言古老而艰涩,即使待了几个月了,他还是很难完全听懂。


    “它问你是谁?”穿着一身黑色礼裙和纱帽的女人从浮动的空气中走出来,踩着悠闲的步子,挨到塞拉菲尔旁边。


    女人正是在龙岛消失不见的安娜阿尔诺。


    “还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它?”她说着,红唇抿起讥讽的弧度。


    塞拉菲尔走到一号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嗬嗬喘气,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大恶魔。


    一把燃烧着烈焰的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鲜红色的扇面。狰狞的蝇头被剑尖带起落在废墟上,哒哒弹动,一路滚落到安娜阿尔诺的黑色高跟前。


    恶魔睁大的眼睛仿佛在无声控诉,她为什么说谎?


    安娜阿尔诺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断头,轻轻提起裙摆,厌恶地避开。比起大恶魔的死,她更在意自己的裙子有没有被弄脏。


    斩落脑袋的剑带着残留的血腥味横在了女人的脖子上。剑身的火焰已经收起,然而锃亮的剑刃反射着四周熊熊火光的倒影,似乎仍然在剧烈燃烧着。


    她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不慌不忙地斜眼瞥向持剑的男人,用目光询问他要干什么。


    塞拉菲尔盯着安娜阿尔诺看了会,他确信刚才一号提到了她的名字,而她却只字不提。


    但他并没有感到奇怪或是觉得被背叛的愤怒。从看到安娜阿尔诺的第一眼起,塞拉菲尔就知道这个女人谎话连篇。


    这倒是除了容貌以外,她和露兹之间少有的相似点。


    想起跟露兹的最后一面,塞拉菲尔不由地晃神。


    他想象着比眼前这张更稚嫩些的面孔,同样映照在金色的烈焰中,却是坚定地护在另一个男孩身前,而望向他的目光是失望和防备。


    他深吸口气,放下剑,利落地插回腰间。


    不仅仅是因为露兹的关系,安娜阿尔诺他留着还有用。


    “不管你想做什么,”他面无表情地说,“别坏我的事。”


    安娜阿尔诺垂下眼睑,若有所思的目光从他腰间的空刀鞘上扫过,看长度,原先应该装的是把匕首。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个一开始我不就已经说过了吗?”


    她放轻声音,慢慢靠近他,紧盯的眼睛试图捕捉男人脸上不同寻常的表情。


    可惜她落空了,塞拉菲尔的神色始终都是毫无波澜,在她伸手时微微侧肩,正好避过触碰。


    安娜阿尔诺轻轻笑了下。她好像意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秘密。


    ……


    地表,一辆疾驰的旅行马车飞奔在林间小道上,前面拉车的是四匹雪白的飞马,在昏暗的光线中白得发亮。


    马车内部有一个房间那么宽敞,松散坐着的正是参与联赛的一众人。


    联赛的队伍已经敲定,五个正式成员分别是火系的薇薇安、木系的莱尼拉、水系的克雷尔,另外一名金系和光系的学生。


    替补成员是两名,其中之一就是露兹。


    不过因为露兹在选拔考试上的表现,很多人明里暗里都以为是杰斯法师看在艾佛利伯爵的情面上,硬是光明正大地插人。


    脾气火爆的薇薇安更是正面碰到就要冷嘲热讽地呛两句。


    好在露兹最近心情不错,懒得计较。此时她正坐在莱尼拉旁边,她的另一边是越发沉默的克雷尔。不知道最近干什么去了,几天不见,脸色越发地苍白了。


    “新规则要求法师同剑士队伍合作。因为


    恶魔军团的实力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在变得越来越强,法师和剑士作为抵御深渊裂缝扩张的主力,各有长处和短处,团队的配合往后将成为各国的重中之重。”


    新规则一经宣布就引起了众人的低声议论,队伍成员们相互交换犹疑的眼神。


    “三所剑士学院已经选拔出了合适的参赛人选,你们会在前面的驻地见到他们。”


    带队的杰斯法师说完就进到单独的房间,不再管他们。


    “不知道剑士有没有候补,”薇薇安在说到候补的时候咬了个重音,“候补法师和候补剑士可真是太搭了。”


    她说着目光扫向角落的某人。


    这种不痛不痒的话,露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另一个替补队员垂下了头。


    除了想劝架的莱尼拉和心事重重发呆的克雷尔,其他两个正式队员虽然没有明言,但表情也自然地显露出高人一等的得意。


    真是太神奇了。


    原本都是平等的同学关系,只因为在暂时的联赛队伍中一个是正式队员,另一个是替补队员,两者之间就好像自然而然地产生了高低等级差异。


    正式成员仿佛就天然拥有了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又衍生出了权力感。


    就算替补成员表现其实也胜过班上的大多数人,其实可能只比第五名晚出来一秒,但仿佛这就成了被支配的理由。


    言语讽刺打压,使唤端茶倒水,情绪发泄对象……种种都一下子变得合理了。


    露兹的沉默被当作了被羞辱后的臣服。


    薇薇安望见另一名垂头的候补队员,心情畅快地抬起下巴,“喂,那个谁,去倒杯水过来。”


    她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享受支配下等人的权欲感,因为有眼睛的都能看见她面前的杯子里还有满满的水。


    露兹承认自己确实是实打实走后门的,但另一个替补队员可不是。她望着得意洋洋使唤人的红发少女,慢慢眯起了眼睛。


    突然,薇薇安感觉有什么戳了下腰间敏感的部位。她强忍住痒意转过身,后面只有空空的地板,窗户的影子在阳光下被拉得狭长。


    难道是她的错觉?


    但紧接着那东西又在她的另一侧腰间戳了下。


    这下薇薇安确信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了。她反应过来是有人搞鬼,怒火冲天地望向身边的金系学生。


    “怎么,你要给替补的出头?”薇薇安大声说。


    “什么?”金系学生莫名其妙地皱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脾气少冲我发。”


    薇薇安正在气头上,一听这种怼人的话火气更大了。


    而这时候她的后腰又被不痛不痒地戳了下。


    只能说那东西的时机把握得很好,薇薇安又恼又怒,怒火冲天地转过身,看向光系学生。


    光系在对抗恶魔的战役表现中一直力压火系,再加上这女生总是学着那个讨厌的索菲亚装得一脸清高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想做白莲花2.0。


    背地里还不知道做什么勾当,薇薇安早就瞧她不顺眼了,这时候自然以为是她没事找事。


    此时,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怒火终于烧过了理智。


    半空中,火焰凝结成的愤怒小鸟骤一出现便直冲光系生。


    “你疯了?”光系女生躲闪不及,漂亮的银色缎面长裙被烧掉了一角。她看见烧焦的裙摆,控制不住脸上表情,尖叫道,“疯女人!”


    回应她的是更多的火焰球攻击。


    光系女生自然也不甘示弱地回击。


    旁边的金系学生挨得近,猝不及防地被烧掉了一半领子,然后又被高温的光球砸中。不痛不痒,但足够勾起他的怒气值。


    三人混战,马车遭殃。


    虽说不至于整个骨架散架,但原本平稳行驶的车被打得左右颠簸来颠簸去,乘坐体验直线下降。


    杰斯法师的房门骤然轰开,金属丝如潮水般涌出,将三个人卷得严严实实,然后像蜘蛛茧一样被吊在房梁上,轻轻摆动。


    随着杰斯法师的房门砰一声关上,马车内终于重新恢复了安静。


    从事发到结束,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候补队员还端着倒好水的杯子,看着应该没办法再喝水的薇薇安,他默默地坐下,小口啜饮起来。


    “你好邪恶啊。”莱尼拉凑过头,贴着露兹的耳朵小声说,“看你干的好事。”


    还没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少污蔑好人,”露兹嚼着准备好的干粮,一边欣赏晃悠悠的三根电线轴。


    “我都看见窗户的影子动了,”莱尼拉斜眼,挑眉,“难道影子还会无风自动?”


    露兹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冲她无辜地眨了下眼睛,“看来是连窗户都看不下去这三了。”


    “少贫嘴了。”


    嬉笑间,一直匀速前进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第70章 项链飞马焦躁不安地嘶鸣一声,马蹄……


    飞马焦躁不安地嘶鸣一声,马蹄原地踩踏,怎么也不肯往前走。


    莱尼拉好奇地从窗户探出头去察看,随即睁大眼睛发出惊呼,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巴。


    风从前方吹来,尸体腐烂的恶臭味道也随之从窗户缝隙漏进了马车。


    剩下几人一窝蜂地涌到窗户边,向前面张望,然后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凉气。


    在森林小道的两边,灌木中钉着几根十字形的木头杆子。根据杆子的形状和高度,众人猜测上面绑着的是尸体。


    因为上面落满了乌鸦和其他食腐的鸟类,不断啄咬、撕扯着。


    远远望去,像一大片表皮微微浮动的漆黑布料。


    “太野蛮了,”莱尼拉避开眼睛,厌恶地皱起脸,“这是有多大的仇,杀完人还要吊起来示众?”


    “这是种祭祀形式,我在大陆编年史上读到过,”替补队员穆里克咽了咽口水,“但自从教廷派牧师遍及各处后,这种残忍的血祭应该早就在民间销声匿迹了才对。”


    祭祀一词触动了露兹的记忆,记起自己在邪教徒的船上确实也是像这样被吊在杆子上,立在法阵中心。


    “大概是因为恶魔的出没在变得越来越频繁。”克雷尔瞥了眼,转身回桌边坐下。


    “血祭?”露兹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什么魔神。


    “他们在给谁献祭?某只大恶魔?”莱尼拉问。


    克雷尔看了看她没有回答,倒是穆里克想起了什么。


    “在今年暑假,”穆里克顿了顿,似乎在挑选合适的用词,“我回家的时候也碰见过一次。当时途经一个很小的村子,村中心插着许多这样的十字杆。”


    “这些平民是都疯了吗?”莱尼拉吃惊地问。


    “如果神迹遍寻不得,”克雷尔垂着眼睑说,“而恶魔就在身边,投靠恶魔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他们不怕下一个是自己被推上去献祭吗?”莱尼拉冷声问。


    “那也好过每天生活在恐惧里。”


    “牺牲别人,就为了让自己安心?”莱尼拉忿忿地说,“这群愚昧的贱民活该被神抛弃。”


    克雷尔听着莱尼拉的话神色微微一僵,伙伴一直以来的友好都让他差点忘了对方也同样是个贵族。


    “利用恐惧欺骗和驱使众人的搅屎棍,”露兹打量了两眼祭品,转过目光,“才是真正该死的。”


    “主谋该死,但听从和实行暴行的还是从犯。”穆里克不赞同地说,“胆敢参与邪教的,都该被清算。”


    “如果所有人都恐惧,”露兹问,“你难道打算杀掉所有人吗?”


    穆里克沉默不语。


    “大清洗才是最终的结果。”被吊着的光系生薇瑞娜冷声说,“贱民就是贱民,不值得被同情。”


    “怎么?”露兹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问,“难道你觉得神在执行大清洗的时候会留你一命?”


    “光明女神的信徒都会得到救赎。”


    “也许?”露兹不置可否地说,“但我更相信开水浇蚂蚁洞的时候,神是懒得去分辨哪只是好蚂蚁哪只是坏蚂蚁的。”


    这种粗鄙的游戏一听就是贱民才会知道。


    薇瑞娜一听微微蹙眉,神色间更加轻蔑,“不信仰光明女神的异教徒早晚会被黑暗吞噬。”


    “正好,”露兹冷淡地反驳,“我是暗系法师。”


    薇瑞


    娜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下,说不过,就自认为很有气度地轻哼一声,不再搭理胡搅蛮缠的私生女。


    车外,飞马被血腥味刺激到,喷了喷粗气,蹄子不情愿地刨着地,不肯再继续往前走。


    赶车的随从只能下车走过去察看,进食的乌鸦被惊吓飞走。


    覆盖的黑色像防尘布般掀起,仿佛烧焦的尸体被剥去了焦黑的皮层。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暴露在空气中的尸体还是吓了众人一跳。


    杆子上的祭品姿态很奇怪,背部的衣服布料被撕开,皮肤沿着脊椎线掀起,往左右展开的手臂方向绷紧摊开,用涂成红色的钉子钉在木架上。


    远远看去像极了人皮做成的翅膀。


    仔细看还会发现,每具尸体额头上还用刀刻出了一只血红的眼睛。


    “他们不是普通的商人,”莱尼拉在震惊过去后,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看穿着的盔甲和上面的徽章,他们应该是瑞克公国的骑士。”


    “瑞克公国的骑士怎么会在这里?”穆里克思索道,“虽然已经是边境,但这块区域确实还在帝国之内,瑞克人冒着挑起战争的风险也要越境的会是什么事?”


    嗖!砰!


    随从被突然射过来的箭吓得大叫一声,脚步不稳地踉跄后退,猝不及防地被凸出地面的树根绊倒,仰面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正好救了他的性命。他仰起头,正好看见第二支箭的尾羽擦着自己的鼻子射到了地上,箭尾还在快速抖动。


    露兹望向箭射来的方向,林木幽深,杂草丛生,完全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紧接着又有数支箭射来,眼看随从马上要当场毙命,旁边的树影暴起。箭打在黑色的影子上竟然发出了像打在实物上的清脆叮叮声,随后纷纷落到了地上。


    没想到她的反应和施咒速度能这么快。


    杰斯法师走出房间,经过露兹时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加拉德院长在对待她的事上一直体现出过分的谨慎,此前杰斯还觉得小题大做,现在隐隐觉得这个孤女没准还真有点本事。


    杰斯法师望着空无人影的林子,面色越加不好了,神色不虞地朝着箭射来的方向大声说,“你们知道在帝国领土上主动挑事的后果吗?”


    一阵微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声音。随即露兹听出来这不是风声,而是某种艰涩难懂的语言。


    他们显然是碰上事了,最好的证明是吊起的三人也在杰斯法师出去的时候被放了下来,这是让车内几人全神戒备的意思。


    车里虽然因为空间魔法被扩张到有房间那么大,但要是打起来,封闭的空间还是不太利于攻防。


    露兹想了想,紧跟着杰斯法师走出了马车,站到他身后。其余几人也跟在后面鱼贯而出。


    杰斯法师还在同那个微风般低哑的声音一来一回对答。


    露兹有些好奇对话的内容,但苦于听不懂,接着那种第一次尝试变形术时的感觉又涌现了出来。


    潜意识里露兹觉得自己能听得懂。


    “这是精灵语,”薇薇安瞥见露兹侧耳倾听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嗤笑道,“精灵发音时喜欢仿照风声水声这样的自然音调,所以极难听懂,没有几十年的学习,一星半点都休想听明白。”


    但在露兹仔细去辨别时,精灵语传到兹耳朵里时逐渐变音,最后完全是能听懂的通用语了。


    露兹嘴巴里发出的那种轻风似的语言打断了薇薇安的嘲笑。


    “不好意思,”露兹冲她机械地假笑了下,“恰好懂一点。”


    精灵和杰斯法师的话还在继续。


    一个套着单肩蜥蜴皮甲的女精灵从树后走出来,长发用灯芯草发带束起,背后的箭囊塞满了箭,她穿着的绿色衣服能很好地帮她隐身在了丛林里。


    “这里是森林,是精灵的地盘,”女精灵拉着工,箭头直对杰斯法师,“越界的是你们,人类!”


    杰斯法师作为魔导士,根本没把精灵放在眼里。但碍于人类和精灵之间的和平条约,他忍下怒火说,“我不在乎你们对瑞克人做了什么,只要别挡路。”


    “这不是精灵做的,”女精灵的嗓音陡然像滋音的麦克风,变得非常尖锐,“我们确实正在追这伙人,但发现他们的时间比你们早不了多久。”


    “据我所知,按照和平条约,精灵和人类之间不能互相打杀?”


    “精灵可不像人类一样狡猾,我们一直严格遵循着条约,”女精灵情绪激动地说,“要不是他们先抓走了公主,我们不可能一路跟到这里。”


    “小心用词,你刚刚可是提出了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杰斯法师说,“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带走了精灵公主?瑞克没道理挑起战争。”


    “那就问问你的仆人刚刚从瑞克人的尸体上偷拿了什么?”


    杰斯法师的目光转向旁边的随从。


    在法师越来越严厉的目光下,他显得很局促不安。


    “拿出来,只会丢脸的东西。”杰斯法师怒骂道。


    随从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法师大人,我没……”


    “想好了再说,”杰斯法师冷冷地说,“等我亲自搜出来,你偷东西的那只手就不用留了。”


    随从被魔导士的气势压得一声大气都不敢喘,只得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东西。


    “法师阁下,我发现了它……以为它是无主的……”


    “闭嘴,蠢货。”


    随从掏出来的赫然是条做工考究的宝石项链,看起来很古朴,甚至还有些眼熟。


    露兹眯起眼,盯着杰斯法师接过来的项链,仔细察看了几遍,越看越眼熟。


    精灵望见项链,松开弓,将箭塞回箭囊,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大路上。


    “这是公主的项链。”她激动地说,随后面色迅速转阴,“果然是瑞克人抓走了公主!”


    一个声音打断了精灵欲要喷发的怒火。


    “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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