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握住了。
娄絮的心脏顿了一瞬,紧接着紧锣密鼓地舞了起来。她一紧张,就开始没话找话:“师尊,你这只人偶好小啊,没有像三十七的人偶那样大的吗?”
池风摇摇头:“没有了。”
这种精细程度的人偶,炼制成本颇高,多半有价无市。池风的人偶都是花言送的,能用的总共也就三具。
三十七的那具不能储存规则之力,没有任何攻击力。第二具可以储存规则之力,但是有使用时限,池风用来随三十七出行之后就坏了。
现在使用的这一具,可重复使用,可储存规则之力,且制作精良。但就是因为制作太精良了,材料不够,只能做成一个小团子了。
得知美人的人偶都是花言送的之后,娄絮不禁感慨:“师尊,花道主对你真好。”
所以为什么师尊对花言如此冷漠呢?
她与池风相处久了,
自然知道他是一个很平和的人,脾气极好,待她也温柔。而她与他们初见时,他们分明已经认识了许久了,可池风对他仍没什么好脸色。
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吗?
池风抬头,目光平和地看她。在他的记忆中,他和花言的相识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那是百年前的事了,当时他还控制不好水石的规则之力,麒麟府每日都是冰雪覆地。
给池风送小团子人偶的那日,花言在冰雪中呆立了许久。
他修的是铸器道,每每练出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就往池风府里送。但他没一次能进去。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偶然见过池风一面。那时他就知道,池风已经不记得他了。
他松了一口气,可这气还没有松下去,就又提了起来。
池风是不记得他,可竟然有点讨厌他,没有好脸色,连门都没让他进。
池风也不知自己为何对一个记忆中并不曾存在过的人心生厌恶,也不知道为何一个陌生人会无缘无故给他送自己新铸的法器。
反正他是拒绝的。
他立在门口,冷声道:“我不认识你。为何送我法器?”
花言笑嘻嘻:“我认识你就行。”
他又来了几次,池风没有再搭理他。
每次他都在风雪里站许久。不见池风出来,他就把他炼制的那些小玩意放在大门口,等池风自取。反正他下次再来,东西都会消失。
他炼制的小玩意,总不至于被原地分解吧?
池风很无奈,池风不理解,池风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思把法器拿了回府。
他只是不想同花言说话,但又不是跟这些小东西有仇。再说,他一个人住在偌大的麒麟府,不是修道就是看书,不是看书就是种树,他也无聊得很。有新鲜事物玩一玩,倒也不错。
没有人能拒绝新奇的小东西。
而那人看见他收下法器,就好似得了道师的奖赏一样开心。他觉得很神奇。
可是花言送小团子人偶那天,花言在结界外站了很久,一定要等池风出来。
池风一时好奇,拿神识扫了一眼,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小一号的自己。
池风瞳孔地震:?
花言捕捉到了池风的神识,举起小人偶,嬉皮笑脸地道:“你看我给你炼的小人偶,是不是很像你?它跟我之前给你的那几只人偶相比,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
他哗啦哗啦开始介绍小人偶的好。
池风传音道:“你好吵。”
花言没有半点自觉,嬉笑道:“师叔,让我进去喝口茶呗。”
池风:……?
他喝了一口茶,到底把人放了进来。
自此,两人关系终于有所缓和。
……
天将破晓,晨星稀疏。
小人偶拉了拉娄絮的衣袖,领着她去厨房,边走边仰头问道:“想吃点什么吗?”
絮絮受了伤,还在恢复阶段,得吃点有营养的食物补补身子。
至于他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太破了,反倒不急着修复。
娄絮眼睛一亮:“吃什么都可以吗?”
池风轻轻点头:“嗯。”
要是几天之前,娄絮还会有些不好意思,与他客气客气。但今晚,她可是为了师尊一宿没睡呢!她喜上眉梢,恨不得在小团子的脸上亲一口。
她嘻嘻笑道:“想吃芝士大排骨!”
池风:“芝士是什么?”
娄絮牵起小团子的手快步走起来:“一种……调料?不难做。”
她穿过来之前还在看自制芝士的教程。
一人一偶,一高一矮,在灶台前捣鼓半天,居然真的把芝士大排骨捣鼓出来了。
嗯,大部分都是池风做的。
娄絮狠狠咬一口香喷喷的大排。
惊艳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开来,幸福的滋味在她头上炸了一束烟花。她体内的木果蠢蠢欲动,浑身泛起清脆的春色。
她眯起眼睛,腮帮子鼓鼓的。
在现世的时候,她总是吃不饱饭。那时候她就许愿,想要做一只仓鼠。感觉现在梦想已经实现了。
有家真好。
她一边嚼嚼嚼,一边催池风讲他和花言的小故事:“然后呢然后呢?他给你送了人偶之后……你们是那时成为朋友的吗?”
人偶不能吃东西。池风托着脸,看她把芝士糊了满手满嘴,眸子里盛满笑意。
絮絮是好孩子。他翻看一些育儿宝典时,见许多孩子都不愿吃饭。
“朋友?也不算。只是有一些事我需要问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花言的讨好,若不是心有诡计,就是在替从前的行为赎罪。池风不出门,却可以通过文字来触摸人情冷暖。他对人际交往也不全是一片空白。
至于花言的异样,他早就注意到了。他只是被洗掉了记忆,又不是被洗掉了脑子。
之前不问,只是懒得问。问了又能怎样?
但那日花言来送小人偶时,他突然好奇之前发生了什么,于是动手把花言审讯了一番。
花言把头摇成拨浪鼓,丝毫不知道自己陷入了什么境地。他不肯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生我的气,要是我跟你说了,你不就更生气了?”
池风露出和核善的微笑:“不说?”
花言重重点头:“不说!”
要是被师尊和师伯发现,他就死定了!
池风微微一笑,在花言惊恐的目光下,用土灵挖了一个坑。那坑蠕动着把花言吞了下去,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花言很快就被冻僵了。
麒麟府内,到处都是冰雪。埋他的那块土,还是多月冻土。
作为铸器师,花言的火灵是修得很好,但麒麟府的冻土是水石规则之力的产物,他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局面僵持了几分钟,花言很没骨气地放弃了,把事情倒豆子似的都倒了出来。
整件事很简单,简单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上仙宫宫主程均让当时的铸器道道主——也就是花言的师尊,炼制一种法器,把池风的记忆给洗出来,而花言就是落实“洗”的人。
“我当时不知道他们要我干什么,他们让我帮你疗伤。”
花言彼时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憨头憨脑,活宝一个,什么都不懂。师尊说池风需要帮忙,他就当真了。
直到晶莹的记忆从池风的魂体中游出,落在师尊给他的法器之上,他才知道帮的是池风的倒忙。
池风没有觉得很意外。对于上仙宫的大部分人,无论他们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再感到意外。
他轻叹了一口气,只听花言略带犹疑地问:“你不生气吗?”
他摇头:“生气?生你的气吗?”
就算生气,也不该生花言的气。花言又做错了什么呢?他顶多只是傻,他此前什么都不知道。
先假设他只是傻吧。
冻土的束缚削弱了,花言脸上阴转晴,笑嘻嘻地把自己从冻土里挖了出来。他见池风起身就走,立马跟上:“师叔别走啊!”
池风驻足:“嗯?”
花言:“我以后还能来吗?”
池风默了默,道:“可以。”
当年的事儿必然不止这么一桩。他也想知道上仙宫那伙贼人还做了什么缺德事儿。
……
娄絮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接下来几日,池风给她开了全方位小灶,把她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六点晨起做体能训练,结束之后还需进行身法训练。练得满头大汗,想要洗个澡舒爽舒爽,却被池风摁着吃上一顿堪
比满汉全席的早饭。
幸好如今她锻体,食量大消耗也大,否则被师尊这样养下来,她不得胖成球。
娄絮这几日已决定要修统御道的阵法一门了。这几日早饭之后,还会读一些阵法的理论书籍。
另,感谢戴月和《清冷师尊爱上我》,她已经基本掌握灵洲的文字了。
午饭和午休结束之后,她随池风修炼神识。
晚饭之后,她得泡一会儿药浴,并以术法学习结束一天的小灶。然后扑上榻,开启和戴月的《清冷师尊爱上我》时间!
一段时间之后。
随着身体素质的提升和身法训练的推进,娄絮的身法逐渐变得灵活,加上风灵辅助,攀墙爬树,掏鸟窝抓戴月,样样在行。
阵法基础和神识运用,也在稳扎稳打中得到进步。
另外,不得不提及的是,她和戴月把《清冷师尊爱上我》看完了。
师尊追妻火葬场,结局be,令人唏嘘。娄絮骂了一句,戴月更是骂了半天,它每日见了娄絮就喵喵叫:“你骗我,你说看这个可以学追小母猫!”
戴月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结果师尊根本没有追到吕烛!”
娄絮:“那又怎么样?他们……”
他们做都做了,怎么不算一种he呢?
等等,这种话不能跟小猫说。
娄絮循循善诱:“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完,你看女主都没有把男主一脚踢开,男主还是有机会的。”
戴月“嗝儿”一声,哭得更惨了:“可是作者都说完结了!完结了!”
娄絮干笑一声,立马打通信给苏间莺:“亲爱的,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之前说这本可甜了?”
苏间莺支支吾吾:“啊那什么,也有甜的呀……”
完了,她一时间没想起来有啥情节能夸甜。
苏间莺一拍脑袋,转移话题:“哎呀,我忽然想起来,瓜农新写了一个异辅线,那个甜呢!”
异辅线?
娄絮以为只是一本书的名字,没多想。只说:“想看,哪里能买。”
苏间莺:“嗯……可能要等一阵子吧,第一批书一小时不到就抢光了。”
娄絮:“重印要这么久吗?”
苏间莺:“也不是,只是等热度下来了,好抢。”
她们上仙宫内可没有售卖点。最近的售卖点在城里,可她们哪抢得过那些住在城里的人。
娄絮:“……行叭。”
没有睡前读物就不读呗,还能咋滴。
睡前小说时间变成了夜宵时间。
她去水池吃水石外溢的规则之力,偶尔能碰上小团子师尊和他的躯体,于是两人闲聊几句,或者交流交流使用道品的技巧。
池风虽然躯体受损,但水石不曾受损,依旧随时逸散着规则之力。因而他将躯体搬至水池边,偶尔泡一泡池子,好让池子吸附一些规则之力。
小团子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一脸深沉:“你的藤蔓控制不是很精准,确实需要再练练。”
娄絮茫然地眨眼。
池风指了指他泡在池水中的躯体:“拿去练。”
娄絮懂了,是叫她为他的躯体反哺一些生机。但是……
师尊的躯体正泡在水中,澄澈的池水把白衣浸得半透。衣裳紧贴白皙的肌肤,衣襟半开不开,露出大片的肌肤。
美人闭目,薄唇微抿,银发披落贴在锁骨之上。他安静又柔和地一呼一吸。
娄絮哪里见过这般香艳的场面,脸烫得吓人。
但她哪好拒绝师尊,显得自己心怀鬼胎?
呸!呸呸呸!她可心里可什么都没有!
见到美人,谁不红一下脸?这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娄絮顶着师尊好奇的目光,磨磨蹭蹭坐到了水池边。她卷起裤脚,让小腿浸入水池之中,然后揽过池风的腰和脑袋,让他枕在她的腿上。
期间,她悄咪咪回头看一眼,发现小团子师尊面色如常,这才松下一口气。
娄絮摁住他的唇。依旧凉而且软,让人很想尝一嘴。
一条藤蔓伸进池子里吸收规则之力,一条藤蔓突破牙关,沿着舌面,伸入了躯体的喉咙,为给他输送生机。
藤蔓很细,输送生机需要一定的时间。娄絮一时无聊,与池风闲聊道:“师尊,莺莺说魂体出窍太久,对身体不好,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小团子柔声道:“魂体已经回去了。”
娄絮:?
低头一看,她手上正捏着的那张脸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吓得手和藤蔓齐齐一缩,方才贴着池风躯体的手和大腿都在发麻发烫。她原先只觉得池风的躯体轻巧,如今他眼睛一睁,她只觉得腿上的躯体有千斤重。
她吞了口唾沫,艰难控诉:“师尊,你别突然诈尸啊!”
人偶师尊微微一笑:“之前魂体受伤,不便用神识驱使人偶,只能离体。”
娄絮心道:竟然还能将魂体劈伤?天道这雷劈得太狠了。
且魂体受伤极难治疗,只能自己修复。
枕在她腿上的师尊忽然开口道:“现在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便用神识操控人偶。”
娄絮摁在池风唇上的手指蹭过他开合的唇,酥麻得很。紧接着,大腿处的触感也变得敏锐了起来。瀑布般的银发散漫在她腿上膝上,挠得她有些发痒。
心跳快了起来。她咽了一口唾沫,想要压下心脏的躁动。
她蜷了蜷尾指,艰难道:“师尊,夜深了,您睡吧。”
不要再开口说话了,好吗?
她心痒。
池风不明所以,恍惚间以为徒弟在关怀他的身体。他唇角微勾,尤其信任地阖上了眼皮,柔声道:“嗯,晚安。”
……
快到晚饭时间了。夕阳似火,点燃了天幕。
娄絮站在屋顶向远处看去,麒麟府那亭台楼阁映入眼帘,茂盛的植物欣欣向荣,和远方的树林一块被阳光镀得金黄。
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她如今身法已经入门,能够跃上房顶了。
很好,趁这会摸点鱼。
娄絮嘴角带笑,心情颇好地躺了下来。
又站起来。
为了雨天排水,房顶的瓦片凹凸不平,躺起来腰背臀部都十分不适。
所以武侠小说里面那些躺屋顶看星空喝酒的大侠,真的只是作者的杜撰吧?!
娄絮默默跳了下去。风灵聚拢,把她的衣服吹得簌簌作响,如同天神降临一般,缓慢而又稳当地落在地上。
还挺威严的,就是速度像乌龟爬。
“你学得很快,但速度……还是太慢了些。”
人偶池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前,用他那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他明明教的是身法,是闪躲,主打快和准。徒弟怎么就学成了减速版的御风术?
虽然御风术迟早要学,不过他记得,御风术貌似会更难一些。毕竟御风消耗的灵更多、时间更长,对道者对灵的掌控能力也有更高的要求。
娄絮不好意思别开脑袋,小声解释道:“我怕太快刹不住脚,会摔死。”
她是凡人出身,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术法,一时半会有些恐高,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她知道池风说得没错,她的速度确实太慢,若是碰上远程法修,她立即遭殃。
“无妨,等你多训练几日,知道如何掌控风灵了,再尝试加快速度。”
池风安抚般拍了拍娄絮的手背。
他有点怀念娄絮脑袋的触感,但是,他现在的身高摆在那里,摸头不太方便。
至于他的本体,伤还未好全,这几日都躺在书房的榻上睡觉看书。
池风懊恼。
“是了,你的实力已有所提升,再做基础训练已经不合适了。明日开始,你可以试着加大难度了。”
他掏出了一本册子,按到娄絮手里。
还好徒弟天资聪颖,不需要手把手教学,只需要简单的讲解就能把她教会。这具人偶躯体太脆弱,可做不得陪练。
娄絮沮丧地接过小册子,有气无力地道:“……啊?又加难度啊?”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加难度了。
反正被加难度的是明天的娄絮,又不是今天的娄絮。
这么想着,她又高兴了,勾住了人偶的手臂,笑道:“师尊,咱今晚吃什么呀?”
小人偶抬头看向她,柔声道:“
你中午要的刀削面。”
娄絮感动的眼泪从嘴里分泌了出来。她咽了一口唾沫,差点没忍住在他的精致小脸上亲了一口。
她真的,太幸福了!
一顿愉快的晚饭过后,娄絮刚脱下衣服,准备泡药浴,忽然发现通信玉珠亮了。
点开玉珠,沈椿的声音冒了出来:“娄师妹,我有东西给你,你可方便出来一下?”
“现在?麒麟府?有东西给我?”
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她和沈椿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能突然跑过来给自己送礼物了?
难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沈椿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会给她呢?
她有点好奇沈椿要给她拿什么了。难道是祝辰让他帮忙跑腿?他俩关系好,而祝辰肯定被圣塔盯着,有什么也不方便亲自送。
越想越觉得可能。
娄絮把脱下的衣服又穿上了。
哎,古代衣服就是麻烦,一件套一件的。
捣鼓半天,娄絮终于出了门。她一个轻跃,双手背在身后,衣摆翻飞,宛若天神降临般落到了沈椿面前。
她嘻嘻笑道:“晚上好啊师兄,吃了吗?”
沈椿:……
他看了这出场,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记得这个师妹不久前还不是这个脾气,至少不会堪堪学了个御风就出来秀。
就算御风不好学,就连他也是入道一年之后才摸到几分门道。
沈椿没把心绪摆在脸上,依旧眉眼弯弯、风度翩翩地道:“娄师妹,好久不见呀,最近怎么都不出来上课?”
跟她同批的弟子都选好了主修和辅修,课都上了好几节了。征锋道的教学,祝辰也参与了。沈椿去找祝辰的时候,在下边没发现娄絮,心下还有些意外。
灵洲可不和平,一般来说,就算不把征锋道当作主修和主要辅修,多多少少也学上一些。她怎么能不来呢?
娄絮:“因为师尊在给我上课。他除了铸器道什么都会,刚好我不学铸器道。”
一对一教学比小班教学舒服太多了。师尊温柔又耐心,讲解清晰,且每日都要有营养三餐,傻子才往外跑。
万一一出去就被圣塔的人抓了,那可就完了。
上大学时整天宅宿舍的娄絮,给自己找到了无法反驳的宅家理由,开心。
然而沈椿听了,面色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娄絮挑眉:“怎么了师兄?”
沈椿掂了掂手里的包裹,一改以往的风格,沉声道:“娄师妹,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那师兄还是提醒你……”
他在尽力组织语言。
娄絮:?
沈椿:“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组织语言失败,他沉痛地闭上了本来就不大的眯眯眼:“兔子不吃窝边草。”
娄絮默了默:“……何出此言?”
谁是兔子谁是草,说清楚!怪吓人的。
沈椿没再解释,把布包往娄絮身上一推:“师尊让我给你的。”
花言花道主给的?他还记得她呢?
娄絮被沈椿和花言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低头打开布包,发现是一本书,封面写了一行小字。
就在这时,她感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抬头看向沈椿,又觉得不是他。
错觉吗?
不管了。
娄絮低头看书,一字一字读出封面的小字:“清冷师尊爱上我异辅线,乖乖徒弟强制……爱?”
一口唾沫卡在喉咙里。
天哪,天哪,花言怎么知道她正想看这异辅线!他……居然还记得那天在铸器道上课时,自己随口一说的这本书!
等等!异辅线,不就是if线吗?
娄絮心下一惊:天,作者一定是穿越过来的吧!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副标题!乖乖徒弟强制爱,这就很刺激了!
沈椿看着娄絮神色几番变更,不由得蹙眉:“师妹,你……”
不等沈椿说话,娄絮先握住了沈椿的手:“谢谢你沈师兄,哦还有花道主!也谢谢他,我正想看呢!”
然而这句话说完,娄絮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更强烈了。
谁?
她抬头,像上次一样什么都没发现。
沈椿猛吸一口气:“你师尊虽然长得好看,但他可是凶名在外的泯念道尊。你可别动心了。”
娄絮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心道他们果然误会了点什么啊。
“师兄放心,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我就看个热闹,不会有事的。”
沈椿不懂热闹有什么好看的,但不妨碍他拦着娄絮叮嘱了老半天。
娄絮一开始还认真解释,后来嗯嗯啊啊应付,再后来已经在想浴桶里的药浴放久了会不会失效。她现在才发现沈椿竟然这么唠叨且固执。
她无奈道:“师兄,论辈分,其实你应该叫我师姑。”
这是转移注意力策略。
沈椿:?
娄絮厚着脸皮继续瞎扯:“所以长辈做事,后辈不要管。”
沈椿:“不是,娄师妹,但是……”
“回去吧,师姑我要去泡药浴了,你也早点回去替我跟花师兄道个谢昂!”
不等他说话,娄絮摧动身法,连退几步,闪进结界。
看见沈椿目瞪口呆立在外边,娄絮心情很好地朝他挥挥手:
“拜拜!师姑下次再来找你玩昂!”
只见沈椿指指娄絮身后。
娄絮笑着后退两步,本想优雅退场,谁想竟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之上。
头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声音之中带着一点无奈:“絮絮,看路。”
她呼吸一窒,连头都没敢回,有些着急地道:“师尊,您老不在榻上好好休息,怎么出来了?”
他不会把她和沈椿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吧?或者说,刚刚在注视着她的人,就是他?
心跳渐快,如鼓如雷。
“师尊,你不要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怀疑我们之间的纯洁关系!”
娄絮面上振振有词,心却不太安定。
虽然她对师尊并没有什么想法,但不知为何仍有点小心虚。
池风垂眸看她:“他说了什么话需要我注意吗?”
他通过结界感受到徒弟出了结界,跟一个年轻弟子说话,许久没回来。他神识一扫,发现徒弟的药浴都凉了,就打算提醒一句。
他其实没听见什么,他对他们的聊天内容不感兴趣,只是用神识暼了一眼他们,不小心顺带扫见了娄絮手里拿的那本书。
他自动忽视了前后几个关键词,把注意力落在了一个陌生的词汇上。
“异辅线?那是什么?”
娄絮开始瞎编:“异辅线就是……异常优秀技能辅导书,花道主给的教材!”
她后脑勺还顶在池风的胸前,一动不敢动。
师尊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声音温和:“花道主?把书给我看看。”
花言怎么会给她书?花言能给她什么好书?别把孩子带坏了。
娄絮眼睁睁看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身后递来,手指骨节分明,乃十分合格的二次元妙手。
可此刻她见了,如见魔掌一般。
你会把你自己看的不正经课外书给班主任老师看吗?不会。
娄絮不是此间人,她没有跟上仙宫其他弟子一样,把师尊当成长辈孝敬,就算她从前敬他几分,把他当成了母亲一样的存在,也并不觉得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隔了多远。
这几日关系越发好了,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更像朋友了。
直到这时,池风让他把小说拿出来,娄絮才发现,这个长相年轻、为人随和的美人,是她的师尊。
是那种年纪百来岁、本该严厉教导弟子的师尊。
不行,书不能给他!
娄絮一个转身,直直面对池风。她竭力使自己一身正气,以掩盖内里的心虚:“师尊,
花道主说不能给你看,这是我跟他的小秘密。”
净是鬼话。可她都这样说了,她就不信以池风的为人,会盯着这本书不放。
然而她猜错了。
池风不信花言能有什么好心思。这些年,花言虽然一直在讨好他,但偶尔也会给他塞一些整蛊的小玩意。
他偶尔会被整蛊到。
这本书既然有关修行,又是花言送的,若是内里有什么不靠谱的指导,引导她误入歧途,那可该如何是好?
于是池风说明利害,见娄絮还是不为所动,就执拗地去拿。
可他前进一步,娄絮就后退一步,他往左走,娄絮就向右撤。
眼见徒弟用上了这几日练习的身法,还在养伤不宜剧烈运动的池风罕见地有些焦急了。他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环过娄絮一侧的手臂和腰肢,把她锁在原地,另一只手去勾娄絮手里的布包。
然后娄絮瞳孔微缩,慌忙间原地消失了。
池风心脏狠狠一跳。
发生了什么?
……
另一边。
沈椿一直站在外侧看他们拉扯。他在看见娄絮被池风扣住的那一刻就转身离去,因而没看见娄絮的消失。
他一边御风往回赶,一边打通了花言的电话通信,声音沉重:“师尊,该不该说,您眼神还挺好的。”
某日,师徒二人日常闲谈时聊起了麒麟府的这对师徒,当时花言断言道:“你别听信外面那些谣言,小紫薯精挺喜欢师叔的。”
他忽然一拍脑袋:“嘿,小紫薯精真不会看上师叔了吧?”
花言好热闹,顶喜欢在大夏天里抱着半个西瓜,召集弟子排排坐下,聊上半个时辰的八卦。
他不重规矩。师尊不在世,宫主管不着他,八卦会上什么都能聊、什么都有,他早就习惯了。
以至于他得出小紫薯精有可能喜欢他师叔时,兴奋地打了个响指,鬼鬼祟祟进屋给沈椿拿了个包裹。
时间回到现在。
花言笑了两声:“嗐,那是,不然我怎么是你师尊呢?小椿子,你可别瞎担心,我看得出娄絮是个机灵的孩子。”
沈椿无言以对。
花言:“……你怎么不说话,嗯?你不相信师尊?”
沈椿:“……嗯。”
对,不相信。师尊就是不靠谱。
师尊决心乱点鸳鸯谱不是第一次了,且次次都场面尴尬。他所剩无几的良心都在替娄师妹担心。
花言:“啧,不尊师重道,罚你回来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沈椿抽了抽嘴角,提醒道:“……您今晚先把南升城的账核验了吧,李掌柜明日就要走了。”
花言哼了一声:“臭小子,我要你提醒吗?”
……
蓝天白云,草场稀疏,原野一望无际。
娄絮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把眼睛揉了又揉。
这是……哪啊?另一个半球?
麒麟府是晚上,这里看上去是早上,怎么说都跨了12个时区。
等下,他们所在的地面是圆的吗?
娄絮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袋,然后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前面有一座摇摇欲坠的小茅屋。边上葡萄架的葡萄藤到处乱爬,枯槁的藤蔓混杂着几分青绿,攀在灰暗的小茅屋上。
看上去荒废已久。
一只通体雪白的羊驼站在葡萄架边上,叼着一个破旧的水壶给葡萄浇水。
娄絮:这是什么画风?
那羊驼感受到娄絮的目光,把水壶往地上一吐,缓步向娄絮走了过来。
众所周知,羊驼没事时十分可爱,毛茸茸,手感尤其好。
娄絮还没被危险的妖族毒害恐吓过,一时间被羊驼萌得眼睛都直了,压根没对羊驼设防。
她向羊驼伸出了手,企图摸摸它。
然而羊驼突然暴起,小巧的嘴巴忽地张得有门板那么大,菜刀一样的牙滴着唾液,仿佛要一口吞掉娄絮。
娄絮心脏一顿,闭上眼睛。一时天翻地覆。
再次睁眼时,她发现眼前是两瓣线条流畅、色泽略显苍白的唇。
是池风!
他略微弯着腰,脸庞近在咫尺,睫毛几乎扫到了她的额间。
她瞳孔微缩,后退两步,发现他的手就在自己原来位置的肩膀之上,虚虚隔了一厘米。几根修长的手指捻在一起,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池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柔声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娄絮茫然道:“嗯……我好像瞬移了。”
奇怪,灵洲不是没有空间系列的术法吗?她这是怎么做到的?
等等,她之前在梦里和天道道主聊过什么?
天道规则块?嶂台的一块地皮?报酬?
一些短语出现在娄絮的脑海中,她立刻理顺了一切:天道道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答应给她的天道规则块安装在她身上了。而她方才一时紧张,激发了天道规则块,把自己传送到了那块嶂台的地皮上。
整理好思路,娄絮的目光再度聚焦。然后她看见师尊又向她腰间的小布包伸出了手。
池风垂眸疑惑道:“难道是这个?”
娄絮瞳孔地震:还来!
天道规则块再次被激发,她原地消失。
蓝天白云,草地稀疏,雪白的羊驼被突然出现的娄絮吓了一跳。它后退一步,一屁股侧摔在地上,尘土纷纷扬扬。
十几步开外的葡萄藤,滚落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葡萄。葡萄落在地上,“嘭”地变成了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小女孩。
接着,又下来了好几个,“嘭嘭嘭”都变成了小女孩小男孩。
一二三四五六七。
古有七个葫芦娃,今有七个葡萄娃。
娄絮惊愕地看着这一切。
她觉得这会儿画风有点不对。
最先下来的葡萄娃双手叉腰,面带愠怒:“你欺负我们的——”
娄絮下意识接话:“爷爷?”
葡萄娃更生气了:“它只是给我们浇水的!”
娄絮:……
不是你们爷爷,那你们这么生气干嘛?她明明啥都没做。
葡萄娃气得小脸通红:“她坏!打她!”
那几个葡萄娃吵吵闹闹,一哄而上,把娄絮围了起来。你抓一个衣角,我揪一根头发,又吵又闹,无处可躲。
娄絮感觉自己要爆了。她心脏一抽,再次消失。
转眼对上了池风略带担忧的眸子:“伤到了?”
徒弟头发凌乱,脸上挂着一小滴眼泪,袖子被扯断了一截,裤子上全是手印。
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娄絮满脑子都是哭闹的小孩,整个人晕乎乎的。她任由池风走近,顺势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干嚎:“精神受伤了。”
卖惨,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忘记那本异辅线。
顺便讨个抱抱。
池风轻轻回抱,拍了拍她的背,到底没忍心继续问那本异辅线的事:“好了,不看你的书了,但切记自己小心。”
“嗯嗯嗯!”娄絮疯狂点头。
池风摁住她的脑袋,手往下滑,按住她的肩膀。他跟她拉开了一点儿距离,低头看她,声音温和:“所以方才发生了什么?可以说吗?”
他方才反思了一下。徒弟年纪虽小,但也有自己的隐私,再怎么担心也不该强迫她坦诚。
虽然他对徒弟和花言有小秘密感到有一丝丝不爽,但他选择先关心瞬移的事。
娄絮得知《清冷师尊爱上我异辅线》逃脱了师尊的魔掌,心下一块石头猛然落地。
她流畅地把自己在梦里遇到天道道主的事说了一番,顺带提起了天道会。
很奇怪,上次她想与苏间莺和宁远驹讲述天道时,是无法将其诉诸言语的。而这次竟然没有被屏蔽。
是因为对象变了吗?
“师尊,你觉得我要答应祂吗?”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府内,穿过长廊,站到了娄絮的药浴间。
折腾半天,药浴都要凉了。一会还得用火灵加热一下才能泡。
“天道会……前些年,上仙宫也办过一届,奖励颇丰。”池风努力回忆了一下,却依旧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对于天道道主,他倒有所耳闻。
念天道誓言时,念的正是“天道道主在上”。如今徒弟遇到天道道主,他不觉
得奇怪。
“你若不是身怀木果,去去也无妨。”池风叹了一口气,“若有办法保证安全,那便去吧。”
他不能离开上仙宫,也不放心娄絮。圣塔虎视眈眈,密探遍布灵洲,就等娄絮何时离开自己身边了。
娄絮:“天道道主送我的天道规则块或许能用,师尊跟我进去看看吗?”
天道规则块怎么不算一个金手指呢?遇事了躲进去就好。多好的一个龟壳啊。就是里面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妖怪。
干脆请师尊进去镇镇场子,把嶂台那块地皮拾掇好,争取去参加天道会时,遇到上了绑架能派上用场。
娄絮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池风果不其然颔首答应。
于是娄絮迫不及待扣住了池风的手腕,心下一动。下一瞬,两人就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四次惊吓四次移动之后,娄絮与天道规则块的契合度提高了不少。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识海中流淌着一片神秘的符文。
七个葡萄娃围着羊驼。其中有两个正往它身上爬,有两个手里各拿一串葡萄,摘给羊驼吃,还有三个扑在它身上乱揉。
之前最先化形的女孩子边揉羊驼的脸边哄道:“羊羊别生气,摸摸摸摸。”
池风看了一眼娄絮,默了默,轻声道:“你被这些孩子和一只……羊驼,吓到了?”
第36章 肢体接触的感觉太好了。还想要更多。……
娄絮小声辩解:“额,他们之前也没这么和谐……”
池风道:“这些孩子只会化形,并无特殊能力。羊驼妖的实力尚可,但道行没你遇到的狼人高。”
娄絮捂脸,崩溃道:“师尊别说了,好丢人。”
这也不能怪她。她还没适应修仙界的生活,还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看到怪物就想躲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娄絮又理直气壮起来。
她拉拉池风的袖子:“师尊,你是怎么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道行的呀?”
她要是知道羊驼的道行,那她还躲什么?直接抡狼牙棒啊!
池风道:“用神识试试。”
感受对手道行这件事很玄,池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得自己感受。
娄絮放出神识,任由它一点一点向羊驼和葡萄娃延伸。
哄羊的葡萄娃第一个发现了两人。她冲娄絮叉腰,奶声奶气大声道:“又是你!”
霎时间,全场安静,剩下几个葡萄娃和羊驼都看向她。
葡萄娃指着娄絮:“打她!”
六娃闻言,喊打喊杀,气冲斗牛。
娄絮向前一步,把美人往身后一拉,挡在他身前,霸气侧漏:“我来。”
然后施展身法,突破六娃的包围,来到羊驼身前,拎出狼牙棒,直指羊驼:“我不欺负小孩,我跟你打。”
不用木果,不用术法,单凭身法,她也想看看自己到底什么水准。
娄絮注视着羊驼,不错过它的一举一动。然后看见它眨了眨眼睛,咧开一张大嘴,嘴里抽出一条红润润的舌头,舔了她一脸。
娄絮:……
当事人觉得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七个葡萄娃忽然蹦跳着把她围住,四个揪住她的衣服,一个揪住她的手指,还有两个被拦在外围,挤不进来。他们叽叽喳喳:
“羊羊喜欢她!”
“她是好人!”
“她之前为什么要欺负羊羊?”
“羊羊是不是吓到她啦?”
“羊羊这么可爱,怎么会吓到她呢?”
娄絮:……啊?你们是说嘴能张得比她的脑袋还大的羊驼可爱吗?
她抽手抹掉脸上那层厚厚的羊驼口水,强迫自己耐下心来,蹲下跟小葡萄娃们说话:“羊羊很可爱,只是姐姐刚来的时候,以为羊羊要吃了姐姐,所以被吓到了。”
“羊羊不会吃姐姐的,这里很久没有人来了!”
“你来了,羊羊都要高兴死了!”
“你怎么进来的呀?”
“几十年前这里就被封印了,怎么都出不去。”
“诶诶,不出去不好吗?方圆百里跟这里也没什么两样呀。”
娄絮在葡萄娃们叽叽呱呱的对话中获得了一些信息。
首先,这处地皮原本的主人是一位老爷爷,他种下了葡萄藤,搭好了房屋,准备在此度过余生。可有一天他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其次,羊驼是老爷爷走后偶然路过此处的小妖,被几串葡萄劝着给它们浇水。
最后,这些葡萄娃虽然早有灵智,但一直不能像森灵和娄絮一样用藤蔓和树枝来活动,直到近几年化形,才脱离了葡萄藤。
娄絮忽然想起刚进来的时候,葡萄娃们在给羊驼喂葡萄吃。她纳闷道:“你们居然还给它喂葡萄?那不是你们的弟弟妹妹吗?”
做指挥的那位葡萄娃摇摇头:“才不是呢!只有我们七个诞生出了灵智。”
另一个葡萄娃插嘴:“你这次来了,还走吗?要不要留下来陪我们玩?”
又一个葡萄娃揪着羊驼的毛,把它揪到娄絮跟前:“还有羊羊,羊羊可以给你摸!”
娄絮:“可能还有点事,不过我会回来的。”
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羊驼身上,摸了摸。像柔软的棉花,手感极其出色,十分解压。她爱不释手,揉了又揉,感觉轻飘飘浮在云端,像吸了药物似的。
她宣布这是她摸过最好摸的毛茸茸!
想了想,娄絮客气道:“以后回来,会给你们带礼物!”
七娃一羊都是好妖,之前是有点误会,但她总不能把它们赶走。既然如此,那以后就是邻居啦!
七个葡萄娃欢呼。
娄絮指了指一旁无声等待的池风,介绍道:“这是我师尊。”
然后站起身来,回到池风身边,对他道:“他们是这里的原住民,羊驼和葡萄小妖,感觉之前好像误会他们了。”
七个葡萄娃知道娄絮在介绍自己,纷纷排排站叉起腰来。最大的那只葡萄女娃领头介绍道:“我是葡依依。”
她指指她的其他弟弟妹妹,一一点兵介绍道:“葡尔尔、葡伞伞、葡丝丝、葡乌乌、葡溜溜、葡齐齐。”
娄絮扯了扯嘴角。好简单粗暴的名字。
池风不言,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娄絮拉拉池风的袖子:“走吧师尊,我们先回去。”
这趟来嶂台空间,主要是想把里面的妖解决了。如今双方和谈,成为朋友,那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回去之后,她还得泡药浴,晚上要是有精力,还得学几个术法。
时间宝贵。
娄絮拉着池风,与葡萄娃和羊驼道别,又一眨眼,回到了麒麟府。
她朝池风看去,还想解释一下刚才为何顾着跟葡萄娃和羊驼说话,把他丢下了好一会。可没想到他勾着唇角,眉眼弯弯,很好脾气的样子。
娄絮疑惑道:“师尊在笑什么?”
总不能是笑她被羊驼舔了一嘴?
“方才你们讲的话,我听不懂,但是,”池风笑笑,“很有意思。”
徒弟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聊天,莫名可爱。
娄絮:?!
是了,就算是玄幻世界,各地的居民也是有语言差异的。嶂台距离灵洲有一段距离,语言必然不同。
自己能听能说,大约也是因为木果。
娄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样吗?我没注意到,下次我一定给你翻译。”
池风颔首。他并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反而更为关心规则块的功能。他道:“如何?规则块能用吗?”
如何才算能用,娄絮有自己的判断。
“师尊,你等我一会,我要试验试验。”
在她发现
规则块的瞬间,其实她已经对规则块的使用方法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感知,好似她已经洞悉了天道的规则似的。
她利用规则块记录了池风当下的坐标,然后御风飞至结界之外,再次进入嶂台空间。
然后尝试把身上的两根藤蔓分别转移到标记的麒麟府坐标,和进入嶂台空间前的位置。
池风看到一根藤蔓凭空钻出,在他面前晃了晃。他觉得有趣,伸手揪了一下藤蔓。
娄絮突然觉得自己被小学生扯辫子了。她拿藤蔓在池风额间点了点,又缩了回去。
紧接着,娄絮整个人直接出现在了池风面前,笑容灿烂。
池风见了,也弯了弯嘴角:“如何?”
娄絮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愉快:“嗯,我的猜想是对的。”
涉及天道规则,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她冲池风一顿比划,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了。
规则一:该天道规则块可以且仅可以记录一个除了宿主当前位置以外的坐标,以此作为锚点,并可通过锚点进行双向的空间传输。
规则二:宿主可以对空间内的任何事物进行空间传输。
规则三:宿主可以对一位旁人进行标记,使之拥有通过“规则一”坐标进入空间的权力。
简而言之,娄絮可以标记池风,使之能够随时通过坐标进入嶂台空间,并且通过娄絮此时的坐标,对娄絮进行支援。
至于池风受天道誓言限制,不可离开上仙宫的限定,似乎能被规则块瞒天过海。也即,进入规则块之后,池风并不被规则块判定为离开上仙宫。
娄絮问天道道主要好处,是希望出门在外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有了天道规则块,就算池风不能及时支援自己,她也能及时躲进嶂台空间中,暂时避开危险。
池风道:“所以,你打算让我通过天道规则块保护你?”
娄絮点头如捣蒜,不好意思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低声补充道:“不用师尊时时刻刻盯着我,我有木果在身,没那么容易死。只是万一有什么事的话,可能需要麻烦一下师尊了。”
“而且,这不是也方便我不在的时候,帮师尊吸收水石的规则之力嘛。”
娄絮说着,有点心虚。人家都是把师尊供着,她却把师尊当成了工具人,多不好意思。
池风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嗯,好。”
娄絮的头皮泛起一阵酥麻。识海中有什么在发胀发热,眼前闪过一片青色,思绪忽然顿住了,仿佛陷入泥沼。她凭本能仰首轻蹭他的手。
肢体接触的感觉太好了。清凉、柔和,很舒服,且很有安全感。还想要更多。
她几乎阖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怔住了。
太奇怪了,她在做什么?
心跳渐渐快起来,她无措地后退了半步。
师慈徒孝的温馨画面被徒弟的后退打断了。池风收回了手,垂眸道:“好了,你去泡药浴吧,记得把水加热了再泡,小心着凉。”
“啊,好的。”
娄絮转身就溜。鼠一样蹿得飞快。
……
泡完药浴,娄絮整个人软乎乎地瘫在床上。
噢,床,宝贝,天使,永恒的港湾,梦的故乡!
今天可把她累坏了。
娄絮掏出花言送的书,趴着床上看。
噢,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此刻!
其实娄絮不喜欢强制爱。她讨厌被拘束,讨厌无力还击的感觉。她觉得两个人有来有往才算那么一回事儿。她看到书名的时候,本来都不打算看这本书的。
她自觉是个有底线的女人。
不过这本书谁强制谁来着?“乖乖徒弟强制爱”,也就是说,实施强制爱的是女主而不是男主。
哎呀,瓜农写都写了,花言送都送了,她一眼也不看,平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反而不美。
娄絮嘿嘿一笑,激动地翻开了这本书。
吕烛是剑道魁首转世,一朝觉醒前世记忆,强大剑招手到擒来,再登大陆青年榜一。她坐上宗门长老之位,与宗门诸长□□商宗门大事。
散会之后,杏花微雨下,喊住她许久不见的师尊。
吕烛想:他还是这么不开窍,还是这么漠然,仿佛一切都不能进他的眼。
娄絮读得脚丫乱晃,直咽口水,心里呐喊吕烛快快快强制爱!
然后一只爪子“吧唧”一声糊在她脸上。继而,她听见戴月怒吼道:“岂有此理!你!你吃独食!”
娄絮余笑未消:“这种东西不适合小猫猫看。”
戴月:“本喵已经几十岁了!年纪比你还大呢!”
娄絮把猫拉进怀里顺毛毛:“别吵别吵,我给你念书。我刚到激动的地方呢!”
戴月探出猫猫头,安静下来。
吕烛坐在飞剑之上,笑得灿烂。她逼近师尊,伸手摸着他的脸,说师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很久了。
师尊心情复杂,被一连串的表白砸得眼尾泛红。他懵了。不知什么时候,吕烛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已经抚上了他的眼尾,摁上了他的唇。然后天翻地覆,他已被推倒在座。
“吕烛轻抚师尊扑闪的睫毛,吻了上去……”
第37章 一把抱住他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了。……
话音刚落,娄絮的通信玉珠亮了。
“等等啊戴月。”她点了点玉珠。
只听沈椿声音带笑道:“娄师姑睡了吗?”
娄絮刚看了点激动人心的东西,心情很好。她笑了一声,也乐呵呵地:“诶!沈师兄,我刚好想找你呢!”
这是客气话。她本没想找沈椿的,毕竟他们的交情算不上多深厚,值得两人才别过不久就又去找他。
但她突然想到了天道会的事。池风不管事,上仙宫大大小小事务都与他无关,因而对天道会不了解。沈椿不一样,他入门已久,且还是铸器道道主的弟子,对这些事自然会更加清楚一些。
沈椿:“找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娄絮:“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天道会吗?”
沈椿听了,有点意外:“你居然会知道天道会?”
“天道会十年一次,灵洲的五大宗门轮流主持,为弟子提供交流的机会。不过你才入门一个多月,怎么就想着去天道会了?”
寻常的新弟子,压根没机会了解到天道会。十年一次的大会,修道十年的老道者遍地都是,入门才几个月的新弟子去来做什么?上仙宫不指望新弟子能有什么收获,压根连宣讲都没宣讲。
娄絮自然也想到了这层逻辑。但是既然天道道主叫她去天道会办事,她不想去也得去。左右天道规则块已经收入囊中了。
她打了个哈哈:“想去见见世面嘛,天道会有名额限制吗?”
沈椿:“那倒没有,只是天道会又是比试又是授课的,通常要持续好几个月。一般实力不够的弟子,都会选择自己修行。”
比起跳级听天书,还不如先按部就班先把成绩提上去再说。
娄絮:“说起来,大家的比试形式是什么?纯打架吗?”
沈椿:“生死道、铸器道、统御道都不打架。你师尊应该也了解一些。”
上一届天道会就是上仙宫主持的。
圣塔与上仙宫有仇,在那届天道会上安排了袭击,要挫一挫上仙宫的锐气,败它的名声。
往届的天道会从未出过安全问题,因而各宗并没有派遣多少长老前来镇场;上仙宫的长老则多有外出。可圣塔几乎倾巢而出,各宗门内又有奸细。
一时之间,局势混乱,大批新弟子阵亡。
直到一个圣塔道师不小心破了麒麟府的结界。
“你师尊就是在那会出名的。”
池风以一对多,多名圣塔道者因此陨落,其中不乏触灵境(亲和力三级)和意动境(神识三级)的强者。
沈椿是九年前加入的上仙宫,距离圣塔的袭击只有一年。可以说,他才来的一两年,就是听着池风的神话过来的。
他在另一边摇摇扇子,叹息一声:“我师尊,其他道者,都以名行于世,只有你师尊把自己的道号坐实了。娄师妹,你可知道原因?”
娄絮:“不知道。”
而且他
这道号到底谁起的啊,好不吉利。
沈椿:“因为在他出手之前,算上其他宗门来的弟子,拢共死了上千位。”
娄絮小心脏猛地一跳。一千多人,什么概念?她在现世时上的小学,六个年级,也才千来人。
可是,池风也不像见死不救的人,沈椿说的是真的吗?
沈椿叹了一声:“所以,这十年来,上仙宫和道尊的名声都不太好。”
娄絮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才又开口:“你也觉得是他见死不救,所以才造成这么大规模的死亡吗?”
沈椿没想到娄絮会问得这么直接。他叹了口气。
“娄……师姑,没有人知道道尊蜗居麒麟府的几十年都在做什么。宗里也有人说他镇压水石,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实情如何,你最清楚不是吗?”
娄絮点头。好一会儿才知道对方应当是看不见的。
算了。
话题略有些沉重,不过聊这些其实没什么意义,沈椿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当时人,他所说的话,或许并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好了,沈师兄,你原本找我有事吗?”
“……你就当我找你闲聊吧。最近修道可有遇上什么难处?”
沈椿本是想再提点一下娄絮,花言的那些小算盘。但是说到现在,他想想,又觉得不如算了。
别人的闲事,他管来做什么?
再说了,他不是当事人,哪里知道事情的全貌?
沈椿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别太八卦啊沈椿。跟你师尊学点好的吧,好的不学学坏的。
娄絮拊掌:“沈师兄料事如神呀,我征锋道和统御道,这几日练了许久的身法,还没人陪我练练呢。”
若只是身法还好,她的速度和机敏已经超越了池风的那具人偶。
可速度快了,不免要用到风灵。她如今风灵掌握不到位,速度和力度都有所欠缺。
池风身子也不好,自然没法亲自下场同她打。
沈椿:“祝辰的身法也不错,他征锋道主修风灵,你不妨找他练练。”
娄絮:“也好。”
祝辰本就跟她有约,她请他陪练也合理。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就挂了。娄絮回过神来才发现,戴月等得不耐烦,早就自己看起了小说。
算了,明日再看。
娄絮给池风打了个通信,说了找陪练的想法。
池风:“嗯,在麒麟府练罢。你平日若是无聊了,也可以叫朋友来玩。”
他把开启结界的手法教给她了,她想带谁来,都方便得很。
娄絮欢呼:“好耶,谢谢师尊!”
池风一个人生活多年,想来也没多喜欢热闹,可现在他竟然关心到自己无不无聊。娄絮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又给祝辰打了个通信,厚着脸皮磨磨蹭蹭问他是否方便,结果他一口应下。
祝辰:“那明日五点见。”
娄絮:“啊?这么早吗?”
祝辰:“我每日如此。”
见娄絮一时不语,又补充道:“我的同学也是如此。”
娄絮:???
她以为她六点开始锻炼已经够早的了,怎么还有比她更早的啊!你们这群修道的,修的是卷心菜道吗?
娄絮无语,娄絮挂电话,娄絮把猫猫赶出去,“我要睡觉了。”
戴月疑惑猫猫头:“怎么这么早呀,这都不像你。”
娄絮:“如果你明天有早五,你也会睡了。”
可惜你只是一只不需要修炼的小猫猫。
娄絮闭眼,希望自己能睡个好觉。
可惜今晚注定多梦。
……
娄絮一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近处远处都是层叠的山,只见前后巨石崎岖,似乎无路可走。树上、地上,层层堆叠满了落叶,入目望去,一片金黄。
阳光正好,落在脸上,很温暖。
“孩子,过来。”娄絮蓦地听见了一阵女声。声音蜿蜒委婉,仿佛阳光下的小溪,溪水曲折而舒展。
她抬首看去,一块巨石突兀而起,留下了很大一块空地。空地放了一张矮榻,一位披着棕红长发的女人侧着身子躺在那里,手上还拿着一个圆溜溜的果子。
娄絮不受控制地向她走去。
“孩子,坐。”女人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榻上有一张小茶几,几上有一小碟青色的果子,与女人手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娄絮很乖巧地坐了上去。然后发现女人拉过了她的手,细细摩挲。
“真不好意思,天道规则又错乱了,我只能这样来找你了……用你们的话来说,我现在是用自己的小号来找你的。”
什么天道规则?什么号?
娄絮一脸茫然,不言不语。她的思维转得很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孩子,你还没清醒过来,是吗?”女人的眼眸是红棕色的,一闪一闪亮着光。她的目光温婉,让娄絮想到了江南水乡。
“也不怪你,毕竟这里是真正的梦境。”女人捏了捏娄絮的脸,“打自己两巴掌,或许就清醒了。”
娄絮疑惑歪头,声音微弱但坚定:“我不要。”
她又不傻,为什么要打自己嘛。
“好吧,”女人给她塞了一个果子,“吃吧,今天不赶时间,在你清醒之前,我们可以随便聊一聊。”
娄絮把果子塞嘴里,咬了一口。果汁爆出,口感清甜,一股寒凉的气息“唰”一声贯通全身。
嘶!
娄絮一个激灵,从榻上站了起来。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
她看看果子,又看看眼前的女人,又看看四周,瞪圆了眼。她憋了好一会:“你……拐我?”
女人:……
她伸出两个手指:“孩子,你看,这是什么?”
娄絮:“二。”
女人:“还是没醒呢,这是手指啊。”
娄絮:……?
她退后两步,露出了一种看到母猪上树、小马骂人、小猫泡妞的眼神。
哪个好人可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愈发清醒了,也愈发感觉不对劲。落叶林带的秋天应当是冷的,但她却感觉身体暖洋洋的,像在被窝里一样。而周遭的一切也很模糊,有一种吃了毒蘑菇的美感。
她定了定神:“我大概清醒了。请问这位前辈是?”
女人低低一笑:“清醒了?那你猜猜?”
梦里的娄絮一点面子都不给:“猜不到。”
女人:“好吧,那就不猜吧。这果子是好东西,你多吃点。”
娄絮听了,不自觉又啃了两口。啃完了才意识到不对劲。
妈妈没告诉她不要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
哦,妈妈还真没告诉她。娄絮沮丧地想。
女人看着娄絮一脸吃了毒药的表情,笑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莫慌,这是在你的梦里。我是天道道主,今日出了点意外,只能这么来找你了。”
道主笑吟吟拉过娄絮的手,声音柔柔的:“没有天道规则的影响,你清醒过来是有点麻烦。不过,习惯就好了。”
娄絮“啊”了一声,脑子慢慢转了起来。
嘿,道主居然是个姐姐呢!姐姐长得真好看呀!
含笑弯弯柳叶眉,轻挑细细桃花眼。樱桃唇,高鼻梁。一头棕发卷曲着,柔柔地搭在肩上。
像个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等等,等等,这漂亮姐姐是那个行事乖张的天道道主?怎么脱了个马甲,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能被她迷惑了!
娄絮甩了甩脑袋,伸手捂脸。她彻底清醒了。
“啊,道主,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道主拢住自己的长发:“我只是觉得,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应当有答复了。”
是去击云宗参加天道会,
为她取回一个天道规则块的事情。
娄絮眨眨眼:“道主料事如神,我答应啦。”
她看着道主捻起一个果子,“咔嚓”咬了一口。她想起果子的口感,咽了口唾液。
想吃。
“你在我这里随意些,也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道主又给娄絮塞了一个果子:“我看你喜欢得紧,那就多吃点罢。”
“噢,好的。”娄絮呆呆地接过果子,“咔嚓咔嚓”啃起了果子,活像一只小仓鼠。
道主看得噗嗤一笑,可娄絮听了,脑袋里却炸起了烟花。不怪她,她见到美人脑子就宕机。美人,不分男女。
娄絮再次感慨,还好素怀道对她下的幻阵,不是美人阵,不然她必然翻车。
道主优雅地伸出手臂,替娄絮把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又缓缓地说:“说起来,我记得你上回走的时候,是不是有过什么计划?”
娄絮又眨了眨眼,道主的手很暖,有一股阳光落在草场上的气息。
跟美人师尊的手完全不一样。美人师尊的皮肤冰冰凉凉,自有一股清冽的气息,像冬季的小溪,独有一种深林的宁静。
嗯,有点太幸福了。
她甩了甩脑袋,好歹把美人们都甩出脑壳,奋力回忆了一下上回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是同心契吗?”
上回走时,她是无意间同道主说过,要把同心契解掉。不过,那时池风伤得太重,娄絮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且同心契属于主动技能,平时没事不会有任何影响,娄絮就一直没有用,把它给忘了。
道主笑着,伸出食指揉了揉娄絮的眉心。“看来他很喜欢你呢。”
娄絮讷讷:“必须的呀,他确实对我很好。”
嗯,是指一种纯粹的喜欢。就像池风也喜欢戴月一样。
跟道主打了几回交道,娄絮也算是摸清了她的脾气。虽然道主披不披马甲,言语习惯和声音外貌的差别都很大,但是有一点不变:她永远不把话说全,只等她问。
娄絮只好乖乖提问:“为什么这么说?”
道主点在娄絮眉心的食指滑到了她的脸颊上,屈着指节揉搓了一把:“你自己感受一下你的神识,或者魂体,跟之前有没有什么变化??”
娄絮最近吃得比较好,脸上的肉也厚了小小一层。道主表示很好捏。
听罢,娄絮闭目内视。
“进入你的识海。”道主温婉的声音传来,“你看见那条因同心契产生的通道了吗?”
娄絮看见了。
那条通道,一侧绿莹莹的,生机盎然;另一侧则剔透无比,如大海般澄澈。
她透过通道瞥了一眼,发现里面有几根神识凝结而成的、触角一样的事物。那是池风残余的神识。
“他经常关注你的情况。”
娄絮睁眼,看见道主笑吟吟地啃了一口果子,还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娄絮闭眼:“道主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忽然心烦意乱起来。
原本还想着留着也影响不大,同心契不解也没问题。但是,一想到他随时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她心里就泛起一股莫名的羞耻和不安。
就当她心里有鬼害怕被发现吧。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边界。她是愿意与池风亲近的,可随时被感知情绪,是不是亲近过头了?他是不是太关注自己了?
不对劲。
正如三十七所言,同心契不符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道主又捻起一颗果子,直接塞进娄絮嘴里:“不,我没什么想说的。”
她只是觉得有意思,所以多关心几句。
她当然知道池风。水石是天灾,头一个掉落的道品,连她也没办法短时间把它解决。她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将他收服,自然对他颇为关注。
至于娄絮。娄絮吃下木果,是一个意外。但她之所以会出现在上仙宫,那都是因为道主的操作。
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孩子,可不容易活下来。更何况她身怀异宝。
而池风,性情温和,见了与他一样身怀道品之人,大概率会照顾一二。如今看来,她看人没错。
“你们两个能相互扶持,我很欣慰。或许这个世界还是有救的呢?”道主一仰身,倒在榻上,满眼都是碧蓝的天空。
娄絮呼吸一滞:“什么……有救没救?”
道主:“小孩子没事别想那么多,先好好长大。回去多吃蛋白质,长个。”
娄絮:“……我成年了。”
不是小孩子了,身体也不长个了。要长也只能横着长了。
“那也是小孩子。”道主“咔嚓”起果子来。
“还有,回去别熬夜看小说了。”
娄絮:“……道主,您知道的太多了。”
她内心有点抓狂。在这个世界,简直没有什么隐私可言。
道主一脸幽怨:“我对你的私生活可不感兴趣,只是我每次等你入睡,你都在看那小说。我年纪大,上班时间长,见不得你们这些悠闲的小年轻。”
娄絮也一脸幽怨:“我一天也就那点清闲时间。”
道主摆摆手:“好了,你该回去了。我还送了你一份小礼物呢,你明天起来就能见到了。”
不等娄絮说话,世界就翻转过来,陷入一片黑暗。
……
第二天。
娄絮缓缓睁眼,天已蒙蒙亮。通信玉珠闪了闪,祝辰的声音闯了进来:“我十分钟之后到,你接一下我,准时。”
娄絮迷迷糊糊地“哦”的一声,才不管他说什么,精神意志已回归宇宙。
回的是她自己的识海。她当下的状态有点像半梦半醒,半知半觉,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从前,她的识海是一片小池塘,神识堆积在一片洼地之内,沉寂、跃动、翻滚。今天,她的神识池塘之上突然出现了圆圆的一大坨,有点像某种清甜可口的果子。
娄絮的意识绕着这果子转了几圈,只见上面出现了几条裂痕。
娄絮:???
虽然不知道这果子从何而来、为何而生,但只要在她的识海,本质上就是她的神识。
神识不是像捏捏乐一样Q.Q弹弹软软糯糯吗?她的神识怎么像脆脆鲨一样裂开了?
等等!
方才梦里的内容冒了出来。她想起了天道道主塞给她的那几个清脆果子,它们和这果子有点像。
娄絮又绕着裂开的果子转了几圈,果子“嘭”一声炸开了。里面露出了一个跟娄絮本人一模一样的小人。周边还飘着三本线装书。
娄絮的嘴巴张得很大,能塞下一个苹果。
神识随心境后面是神游境,神识可离体,俗称神识聚形。莫非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就是她的神识聚形?
她……在梦里吃了几个果子,然后神识就升级了?
娄絮的神识聚形呆呆地拎起飘在身侧的线装书。
不知道道主什么时候再来,来的时候还带不带果子。她尝到甜头了,还想吃。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线装书上。上面写着“华国地方美食大全:粤菜”。
另一本:《华国地方美食大全:川菜》。
最后一本:《华国地方美食大全:东北菜》。
娄絮看向了她和池风的同心契通道,并思考能不能把这些神识做的线装书丢给池风。
她仿佛看见了无穷无尽的美食和幸福生活在朝自己招手……
等等,祝辰还有多久到?娄絮一个激灵,登时惊醒,立马从床上弹起来。
洗漱、更衣、出门。
自从池风把开启结界的手法教给她,她和结界就建立起了某种联系。她如今也能感受到结界的状况了。
她隐隐觉察出有人在接近结界。
要迟到了。
娄絮一双腿跑出残影来,硬是在祝辰到达的前五秒来到门前。
“祝师兄早啊。”娄絮挤出一个虚脱的笑。
祝辰今日穿了一身暗绿色劲装,头上还套了一个兜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他点了点头,惜字如金:“走,先进去。小心被他们看见。”
怕被圣塔的人看见。
他本就该盯着娄絮和她的木果,想办法把木果占为己有。现在却做了谍中谍。
娄絮点点头,开了结界,带着祝辰往里面走。
麒麟府是在几百年前建成的,在池风入主之前,是上仙宫某位道尊和他的徒弟们的起居所,修行的场所一应俱全。
娄絮随口寒暄:“师兄吃了吗?”
祝辰目不斜视,俊美的眉眼直视前方:“我辟谷了。”
“你最近有什么缺的吗?就当是陪练的报酬了。”
娄絮不喜欢让别人给她打白工,怪不好意思的。她老早就想问了,只是昨晚一时间没想起来。
至于报酬从哪来……她还没到能自己赚灵石的时候,自然只能让家长代付了。
祝辰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不必。”
穿过一排廊道,出一扇白墙黑木门,可以看见一个半径十米的圆形擂台。
祝辰一个闪身站到了擂台之上,目视娄絮,眼神里古井无波:“来吧,开始。”
娄絮脑子一懵。
祝辰不等她是否准备好了,一个闪身冲到她跟前。
娄絮结结实实挨了一道风刃,后退两步。她慌忙道:“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有准备好呢!这不算!”
祝辰轻轻皱了皱眉:“杀手不会等你准备好。”
娄絮:“……可是师兄你不是自己人吗?”
哪个好人没事会防着自己人偷袭啊!
祝辰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是声音放软了些许:“自己人也要防着。”
“哦。”
娄絮感觉有些挫败。她刚想说点什么,就听祝辰又说:“你话很多,敌人不会跟你掰扯。”
娄絮闭嘴:……
大哥!我才说了几句话啊!
祝辰:“准备好了?再来。”
娄絮心里警铃拉响,一个闪身退后了几步。
紧接着劈头盖脸几道风刃袭来,她慌忙间掏出狼牙棒来格挡,面部手部还是被击中了,细密的血丝缓缓流出,又痒又疼。
好了,疼清醒了。
她正了神色,催动风灵和身法,脚下生风,拎起狼牙棒就朝祝辰打去。只见祝辰一个闪身避开了,又飞来几道风刃。
如此几个回合。
娄絮累得气喘吁吁,身上有多处伤口。而祝辰,她没有碰到他的半片衣角。
娄絮觉得不对劲:“祝师兄,咱们打狼人那次,你是不是保留实力了?”
祝辰“嗯”了一声。
他是带着任务来上仙宫的,怎么可能真就那么脆弱。
娄絮“叭叽”一声坐在地上:“好吧。我不行了,我需要休息一下。”
祝辰实在太快了,她打得眼花头晕、汗流浃背,腿都有些发软。
祝辰:“敌人不会给你休息的时间。”
娄絮沉默了两秒,抱头尖叫:“师傅别念了!”
俺老孙的头好痛!
然后余光瞥见了远处的小径里,一闪而过的一片浅色衣角。
糟,真师傅来查岗了。
池风虽然待她耐心且温柔,但是平日教学的时间里还是很严格的。娄絮不太想被他看见自己在摸鱼。
她的腿一屈一伸,整个人立马弹跳起来,拎起狼牙棒,气势汹汹道:“来吧!我们继续。”
祝辰:“……嗯?”
不等祝辰反应过来,娄絮身形闪动,又朝他跃了过去。一阵风吹过,两个人又打了起来。
池风在外围看了一会,又无声地走了。
疲惫是一种生理状况。在陷入疲惫的过程中,人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这也是为什么征锋道的道者需要通过持久作战来增强体力。
两个亲和力和神识都相近的道者打起来或许胜负难定,这时就要看他们的体力差异了。
今天对练的两人道行都差不多,但娄絮在体力上要落后祝辰太多。
又过了一个小时。
她没有试过持续高强度战斗这么长时间。素怀道的幻阵虽狠,但速度不快。不像祝辰,娄絮一点分神,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连续的几道风刃,劈头盖脸、避无可避。
娄絮被打得意志力趋涣于散,几乎站不稳身子,身上开始冒出斑斑点点的绿芽。
她和木果的契合度不断增高,但也出现了新的问题——生长藤蔓仿佛不是外物带来的副作用,而是她的本能。她正在向一只真正的紫薯精靠拢。
“据说道尊强大,少部分是因为他的天赋,大部分是因为他的水石。”祝辰停下进攻的动作,抬眸看她身上的绿芽。
他显然对道品很了解。见了娄絮身上的绿芽,就把实际情况猜了个八.九成。
“不要压抑它。”
人与天抗争是很难的。更何况抗争对象是道品,天地法则的部分集合。可是若是能顺应法则、利用法则,最后达到控制法则的地步,那么一代宗师不就是她娄絮了么?
想到娄絮驯服木果、替他向圣塔出手的那一天,祝辰心里就泛起一股口味极其复杂的调料味。加了一捧小米辣,一勺盐,还有一片柠檬。
他想喝水啊。
娄絮不知道他怎么想。她听了祝辰的话,突然很受启发。
几条指头粗的藤蔓从她的臂上生长而出,在阳光下泛着苍翠的光。很有生命力。
她扔下狼牙棒,眼睛扫过周围。她有一个想法:
“师兄,在擂台没什么意思,我们去院子里面打嘛。”
又想了想,祝辰的风刃,或多或少是能拆家的。这不是她自己的院子,万一打坏了可不好。
她又说:“咱只比身法和拳脚,就别用风刃啦。”
祝辰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地道:“请。”
娄絮咧嘴一笑,轻抬手腕,藤蔓登时射出,攀上最近的屋檐。
身法叠加风灵,以藤蔓作辅助和定位,娄絮轻轻一跃,稳稳当当落在目标位点上。
速度更快,准头更好。
重点是,像蜘蛛侠。
娄絮自我感觉良好,她瞥了还在原地的祝辰一眼,露出了喜悦的笑。
祝辰跟上来,罕见地多说了一句话:“这是跟猴子学的吗?技巧还不错。”
娄絮:……???
神情逐渐麻木。
麒麟府亭台楼阁很多,建筑高低错落,她在其中时上时下。每次跳跃都要提前预备落点,确保五感机敏,时时防备祝辰的袭击。
祝辰的身法如同鬼魅,娄絮根本拿不准他的位置。
“若不够机动,这藤蔓只会是你的弱点。”
他不知何时,先娄絮一步到了她预备的落点,手掌生风,切断了她的藤蔓,看着她直直掉下。
直到落地前一刻才指使风灵接住她。
娄絮顺其自然躺在地上,闭上眼睛。
累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连续打架几个小时啊!以她神游境初期的道行,居然没听到祝辰的喘气声。他呼吸平稳,好像只是平地慢走似的。
他根本不累吧!
“师兄,你什么道行啊?体力也太好了吧……”
祝辰:“望灵后期,随心后期。”
娄絮身上的藤蔓因大惊而变得灰暗。她结结巴巴道:“那、那你的体力是怎么回事!”
他的神识甚至比她低上一级!
祝辰:“你若每日锻体六个时辰,你也会如此。”
六个时辰,十二小时。
娄絮抬着脖子算数,目光空洞地对着祝辰的胸口。紧身衣紧紧贴着皮肉,肌纤维饱满得近乎溢出。无比硕大,以至于让人望而生畏。
过了几息,她放弃挣扎了:“行吧,你该得的。”
娄絮一呼一吸,心境恢复平和,慢慢从地上站起。
祝辰双手抱胸,突然问道:“你要参加击云宗的天道会?”
娄絮点点头,讶然:“沈师兄告诉你了?”
祝辰“嗯”了一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不方便出上仙宫,你届时替我做一件事。”
仿佛怕被拒绝,又补充了几句:“到时候再告诉你。不会很麻烦。沈师兄也去,但他不行。”
沈椿虽然入道已久,但他主修铸器道,实战能力连娄絮都比不上。
说完,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了压剑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的眸子软了下来,僵硬道:“以后随时找我对练。”
娄絮笑了一声:“好。”
她没考虑过祝辰想让她帮忙办的是什么事。如果知道了,她多半会
拒绝。
打了一架,她对祝辰的印象好了很多。
他下手虽狠,但这是因为他知道娄絮体内有木果,根本不会出事。且他冷着脸,也给出了不少成熟的意见。
池风不能与她对练,就算与她对练,能不能狠下心来下手也不好说。娄絮清楚他并不能为她提供实战的经验。
或许祝辰对自己并无恶意。或许若不是圣塔,他也会是一个开朗的人。
训练结束,祝辰离开了麒麟府。
刚出了结界,他就被三十七拦在路上。
道者同样一身劲装,眉目之间英气十足。她双手抱在胸前,眉毛轻挑,说话利落:“聊聊。”
……
男声温润:“伤得有点重。”
书房,小榻边。
池风一手扶着她的脸,一手用食指捻了一点药膏,轻轻为她抹匀。
祝辰虽然没有给娄絮造成重伤,但他的风刃密集而锐利,硬是把娄絮刮得浑身爬满嫩红的伤口。
实际上,她的衣服也被祝辰的风刃割破了不少,这会子看上去像一个难民。
娄絮屏住呼吸。
太近了。微凉的指尖贴在她的脸上,清冽的气息萦绕着她的鼻尖,两只黑色的眼珠子挤到中间,盯着师尊的俊脸不放。
她一动不敢动,肺部的二氧化碳的释放动作又缓又轻。她连眨眼都不敢。
师尊的手是凉的,她的脸是烫的。
怎么了?
不过,这不是两人第一次靠得这么近了。娄絮还不至于紧张到不能思考。她连忙表示自己不是很在意伤口:“有木果呢师尊,很快就会好的。”
上次重伤,躺了一天多一些就能下地了,这点小伤对她来说真的没什么的。
顶多消耗的生机会更多一些。
生机少了,体内的木果就开始叫嚣。她有点饿了。
一根细小的藤蔓自裤脚悄然冒出,趁池风不注意,鬼鬼祟祟地沿着他的腿往上攀。
池风摇摇头:“也会疼上半天。”
话音落下,脸上的药已经上完了,他拉住了娄絮的手臂,把她的衣袖往上捋。
又是好几道血线,其中半数以上已经暗沉结痂。
娄絮抽回手臂。池风的手指简直凉得烫人。
她以幽怨遮掩自己的异样,嘟囔道:“这药再晚点上,我的伤都好了。”
换个话题吧,不要再上药了。
娄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她伸手把药瓶盖好,再塞回给池风,把自己的手放回膝盖上,仿佛端坐的乖宝宝。
“师尊,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池风闻言,把药放在一旁,贴着她坐下,头微微往她那侧倾斜,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温声问道:“什么事?”
娄絮腼腆一笑:“就是……我今天意外得到了好些配方。我今天可以吃到新的菜品吗?”
为了增加请求的合理性,她又补了一句:“就当是我今天这么努力的奖励啦。”
可不是努力吗?对练了好几个时辰,伤口都数不清。
池风一愣,随即失笑:“当然可以,絮絮想吃什么?”
娄絮眼睛一亮。
识海里出现的那三本菜谱早就被她牢牢印刻在记忆里了。她在识海里随手一翻,从三本菜谱里各选了一样:麻辣兔头,双皮奶,锅包肉。
然后呱唧呱唧比划着解释着做法。
灵洲的语言、食物与现世有别,不能直接翻译,解释起来也有些费劲。
池风揉揉她的脑袋,笑道:“还要吃点蔬菜。”
营养均衡。
娄絮面上不显,皮囊下却已经高兴得像一只蹦跳不已的弹球。她侧过身,一把抱住池风的腰,脸颊挤着他的胸膛,亲昵道:“你真好。”
他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了。
第38章 徒弟想抱就抱了。千言万语化作简单的……
娄絮没被任何一个长辈或同辈的年长者这般用心地关怀过。她感觉自己像一株真正的紫薯精了,而天上下着温柔又清爽的雨,滋润身心。
池风他眉眼低垂,看向趴在胳肢窝前的脑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海色的眸子把皮肤衬得雪一样白。
沉默得太久了。娄絮甚至以为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抬头,看见他喉结滚了滚,嘴角微勾,轻声道:“你也很好。”
“我……吗?”她有点茫然。
不,不不不,她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没有价值。
一个不能为家庭提供经济支持的小孩,她唯一的价值就是为家长提供情绪价值。可是她的双亲根本不需要她提供的情绪价值,他们从外面的伴侣身上寻找快乐。她的存在并没有意义。
而她在灵洲的状况——无法自己养活自己,需要受人庇护、受人教导,与从前在家里做小孩有什么区别?
成年人没有不务实的。她的双亲是,她也是。
她与池风之间的关系,被她合理又奇异地认定为一种新型的家庭关系,而她要求自己“有价值”,且尽可能地不麻烦他。
所以尽管池风对她好得没有底线,但她还是小心翼翼,把请求斟酌又斟酌。
至于她频频点菜,那是因为池风似乎尤其钟情于给她喂食。让他者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也是一种提供情绪价值的方式。
她有木果,不需要进食,她也没有馋到就算不饿也每日吃三顿的地步。
而她的拥抱、她的粘腻,则都是她本人的意愿和池风的意愿各自参半。自从结契,娄絮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池风对她举止的偏好。拥抱、摸头,或者只是简单的贴贴,都能让他的心情变好。
她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很没有价值感的人。
可就在刚才,他说“你也很好”。
除了极少数的朋友,没什么对她作过类似的评价。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在那里,疑惑又惊异。
池风轻柔地回抱她。
她感觉自己被冰凉又温暖的一切包裹起来,一股奇异的心情悄然生发,迅速增殖,在她的意识里扩大地盘,侵噬一切。
他好像是不一样的。
无论作为“家人”、师尊,还是只是普通的男性。
她呆呆地望着池风,眼里空空。他人的吐息近在咫尺,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嗯。没有你,我这次受的伤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娄絮讷讷道:“可这是我该做的。”
臂上的一小颗芽儿被揪住了。凉意自他的指尖传来,一阵又酥又麻的震撼自芽儿荡漾开来。她浑身一震,混乱、惧怕又憧憬地看向池风。
他眉眼含笑,嗓音清润:“有你陪着,日子倒也有趣。”
池风说的是实话。他从前的生活,与娄絮之前想的一模一样,古井无波,索然无味。如今好歹有人陪着吃饭说话,受了伤也有人关心照顾。且徒弟黏人、乖巧、懂事,他简直喜欢得不得了。
但是娄絮不能体察到他这么多的情绪,她自己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思维再次停顿。
他话音落下的最后一刻,一朵烟花在她耳边绽放,把她的脑子炸得一片空白。
她直视着池风的脸,眼神逐渐失焦,浑身的皮肤也逐渐发麻。
星星点点的绿芽无法抑制地从皮肤里冒出来。那些芽儿就像她的心绪,像她旺盛而难以释放的表达欲,在此刻绽放了。
她此刻的心
灵变得无比宁静。她的千言万语、千思万绪,都成了简单粗暴的三个字:“好喜欢。”
又或者:“想泡他。”
如此突然,如此奇异。
她此前只是觉得池风长得漂亮,想要亲近,但从来没想跟他有什么。她之前的紧张、脸红,不过是见到漂亮的异性后的生理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直到前一刻,一切都变了。
娄絮咽了一口唾沫。识海里泛起了苍翠的绿意,像巨大的森林如花苞般绽放。
那是什么东西?
疑惑一闪而过,直接隐没不见。
她又沉溺在最本真的冲动之中。意识昏沉,情绪激动,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蹭到他的身前,又蹭到他的大腿上,直接坐了上去,整个窝到他怀里。
像一个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但她很显然不是一个孩子,被她抱着的俊美青年也不是母亲。
她的脸贴着的更不是幼崽的奶嘴。
但她环住池风的腰,鬼使神差地往上轻轻咬了一口。
怀里的身躯狠狠一颤。
池风茫然的视线缓慢而僵硬地往下移去,落在同样面目空白的娄絮的脸上。
他不曾对娄絮设防。他听闻小孩子需要更多的关怀,而抚摸和拥抱是表达关怀的一种形式。肢体接触能让孩子得到更多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对孩子的健康成长有着重要的意义。
他一百多岁了,徒弟才二十岁出头,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他缺失了很长一大段的记忆,其中就包括他的幼年期。他不记得双亲和师尊是怎么对待他的了,只能拿书上的内容作为参照。
徒弟想抱就抱了。有什么不能抱的?
就连他这个一百来岁的人,都贪恋拥抱。
他不无私心。
只是不曾想,索要拥抱的孩子一口咬了下来。
他的身体没有好全,嗜睡的症状加重了。在娄絮与祝辰的对练结束之后,他才起的身。睡的时间长,不免把头发睡乱、把衣襟睡开,雪色中透着一点苍白的肌肤敞着一大片。
衣襟的口袋里有一颗红色的糖果。糖果在轻薄的包装中若隐若现。
糖果甘甜。就算隔着糖衣,也渗透出丝丝的甜味。
不知道制糖师用了什么奇异的材料,软糖沾了水就变成了硬糖。
娄絮闭上了眼睛。
但这对池风来说,显然太过刺激了。
痒意炸了开来,酥麻之感迅速蔓延至全身。陌生而苏爽。他按住了娄絮的后脑,微微倾身向前,不自觉迎了上去。
娄絮迷茫地瞪着池风,舌尖扫过糖果,又留了下来,轻轻点在其上。
她蹭着他。
池风的腰在发软。他浑身战栗。他一时体力不支,无法避免地往后倒去。身后是绵软的被褥,绵白而纯粹。他躺在上面,像躺在云上。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缺失的记忆带走了他的一部分常识,而他从前阅读的书籍多半与修道有关。这方面,他几乎是空白的。
娄絮跟着他一块倒下去了。
但她眼疾手快,手松开了他的腰,把身体支撑在半空。
因为忽然的悬空,她醒了。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疯了吗?
为什么师尊不推开她?
娄絮瞪大眼睛。
身下人胸前的衣襟濡湿一片,昭示着方才的一切不是梦幻。
什么意思?他没推开她,所以他是愿意的?她要恋爱了吗?
娄絮彻底从莫名的操控之中脱离了出来,此刻,她冷静又机敏,诘问自己的灵魂深处到底在想什么。
谈恋爱?她和她师尊?开玩笑。
你了解他吗娄絮,你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吗,你只是他一百多年的人生中微不足道的过客。你不会以为他任由你抱任由你咬就是喜欢你的意思吧?
太扯了,说不定他对其他人也这样。
就算他只对你敞开怀抱,难道就一定是因为他喜欢你吗?他的伤没好全,或许是因为他体虚,没力气推开你呢?
她沉静下来。
若是她误会了池风的意思,他们就连师徒和朋友都做不成了。别说池风,光是她自己都觉得尴尬、难受。
和恶心。
就算真恋爱了,他们的关系必然经历热恋期、冷淡期,直到走向分手。
那么,不妨跳过这些步骤,直接心死吧。至少还能多吃他几顿饭呢。
娄絮是个现世人,思想开放,与池风又是半路师徒。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伦理隔阂。因而娄絮发觉自己动情后,首先想到的不是他们的身份地位,而是恋爱本身根本不可行。
她根本不相信爱情的存在。
她的双亲双双出轨,早早离异,对她漠不关心,只当她是累赘。
冰箱空空荡荡,生活费偶尔会有,新衣服是表姐的旧衣服,手里永远没有糖果,也不会有人亲她的脸颊,更不会有人在她不眠的夜里允许她抱着枕头过去一起睡。
饥饿和被抛弃的恐惧常年笼罩着年幼的她。
如果就连血脉相连的亲情也会消失、腐烂。那么爱情凭什么不会。
她信任师徒情,只是因为她在异世界里无所归依,她没有选择。
可是爱情这种东西能不要还是不要好了。
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还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想清楚了一切之后,娄絮身上的芽儿像被切断电源的圣诞树小灯泡串一样,“啪”地暗淡了下来。
之前那根攀在池风腿上的藤蔓,早就吃饱了,此刻正偷偷往回缩。
娄絮本人连滚带爬地下了榻,悻悻然立在一旁,背着手,像被师长罚站的弟子。
另一个当事人原本被娄絮识海的愉悦传染得很是高兴,可现在,她的识海火苗熄灭,星光黯淡。
原本挤压着肌肤的温暖也消失了。
池风不明所以,唇角逐渐扯平。眸子里多了几分不解和失落,甚至还有一丢丢委屈。
他坐起身来,垂眸看向一旁心虚又惶恐的娄絮,轻声道:“怎么了?”
怎么了?什么意思?
娄絮心里想得再狠辣再果断,听到池风的这句轻飘飘、恍若什么都没发生的“怎么了”,未免也浑身难受。她支吾了好一阵,什么也没敢提。
她决意把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揭过去,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没什么,师尊,我……我今天还差几个术法没学。”
池风当真了。他没有多少跟人相处的经验,他和娄絮之间,从来是她说什么他信什么的。
他伸手抚上了娄絮的脑袋,刚想低声嘱咐两句,就听他那不孝徒弟扭扭捏捏,“师尊,老摸女孩子的头,不太好。”
池风一噎,沉默着收回了手。他终于迟钝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静了半晌。
其实娄絮还想趁机把同心契给解了的,但是她对上池风的那双眼睛,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看起来好难过。
可是他为什么难过?他该难过吗?被徒弟啃了一嘴,就算有什么情绪,不应该也是难堪吗?
算了,该难堪的另有其人。她这始作俑者才是最过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该有的理性,张嘴就啃。
这必然是不对的。没礼貌的,唐突的。她二十来年间从没想过自己会啃男人的胸口。
但是她也没办法弥补。她没有灵石,也没有道行,更没有权势,没有什么能赔偿给他的。她哪里哄过男人,而且他还是……方才被鸵鸟一样的自己亲手掐灭的火苗。
她心下一狠,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鸵鸟行为贯彻到底。
“师尊,我又想了想,我总觉得我老是吃你做的饭也不太好,别人都是弟子孝敬师尊,我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你……”
这借口找得她心虚又难受。
池风静静地看她,眼眸里有一片涌动的海:“麻辣兔头、双皮奶和锅包肉,也不吃了吗?”
娄絮鼓起勇气,违着心声,应了声是。
他像碎了一地的琉璃,轻声道:“嗯。知道了。”
往后好几日,娄絮算是单方面躲着池风。
每日的早午晚三餐会晤取消了,而阵法身法教学也接近尾声,所有的训练都只剩下自行感悟的环节。
娄絮默默感谢木果,否则她吃不到池风做的饭,不得饿死。
尽管如此,她心
情也不好。
她早就习惯了池风的存在。她躲着不想见人,往常有的拥抱、美食、闲聊、关怀一个都没有了。人生的乐趣一下子少了十之八九。
她只能让自己忙起来。拼命约祝辰对练,在草图上写写画画,以期记住课本上的阵法。
无他,失恋之后,人总是要做一些别的事。忙起来,然后转移注意力。
记忆是会被覆盖的。洗刷掉那些尴尬的瞬间,他们还是好师徒。
只是两人就算不再一起吃饭,不再每日教学,总归还住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
更何况,池风放心不下,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看看她。
有时候在她和祝辰对练的时候,远远看着。或者在她修习术法的时候,用神识扫上一眼。
娄絮的神识已经突破了神游境,她对周遭动静更为敏感。池风做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她心虚又难受,还有一丝心疼。
别说忘掉了,那颗糖果的触感时常闯入她的显意识之中,或在午夜造访她的梦境。尴尬的情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好想撞墙啊。
头皮痒痒的,别是长恋爱脑了。
挠一挠,憋回去,谢谢。
说回神识。
娄絮的神识突破了神游境,神识聚形可以离体而出,让主人拥有多一重的战斗视角。
这一点是池风给她上药之前提点她的。后来与祝辰对战的时候,娄絮便尝试将神识聚形牵引出识海、升腾至上空,于是她多了一个俯视视角。
若同时接收两个不同视角的是凡人,他们的大脑皮层多半无法同时整合如此多的信息。但神识的提升意味着大脑皮层算力的提升,神游境的娄絮没有这种烦恼。
而祝辰的神识还在随心境后期。
尽管祝辰的身手比娄絮好上太多,但境界的差异让娄絮很快适应了他的节奏,开始与他打得有来有回,伤口往往不等上药就已经痊愈了。
诚然,神识和亲和力不是决定道者实力的根本因素,但娄絮的进境连祝辰都表示感叹。上仙宫入道五年内的外门弟子,除了天赋异禀者,神识和亲和力多半还停留在入道的水准。
神识尤其不好修炼,那些突破神游境的道者,多半已经三四十了。
娄絮得知此事,默默拜了拜天地。
谢谢天道道主的果子,下次一定还来呀!
如此勤勉刻苦的日子过了几天,娄絮倦了。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提起跑过来看《清冷师尊爱上我异辅线》的小猫放到怀里,埋头猛吸。
想发疯,想放假,想熬夜看小说。
自诩行动派的娄絮给祝辰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休息,然后美美熬夜看小说,美美睡到日上三竿。
她做了个美梦。
那天的事被梦里的她遗忘了,她和师尊又同桌吃饭。麻辣兔头和锅包肉被垒得很高,足足能与站起来的娄絮持平。双皮奶是用澡盆盛的。
池风捧着一碗色彩斑斓的果蔬,把彩椒夹到她嘴边,哄她吃菜。
醒来,迷迷糊糊睁眼,她仿佛还能闻到美食和师尊的气息。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娄絮边打哈欠边下床,结果一抬头看见了房内案上摆了几碟小菜。
锅包肉,麻辣兔头和双皮奶,还有一碗灵米粥和一碟切好的果蔬。一个结界罩住了它们,娄絮伸手穿过,发现里面还冒着热气。
往下看去,还能看见一张小纸条,其上言语简洁,字体稳重之余又带着几分随性,分明就是池风写的。
“莫要熬夜。”
娄絮默默爬回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蹭蹭,然后发出崩溃的低吼。
这饭,想吃。
但是吃了,岂不得日日见面,像从前一样?
娄絮眼下还无法正视池风。
她本就喜欢与美人贴贴。自从她发现自己想泡他之后,变本加厉。见着了他人,脑子里冒出的就不是只想贴贴的单纯想法,而是一些未成年不能看的影像了。
不吃,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她都这么努力修道了,吃点好的又怎么了?
娄絮纠结了五秒不到,下床吃饭。
一边吃一边发出幸福的喟叹。池风的手艺真的没得说,口味调配刚刚好。
就连麻辣兔头用的辣椒也挑了娄絮能接受的辣度,但是香味不减半分。就连一向甜腻的双皮奶,都被他做甜而不腻,一碗下去,唇齿留香。
不吃白不吃,有福就要享。
娄絮一人慢慢吃完,然后把碗碟端到厨房洗了,正把手上的水珠甩掉出门的时候,不期然碰见了池风。
他散着银发,穿一身白色中衣,披一件牡丹花纹滚边黑外袍,神色平常,面容清冷。
“师尊。”
娄絮垂头。她心里慌得一批。
实在是心虚。
哪有人吃完就跑,交代不给、解释不给,好像之前他们之间的共同回忆和情感联结都凭空消失不见了似的。
但她简直无地自容,不知道怎么面对池风。她害怕他谴责她,但更害怕他讨厌她。
娄絮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和表情。她正要向池风道谢,就听他应了一声,轻声道:“休息好了?若是有空,可以看看这册阵法。”
眼前递来了一个册子。
娄絮飞速抬头瞄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那本册子。
余光捕捉到了他不住颤动的睫毛。低垂的眼皮将深蓝色的眸子半掩。
“你阵法天赋确实不错。”
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像耳语,娄絮无法从中分辨出他的情绪。对他来说,那天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可是娄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嗯,谢谢师尊。”
她目光躲闪地应了一声,然后光速溜走。
池风在后面站了一会,转身离去。
……
花言府上。
“如何如何,你那小徒弟什么反应?”
二人对弈,花言却不在意棋局,落座便是问。
“吃了,但拢共说了两句话,不到十个字。”
池风压着眉,落下一子。
往日的娄絮,少不得絮絮叨叨说上十几句,把他的手艺夸上天。闲暇时间也会黏过来,同他讨教今日所学,或者分享什么有趣的想法。
而不像今日这样冷淡,只说了几个字就走。
池风知道自己本不必不高兴的。娄絮虽然躲着他,但该给自己吸收水石规则之力的时候,从来不会推脱。水池里储蓄的规则之力,已经去了一半。
但是他就是心情不悦。
他常年一个人待在麒麟府,从前的记忆又被洗得干净了,因而也没有经验告诉他,面对这种人际关系问题应该如何解决。
因而他有嘴,却也没嘴。
他只能来找花言了。
而花言,对于吃到一线大瓜和池风亲自登门这两件事感到愉快。
嘿嘿,师叔,你也有今天哪!
他敲着棋盘,挑眉:“你厨艺是不是不行啊?”
池风:“……应当不是。”
花言:“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徒弟对你有想法?”
池风垂眸,棋子举在空中:“有想法?”
花言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耷拉下来。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很沮丧地道:“对不住。”
池风抬头,很是不解:“怎么?”
花言叹息:“如果不是我把你的记忆洗掉,或许你也不必问我。”
这些事都太私密了。
记忆是人的根本,人由过往的一切记忆组成。记忆不同,认知和认同也将不同。池风没有儿时受教化的记忆,因而礼法礼俗都与他无关,所有人情世故他都无法理解。
而且,社会化有一个过程,并不是花言把
沟通的要点和技巧告诉池风,池风就能懂得的。
但池风还是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他落下棋子,忍着不耐安抚道:“不必想太多,过去的就过去了,你只告诉我怎么做即可。”
虽然花言洗掉了自己的记忆,但他对记忆没有执念。洗掉的记忆不像遗失的人或物,前者对于主人而言从不存在,像沙滩上的脚印,被海水冲刷了个干净。
什么都不会留下。
听了这话,花言重新笑了起来:“这简单,我家沈椿与你小徒弟关系不错,我让他去问问到底怎么了。”
池风微微颦眉。他不知为何有些不悦,但眼下又没有其他办法。
“嗯,麻烦了。”
花言吃瓜不喜吃独食,总要拉上一两个嘴严的徒弟,池风这瓜,他早就同沈椿聊过。他直接传讯,也不需要多解释,把任务下达了,就边劝解边等沈椿反馈。
还好池风隐约意识到师徒之间不会相互动嘴,没把娄絮啃的那嘴告诉花言,否则就以花言这大嘴巴子,不到半天,各种离奇的谣言将防不胜防。
……
麒麟府。
与其说娄絮的阵法天赋不低,不如说她有思维基础。
灵洲虽然有许多现象违反了娄絮的认知,规律总结起来也如无端崖之辞,但阵法一道,总体来说还是有逻辑可言的。
学过物理数学的娄絮很容易把握其中的逻辑。
拆阵解析,然后举一反三,她都做得很好。
再加上控制阵法对神识需求很大,而娄絮又突破了神游境,需求和能力能够匹配,因而进境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她今日甚至喊上了苏间莺和宁远驹给她测试阵法。
眼下,两人刚从幻阵里出来。
擂台上,娄絮盘腿坐于朱砂绘制的阵眼之上,笑嘻嘻道:“如何,带不带劲?”
苏间莺拍手叫好:“爽,太爽了,絮絮你真是个天才!”
宁远驹扭捏:“如果在现实里我也有这么厉害,就,就好了。”
娄絮笑得越发灿烂。
她仿照了素怀道的幻阵,但改了行阵逻辑。如果说素怀道的幻阵是让人绝望而死,那么娄絮的幻阵则是让人误以为自己是绝世高手,将轻敌而亡。
但是由于试阵的是友方,所以娄絮把幻阵改成了一个VR游戏。两人在里面收割怪物,主打一个“爽”字。
苏间莺搭上了娄絮的背:“你不是说要试好几个阵的吗?还有什么好玩的?”
娄絮:“等等,我布一个困阵。”
困阵,也是幻阵的一种。通过误导五感,让入阵者原地踏步。
把工具排开,娄絮哼哧哼哧开干。
娄絮一边干活,一边听宁远驹和苏间莺闲聊。
风和日丽,岁月静好,直到沈椿一个通信打给了苏间莺。
“苏师妹。”声音外放,听起来有点崩溃。
苏间莺与沈椿都是顶外向的人,他们关系很好。此刻沈椿也知道苏间莺就在麒麟府。
“你快问问娄……师姑,她为何跟道尊吵架。我师尊一心要替他俩解决问题,快把我烦死了。”
娄絮在布阵,一时没注意到通信玉珠的信息,沈椿等不及,打给了苏间莺。
受不了了,花言通信打进来的时候,他正好处于在锻造塑形的关键阶段。被这个通信扰得分神一瞬,手里的东西就废了。
娄絮听了,停下手中的活,一脸呆滞:
“不是,我跟我师尊吵架,关你师尊啥事?”
第39章 陷进他的怀里她遂心安理得本性复发,……
娄絮又一愣:“不是,等等,我跟我师尊吵架了?”
这不是各自都过得好好的吗?也没吵嘴啊。
通信对面的沈椿:“……”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首先吧,师徒吵架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啊。师尊既不是双亲,也不是朋友,灵洲一般的师徒关系只止步于教导与被教导之中。
顶多也就算个学习搭子!
就算他和花言之间关系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师徒关系,成为了饭搭子,但他对花言也是言听计从,花言要吃叫花鸡他就不会买吊烧鸡,两人根本不可能吵起来。
他纠结起应该怎么跟花言复命。人家徒弟根本不觉得自己在跟师尊吵架,咱们又瞎掺和啥呢?
娄絮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沈师兄,不劳你师尊担心,我回去就找我师尊说清楚。”
她想了一下。
对池风起了心思,还对他动了嘴,是她自己的问题。他没有勾引她,甚至像妈妈一样照顾她,他有什么错呢?而她却在对他动嘴之后,尤其突然地拒绝沟通、拒绝一起吃饭,似乎太过分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知道,就平白无故被自己甩了脸色。
如果被甩脸色的是她自己,她一定很不开心。
“娄师姑,师尊们都是长辈,他都这个年纪了,你就让让他吧。师徒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沈椿苦口婆心。
娄絮心里更愧疚了,心不在焉地:“……嗯嗯。”
沈椿又唠叨了半天,唠叨得苏间莺和宁远驹都从面带好奇到一脸震惊。
通信结束,苏间莺一脸震惊地看着娄絮:“还得是你牛,跟师尊都能吵架。”
她见着师尊的戒尺没有腿软就很好了,还吵什么架。
娄絮看了她一眼,心虚且怂,默默埋首刻画阵法,小声道:“不是什么大事,过段时间就好了。那什么,咱还急着测试阵法呢,测完了我再跟你们说这件事吧。”
池风的神识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要他想,他可以知道麒麟府里发生的所有事。虽然以娄絮对他的认知来看,他不会这么做,但万一呢?!
以前对他没想法的时候,跟苏间莺在通信里外放讨论《清冷师尊爱上我》,都不带怂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娄絮心虚得紧。
娄絮心事重重画完了困阵,又推搡着两个小伙伴兼小白鼠进了阵。她一边控制着阵法内部的呈现,一边看他们在里面无头苍蝇一般走来走去,偶尔猴一样上蹿下跳,一会冲刺一会翻滚。
她知道自己的阵法成功了。
阵法运行问题不大,趁这会子,她的神识聚形拔地而起,注视着整个麒麟府,试图寻找池风的位置。
意动境的神识,如汪洋大海,可以覆盖麒麟府的分分寸寸。神游境的神识不足,不能探清麒麟府内发生的每一件事,但娄絮仍然可以通过神识聚形出窍来找人。
神识聚形和人眼看到的世界并不一样。神识聚形眼中的世界是带透视的,但是一切都模糊得像一团光影。它们有气味、颜色、触觉、声音。
娄絮隐约记得池风本体的光团是长什么样的。她指使神识聚形一寸寸看去,都没找到他人。
她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把视线投回阵法之中。算了,反正她也没想好怎么跟池风说。
太尴尬了。但凡她没动嘴,她都不用这样心虚。
总不能坦白吧?只能道歉了?一句敷衍的“抱歉”,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
娄絮摸出一沓稿纸,开始圈圈画画。半刻钟之后,又给沈椿打了个通信。
不知为何,他好一会才接,声音也不似平时那般有活力:“娄……师姑,怎么了?”
娄絮问他有没有现成的幻阵用的阵盘,她想买一个。
她向沈椿坦诚道:“我想给师尊赔礼道歉,打算给他做一个阵盘。”
沈椿听了,似乎松了一口气:“没事,我正要炼器呢,可以直接给你炼一个定制的。”
说完,不等娄絮推辞,就催促她把需求说一下。
娄絮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沈椿怎么如此主动为她炼制?她又摇摇头,可能是她多想了沈椿确实一向热心。
她把自己的思路告知了沈椿。
阵盘就是可随身携带的预制阵,部分阵盘还能反复使用。只是炼制成本不低,而且刻画也更加困难。因而统御道的阵法师通常更喜欢现刻阵法。
但现刻的阵法通常很脆弱,如果不投入成本打造阵眼和导灵纹,很容易被破坏。
比如娄絮现画的这个困阵。
在娄絮和沈椿说话期间,苏间莺和宁远驹已经走到了擂台边上,距离脱阵只差不到十米的距离。
她默默挂了通信,专心盯着两个小伙伴闯关,并在他们破阵而出的时
候给了他们好一阵掌声。
两人喘着气,一言难尽地看着娄絮。
他们在困阵里被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追赶,一直跑一直跳,然而前面又是高墙又是深坑又是火海,别提多狼狈了。
两人头发散乱,气喘吁吁。
宁远驹眼睛红了:“絮姐,你这阵也太难闯了,下次换一个简单点的嘛。”
苏间莺也搓了搓灰扑扑的脸:“絮絮啊,要不是我们是朋友,我都怀疑你鼓掌是为了讽刺我们的破阵时间太长了。”
不过苏间莺和宁远驹都不会介意。跑这么半天,他们甚至完成了锻体作业。
娄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你们这不是,在一个时辰之内闯出来了嘛,也没有这么难?”
她原本以为他们会在里面待上好半天呢,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不过,学习月余能达到这种水准,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目前,她的幻阵只能困住随心境道者。
苏间莺勾上娄絮的肩膀:“你啊,如果把这阵法刻成阵盘,卖给征锋道的内门弟子,不知道得多挣钱呢。”
毕竟绝大部分征锋道道者是需要锻体的。
如果能和上一个幻阵相结合,寓教于乐,那就更棒了。
娄絮眼皮一翻,兴致缺缺:“我没这么缺钱。”
其实她没钱,主要是池风有钱,而池风说他的钱任由她花。
等等。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自己像被包养了。
如果自己没钱,以后孝敬师尊,给师尊买礼物,难道她还能用他的钱不成?
不行不行,还得挣钱。
而且,没有钱没有安全感。
就她这破脾气,万一哪天池风真生气了,不管她了,那怎么办?
她又要饥一顿饱一顿吗?
娄絮按住苏间莺的肩膀,朗声道:“要不咱们一起创业吧,我提供技术,沈师兄提供货源,你和小马负责销售和售后。”
苏间莺表示没听懂:“啥……创业?”
还没等娄絮继续解释,苏间莺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听沈师兄说,你要去天道会?”
娄絮:“是啊。不是,怎么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去天道会了?”
沈椿拿着大喇叭在广场上喊“那只紫薯精要去天道会”了?
苏间莺:“……嗯,沈师兄确实,比较喜欢跟人唠嗑。不过应该只有我和小马知道。”
娄絮:“还有祝辰。”
当然她也不介意大家知道,不然她也不会与沈椿提起这件事。她只是在感慨沈师兄真的太能聊了,而且嘴巴子怎么这么大。
苏间莺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拿出了一张表,递给娄絮:
“好啦,说正事。我上次跟我师姐一起去事务中枢的时候,顺便帮你拿了一张天道会的申请表。”
事务中枢是上仙宫独立于四大道统的管理机构,招生、教学、联谊等杂事,都由事务中枢统一统筹。
“听管事的师姐说,因为上次天道会遇事,大批弟子阵亡,所以以后想要参与宗门负责的任何历练,都要交表报名,如果出远门,还得签生死状呢。”
苏间莺指了指末尾那行:“内门弟子还得有师尊的签名。”
说白了,就是出事了他们不负责,也负不起责。
娄絮接过表格,谢过苏间莺。报名截止日期就在这两日,方才提起创业赚钱的事只能先放放了。
“对了,你们打算去天道会吗?”
苏间莺和宁远驹都摇头。
“我们这批新弟子里,可能也就你对天道会还感点兴趣了。”苏间莺开始着手梳理散乱的头发,“实在是学艺不精,去了也挣不到什么。”
“好吧。”
娄絮还想聊几句“创业”,然而她刚打算开口,麒麟府结界就传来一阵波动。
神识聚形冒头探去,发现了一个闪亮亮的冰蓝色光团,正往山洞赶。
神识、生机和规则之力越强,神识聚形能观测到的光团就越明亮。那团冰蓝色光团,只能是池风了。
娄絮看向两个朋友:“我师尊回来了。”
苏间莺秒懂:“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然后捂住一脸疑惑的小马的嘴,回头冲娄絮摇了摇手。
“走啦走啦,不用送,开个门就行。”
娄絮还是送了两个朋友,待他们离开结界,她立即御风前往山洞。
她思绪纷飞,幻想了百来种开场方式。
是假装这几日的疏离和隔阂都不存在,还是一上来就认个错?或者上来就抱住师尊的大腿,哭着告诉他自己前几日被夺舍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求原谅?
脑子里有好几种想法,甚至出现了一些歪门邪道和黄色废料。
她甩甩脑袋。
人不该、至少不能……
然而她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因为她根本没有看见池风本人。山洞里空空荡荡,只有水面有几圈波纹。
娄絮探头看去。
池风浸在水下,水漫过了精致的眼耳口鼻。他在清澈寒冷的水池里了无生机地飘着,像上恐龙时代遗留下来的昳丽琥珀。
池水越清澈,说明池水吸收的规则之力越多。
她本已吸收得差不多了,昨日的池水黑得像融化的黑巧克力,仿佛翻搅一下,就能捞到几条泥鳅。
水石又在闹腾了。
娄絮心下一紧,藤蔓拔地而起,赶紧把池风捞了上来。
藤蔓生长,在池岸边团成一座藤椅。藤蔓把他拖到藤椅上,呈四十五度半躺下来。小腿还浸在池子里,让水池能够持续吸食规则之力。
因为水石的影响,池风不会呛水,不需要做人工呼吸。
她再使出一个术法,让风灵和火灵烘干他身上残留的水汽。
“师尊?你还好吗?”
娄絮弯下腰,试探着戳了戳池风的肩膀。
池风没有动静。她一时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担心
娄絮在藤椅边蹲下,拉过他白皙修长的手,内含神识的细小藤蔓自手腕而出,把他的胳膊死死缠绕起来。神识随着藤蔓的生长而渗入他的肌肤。
神识突破神游之后,娄絮可以通过神识来内视对方的身体状况了。
池风体内的生机极少,经脉残破。外表看不出来,但若没有外源的生机,他几乎必死无疑。
怎么会这样?
娄絮的手因为紧张和害怕,有些发麻。
收回藤蔓,她一手捏住了池风的下巴,一手以食指摁在他的唇上,细小藤蔓往他嘴里送,经沿食道往胃里走。
她在一点一点地输送生机。
藤蔓很细,输送生机的效率很低。娄絮蹲了一会,感觉有点累,干脆坐在池风身侧,贴在他的肩膀边上,正对着他的脸。
反正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他的唇有点薄,摸起来很软,没有什么血色。
娄絮指尖皮肤发痒。十指连心,她的心也痒,一时间没抵住诱惑,轻轻揉了揉。
然而池风的睫毛微微一颤,眼皮掀起,蓝色的眼眸迷茫且疑惑地看了过来。
“唔……”
不等娄絮反应,他竟然咳了起来。娄絮往下一看,猜测是藤蔓有些卡喉咙了,于是赶紧把藤蔓收了回去。
摁着他嘴唇的那根食指正要收回,就被一只手拢住了。
那只手冰冰凉凉,柔柔弱弱,没什么力气,绵绵软软,但却固执得很。
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手部传来,娄絮耳朵发烫,手臂发抖。
第二次,知错犯错,且被当场抓住了?
这又怎么解释?
两人静默了两秒,娄絮脸皮薄,先招架不住了,心虚且小声道:“我刚才在给你输送生机……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她鼓起勇气低头看去,恰好与池风四目相对。
海一样的眼睛泛起了晨雾,朦胧一片。
她眼神躲闪,心乱作一团。
“那个,我……”
娄絮试图把食指从池风的手里抽出。池风的手一松,她的食指就缩回了回去。她五指握拳,中指和大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食指。
她赶紧起身,想跟池风拉开一点距离。
她此刻还记着扼杀自己萌动春心的初衷。
然而池风有些恼,还有点微不可察的委屈。
好几日了,小徒弟避他如避蛇蝎。他哄了好久,好不容易哄她卸下对自己的防备,哄她跟自己一起吃饭,可是她突然就对自己不理不睬的,连解释也没有。
他不像花言那么洞察人心,他就
算有同心契,也想不清楚絮絮到底在想什么。
他眸光微闪,蓦地起身拉住娄絮的手臂,用力往自己怀里拉去。娄絮本没有防备,于是就这么直直地栽了过去。
好歹另一只手空着,她连忙撑在藤椅之上,才堪堪没有撞到他。
只是与他鼻尖对着鼻尖,视野之内出现了一对模糊的眼睛。她甚至感受到长睫扫过自己的眼皮,痒得很。
她把身子支撑得更高些,稍微离他远点。她不敢和他对视,视线落在池风微抿的唇上。
娄絮有些忐忑:“师尊,你,不太高兴?”
池风听了,目光挪到了别处,拉住娄絮的手一松。
娄絮重心不稳,她差点又歪到病人身上。
娄絮稳住身心,却听见池风的声音又低又闷,眼里仿佛带着四分漠然、三分的郁闷、两分疑惑和一分委屈:
“我高不高兴,你不知道吗?”
娄絮咬唇。
是了,他们之间有同心契呢,她都快忘了。老天奶啊,她都问了什么废话啊。
算了,咱也不敢看,咱也不用看,师尊必然不高兴。
她方才脑的那些绿色健康的预备方案在池风面前一个都想不起来,只好丝滑道歉。她低声道:“对不起师尊,我错了,这几天是我莫名其妙是我无理取闹,你骂我吧。”
言罢,默默站起,低头罚站,双手交叠在背,不停地揉捏五指。
她倒不是有多害怕。鸵鸟不敢抬头,是怕自己脑子一抽,又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
一个思想奔放的现世人不在意身份、年纪、实力的差距,她单纯只是对爱情有些悲观。她虽然喜欢看小说、喜欢幻想,但其实她根本不相信爱情。
一个不相信爱情的倔强小孩心动了,而且还是一个人暗戳戳心动,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半天没听池风出声,她忐忑地抬头,看见池风还躺在那里。大抵是方才醒来,身体抱恙,因而形容慵懒。他发丝尽散,外袍松松垮垮,露出了三分锁骨。
可以养小金鱼的锁骨。
娄絮咽了一口唾液,赶紧把头又低了下去。
只听池风不解道:“你有些紧张,为什么?”
娄絮:……还是把同心契解了吧。
要是她在识海里播放私密片段的时候,被池风发现了,她不如直接转身跳水池里溺死。
娄絮闭眼:“你等一下。”
她连续深呼吸两下,把注意力转移到呼吸上,紧紧握拳又放松,脑子逐渐放空。
这是她在现世学到的冥想技巧。
紧张和激动的情绪逐渐消退。
她睁开了眼睛:“好了,我不紧张。”
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池风扶额。小徒弟在回避问题。
但是,随她吧。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坐了起来。伸手想要拉娄絮的手,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她好像不喜欢自己碰她。
池风叹息一声,柔声道:“你找我,是有什么需要我做吗?”
他们原本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徒弟这几日一直不理他,他不信她是见他出事,才特意来找他的。
娄絮脑子一抽,掏出苏间莺给她的那张报名表:“有、有的。我去天道会,需要您签名。”
池风接过那张表。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了一声:“还真有事。还以为絮絮是想来跟我解释,我们之间没有吵架。”
花言沟通小妙招一:假装委屈。
娄絮面露迷茫:“我……”
池风垂眸道:“原来不是吗?絮絮要跟师尊吵架?”
花言沟通小妙招二:适时示弱。
娄絮:“……啊?”
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她跟沈椿说的那两句话,已经被他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池风。
可是!谁来告诉她!池风这话怎么茶里茶气的啊!
池风抬头,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娄絮从池风眼里看出了几分无奈。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那几句茶言茶语的影响,她还看出了几分配套般的失落和委屈。
不过,她饶是脑子在转不动,这会子也反应过来,池风这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她该说清楚的。
可是言语真的很苍白,娄絮此刻也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喜欢你所以躲着你”吧?
她把道歉的话翻来覆去地说:“对不起,我没有想着要跟你吵架。”
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膝盖几乎顶着他的膝盖。她弯腰扯了扯池风的袖子,眉眼低垂,盯着自己的有些蹭黑了的白底云边鞋,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
至于她对池风的单恋……或许时间长了就会消失吧?问题不大?
“絮絮,别低头。”
美人清清冷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一股淡淡的冷冽清香飘过她的鼻尖。她只觉得脸颊一凉,肌肤就贴上了柔软冰凉的触感。
覆在娄絮脸颊的那只手轻柔又和缓地托起她的脸。娄絮被他的突然贴近闹得脑子宕机,顺着他的意思抬头,对上了那对清澈柔和的眼睛。
她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只要你没有背叛我,我就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池风长眉微微下压,摸着娄絮脸颊的手缓缓捏上了她的耳垂。拇指摩挲过软肉,留下酥麻的触感。
手感真好。
“我做什么都不会生气吗?真的?”
娄絮微微心动,想要从他的神情里找到几分哄骗她的意味来。
池风无奈道:“真的。我们结了同心契的,我骗不了你。”
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结契,她似乎都没有用过几次。
娄絮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有点发烫。
她的神识聚形向那个连接二人识海的通道探去,感觉到对面隐隐约约传来一种类似于愉悦的情绪。
娄絮茫然。有什么是能让他开心的吗?
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是……还放在她脸上的那只手?
难道他喜欢跟她贴贴?
被纵容者总是逐渐无所顾忌,而这些细微的变化,往往双方都难以察觉。
娄絮一听他再次肯定不会对自己生气,心里对他的亲近和胆大又多了几分,早就把“要掐灭爱情的苗苗”的意志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就是好奇,就是想要试验一下。
于是伸手扣住那只手的手腕,把它从脸上拉了下来。
识海的通道传来一丝不悦、九分不安。
娄絮一怔。
心下一横,她闭上眼睛,膝盖一弯跪到藤椅上,抱住了尚且坐着的池风的腰,侧脸贴上了他的胸口。
对面的识海一片宁静祥和,阳光的气息几乎溢出来了。
娄絮呆住了,心跳如鼓如雷,耳朵烫得能煎鸡蛋。她差点张口就问“你是不是暗恋我”了。
算了,应该不是,她才不会这么普信呢。
池风怎么会喜欢她,她要钱没钱,要脾气没脾气。
他可能只是喜欢肢体接触吧。
她和戴月都是他养的,一个是徒弟一个是猫。他有时候呆呆的,脑回路异于常人,说不定她和戴月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是了,他还喜欢揉她的脑袋,他撸戴月和撸自己,应该是一个样的。
娄絮冷静下来,遂心安理得本性复发,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蹭了蹭池风的胸口。
神识充盈于脸颊,隔着衣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池风柔软的胸肌逐渐变硬,肌肉的线条走向逐渐变得明朗。
鼻尖抵着他的心房,她觉得自己几乎整个人都陷进他的怀里。
脑后忽然落下了一只熟悉的手掌。它有些犹疑地抚在她的发上,见她没有抗拒,才轻轻揉了揉。
后脑传来一阵酥麻。娄絮觉得她要炸了,思绪都炸成了烟花,轰隆隆一阵又一阵。
她回过神
来,心下就剩下简简单单两个字:
“泡他。”
是了,管他以后怎样呢。
怎么能为了以后仅仅只是可能的痛苦,而把现在的快乐也规避掉呢?
这不是她,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发愣之间,只觉得头顶的下巴蹭了蹭自己的脑袋。她听见池风轻声问:
“给你签了名,你就去交表,今晚回来一起吃饭好吗?”
第40章 朱雀山的狐狸精师兄你更像柴犬
娄絮忙不迭点头,从他怀里起身。她突然想起池风那残破的身子,赶紧问:“对了,师尊现在感觉怎样,有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水石发作这么突然?”
他每日都泡池子,按理说不会爆发得这般突然。
“之前的伤没有好透,有些压不住水石。不过放心,我应当无碍。”
池风混不在意,好像受伤的不是他。
娄絮拉拉他的袖子:“那我给你输送生机有用吗?”
池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以后,我每天都给你输送生机好不好。”
娄絮也有点无奈。他之前怎么不跟自己说?他长了张嘴也不知道用吗?
算了,她自己也是这样,干嘛怪他。
看着小徒弟一脸紧张,池风笑了一下:“我配了药,没有大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的内伤迟迟不好,最主要还是缺乏生机。但缺乏生机有缺乏生机的治疗法子,没有娄絮也能恢复。
多食用一些特定的灵药,将养一段时间,总能恢复的。
娄絮皱眉:“要是真没有大碍,你今天怎么伤成这样?”
池风无奈:“你要是愿意的话……”
娄絮打断了他的话。
“我当然愿意。如果我能帮到你,我也会很开心的。我不想总受着你的好,但是什么都帮不到你。”
娄絮耳朵有点发烫,不过总算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池风怔住了。洞外吹来一股风,无端地把他的内心填满了。想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良久,他压了压眉眼,浅浅笑道:“好,听你的。”
……
池风到书房取笔签了名后,娄絮就去事务中枢交表。
上仙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地界,把住东、西、南、北四个关口。麒麟府和事务中枢则处于偏向中心的位置。
中枢以主殿为中心,四周分布多个白墙黑瓦的小殿。道路笔直,规划紧凑,外表统一,纵使道路宽敞,往来弟子众多,但也无端多出了几分肃然的味道来。
神识达到神游境之后,娄絮的听觉下限也提高了不少。这会子,来办事的道者不少,她就被迫断断续续听了好些人的对话。
“诶?她就是那只紫薯精吗?看起来伤好了?”
“不愧是精怪,伤好得这么快。”
“我们上仙宫收精怪的吗?”
“孤陋寡闻,别说草木精怪了,我们道统那个谁,还是妖怪来着。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狐妖?”
“等一下啊,虽然我们叫她紫薯精,但我听说人家是正统人族。”
“正统人族有这么强悍吗?我师妹说她那天,身上没一处是好的。”
“不是说她吸收了一个草木精怪吗?不然哪有这么强的恢复能力。”
娄絮有点怅然。许久没出来,怎么还有人记得她这个小喽啰啊。
她交了表格转身就走。现在师尊身体不好,她怕趁这会哪里蹿出一个素怀道,把她给杀了。
还好距离去天道会还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每天给池风输送一点生机,大概够他恢复的。
转身还没走上半步,她就踩到了一个人。
“哎,娄……师姑?你也来交表?”
沈椿那张大众脸突然冒了出来。
还没等娄絮反应,就听隔壁有人说:“对我刚刚说的就是他,我们铸器道的妖怪。”
“什么妖怪来着?”
“狐狸?”
娄絮听到这里,下意识喃喃:“不是吧,你是狐狸?不是说狐狸都是勾人的妖怪吗?”
沈椿:“……不像吗?”
娄絮:“更像柴犬。”
沈椿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娄絮正了正神色,肃然道:“我开玩笑的。师兄您玉树临风、风华绝代,绝对是狐狸洞里最漂亮的狐狸。”
沈椿嘴角抽抽:“……你这才像是开玩笑。”
他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这皮子长什么样。
娄絮笑了一声:“对了,沈师兄有空吗?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没忘记和两个小伙伴提的创业一事。
沈椿拿扇柄一拍脑袋:“哦,你是说给你师尊定制的阵盘?我方才弄好了,你一会同我去朱雀山的宿舍里取就行。”
娄絮的阵法比较简单,沈椿又是入道多年的老手,定制阵盘并不麻烦。在胚子上敲敲打打,修修补补,不过两刻钟就解决了。
“好。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娄絮把创业的缘由说了一通。
沈椿挑眉,眼尾往下一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娄絮推向台子。
“不着急,师兄先交表吧。”
反正要随沈椿去一趟朱雀山,创业大计的商议也不差这一时。况且,这只是一个初步想法。它是否可行,还需要进一步评估。
更何况,沈椿太能说了,娄絮怕他把时间都耽搁了。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她还急着回去和师尊吃饭呢。
毕竟这是她单方面冷战结束之后,两人的第一顿晚饭。
沈椿也没有非说不可,他把扇子挂回腰间,前去交表。娄絮百无聊赖,跟着他,也往前凑。
沈椿拿起登记册,写下自己的名字。娄絮的目光扫过姓名那一栏,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高长煊。
她自己签名的时候,不知怎么没有注意到。不过,三十七居然也要去天道会吗?
提交上去的表格散乱在案边。值守的师姐忙忙碌碌。
娄絮笑笑:“这位师姐,我闲着没事,帮你整理一下桌案。”
师姐听有人帮忙,赶紧应好。她头上的长老又下达了新任务,她忙得飞起。
娄絮一边伸手整理,一边扫视表格。她眼尖,快速从表格堆里翻到了三十七的表格。
姓名:高长煊
道统:暂无
师从:未拜师
参会缘由:历练
是否已签生死状:是
“历练”一词一看是随便填的,至少娄絮不相信三十七是特意去天道会历练的。她之前问三十七去做什么,后者答曰:“杀人。”
不过娄絮也就随便一看,没有想着发现点什么。
沈椿已经登记结束,刚想叫娄絮,却发现她在翻看登记表。
“你在看什么?”
他凑过来,恰好看见表格主人的名字。
“高长煊……你的朋友?”
娄絮讶然:“你居然记得她?”
上回花言请吃饭,三十七也一起去了。不过,她记得三十七根本没有介绍过自己的名字。而她和两个朋友,一直是三十七三十七地叫。
他是怎么知道三十七的本名的?
沈椿扇子“啪”地展开,掩住半脸,扇了扇:“谈不上记得,有个印象罢了。”
当然不只是有印象。三十七长相利落,话虽不多,但是暗紫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光是花言那顿饭的一面之缘,就能让沈椿莫名留意了。
不过,知道她的本名,还是巧合。沈椿恰好碰到三十七正在被人追杀,就给她搭了把手。
不过娄絮没想许多。她敷衍了沈椿一个音节,心里在想什么时候去找三十七聊聊天。她们已经许久没见了。
两人交上了资料,就离开了事务中枢,向朱雀山赶去。
朱雀山是一座小山丘,前山金碧辉煌,是修道炼器、会谈议事之所,后山则收敛许多,建筑风格迥异,多古怪之所。
比如眼前的那一栋,外观看来就像狐狸张嘴,而狐狸嘴就是建筑入口。
娄絮瞠目结舌:“这……不会是师兄自己建的吧?”
直接把洞府建成狐狸貌,难怪铸器道的弟子都知道沈椿是狐狸呢。
沈椿笑着点点头,抽出扇子点点不远处的建筑。有像鸟蛋的,有像匣子的,还有什么都不像,仿佛一团烂泥的。
“我们铸器道内门弟子的入门第一课,就是给自己建造一座洞府。”
铸器道铸万物,当然也包括修建洞府。修建洞府期间,弟子可以继续住在外门弟子的统一居所。
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亲手建起的洞府。
耗时短的,一两年能修建结束;耗时长的,能打造个数十年。如此长的时间,也够弟子的炼器水平提高一筹了。
娄絮:“不过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沈椿:“嗯?”
他俩并肩走至狐狸嘴,那原本紧闭的长吻忽然裂开,露出森然的白牙。往里看去,黑咕隆咚,还怪唬人的。
娄絮一拍脑袋:“你把洞府打造成狐狸头,不就相当于我把洞府打造成人头吗?这么想想,好诡异。”
沈椿:“……以沈某拙见,见着同类尸体嗷嗷叫的,大概只有你们人族。”
娄絮恍然,是她以人类之心度妖怪之腹了:“好像是这么回事。”
“说起来,师兄不常招待人吗?”
洞府装修成这样,有点像鬼屋,胆子小的道者,恐怕不太喜欢。
沈椿扇子一放:“师妹这就不懂了,铸器道的道者,屋子若不有个性一些,反而被人看不起呢。”
“喔。”
娄絮边走边看,默默接受了这个设定。
洞府不大,进门就是一个约五十平米的圆厅,顶上镶嵌亮萤石,墙面刷得火红。还有一条幽深的通道,里面也是黑咕隆咚的。
圆厅柜子挺多,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玩意儿,估摸着是沈椿的作业。
沈椿指了指中间的两个矮凳:“娄师姑,请坐,我给你取阵盘。”
“好,师兄辛苦。”
娄絮客套半句,就坐了下去。
矮凳有点硬,不过,灵洲的桌椅床凳向来是硬的,娄絮也习惯了。不知道如果打几张沙发,会不会有销路。
沈椿拿来了阵盘。
阵盘虽称“盘”,然而形状却随意,只要符合刻阵道者的刻阵需求即可。
眼前这枚阵盘是盘胚简单加工而来,外形就比较普遍,长得像一个直径五厘米的厚圆饼,上面有几个圆形的小指大小的凹槽。
“你打算刻什么阵法?”趁娄絮翻看阵盘之际,沈椿不无好奇地问道。
娄絮:“幻阵,有音乐效果的那种。”
说白了就是带耳机的MP3。
她想往里面加一点白噪音。池风总是睡觉。她觉得,听着雨声风声、虫鸣鸟啼入睡,说不定会睡得更安心些。
不过,娄絮其实还想试试能不能加一个保暖功能。她之前就知道,因着水石,他睡觉时身体发冷,总是睡不好。
不过这有点超出娄絮的能力了,还不是这个阶段的她能学的。
“有点意思。”
沈椿也在凳子上坐下,摸了摸下巴:“是了,你在事务中枢提及的那门生意……”
“什么生意?”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隔了两秒,娄絮才看见狐口张开,花言笑眼弯弯地走了进来。
沈椿先站起来,行了礼,嘴上却不饶人:“师尊,您又不敲门。下次再不敲门,可不给您买叫花鸡吃了。”
娄絮也起来给花言行了个礼:“道主好。”
沈师兄对谁都温温柔柔,细心至极,似乎唯独对他师尊有些意见。
花言道主弟子众多,沈椿在其中行十三,上面最大的弟子已经成了宫内长老,而下面却还有十几个弟子。最小的一个小姑娘,时年九岁而已。
他与沈椿,不是相识最久的,却是莫名投缘的。就看这泯然众人的面相,这眯眯的笑眼,这绅士中带着一点油腻的口舌,与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后来,花言忽然发现,这孩子似乎对自己少了几分敬重。
算了,他花言又不看重这些。
花言眯着笑眼应了一声,复又问道:“什么生意?我可以给你们参谋参谋。”
沈椿侧头:“师姑,师尊虽然看似不靠谱,但是生意经还是不少,你若信得过,可以与他说说。”
确实。上仙宫四大道统各管各的开销和进账,只是每年都给上交一定比例的进账给到事务中枢,以作为俸禄和全宗门的活动开销。
朱雀山能修建得如此金碧辉煌,还能支持得起诸弟子的洞府建造,花道主的生意经必然值得一听。
沈椿从柜子里提出一只小矮凳,三人再次逐一落座,娄絮又讲了一次前情提要。
花言敲了敲小案几,仍旧眯眼笑:“你这想法倒有创意,只是不知成品如何?”
娄絮想要销售的产品,本质上就是幻阵阵盘。不过她的设计很有特色,花言经商多年,倒是从未听闻。
凡修道,必下苦心。娄絮提议把训练化作游戏,乍一听有点儿戏,可若真能有趣乃至什么“上头”,何愁弟子不刻苦训练?
只是这阵法的布置,必有它的难处;如何有趣,又是娄絮的独创。而布置阵法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花言辅修统御道,自然也通些阵法刻画之术。眼前这道者入道不足半年,学习阵法也不过月余,居然已经有这般实力了么?
想当年自己辅修统御道的时候,道师不住夸他的天赋,撺掇他专修统御道,但他学幻阵,也足足学了一年呢。
他有些怀疑娄絮的实力。
难道是因为她的师尊是池风?池风也是个天资卓然的怪物。
可是修道一途,本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自己没有天赋,再好的师尊也是白搭。
花言再看娄絮,眼里的笑意之中就多了几分探究和认真:“你若是能把阵法当场刻出来给我看看,我倒是可以为你投资。”
娄絮听了,摸了摸小布包,面上有些为难:“走得匆忙,没带材料,沈师兄这里有么?”
沈椿早年间辅修过一段时间的统御道,只是仅学会了一些简单阵法和符箓,并始终不太得要领,于是才转修了征锋道。
他洞府里应当带留着一点材料:“我给你取,你将就画个小的就成。”
娄絮点头:“好。若是道主觉得可行,就劳烦沈师兄打一些阵盘,我们得空去做市场调研。”
在阵盘上刻阵法比较麻烦,娄絮也不好直接在沈椿家里乱涂乱画,三人就到门外的空地上去了。
娄絮弯腰,拿着浸染了通灵水的狼毫蹲在地上画符。两位眯眯眼就站在一旁看着。
花言抬手附耳:“嘶,你这师妹,看起来不像学了一个月的,这手法,倒像是至少学了两三年的。”
沈椿悄声回话:“祝师弟前几日还同我说,他渐渐地只能和她打个平手呢。”
“祝辰?那个成天不言不语的征锋道小子?入内门了吧,拜在了成杳门下?”
“对。”
“成杳能看上他,说明天资不错。”
“是天资不错,而且还修了两三年的征锋道了。”
“……这都给她打了个平手。她怎么不是我徒弟?”
“因为您修的是狗都不修的铸器道。”
花言一巴掌盖在沈椿头上:“狗都不修,你就修了?”
沈椿龇牙:“反正我是狐狸。”
“狐狸也是犬科,沈师兄。”娄絮停下了手,笑嘻嘻道。她画完了。
五感通明的娄絮把他们的对话听了干净。幸好,从前上课摸鱼摸习惯了,一边听着老师在台上吹水,也能把手上的事情做好。
她大大方方站起来,给两位股东腾出了位置:“请验收。”
不是她自负,这阵法她多次推翻,数次调整,又拿给苏间莺和宁远驹试了效果。
她还是有底的。
至于两人聊的自己是天才,她可不敢当。统御道的成绩,还得归功于现世的物理电路教学;而征锋道的成绩,半数也可归功于体内木果的生机法则,否则精力、恢复,她一个都跟不上。
她嘛,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啦。
不过,如果稍有经
验的道者知道了她的想法,大概会告诉她,若她壳子里换一个魂体,大概也不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两位股东往阵法里一站,沙石上的符文登时盈盈地亮了起来。周遭的灵缓缓往里淌,逐渐构建起一个瑰丽的世界。
沈椿瞪大眼睛:“看不出来啊娄师姑,你居然喜欢这个。”
娄絮用神识摹画了一个糖果世界。缤纷的小圆球堆满路边,路旁的屋子建筑风格一个比一个怪,俨然是朱雀山后院的糖果版复刻。
花言瞥了沈椿一眼:“她叫你师兄,你叫她师姑?”
沈椿抽抽嘴角,刚想指责自家师尊怎么比池风小个一辈,就见一杆通体透明的糖果长枪破空而来。他心脏一抽,赶紧一个翻滚,冲出了阵法。
捂住心脏,佯装受惊:“师姑,您这效果可以啊。”
娄絮捂脸:“怎么听都觉得你在讽刺我。”
沈椿在上仙宫修道九年,神识比她要强得多。而幻阵都是靠影响神识来构筑境界的,因而沈椿一下就能脱离阵法,并不奇怪。
娄絮看向还在阵里的花言,他比沈椿要淡定得多。然而几个闪身之后,花言也离开了阵法的范围。
“不错,第一阶段先面向随心境的道者。这种强度够了。”
花言唇角翘起好大一个弧度。
这桩生意,确实可以做着试试。他已经听到了小钱钱落入口袋的声音。
他拉着娄絮和沈椿写起了计划书。这个月,沈椿先加班炼制阵盘,而下个月,有一场朱雀山与白虎堂合办交流活动,届时,更新交流形式,投入阵盘使用。
测试、推广,然后大卖!
花言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娄絮搓搓手畅想金钱满怀的美好人生。
沈椿扶额:“我说师尊,您换个弟子干吧,我要准备天道会呢。”
花言拍手:“那你叫上你十七师妹,那孩子不是也想赚钱吗?你负责监工保证质量就行了。”
沈椿:“……好。”
看似换了个弟子干,实际上还是逮着他的狐狸毛薅。
说着是监工,根本不可能只是监工。谁做谁知道。
娄絮插嘴:“我本来打算叫上我的两个朋友,他们不去天道会,到时候应该可以来你们的交流会帮忙打下手。”
花言讶然挑眉。他可听出了,打下手是假,拉两个朋友入伙赚钱是真。不过,“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当然答应。”
三人又聊了一会,聊到娄絮对花言的生意经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原本在奋笔疾书、嘴不停歇的花言,突然安静地放下了笔。面色平静道:“好徒弟,开门罢。”
他神识已经突破了意动境,想不知道门外是谁都难。
娄絮一脸疑惑地看着沈椿走到门边,按下机关。
门牙缓缓升起,门外已经是繁星点点。夜幕之下,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娄絮心下一个咯噔。这会子不会饿,她忘记回去吃晚饭了。天都黑透了,大概已经过了八九点了。
她瞥了一眼通信玉珠。方才聊天聊得投入,有两个通信没有接到。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谁的。
心虚,心虚得不知道手放哪了。
沈椿行礼,喊了声“道尊”。
花言回头看了一眼娄絮,眼里写满了看戏般的快乐。他嘴角含笑,“欻”地站起来:“诶呀,这不是咱们紫薯精的师尊吗?怎么有空来朱雀山啦?”
只见池风点点头,算是跟两人打过招呼。娄絮没有动,就在那里巴巴地看着池风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弯腰低声道:
“这么晚不回来,也不说一声。”
柔顺的银发乱七八糟地垂下来,神似一只炸毛的波斯猫。他此刻没什么表情,活活是一位清冷貌美仙人。
娄絮握住毛笔的手紧了紧,小声道:“一不小心就这么晚了……聊太投入了,我没意识到。”
说完,又拉拉池风的衣袖,坦诚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她抬眼偷偷向池风看去,心慌。
池风脸色稍霁,似乎松了口气般:“无妨。”
不是又……突然不理他就好。
沈椿看不太懂,花言却自以为把事情理解透了。当然,多半还误会了点什么。
他“哎呀”一声,就要来打圆场:“小紫薯啊,计划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你把这复刻的版本带回去看看,若有问题再联系啊。”
说着,就给娄絮递了一份新复印的计划书。又推了沈椿一把:“我和小椿先去吃饭了,你们自便哈。”
沈椿一脸麻木:“……嗯,道尊、师姑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