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冥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在《魔皇》世界拥有身体的第一天, 他恋爱脑的好兄弟、热情的魔皇大人把他压到榻上对着他笑。
不光笑,还让凌小朝跟他打招呼。
“……你等等,凌无朝。”
沈越冥尽量往旁边挪, 想让两人相贴的躯体分开, 小冥是个纯洁又腼腆的孩子, 这个距离对它来说太超过了。
可魔气紧绕在两人腰上, 这一动,不光没分开,还带得本就紧贴的地方更亲近了。
凌无朝呼吸重了几分, 垂眼看着他。
“别乱动,”他轻声说,“我……”
他没有说, 小朝却替他表达了。
猛然醒酒完,随之而来就是晕眩, 沈越冥的脑子还没从那张画像上缓过来,凌无朝又对着他硬,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理智范围。
他深呼一口气,强作理性, 给凌无朝分析,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跟他名字一样、脸也很像,但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咱们相处这么久, 你也知道,我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有可能……”
小冥突然颤了一下,凌无朝似乎感觉到了,回应似的,小朝也颤了一下。
沈越冥脸都白了, 当即,“你别动!”
凌无朝看出他慌,轻笑了下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
沈越冥的脑袋很晕,很想倒头就睡,但现在这情况他敢歪头睡,明早起来沈小冥就得贞洁不保。
这一刻,他宁愿下面顶着他的是刀子。
“你接着听我说……凌无朝,兄弟,你认错人了。”
“我只是恰好跟你前夫兄同名,又恰好跟他长得一样,你看到这张脸冲动了我理解,忍一晚上不说真的难为你了,把我带回房里骚扰……耍流……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他说着,就感觉到缠在腰上的魔气松了,原本被迫抬起的腰也落到了榻上。
小冥和小朝终于分开,他心里松了口气,筹谋着找机会下床。
凌无朝这人讲理,能交流。
“现在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误会,不如先睡一觉,多的我们明天再聊,我也出去找个房间睡……”
说着他就挪动身子下床,刚要走,腰上就一紧,凌无朝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又让他坐回了榻上。
“你就是我的沈郎,”凌无朝从身后贴近他,手臂圈在他腰上,呼出的热气一寸一寸攀上他耳畔,“我们做什么你才能想起来?”
这话听着无异于魔音贯耳,沈越冥全身都过了遍电,低头看,大量的漆黑魔气早就从床榻往外溢了出去,绵延到房门处,在地面上涌动着,无声预示,不管走多远都能给他拖回来。
“我不是你的沈郎。”沈越冥只能硬邦邦答。
他很久没有坐得这么端正过,腰板挺直,目不斜视。
“因为你失忆,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事,”凌无朝眷恋地把下巴搭到他肩上,偏头看他绷着脸的模样,轻笑,“沈郎,你不要怕。”
他整个身子贴过来了,热乎乎的,衣料叠加在一起,蹭到背上的触感软绵绵。
醉酒后身上实在太敏感,沈越冥只得很用力挺直背,把脑袋偏远,“我胆小,魔皇大人。”顿了顿,很不情愿地补充,“……别这样。”
这仨字一出来,显得他特别柔弱可欺,像是没了别的办法,只能妄图用示弱的语气唤起对方的同情心。
沈越冥隐隐又觉得,这样会让对方更加兴奋。
果不其然,耳边的笑声更愉悦,凌无朝拿脑袋蹭了下他脖颈,似在怀念,“沈郎好久没有这样可爱……我喜欢你害羞的样子。”
银发柔软,沈越冥很不合时宜地想到那只白狗,也是暖融融的白毛,黏糊的性子,一言不合就扑倒,爱在人颈窝蹭……等会儿。
他在心里呼了自己一巴掌。
喝醉了就是这点不好,死到临头,竟然在想狗。
凌无朝的脸离他很近了,热气呼在他脸颊,“沈郎,我想吻你。”
“不让。”沈越冥说。
凌无朝一顿。
“可我想你了,想和你接吻。”
“不让。”沈越冥说。
“……”
在谈恋爱赛道,凌无朝一向很有斗志,短暂沉默之后,持续向他索吻。
沈越冥眼睛在房里四处看,计划一会儿的逃跑路线。
这种感觉特别诡异,相当于你知道你兄弟是个很腻歪的恋爱脑,平时也调侃两句,可当他把那股劲儿用到你身上,你只会想,要么快跑,要么死。
沈越冥现在只有一颗喝醉的大脑,经不起这么高级的折腾。
事实上他真要走,凌无朝拦不住他。
他一直不跑,是实在不想跟凌无朝闹得那么难看,毕竟他保证过,只要他在,魔皇大人就不用吃魔骨的苦。
但现在,凌无朝不吃魔骨的苦,沈越冥就得吃亲嘴儿的苦。
他还是初吻!
他把初吻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
对不住了,兄弟情-
凌无朝知道,从沈越冥看到那张画像起,自己就表现得很不讲理。
可他实在想念,面对面会让沈郎感到局促,他就在背后拥抱。
他迫切地想告诉沈郎,你失忆了,你忘记了我们的感情,可这不代表它不存在。
他一刻也无法再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跟沈郎相处。
即便这会引起厌烦、抗拒。
即便他早就脸热。
凌无朝顾不上自己的脸热了,他又沉浸在与沈郎的亲近中。
他很想接吻,双唇触碰,侵入,纠缠,摩擦,他喜欢沈郎接吻后的模样,动情的眼睛,湿润带笑的唇,敞开的衣领,起伏的胸膛……他不该脸热,该唾骂自己的直白放浪,接个吻而已,他总能想到那么多痴缠美妙的时刻。
他又说了一遍,“我想吻你。”
说着,就要倾身去吻。
快要碰到那双唇时,他身躯骤然一僵,松开对沈越冥的拥抱,单手撑到了榻上。
覆盖在他魔骨上的那层力量忽然消失,被压制得久了,魔气混着电流报复似地爬满他全身,原本泛了红的脸颊瞬间惨白,他疼得快要呼吸不了,余光却见那个身影起身离开,他努力想要伸出手抓住,延续刚才的温存心动。
他没有另一只手能用,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越冥有些匆忙地从后门离开。
他后悔地想,刚才不该松开沈郎,该抱紧,让他走不掉。
可抱紧的话,他又会电到沈郎。
他挪到床榻最里侧,推开窗,夜色中,那个身影渐行渐远-
差点跟凌无朝亲上嘴,沈越冥狠狠心撤掉对魔骨的压制,寻到机会拔腿就跑,顺带拿走了桌上那张画像。
他边走边盯着画像上那张脸看,越看越觉得这个世界荒谬。
接着,他不经意回头看了眼,脚步一顿。
远处是卧房后院,凌无朝坐在榻上,上身趴在窗台目送他离开,魔气肆虐地缠绕在他周身,似乎是疼得狠了,凌无朝低下头,几欲栽倒,又强撑着抬起头来看他。
沈越冥这种时候该恨自己眼神好,隔这么远都能看清那双红眸里的痴缠和留恋。
他心里说着不能回去、回去就得挨亲、凌无朝这么大个人疼一晚上死不了,脚却已经自动转了弯,还觉得不够快,红光一闪二闪三闪,三步就到了窗边。
他突然回来,凌无朝刚睁大眼,手腕就被握住,防止他乱抓人,接着,一只手掌覆到他的脊椎处,重新将魔骨压制得服帖。
“一码归一码。”沈越冥说。
他似乎还没跟莫名其妙回来的自己和解,语气有些不爽,松开抓凌无朝的手,扭头就走,又闪闪闪三下,三步回了自己刚才的位置,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凌无朝已经不疼了,仍旧趴在窗边,良久,把脸埋进了臂弯,轻声说:“谢谢。”
这段时间,他和沈郎说过太多声谢谢了,这样客气的、常见于陌生人和普通朋友间的话。
放到以前,明明只需要一个吻-
沈越冥拿着画像径直去了万劫山,他现在没人可找,唯一能求助的就只有师兄。
万劫山脚下,仍有不少魔修聚在一起喝酒,邱竹歌正跟一圈人讨论着什么,见到他,那群人瞬间噤声,邱竹歌醉醺醺朝他喊道:“那个、小凌哥哥的男宠!”
有魔修小声提醒她,“邱护法你别当人家面喊啊!”
沈越冥不在乎这个,都是虚名,他连真男宠的待遇都享受过了,这算什么。
“怎么了,小……邱护法?”
邱竹歌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专门把他拽到一边,问:“你叫什么啊?”
沈越冥把通缉令和画像一起给邱竹歌看。
邱竹歌睁大眼,看看画像,又看看他,悄声道:“你是替身呀?”
沈越冥高深莫测地笑了声,不说。
他巴不得是替身,可惜魔皇大人现在把他当本尊。
他要上万劫山,邱竹歌干脆跟他一起上,路上想起什么,尾巴一拍脑门。
“哎呀,我刚才喝酒,嫌老萨不下来,让阳阳上去叫他,结果阳阳一直没回来,这都多久了!”
“老萨今天也是奇怪,从早上起就把自己关在房间,谁也不见……”
“等等,”沈越冥怀疑地眯起眼,“一整天谁也不见?”
“对啊,”邱竹歌耸耸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变成以前那样……”
忽然,她注意到什么,惊恐地睁大眼。
月色照映下的半山腰,趴着一个半大的虎头兽人,他双眼紧闭,绒黄的脑袋血迹斑斑,一支长剑贯穿他的后背与胸口,扎在地里。
“阳阳!”邱竹歌大叫一声扑过去,与此同时,沈越冥长枪入手,打掉了另外几只不远处发出的剑。
森冷月光下,萨谟周身环绕数把长剑浮于半空,他身上的绿袍扯了腰带变得宽大,披散乱发下是双阴鹜的红眸,他开口,嗓音低哑缓慢,“兽人,禁入魔域。”
沈越冥冷然一笑,遥遥看他,“现在魔域全是魔皇的规矩,萨山主你过气了。”
萨谟的视线移到他身上,又缓慢挪开,“男宠,住嘴。”
“……”
嵇玄璋跟弟弟互相搀扶着回到魔域,甩着自己腿,一路上骂骂咧咧。
“我就知道他凌无朝不憋好屁!怎么了,怕咱俩找师兄告状?就他跟李寻鹰那点破事……哼,他敢做还不敢认了!”
他们被魔皇用魔气操纵着在外面逛了大半夜街,刚才魔气突然松了力,才有机会挣脱。
路过万劫山,看到空中两道打斗的身影,嵇玄珂一惊,“哥哥!”
远处两把长枪飞来入手,两人前去支援。
萨谟不愧是《魔皇》中有名姓的大魔,沈越冥跟他数把长剑一番缠斗,到了万劫山顶。
萨谟居住的阁楼前躺着一个魔修,仔细看正是洛逍,他刚长出的左角又被削去了一半。
沈越冥长枪在手里转了个圈,指向他,“你这就不厚道了,萨谟兄,洛逍是魔皇的小弟,就是我的小弟,你砍了他的角,不得再赔他一半?”
萨谟把他从上打量到下,眼珠十分缓慢地向上翻了翻,连带周身环绕的剑尖都跟着上下点了下,随主人一起翻白眼。
“男宠,狗仗人势。”
沈越冥嘴角抽了抽。
这萨山主,脑子不好吧。
这时,一声暴喝在身后响起,“姓萨的,我去你的!你才是男宠,你才是狗!师兄,我来助你——!”
兄弟俩拿到了新枪,正战意勃发,沈越冥来不及反驳那声“师兄”,便又参与进混战。
“小心,他的剑很难缠。”
战斗中,他抽空观察这兄弟俩,嵇玄璋冒进,突击,挑刺,速度拉满,一连串凶猛的正面攻招。
趁哥哥正面缠斗,嵇玄珂绕到侧后方偷袭,暗器、毒粉、纯用来恶心人的虫子……手里全是阴招。
这兄弟俩打架,一个不要命,一个不要脸,配合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有他二人助战,沈越冥借机破开剑阵,找准机会一枪划过,砍掉了萨谟的左角。
魔角被断,萨谟痛喝一声,猛然转身钻进自己的阁楼里,“嘭”一声关上了门,剑阵在门口化作一道屏障。
与此同时,沉怒低哑的声音传遍整个魔域。
“所有兽人,滚!明天,见一个、杀一个。”
沈越冥落地后收起兵器,捡起那半根魔角,蹲到洛逍身边,比对了一下,刚刚好。
他们打斗的声响太大,洛逍刚才就醒了,自然也看到了沈越冥斩断萨谟魔角的那一幕。
他珍重地收起这半截魔角,“多谢,男宠兄弟。”
“……”
沈越冥弹了下他的魔角,问他:“萨谟怎么把你弄成这样?”
“因为我背叛了他。”
洛逍指指旁边的一堆灰烬,“这是兽人城中愿意跟我们交好的几个兽人群体,每个兽人都登了名,本来要拿给魔皇,被老萨看见了,要跟我抢,我情急之下把它烧了。”
沈越冥拍拍他的肩,“没事,不告诉魔皇。你先回去歇,兽人城的事辛苦你了。”
洛逍是个正经干活的,得了令就干,从不抱怨,沈越冥非常喜欢他的执行力。
洛逍尾巴撑在地上,站起身,“现在魔域里的兽人很危险,我去请示魔皇,送他们回兽人城。”
沈越冥也跟着起身,刚站好,就被俩人猛地一扑,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炮仗兄弟俩一个比一个抱得紧。
嵇玄珂脸埋在他怀里,“师兄,我好想你。”
嵇玄璋吸着鼻子忍住不流眼泪,“师兄,你再让我看看破煞,我亲它一口。”
沈越冥的兵器的确叫破煞,在今晚无数个炸裂的巧合里,这个巧合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叹息一口气,把兄弟俩从怀里推出去,“等会儿。”
他先去看金阳,邱竹歌蹲在旁边愧疚不已,试探好久都不敢拔金阳背上的剑,生怕一动就伤到他的心脏。
金阳初修炼,防备很弱,没有自愈的能力,大多魔修又只会用魔骨的力量治疗自己身上的伤,治不了别人。
铃铃铛铛已经去喊大夫了,沈越冥走近,盯着那把剑看了一会儿,握上剑柄,轻轻一提——
这是把只有一半的断剑,黏在金阳背上,做出了贯穿身体的假象。
邱竹歌一愣,小心翼翼把金阳翻过身来,检查完毕,确认胸口没有伤,再仔细看,眼皮还会轻轻颤动,耳朵有时候也跟着抖一下。
邱竹歌抱起他就飞身下山,魔域里有不少懂医的魔修,大小的伤都去找他们。
沈越冥避开兄弟俩第二次扑过来的拥抱,往山下走。
“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师兄。”
兄弟俩一左一右跟上他,嵇玄珂说:“你就是师兄。”
“对啊!凌无朝都抱你了,你就是师兄!”
想到什么,嵇玄璋又咬牙,“凌无朝太过分了,给你戴绿帽子,还让你当男宠,师兄,你给句准话,还喜不喜欢他?你要是不喜欢了,今晚我就去暗杀他!”
“那你去吧。”
嵇玄璋想也不想,拔腿就要去,沈越冥又抓着他后领把他拽回来。
“明确两点。首先,我不是你们师兄,我只是恰好跟他长得一样。”
“第二点,凌无朝没给你们师兄戴绿帽子,李寻鹰就是你们师兄本人。”
“不可能!李寻鹰是我亲手杀的,他……”
“哥哥,”嵇玄珂打断他,“李寻鹰明明是自己主动撞上你的枪,你本来没想杀他的。”
“那又如何?反正是我杀的。这天杀的小白……”想到沈越冥刚才的话,他又噤声。
师兄说话,他一向相信。
他闷声问:“如果李寻鹰就是师兄,为什么总找我们兄弟俩的麻烦?”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沈越冥想了想,问,“你们的枪法是师兄教的?”
“嗯。”
沈越冥确认,“你们现在用的枪法、战中的打法,是师兄教的?”
嵇玄珂答:“这是我们改良之后的。”
“那我猜,你们师兄是看不下去你俩乱改良,寻到机会就过去敲打。”
“你俩底子好,跟一般人这么打能吃到甜头,碰到真厉害的就歇菜,更别说玄璋你现在还带学生,基本功看不出什么,实战真按你那套教,学生就全废了。”
萨谟刚才要是没断角,或者断完角后没生气跑回家,现在猛攻的嵇玄璋早就力竭,偷袭的嵇玄珂也会被借机拿住,到时候被剑钉在地上的就是他俩。
“萨谟这尊大佛不好动啊……”
沈越冥喃喃望天,希望师兄还在。
他自己要留下来,热情似火的魔皇、脾气古怪的萨谟,这些本来就该他自己面对,不能师兄来过一趟,他就总惦记着麻烦师兄。
只是谁也想不到,《魔皇》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兄弟俩都不出声了,嵇玄珂眼睛一直往他袖口瞅,手蠢蠢欲动要来牵他的袖子。
嵇玄璋找准机会一把拍开弟弟的手,用眼神教训他,老大不小,别在师兄跟前丢人。
沈越冥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指指山下,不少小兽人背着包裹正在转移。
“要实在闲,下去帮忙,把他们送到兽人城安置好。”
“魔皇同意了?”嵇玄珂朝山下望去,“那个萨谟发疯,魔皇可以干掉他,为什么要听他的,让兽人离开?”
“因为这个发疯的萨谟我们还不熟,刚才打架,他没用全力,你们呢,吃力吗?”
嵇玄璋说:“他那一圈剑阵确实难攻破。”
“嗯,魔皇不会冒着兽人被杀光的风险跟他干仗,他先给的台阶,我们顺坡下,暂时让兽人离开最合适。”
“这样不会显得魔皇太软弱?”嵇玄珂盯着山下陆续离开的兽人,寒声道,“应该按照魔皇的意志,让他们继续留在魔域。”
沈越冥看了他一眼,“接下来我们要跟萨谟接触,继续留在魔域,谁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嵇玄珂笑了一声,“谁在乎……”他话没说完,嵇玄璋朝他脑袋一掌拍了上去。
嵇玄珂捂着脑袋瞪他哥,“我说错了?反正都是魔皇造势的工具,你们不是一直发愁怎么收服兽人城吗?”
“让这群兽人留下,萨谟要杀随他杀,魔皇再轰轰烈烈除掉萨谟,这传出去就是魔皇大人亲近兽人、手腕强硬的美名,不比现在这样赶兽人出魔域的样子好看?”
他看着沈越冥,微笑,“不见血,名声怎么更盛?”
“玄珂!谁教你的!”
嵇玄璋要被他气炸了,万万没想到他敢当着师兄面说这种话,师兄是磊落的人,放到以前,早该来狠狠教训他。
沈越冥是挺想教训他,可惜他并不是他们的“师兄”,没什么理由,只点点头。
“你很有见解,等你什么时候当上魔皇,可以试试。”
语罢,不跟他们多聊,快走几步下山。
他反应这么平淡,嵇玄珂不笑了,嵇玄璋在旁边捏住他一边脸,“主动找揍,没想到师兄根本不搭理你,难受不?”
“哥哥,师兄不认我们,连教训都不愿意教训一下,怎么办?”
“不知道,”嵇玄璋缓慢活动着拳头,嘎吱,嘎吱,“反正哥现在要教训你了。”
“……”
沈越冥到城门时,凌无朝正在跟洛逍说话,巨鹰停在前方,等小兽人们爬上它的背。
洛逍虽然烧了自己整理好的材料,脑子里却还记得不少。
“那几个兽人群体都认识魔皇大人,愿意跟魔域接触,还说有时间,让你带情郎去找他们喝酒。”
话说着,情郎就到了,凌无朝望向沈越冥,等他一步步走近,朝他笑。
他都笑了,沈越冥总不能装没看见,站到他身旁,故作淡定地问:“怎么样?”
凌无朝:“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兽人城,里面有旧友,先让这些孩子暂住。”
“好。”
他想淡定,凌无朝却不让,紧接着又说:“麻烦了人家,该带情郎去请他们喝酒道谢。”
沈越冥糊弄地笑了两声,不说话。
谁是你情郎?哪来的情郎?
凌无朝离他近了些,关切道:“刚才和萨谟战斗,有没有受伤?”
笑话,沈越冥哼了声,“当然没有,又不是打不过,是他先跑了,我才放过他。”
凌无朝弯唇,夸赞道:“厉害。”
他嗓音轻柔,眼神直勾勾看着沈越冥,沈越冥明知道很怪,却还是抑制不住心底那股奇怪的满足感。
打完架,被主角这么看着,再夸声厉害,那太爽了。
于是他自动忽略魔皇眼里的绵绵情意,把它当成兄弟间的崇拜与佩服,点点头,“还行吧,喝多了,其实没太发挥好。”
凌无朝笑,“我房里有醒酒汤……”
沈越冥登时打断他,意有所指道:“你那是个单人房。”
住不了两个人,更住不了两个纯洁的好兄弟!
凌无朝顿了顿,说完,“隔壁房间收拾出来了,我可以去隔壁住。”
“不用。”沈越冥当即答,“我去隔壁。”
现在住的那间卧房阳光最好,沈越冥一开始就是给魔皇挑的。
还有他那只小胖鸟,鸟窝都睡习惯了,要换肯定不乐意。
沈越冥可不想跟鸟同居,天天挨啄。
洛逍视线在他俩之间游移,心想,这男宠兄弟还蛮懂得欲拒还迎,看给魔皇大人钓的。
“师……老洛!”嵇玄璋这时赶来,本次想喊师兄,见他跟魔皇离那么近在说话,脚步丝滑转向洛逍,走近后哥儿俩好地揽上他,跟他一起上了巨鹰的背。
沈越冥在后面问:“你弟呢?”
“揍得狠,回房哭去了!”
沈越冥过去揉了把巨鹰脑袋,“辛苦了,胖胖。”
小白鸟今天一直在外面玩,都没看见他化出身体的模样,此刻偏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沈越冥惊恐,“你不会又想啄我吧?”
这么大只,一嘴下去,脑袋得开个洞。
好在这只鸟还算有良知,巨鹰低头,脑袋朝他颈窝拱了拱。
沈越冥松了口气,捏捏它嘴,“好鸟,你这么帅,怎么叫胖胖?”
“?”
他竟然倒打一耙,巨鹰怒嘎一声,一脑袋把他顶远,振翅起飞。
回房的路上,沈越冥反思。
“我以为我起名已经够不行了,没想到你也半斤八两,胖胖这个名字确实不好听,怪不得你的鸟生气。”
凌无朝走在他身侧,轻笑,“它有大名的。”
“什么?”
“破煞。”
“……为什么跟我的兵器叫同一个名字?”
“捡到它的时候,它还是颗蛋,沈郎让我将它带回家孵出来,你很相信我的气运,说这必定是天赐的契兽。”
“蛋破壳后养了几天,它就变得那样白白胖胖,沈郎让我起名字,我说,叫胖胖,你嫌我起得太难听,要重新起。”
“后来就定了它叫破煞。沈郎说,你也不会起名字,你兵器的名字是师兄起的,师兄通过兵器护佑你,你也要通过这只契兽护佑我,希望我们都能命里无煞,逢凶化吉。”
沈越冥犯醉,脑子有点晕了,盯着天上看,“可后来,沈郎反而成了你命里最凶的‘煞’。”
身体的残缺,心中的魔障,一困就是一辈子。
凌无朝眸光颤动,想要牵他的手。
沈越冥避开。
“我不在乎。”凌无朝急切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回涌的醉意搅得头疼,沈越冥倏然止步,似乎终于被他这句话气到了,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拽近。
“你为什么不在乎?你爱他,就可以忘记他给你的伤害、抛弃尊严跟在他身边?我问你,跟李寻鹰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他一句当年那件事,问他为什么、问他愧疚吗,哪怕只是一个解释,他有给你吗?”
“我不……”
“别说你不需要,你满脑子都是他,巴不得他跟你解释,你不想他爱你?”
两人离得很近,两双红眸视线交汇,沈越冥紧紧盯着他,逼他回答。
别说前夫兄是凌无朝的魔障,凌无朝的恋爱脑都快成他的魔障了!
凌无朝始终不说话,良久,沈越冥先松开手,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忽然,小指被抓住。
“我一直很在乎,六百年,每天都会想,我想听沈郎解释、想让你爱我,想和以前一样。所以……”他轻声问,“你能不能快点想起来?”
沈越冥动了动小指,没抽出来,他往前走,凌无朝就跟着他。
“等抓到他,你亲自问。”沈越冥说,“或者我帮你拷问。”
“你就是沈郎。”
“我不是他。”沈越冥止步,垂眸想了想,“或者换种说法,你现在的判断依据,我的名字、我的脸、包括我的武器、经历,所有跟他重合的部分,都不能代表那个人是我,我没有属于他的记忆。”
“可能话本作者借鉴了我的形象,来创造出‘沈郎’这个角色。”
沈越冥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居住的世界叫落仙洲,我本人在洲上还算有名。作者既然给这里的世界取名落仙大陆,那同时借鉴洲上一些人物形象,也很正常。”
“我只是话本外的读者,被莫名拉进了《魔皇》世界。”
“你和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一本书里的设定,我出于对你这个角色的好感,才在你身边帮你。”
被握住的小指很热,沈越冥脑子也有点晕,他狠了狠心,“我就是个看故事的,话本只是我闲时的消遣,我迟早要回家,你非要把我往故事里拽……”
他话没说完,凌无朝就松了手。
“失去的记忆可以慢慢想,”凌无朝声音很轻,似乎怕他真的急了做出什么离开的决定,语气带上些讨好,“不用那么急着回家。”
李寻鹰尚且有六百年克制的温情,现在这个沈郎,凌无朝不想让他那么快离开。
“我不急着回家,说了常住,帮完你我再……”沈越冥边说边转身,忽而一停,凌无朝没想到他突然回身,慌忙低头,藏住泛湿的眼眶。
沈越冥只停顿了一下,又丝滑地把脚步转回去,若无其事补充完剩下的话:“……帮完你我再走。”
一路无话,到了卧房外。
他要住隔壁,凌无朝刚好在隔壁房间放了醒酒汤,本想自己住隔壁,到时候端给他。
现在两人不需要接触了,各自回了房间。
沈越冥喝完醒酒汤,躺床上闭眼睡觉。
没一会儿,睁开眼,盯着床顶放空。
凌无朝哭什么。
哭他不承认自己是沈郎,哭他要走,还是哭自己是话本里的角色?
在沈越冥的记忆里,主角上一次哭,还是因为一碗没熟的饺子。
这下倒好,他本人成那碗生饺子了。
沈越冥对生饺子和凌无朝的眼泪一样深恶痛绝,他从床上起身,晃晃不那么晕的脑子,离开卧房,去了煅器房。
一天一夜赶工,当他拿着那条改良版假肢出来的时候,第二天的太阳已经在落山了。
这本来是他当做初见礼物要送给凌无朝的,后来没来得及做完,就到魂海里啃红薯去了。
现在他打着哈欠看手里完美的假肢,心想,果然,只要肯干,没什么是一个通宵完不成的。
——它已经从简单的木肢升级成仿真又炫酷的机械肢了!
更帅的外观,更强的吸附力,更真实的触感传导。
沈越冥迫不及待要让魔皇试一试。
凌无朝刚从万劫山上下来,正在跟两只小鸟讲话,其中一只小鸟嘴里还叼着紫色水母的尸体。
它们查小水母的栖息地,顺带偶遇了在繁州城乱逛的水母兽人,来找魔皇汇报。
凌无朝确认了消息,轻声向它们表达感谢。
小鸟刚飞走,就有一只魔尾尖尖碰了碰他的手,一个年轻魔修抱着长条的盒子站在他面前。
这年轻魔修似乎是第一次跟魔皇说话,有些紧张道:“魔皇大人,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盒子打开,凌无朝眸光一动,拿出里面的假肢,接着抬眼,四处搜寻想见的身影。
寻不到人,他又低头观察着手里的东西,这条机械肢实在精巧,刚拿出来,年轻魔修就眼睛一亮,“哇”了一声。
不多时,就有越来越多魔修被吸引过来,他们都想看魔皇大人试用这个东西。
改良版的机关要更隐蔽复杂,凌无朝尝试了半晌,戴不上,有魔修自告奋勇要来帮他,折腾了好一会儿,无果,又有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围观的魔修轮了一圈儿,没一个行的。
终于,藏在不远处的沈越冥看不下去了,他出来把这群笨蛋轰走,自己抓住了那条机械假肢。
他本来还惦记着先前差点把凌无朝弄哭,觉得别扭,不想现身。
现在再藏下去,这群家伙就要把他通宵赶出来的炫酷无敌机械手臂搞坏了。
他垂眼帮凌无朝连接手臂,凌无朝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弯起唇,脸朝他靠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说:“想亲你。”
看来他情绪恢复得不错,沈越冥指点他,“魔皇大人,你现在该说的是谢谢。”
“我们之间,谢谢和吻是同一个意思。”
“谁说的。”手臂安好了,沈越冥顺势转移话题,“用你的魔气连通,握一下,看能握到什么程度。”
凌无朝试了试,可以握拳,沈越冥却不知道力度如何,于是让他松掌,准备跟他握个手,感受一下握力。
他边把手送过去边说:“看一下触感强不强,能不能感知到我的手……”
正说着,凌无朝就把机械手指嵌进他的五指,轻轻松松便握到底,感受了一下,笑道:“触感很强,沈郎的手很热。”
沈越冥:“不是,你……”
十指紧扣,他想抽手,抽不走。
有好事的魔修吹了声口哨。
沈越冥受不得这份侮辱,找到那个吹口哨的魔修,目光如炬,吹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