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飞仙岛白云城, 多了一位少主。
日子跟以前不同了，但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古代的日子总是缓慢的，现代的快节奏和每天一定要做些什么否则日子似乎就过不下去的焦虑感不属于这里。
现如今没有效率这个词, 也没有什么关键点之类的时节，每天的时间都是慢悠悠的。
这个月是朱砂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月, 一直在下雪。
每天每天都是漫天飞扬的细碎小雪, 一直没有积雪，只是空气总是湿润而冰寒。
岛上肥沃的黑土地被浸润得也总是潮湿的, 已经开始冒出了绒绒的绿意。可见明年春天一定会满目绿色，庄稼的收成也会很好。
撑着伞，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缓缓在城中走过, 聆听着最高处飞檐底下铁马空灵的声响，空气里有淡淡的海腥味和雪的气息。
白云城是有居民的，差不多将近两万人。一部分人靠海吃饭，一部分人为白云城主做事，生活安定富裕。在这里没有苛捐杂税，不会被土匪恶霸欺辱，算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大海的资源无穷无尽, 只要够勤劳就一定会有饭吃。白云城主也不是一个苛刻的主人，只要遵守这里的规矩日子就会过得很不错，所以整座城市的气氛都是悠闲轻松的。
起先朱砂并不知道叶孤城奢侈富贵的生活从何而来，难不成是所谓的劫富济贫？劫别人的富, 济自己的贫。后来才发现不是, 白云城的主要收入来自于这里的好几个珍珠养殖场。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 上层阶级喜爱的珍珠全靠珠民冒着生命危险去海底采摘而来，因此十分昂贵珍稀。现代的珍珠养殖技术根本还不存在，但是, 在白云城这里就有了。
这跟自己开了几个银矿有什么区别？难怪白云城富得流油。
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所有的享受都是心安理得了。
赚那些啃噬民脂民膏的“上层阶级”的钱，何乐而不为呢？普通民众也并不需要珍珠。
现在，朱砂觉得白云城的一切享受都是应得的。
他现在还是每隔三日都要泡一次药浴，身体好像真的越来越好了。之前一步三喘的模样已经看不到了，但还是比一般人孱弱不少。
这也没有办法，只能慢慢养。
叶孤城现在只教了他一些吐息之法，并没有教他别的功夫。实际上，以他孱弱的身体看来，就算是将来，他的武功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可能一辈子就是豌豆公主了。
不过现在的身体比起前世的身体状况已经好很多了，他也懂得知足了。
今日又是一个飘雪的日子。
朱砂醒来的时候，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算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他的师父叶孤城每日六点按时起床，去海边吐息练剑，但却任由他睡到自然醒，十分纵容。
想起前世家人对他唯一的期望，也就是活着就好，别无所求。
他躺在柔软温暖的鹅绒被窝里，想起从前，不由得一阵阵的发愣。
话说这鹅绒被还是他来到这里之后，提出想法，由数位老匠人共同试验多次之后终于做成的。这也算是他的第一个贡献了，以后白云城的特产除了珍珠之外，就是鹅绒被了。
勉强也不算是吃白饭的了。
发了一阵呆之后他才慢吞吞的起身，外面的侍女姐姐听到动静之后推门进来，开始服侍他洗漱换衣，然后吃早餐。
这些侍女姐姐也都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经由种种渠道来到飞仙岛的。还有几位隐约能看出从前一丝丝风尘印记，都是苦命人。如今有个安全的地方停留，每月还有不菲的月钱可以拿，她们在这里都待得宁静而平和，昨日种种俨然已是随风而去了。有些年纪大了或是想要成家了，跟岛民相识相爱，禀告管事之后就可以离开了。她们会跟岛民们结合，诞育后代，开始做小生意亦或是去珍珠养殖场之类的地方做事，几乎没有会回到陆地上的。
岛民们守的是白云城的规矩，吃的是白云城的饭，受白云城的庇护。飞仙岛几乎已经算是叶孤城的自留地，独立于陆地之外了。
无冕之王。
朱砂觉得若是叶孤城想要称王也就是分分钟的事，不过他看自家师父并没有那个意思。
吃过了饭又喝了价值千金一碗的汤药，朱砂就让侍女姐姐们不要跟着，他自己出去走走，散散心。
外面还在飘散着细细的雪花，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在湿润的石板路上走过。
肩上白色狐裘的毛细柔的轻拂他苍白的脸颊，淡色的唇也没有多少血色。
越是围绕着城主府的建筑和商铺就越是高大精美，一路往外围走去，建筑就开始变得低矮一些，但依旧是厚实有质感的模样。
与陆地上的城池一样，白云城里有医药铺、布匹店、杂货店、水产店、首饰店、好几家不同名号的钱庄，各种规格的饭馆酒肆客栈……应有尽有。
街道上除了本地的岛民，也有往来做生意的客商，还有黄胡子绿眼睛的西域人。
白云城算不得规模很庞大，但堪称繁华。
城主府周围还算清净，走到外圈之后，街道上的人就多了起来。
看到朱砂的身影，岛民们恭敬避开，给他让出道路来。有不知底细的外面来的客商看到他眼里露出惊艳，但看到岛民们的模样，自然也知道此人是不能招惹的。
朱砂也乐得清净，并没有要礼下于人表示一下与民同乐的意思。
他的性子本来就偏于内敛而冷淡，撩起眼皮看人的时候，眼角泪痣殷红如血，清淡的眼神始终有种淡淡的活人微死感。
让人一眼就觉得深陷入被绮丽和清艳包围的氛围，却亦知不可亲近。
说白了，又美又高冷。
这清丽的极致美色里仿佛下了毒似的，有好这一口的人，看一眼回去之后就能魂牵梦萦，不是吹的。
朱砂渐渐走出了街道，来到了靠近海岸的位置。
飞仙岛后方是耸立着的险峻山峰与奇石，其中犬牙交错地形复杂，不是本地人一定会迷路，几天走不出来。前方则是细白的沙滩，风景极好，又易守难攻，是很好的地方。
朱砂走到了一处珍珠养殖场的位置，这里除了养殖场就是渔民，保持着比较自然的风貌。
他腿脚也走得酸了，微微喘息着，就收了伞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
前方是一望无际碧蓝的大海，沿着海滩一路都是银白色的沙滩。
此时细雪终于暂停，一丝丝阳光从阴霾天空之后透了出来。
朱砂正欣赏着雪后初晴的景色，一位穿着清凉的渔女走了过来。这姑娘身高超过一七五，露出来的胳膊黑黝黝的带着肌肉块，结实健康的身体看得弱鸡朱砂一阵羡慕。
这渔女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你就是新来的少主？”
朱砂点头：“我是。”
“我叫珠女，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采珠人。以前家里为了给皇帝老儿采珠死了很多人，现在有了城主的收留，我们总算是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朱砂道：“那就继续把日子好好的过下去吧。”
珠女还是直直的看着他，因为眼神太单纯，并不显得冒犯：“你真好看，比我见过所有的人都要好看。”
“谢谢。”朱砂礼貌点头。
珠女却突然开始脱衣服。
朱砂：“……”
这也太奔放了吧？
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听珠女边脱衣服边说道：“我们现在不用下海采珠了，但一身本事没有丢。我下海去，给你采一颗最美的珠子，你等着我。”
朱砂忙道不用：“养殖场里不是有很多珍珠么？不需要你冒着危险下海去采，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珠女却已经手脚飞快的把自己脱得只剩下贴身小衣，一身肌肤黝黑发光似的，腹肌都有六块。
朱砂：羡慕已经说倦了。
她不容分说就大步走到海边，噗通一声跳了下去，很快不见了踪迹。
朱砂：我真没办法，她完全都不听我说话的，说跳就跳了！
他站在海边眺望，看着雪白的浪花一波波涌上来，心里有些着急。
他知道采珠是有危险的，但现在珠女都已经下去了也没有办法，只希望她赶紧上来。
幸好他等待的时间不算太久，大约十来分钟，珠女从海水里冒了出来。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十多分钟啊！这肺活量，采珠人家都这么厉害的么？
珠女一步步走上岸来，黝黑的皮肤上一颗颗水珠往下滑落，握拳伸到朱砂面前，干脆的说道：“给！”
朱砂迟疑了一下，然后才伸出手去。
珠女黝黑的皮肤与他苍白的皮肤对比明显，她张开手掌，一颗大拇指头一样大小的珍珠咕噜噜的滚落到他的掌心。
大就不说了，圆润就不说了，还是粉色的！无暇，而美丽。
朱砂并不喜好珠宝，现在却被这自然的美色弄得有些震惊了。
珠女骄傲的说道：“我是这一代最好的采珠人，这颗粉珍珠是我精心挑选的，正好配你这样的美人儿，送给你。”
朱砂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还是说道：“谢谢，不过这么好的珍珠，你真的不用自己收起来，或是卖出去补贴家用么？”
“我家现在不差钱，而且我想把它送给你，这世上只有你配拥有它。”
珠女没有再多做停留，摆摆手抱起衣服就离开了，背影看起来干净利落十分潇洒。
朱砂握着粉珍珠，目送她离开，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第62章 叶城主与美丽的他（4） 吃闷醋的城主……
回到城内宅邸的时候, 已经是夜色笼罩了。
侍女姐姐们有些着急，看到他终于回来，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此时叶孤城也已经回来了。
一盏一盏的烛火点了起来, 用的都是深海一种鱼提炼出来的油脂。火光明亮，没有烟气没有异味。除了飞仙岛, 别的地方都没有。
得亏叶大富豪没有用什么夜明珠, 会发光的珠子建议有多远离多远，别回头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晚餐摆在最高的九层高楼之上, 偌大的厅堂坐下来用餐的主人就只有师徒二人而已。想起从前只有叶孤城自己一个人用餐的场景，还真的是“高处不胜寒”。
侍女姐姐们来回穿插上菜上酒，除了身上环佩叮当之外并无别的声响。一会儿上完了菜之后就都退了出去, 师徒两个都并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身后还站满了人。
坐在这里用餐可以顺便欣赏白云城的夜景，整座城都被俯瞰着，层层叠叠的飞檐之下，灯火阑珊。远处沙沙的海浪声隐约传来，这是一个静谧的夜晚。
朱砂在吃一碗专为给他炖的药膳羹汤，用了不少珍稀材料。虽然不大喜欢这股药味儿，不过小小的一碗几勺就吃光了, 问题不大。
吃完了药膳，叶孤城往他的碗里放了一块冰镇的生鱼片：“尝尝看，味道不错，不过性寒, 你只能吃一片。”
小气的师父, 朱砂撇撇嘴, 夹起鱼片送入口中。
小小薄薄的鱼片晶莹剔透如同冰雪雕琢而成，半个时辰之前都还是鲜活的。大厨师快刀现杀片成鱼片放入冰盘端上桌，期间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吃下去入口即化丝毫不带腥味, 鲜甜清爽，冲淡了口中的药味儿，让他的胃口变好了。
半个时辰之后师徒俩吃完了晚餐，侍女姐姐们安静的收拾好一切，不多时端上来茶具小风炉等物，叶孤城亲自烹茶。
朱砂不懂这些，只觉得师父一举一动潇洒飘逸，很是好看。
叶城主：很享受徒弟崇拜的眼神但是面无表情暗爽。
今晚用的茶杯是一整套三色玉的杯盏，被称为“福禄寿”。共有三种颜色，温润的奶白色，清新的翠绿色，还有淡雅的鹅黄色。看颜色的纹路，所有的杯盏都是用同一块玉制作而成的。
这套杯盏拿出去都不会在市面上流通，直接会被列为贡品。然而在白云城，这样的器物并不少见。
叶孤城烹茶完毕，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给朱砂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
朱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生香。
白云城不产茶叶，这是江南新出的最上等龙井，快马快船赶着时间送到这里，价值已经堪比等重量的黄金。
朱砂不懂这些，只觉得好喝。喝着茶看着师父冷峻锋利的轮廓，不由得开口道：“师父应该是没有什么烦恼的吧？”
这样的财富这样的人才这样的本事，叶孤城的生命里能有什么烦恼呢？朱砂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叶孤城闻言却罕见的轻笑起来，冷峻的面容变得柔和些许，眼神却带着几分嘲讽：“小孩子才会这么想。”
朱砂闻言，这才惊觉，自己在叶孤城面前赫然已经放下了所有的防备，脑子里想什么都脱口而出了。
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悲观微死了，因为叶孤城几乎给了他新的生命。
啊……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本来打算放下一切就这么任由自己沉下去的，但是叶孤城却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看到他晦暗闪烁的眼神，叶孤城再次给他倒了半杯茶，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要胡思乱想，身体孱弱之人最忌多思。”
“我才不是小孩子……”师父的抚摸让他觉得舒服，却还是要跟他犟嘴一下。
好吧，愈发坐实了自己就是小孩子。
一会儿又飘起细小的雪花来，寒意渐浓，师徒俩就去睡了。
叶孤城原本给他选定的地方是一处挨着温泉的院落，有益于他的身体。但他喜欢站在高处看白云城，自己选了第二高的地方，也就是这栋楼的第七层。
九层八层都不是居住的地方，叶孤城自己都不住这栋楼。
叶孤城拗不过他就同意了，但他还是需要定期去泡温泉疗养身体。
其实朱砂都算是幸运的，上一世父母不亲但有爷爷，这一世更是遇到了叶孤城。
虽然命途多舛，但他其实一直都算是娇养的有人疼爱的孩子。
所以身上一直带着一种被宠爱的人才有的气质，可能是虽然身体孱弱但眼神一直明亮有底气的样子，也可能是从不缺乏信心和相信爱的勇气的样子。
虽然说出来有些让人难过，但从前的网络上不是一直流传这样一句话么？“金钱都流向不缺钱的人，爱意都流向不缺爱的人。”
越是这样的朱砂，越是让人容易爱上他。
…………
朱砂目送师父下楼，自己回房去休息了。
他的房间是很大的套间，大约有三百平米的样子。门窗家具都是沉甸甸有了岁月质感的陈年老木，闻着有淡香，可能是檀香木或是沉香木。
屋内都是侍女姐姐和师父为他选定的装饰，有清透朦脓的鲛绡般的帐幔，点缀大颗圆润珍珠。有红艳艳的比人还高的珊瑚，用宝石作为花朵穿插其上。随便一件瓶瓶罐罐拿出去都是罕见的古董，哪怕一个花瓶都价值不菲。
住在这里的感觉，让朱砂觉得自己像个古代的公主。就连他睡的床铺，都比作者的卧室还大，小房子似的。
这张床还带着两扇门，雕花的双门一关上就自成一个小世界。
朱砂躺在温暖馨香的被窝里，侍女姐姐替他关上双门之后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外面的灯光明暗不定，随着轻轻的脚步声的退去，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
朱砂的床头留了一盏烛光，外面罩着琉璃的灯罩。
他习惯睡觉的时候留一点灯光。
双眸微阖正要睡去，手上却摸到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摸出来一看，却是珠女送给自己的那颗粉色珍珠。
粉色珍珠虽然稀罕，但在这里也不算什么。不过他还是决定明天请侍女姐姐帮自己打个络子，把珠子穿起来。
这样想着，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翌日没事儿休息的时候，他果然请侍女姐姐帮他打了络子。名为翠翠的侍女最为手巧，就自告奋勇接了这个活儿。
翠翠坐在炭盆边打着络子，一边逗他说话：“小少爷，这是谁送给你的啊？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吧？”
朱砂想起珠女强健的身材黝黑的皮肤，笑笑说道：“是啊，很美。”
翠翠这下是真的好奇了：“难道小少爷看上那位姑娘了？不过城主说了，现在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健年纪也还小，不让你近女色呢！否则，就可以把那位姑娘收房了。”
翠翠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女子，脑子里的想法还是那一套。
朱砂摇头：“我没有那个想法，这样做无异于是对人家的侮辱。”
翠翠嘟嘴：“怎么会是侮辱呢？谁不想要成为小少爷的身边人啊，就算没有名分也没关系的。”
小少爷多好看啊，每天看着都能多吃几碗饭，长期看来还能多不少寿数呢！
朱砂淡笑着不再说这个了，翠翠也就岔开了话题。
翠翠最后给他打了一条银黑双色的络子把珍珠嵌在其中，朱砂把它戴在手腕上，熠熠生辉十分好看。因为珍珠是淡粉色的，不仔细看就是润白色，跟络子的颜色还是很相配的。
翠翠的审美不差，朱砂好好的谢过了她，她很高兴，让朱砂以后这样的活儿都找她，朱砂也答应了。
然后很快，叶孤城就发现他身上多了陌生的饰物。当然，也就立马知道了这颗粉色珍珠的来历。
叶孤城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故意不把视线投向朱砂带着珍珠络子的手腕。但就是因为太刻意了，反而奇怪。
不过朱砂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尽管他这一天都是跟着叶孤城过的。
叶孤城在书房里坐了大半天处理事务，他跟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小说话本，吃了一大盘小橘子。吃过午饭之后去泡温泉，完了又去看师父练剑，最后再一起吃晚饭。
“师父晚安，早点睡哦……”朱砂站在房门前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跟叶孤城告别，挥手的时候，那珍珠络子就在灯光底下一闪一闪。
叶孤城觉得十分刺眼，面无表情的淡淡嗯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光芒仿佛还在眼前闪烁着。
他很烦躁，一直睡不着。
这对于他是很少见的情况，他苦心孤诣于剑道，不近女色，不贪财不慕权不爱名，一直清心寡欲。
可今晚，他罕见的失眠了。
他直到半夜方才睡着，然后，再次见到了那颗碍眼的粉色珍珠。
梦里的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挥手就把那根络子给捏碎了。手指之下洁白无瑕的手臂却没有半点受伤，依然如冰似雪一样。
第63章 叶城主与美丽的他（5） 深夜的水晶果……
时间缓缓流逝着, 小雪过后就是一场一场的大雪，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飞仙岛。
层层叠叠的乌黑飞檐上多了厚厚的积雪，整座白云城都显得温柔了许多。但, 还是觉得清冷。
珍珠养殖场在这样的天气无法运作，渔民们也收起了渔船, 大家在这个寒冷的时候, 都开始窝冬了。
但城里因为接近年底，来往客商更多, 显得热闹了不少。屋檐底下一盏一盏的红灯笼挂了起来，有些人家已经贴起了窗花和对联。黑与白的世界多了几分亮色，和仿佛来自于早春的喜气。
这一日, 岛上来了客人。这样恶劣的天气都还要过来，可见这客人并不是一般的客人。
叶孤城没有让朱砂去见客，他也乐得自在。
才不喜欢在这样本身就冷冰冰的天气去见陌生人，陪笑陪说话什么的，累人。
还不如待在楼顶上看黑白相间的白云城，还有总是阴霾飞雪的天空，映衬起来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主城的建筑物多高大而厚沉沉, 有种岁月的沉淀美，落雪的时候更是孤傲庄严而寂清，在他眼里很美很美。
他身边放着两个熊熊燃烧的鎏金三足炭盆，手边放着小风炉和嘟嘟冒气泡的茶壶。鲜果和点心也少不了, 一个人十分自在。
正看着外面飘雪的天空与重重叠叠的黯黑屋脊出神的时候, 身后响起了陌生的声音：“你就是白云城的少主？”
好吧, 那位客人自己找上来了，他心里微微叹气。
也怪自己让侍女姐姐们都去烤火取暖了，外面并没有人守着, 让他随便闯进来了。
既然来了也没有办法，朱砂起身微微抬手道：“来者是客，请坐吧。”
那人却不坐，呆呆的看着他，眼神十分放肆，让朱砂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此时那人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抱歉抱歉，在下一时失态了，还请少主勿怪，勿怪……”
好歹还懂礼貌，朱砂对他的印象好了一些。
这人是什么南王世子，朱砂记得。
王侯将相对于他来讲是很遥远的存在，他也不可能对这样的人有什么恭敬憧憬，只是平常相对就罢了。
南王世子倒也不摆什么架子，态度十分温和可亲。
长得也还行，称得上英俊潇洒。
这里难得有年纪相近的人来，朱砂倒也乐意跟他一起聊聊天什么的。
南王世子很健谈，也算风趣，和他聊天不会觉得无聊。
在旁人看来，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要知道，从前的日子朱砂除了跟叶孤城在一起，基本都是独来独往的。
朱砂这几天有了新朋友，被转移了注意力，压根没有察觉，自家师父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加黑沉沉。
外面总是下雪的天空都比他的脸色好看一些。
又过了几天之后，叶孤城终于对南王世子提出了警告：“离他远一些。”
两个人此时正在书房里，里面连炭盆都没有点，偌大的房间冰窖一样寒冷。
南王世子此时浑不似在朱砂面前那副可亲的模样，玩味的翘起了腿，斜眼看着冷冰冰的叶孤城：“将来他也是要走入皇城的，或者还会做官，你总不能藏他一辈子吧？”
叶孤城脸色愈发冰寒：“我们的事与他无关，他只会是白云城的少主。”
“哈！难道你还以为，他作为你的徒弟，还是唯一的继承人，就能脱得了关系了？叶城主，你不是这么天真吧？”
叶孤城淡淡说道：“无论事成事败，他都会安全的待在这里。就算是我不在了，此地诸人也会庇护他，陆地上的手伸不到这里来。”
南王世子渐渐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莫非他真的是你的亲儿子？哦不对，亲儿子一般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皇家杀亲儿子的事还少么？”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叶孤城对于南王世子还是有威慑力的。后来一段时间，朱砂都没有再怎么见过对方，问就是在跟城主议事。
南王世子留在这里度过了大年三十，开春第三天便坐船离开了。
又过了好些天，直到春意融融了，朱砂方才知道了自家师父要跟中原第一剑客，被称之为剑神的西门吹雪决斗的消息。
就在今年的冬季。
他不由得有些抓狂。
他自然是相信叶孤城的剑术的，但叶孤城不是被称之为剑仙么？这剑神比之剑仙，那可还是高一层啊！
让他怎么能够安心呢？
“一定要去吗？一定要这样才能证明你们的道吗？”他几乎是有些哀求的看着自家师父。
叶孤城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伸出手来似乎想要触碰一下他，但他忍耐住了。
“是的，一定要去。”
叶孤城的回答简直让朱砂有些绝望了。
自家师父这一身配置怎么看怎么像是故事最后的大反派，主角踏过他就开启新天地的那种。
大反派，大炮灰！
主角的踏脚石！
他终日闷闷不乐起来，本来被调养得已经很不错的身体再次变得不好起来。
短短一个月他就消瘦了很多，然后就是不停的咳嗽，躺在床上起不来。
医生来看他，也只说是心病，只能好好养着。什么时候心病去了，才会痊愈。
春日的飞仙岛仍在飘落小雪，天空连接着后岛的高耸雪山，都是苍茫的一片。
他的卧室里点着烧得热烘烘的炭盆，窗户便开着，躺在床上就能看到外面白茫茫的阴霾的天空。
厚实的丝绵被盖到胸口，乌黑的发丝堆积在枕头上，映衬得他的面容消瘦而苍白，一滴泪痣却愈发鲜红似血。
叶孤城来看他，坐在他床边沉默不语，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痛楚。
朱砂与他闹别扭，拒绝与他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并不看他。
叶孤城替他拉拉被子，把被角掖紧一点。又笨手笨脚的给他削苹果，大约叶城主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动作小心翼翼又笨笨的。
虽然有些笨拙，但叶城主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隽秀明显，线条优美，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朱砂见状有些心软，但强迫自己还是不搭理他。
切成小块的苹果送到嘴边，他默默的吃了两块，然后就摇头不要了。
叶孤城又沉默下去，只是静静的陪他坐着。
朱砂见状又开始生闷气了，扭过头去，眼泪一滴滴的落在枕头上。
根本就不是真的在乎他，他都这样了，他还是不松口。早知道这样，把他带回来干什么？他还不如死在路边算了。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他的眼泪落得愈发急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叶孤城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我该拿你怎么办……”
要不是场合不对，听了这话的朱砂差点要笑出来。
难不成叶孤城也看过霸总文？
叶孤城的手掌缓缓的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脸颊，他能感受到手掌虎口的老茧，那是常年练剑留下的痕迹。
心脏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叶孤城是真的热爱着剑术之道。也许……他不该这样的任性。
这样想着，朱砂就这么说了出来。
但叶孤城听了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些艰涩的开口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此时的朱砂并不明白他的话，后来他明白了，恨不得一口咬掉这撒谎精的手指！亏他还以为他是单纯的热爱着剑术之道，结果……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人也好好的，他就不追究了。
朱砂的病一直没有好起来，随着春寒料峭，反而愈发严重了。到了后来他开始长时间的昏迷不醒，半夜醒来，能听到侍女姐姐的低低的饮泣声。
他以为自己在叹息，在出声安慰她们。但其实嗓子完全哑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有天晚上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唇上有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在触碰着。起先是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后来就变得有些狂热，让他感觉到了疼痛。但，这一点冰凉又缓解了他的滚烫，让他回忆起童年的美食。
“水晶果冻……”他含糊的说着，唇齿开启，又被凉冰冰的果冻入侵了。舌头被甜丝丝的果冻包围着狠狠的裹挟着，疼痛开始蔓延。
“坏果冻……”他抽泣着唤了一声，换来果冻惊惶失措的后退。
等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看到身边并没有别人，于是以为是自己烧得迷糊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第二天他难得的清醒过来，询问侍女姐姐叶孤城在什么地方，却得知他已经一大早就出去了。
“师父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得可怕。
翠翠红着眼睛端来汤药喂他喝下去，只是安慰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不一会儿他又撑不住了，阖上眼帘昏睡过去。
这一次昏睡得格外长久，他甚至回到了从前居住了很久的，爷爷家弥漫着草药气味的大院儿里。
爷爷看起来又老了不少，胡子头发全都白了。
堂屋里多了一张少年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他笑得浅浅的，眼神温柔却孤冷。
父母也回来了，带着他那长得很高很壮的弟弟。
他们给他的照片上香，母亲低低的哭着，父亲只是长长的叹息。倒是他那不怎么亲近的弟弟，哭得非常伤心。
不过大家伤心一阵就好了，不多时开始吃晚饭。饭桌上也给他留了空的位置，摆着他喜欢的几样菜。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有些沉重的东西就那么飞走了。然后，视野沉入一片黑暗……
第64章 叶城主与美丽的他（6） 生死相随。……
朱砂并不知道这一次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只是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屋子里的炭盆也已经撤走，淡淡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棂落了进来。
他觉得沉重的身体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整个人精神奕奕，从没有这样的好过。
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他看着窗外闪烁着光芒的蓝色天空, 一直沉郁了这么久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侍女姐姐们服侍他起床，他好好的洗了一个澡, 觉得浑身起码轻了三斤。
然后，胃口也变得好了起来，他开玩笑的跟侍女姐姐们说道：“我现在起码可以吃下一头牛！”
侍女姐姐们都笑了起来, 宠溺的看着他。不一会儿端上了一桌子菜肴，但都是一些清淡营养的东西。
“少主现在还不可以吃味道重的东西呢，不过稍微养养，以后就什么都能吃了。”她们这样安慰他道。
朱砂稍微觉得有些遗憾，但还是胃口很好的吃了起来。
有大虾仁和鲜鱼片的海鲜粥十分鲜美顺滑，豆腐皮儿的小包子刚好一口一个，里面的馅儿是蘑菇鸡肉的。然后还有爽口的用山珍菌汤焯过的小青菜, 他也吃了不少。
一顿饭吃了八分饱的时候，侍女姐姐们就劝说他可以了，等会儿再给他端新做的桂花糕和豆沙酥卷来。为了等会儿的点心，他就放下了筷子。
吃过了点心又喝了茶, 还不见叶孤城的身影, 他便道：“我出去走走, 去看看师父吧。”
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侍女姐姐们拦住了。
“城主正在忙呢，等他忙完了就会来看少主了。”
朱砂十分懂事的没有非要去, 不过等到两天之后还不见叶孤城的踪影的时候，他再要走，就谁也拦不住了。
侍女姐姐们能想出来的说法都说光了，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无奈。
见状，朱砂的脸色沉了下去，心也沉了下去：“我师父究竟怎么了？”
说着，急得眼圈儿都隐隐发红了。
翠翠连忙揽住他的肩膀，安抚的说道：“别急别急，城主没有大碍，他就只是，受伤了。未免少主担心，就想着等伤好了之后再与少主相见……”
“怎么会受伤的，谁能伤得了他？”
翠翠迟疑了一下，看到朱砂焦灼不安的眼神，方才忙忙解释道：“少主不要急，一急你的身体就又受不了了……我都告诉你，城主是因为出去给少主寻药才受伤的。不过不要紧的，没有生命危险，你别担心……”
原来在飞仙岛的附近有座神秘的岛屿，常年隐藏在大雾弥漫之后，是海上人传言之中的仙山。
只有距离那座“仙山”很近的白云城中人才知道，那里虽然是仙山，却也是魔山。这座岛屿附近都是大大小小的漩涡激流和暗礁，一般人进去就是一个死。何况岛屿周围还生活着类似于淡水鳄鱼，却比鳄鱼大了好几倍的海中怪兽，十分凶残。就算是知道路，一旦进去，没有非凡的身手，也还是一个死。
但这座岛屿里确实是生长着许多外界罕见的灵药，这次朱砂濒危，叶孤城不顾众人劝阻，孤身一闯入那座岛屿，采回来灵药，救了朱砂的性命。不过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现在还在养伤。
朱砂得知叶孤城受伤的经过，一时间沉默下来。
他濒危是因为叶孤城，得救还是因为叶孤城。
纠纠缠缠，难舍难分。
这究竟是一段什么样的缘分啊……
朱砂还是出门朝着师父的院子走去，侍女姐姐们也不敢拦阻他，只好任由他去了。
少主真的是，风吹吹就倒了，心情稍微不好就要枯萎了，一定的小心呵护着才行的。
若是她们之中从前还有对朱砂曾有着旖旎想法的，现在经此一事，也基本全都打消了心思。
开玩笑，少主那可真是“娇花”，她们这样的寻常人可养不起，将就不来，还是就站在旁边欣赏欣赏算了。
留给城主头疼去吧。
叶孤城并没有露出朱砂想象之中的虚弱模样。
他甚至都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边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在看。白色寝衣敞开着，里面是层层叠叠的白色绷带，面色也如常。
他的肤色也很白，但不同于朱砂那种没有血色不见天日的苍白，而是一种净透的白玉白瓷一样质感的白。
肌肉强健但不过分夸张，被绷带包裹着的胸膛十分饱满有力。
依旧是目似寒星，发睫如墨。
看着这场景，朱砂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叶孤城看到他，放下书卷：“你该在自己房里休息。”
朱砂撇撇嘴，不发一语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虽然感激他的付出，但他就是这样别别扭扭的。越是在意的人，越是让他在他面前显得像个作精似的。
叶孤城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在朱砂面前，他几乎没有什么脾气。
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叶孤城似乎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手边。
朱砂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改变了，我也不会再劝说你什么。只是你启程的时候，务必要带上我。我们师徒俩活，活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了。”
叶孤城沉默良久，方才点头道：“好。”
他看似平静，其实心潮起伏到，差点难以自己起身把身边的人紧紧拥入怀里。吻他的发，吻他的唇，把他淡色的肌肤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
他有时候觉得朱砂像个随时都会融化的雪人，又像是纸片做的人一样。看着看着就显得那么不真实，抓不住留不住，仿佛他只是他做了一个绮丽而忧伤的梦一样。
叶孤城从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仅有的那一点愁绪都给了他。
从前没有人能如此的影响他，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既如此——
之前的打算，作罢算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活也活在一块儿，死也死在一块儿，挺好的。
他叶孤城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就自私到底吧！
生死相随。
这是一个让他一想起来，就会连灵魂都感到颤抖的词语。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放手了。
…………
随着天气的转暖，朱砂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叶孤城的伤势则是好得更快。
春日深浓的时候，师徒俩都已经大安了。
城中的人都很高兴，毕竟叶孤城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他好了，他们才能好。
不久之后，城中举行了一场欢天喜地的春日祭。
这是每年白云城都会有的节日，今年则是更加盛大，为了庆祝城主与少主的康复。
人们举着稻草与彩布扎成的龙，满城的游行着。然后，还放起了烟火来。
每家每户门口都摆放着美酒和美食，可以随意取用。
大街小巷都可以见到随地醉倒的人们，难得的放纵一次，也没有人去责怪这些酒鬼们。
叶孤城与朱砂穿了不起眼的衣服，穿行在街道里。没有人刻意去观察的话，也看不出他们的身份，倒是自在。
朱砂与师父并肩走着，观望着世间繁华。因为有他在身边，感觉很安心，很舒服。
这条华彩的道路仿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去也没有关系。
“走到星星的那边去。”他自己低低的说着，然后微笑起来。
他的声音虽然低微但叶孤城全都收入耳中，一颗冷硬的心仿佛柔软得可以滴出水来。所谓心如钢铁成为绕指柔，便是如此吧……
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叶孤城觉得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并且欣喜着。
朱砂现在身体好了很多，差不多可以随便吃喝，只要不放纵。
他在路边一户人家门口拿了看起来烤得很香的肉串，师父一串他一串。肉串洒了孜然还有辣椒粉，可以白云城真的富庶，这样的香料普通人家都可以随便使用。
叶孤城看他拿着肉串看，便道：“这里常有西域商人来往，香料易得，也不贵。”
原来如此，朱砂点点头，拿着烤得焦黄滴油的肉串美美的吃了起来。
吃了肉串便觉得口渴，看到一户人家用木桶盛酒水，他也上前要了两杯。
那户人家认出他们来，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朱砂笑着对他们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他们便没有喊出声，只是眼光火热的盯着他们看。
师徒俩一直走到转弯的地方才感觉不到背后炽热的视线了。
朱砂能看出来，师父很受城里人们的爱戴，连带着自己也被爱屋及乌了。
叶孤城听他这样说却不赞同：“你本身就惹人喜欢，并不是因为我。”
朱砂觉得师父看自己是戴着自动美化的镜头看的，但他还是很高兴，并且沾沾自喜。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但第二天，叶孤城收到了不大好的消息。
“一整个村子都消失了？”他微微蹙眉，再次确认。
第65章 叶城主与美丽的他（7） 双人成行。……
这个消息确实是十分诡异, 让人难以置信。
你若说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那么还可以理解，可怎么会一个村子都消失了呢？
此时刚好朱砂也坐在一边，闻言也看了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有没有弄错？什么叫做一整个村子都不见了？”
回禀的人立马详细的把他们所知的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村子叫做小孟庄，整个村子的人差不多都是姓孟的。这个村子紧紧依靠着后岛险峻的山峰, 算是整个岛屿上地址最偏僻的村子。他们也不像大多数村子那样靠海吃海, 而是靠山吃山，很少跟外界来往, 算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地方。
因为外来者很少进去，所以他们整个村子消失的事件也不知道已经多久了，还是昨日一个到处卖货的货郎发现的。他进去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原本好好的小村子完全都不见了，地面上只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大坑，弥漫着浓密的白雾，也不知道下面是怎么一个情况。
若说是地动导致的，那么怎么其他地方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这也说不过去。
白云城的下属也试图进去查看，但一旦触及那白雾立马开始流泪窒息，所以也无法下去探察。
他们想来想去是没有办法了, 所以立马就来禀告叶孤城了。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叶孤城听完了事件经过，颔首示意。
属下们退出去，叶孤城沉吟起来。半晌之后开口说道：“这几天你好好的待在家里别出去, 等我回来。”
叶孤城肯定是不能放任自己的领地里有这么不可测的危险存在的, 不管是为了小孟庄里可能还活着的人, 还是为了白云城的安全，他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朱砂立马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你要独自去探察？我也要去。”
叶孤城露出不赞同的眼神：“我独自一人去最好，连属下都不带, 你去干什么？别闹，好好的待在家里。”
朱砂索性起身跑到他身边去，抓住他的袖口：“我现在身体好了，跟你一起去没有任何问题。你要是想甩开我一个人去，那么我后来也会悄悄跟着去。与其那样让我独自去冒险，你不如还是直接带着我一起好了。”
说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叶孤城，清凌凌的眸子里全是固执和决心。
叶孤城：“……”
这世上我唯独拿你没有办法。
别的人要是威胁叶孤城那么他干脆直接一剑送你下去好了，而朱砂要是威胁叶孤城——他被威胁住了。
师徒俩即日启程，朝着那小孟庄的原本位置而去。
也没有带别的什么东西，叶孤城自然是带上他的剑，然后就是一个包袱。里面装着有干净水的羊皮水囊，一些干饼子和牛肉干，再便是火折子和小匕首解毒药金疮药绷带等等常用物事。
他们也不能确定此去会耽搁多久，可能去去就回，也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不过要是他们长时间不回去，其他的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下去找他们，所以还是要快去快回的好。
如今朱砂的功夫也算是有模有样了，起码运起轻功跟着叶孤城往后山方向纵跃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像那么回事的。
不过叶孤城肯定也是收了力配合他的速度的。
将近两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后山小孟庄从前的所在地。
果然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好似天坑一样的坑洞。但这里本该是一片有村庄的平地，所以这个坑洞就绝对不是天坑了。
坑洞底下弥漫着浓厚的白雾，导致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然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根据属下们的回报，这白雾肯定是有毒的。要下去的话，便只有依靠深厚的内力屏息，才有到达的可能。
朱砂不知道师父能屏息多久，他自己的极限是五六分钟，相比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们确实是很弱鸡了。
不过叶孤城没有露出担心的模样，他让朱砂在脸上系上能稍微隔阻白雾的巾帕，然后让他抱紧自己。
朱砂刚刚抱紧师父，把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接着便感到身体一轻，已经被师父带着往坑底坠落了。
真的是艺高人胆大。
朱砂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感觉一直在往下坠落。
叶孤城是一点儿也没有收力，就跟抱着他一起坠崖似的。
也是，考虑到朱砂屏息的时间极限，确实是要快些下去才行。
朱砂靠在师父的胸口，屏住呼吸，也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想要睁开眼睛也不行，风实在是太凛冽了。
他生理性的眼泪都出来了。
并没有让他憋气憋到极限，也就三四分钟吧，他们便落地了。
朱砂终于可以睁开眼睛，奇怪的是，地底下并没有那种白雾。上层的雾气就好像是专门为了遮挡这个地方而存在的一样。
朱砂抬起头看看上方，天空已经看不到了。他的视野里都是厚厚的白雾，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云雾一样，还挺好看的。
仿佛他们现在已经身处于另外一个世界了。
身边都是密压压的各种植物，还有非常多非常多的菌类，他见过的和没有见过的都有。有些菌类植物几乎像是树一样的高大，让人观之不尽。
原来在飞仙岛的地底下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世界。
他们很快发现了人类生活的痕迹，有明显被采摘过的菌类，还有一些野菜被采集过的痕迹。
“他们还活着！”朱砂十分高兴的说道。
叶孤城点了点头，他的喜怒并不像朱砂那样明显。
可能上位者都是这样的吧。
叶孤城让朱砂跟紧自己，他们一路追随着人类痕迹向前走去。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条潺潺流淌的水质很寒冷的溪流，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地下河呢，还是普通河流。
沿着溪流再朝前走，人类活动的痕迹愈发多了。他们甚至还看到了布置在水流里的捕鱼的竹笼子，里面已经有了不少鱼儿在游来游去。
看来小孟庄的人不但活着，还活得很不错。
朱砂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还有了些观光旅游的兴致。
看看旁边的叶孤城，还是之前那样子，不喜不悲，看不出来他的情绪起伏。
“师父，你一直是这样的吗？永远，嗯，情绪平稳。”朱砂忍不住开口说道，心里还有些好奇。
叶孤城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也不是永远如此。”
朱砂好奇的再继续追问，他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他不会告诉朱砂，就在前不久，当朱砂病重到昏迷，连胸膛的起伏都很轻微的时候，他是如何的肝胆俱裂。
所以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毅然独自一人去闯了那魔岛，只为了给这孩子寻找到续命的灵药。
出来的时候遍体鳞伤，一身白衣全成了血红色。
据说当时他连眼睛都是血红色的，城中的人全都不敢靠近他，他就像是从地狱里杀出来的杀神一样。
他当时确实不甚清醒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让那孩子活下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幸好，朱砂活下来了。
他才觉得自己也重新活了过来。
现在看到他好生生的站在自己身边，会说会笑，走得累了的时候脸庞上浮现出一层薄红，那样的充满生机的样子……他甚至会生出一种感觉，好像自己已经别无所求了。
朱砂当然不会知道身边的人脑子里在转着什么想法，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个奇异的菌类世界给吸引住了。
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菌类，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有一片片趴俯在地上和石壁上，会发出淡淡荧光，像星空一样美丽的。也有宛如各色鲜花状的，极其娇艳夺目的。还有五颜六色一看就有毒的，以及大得跟一栋小房子似的。还有亭亭玉立卓尔不群，纯白如同新雪一样的，美得不似人间造物。
当然无论看起来有没有毒的，他都不敢去碰触。来到这样陌生的地方，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这片地域的空气非常潮湿，确实是极为适合菌类植物生长的。但人类要是长居在此的话，恐怕会生病。
转过一道耸立弯曲的石壁之后，他们俩看到了那个失踪的村子。
一些大大小小看起来外形极为相似的茅草屋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溪流两侧，以一座小石桥作为连接。甚至村落附近还有开垦的田地，种植了一些庄稼。一些村民在其中劳作，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小村庄。
朱砂道：“太好了，他们真的没事！”
叶孤城没有说话，眼神里也不带什么温情，反而有些狐疑。
此时那些村民也看到了他们，嚷嚷起来：“城主来了，城主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城主大人你好！”
“城主过来一定累坏了，不如先进屋喝口茶吧？”
村民们很快涌了过来，一个个看起来淳朴而且热情，也不像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朱砂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些村民们显得太正常了，问题是，他们现在应该不正常，才是正常的。
第66章 叶城主与美丽的他（8） 叶·非常会装……
叶孤城询问村民们, 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爷子，这里的村长, 回答了叶孤城的问题。孟村长说，前些天晚上他们在屋子里睡觉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些动静, 因为动静不大, 就没有出来查看。结果第二天出来一看，整个村子都到了地底下, 也没有办法离开，便只能就这么暂且过下去了。
神奇的是村子里的一切都没有毁损，连村子周围开垦的田地庄稼都是好好的, 更别提其他的了。他们暂且在这里好好生活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没有办法的众人在几次试图上去却不得法的时候，也就放弃了，就这么像平常一样生活下来了。
听完了村长讲述的叶孤城：“……”
听完了村长讲述的朱砂：“……”
要不是所有的村民都一脸认真，没有任何人反驳村长的话，他们还真的会以为村长在胡说八道了。
这种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这可能吗？
——看起来, 还真的有可能！
毕竟事实就摆在眼前不是吗？
再荒谬也只能相信了。
朱砂道：“无论如何，大家都好好的，这就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村民们都十分高兴，邀请他们师徒俩进屋去喝茶吃饭。
“城主和少主应该都饿了吧？不如到老头子家里去坐一坐, 烤烤火, 喝点粗茶。这地底下潮湿得很啊, 整天整天火都不能熄。幸好去年我们烧了很多炭，现在每家每户都还有不少炭存着，要不然可遭罪了。还要拜托城主想办法把我们弄上去啊, 短时间内我们没有问题，但时间久了，这身体可遭不住啊……”
村长可能年纪大了，话有点多。一絮叨起来，就停不下来。
朱砂赞同的点头，是这样的，人可以短时间内不见阳光没有问题。但时间长了的话，身体肯定是扛不住的。
叶孤城道：“我会想办法的。”
这些村民也都是他的属民，属于他的责任，他肯定会尽力。
外面确实是又潮湿又寒冷，之前走路的时候还勉强受得了，现在一静下来，便感到寒意侵袭了。
师徒俩跟随村长去了他的家，是整个小村落里最好的一栋房子。但也是黄泥砌成的墙壁，屋顶倒是瓦片的。
这也不能怪叶孤城，朱砂去过的海边的村庄都十分富裕，全都是精美的瓦房或是好木头搭建的。这个小孟庄比较封闭，然后也不靠海，所以才会这样。
于是朱砂便询问道：“村长，你们村子里的生活是否比较艰辛？可曾考虑过搬去海边么？”
村长却摇头道：“当渔民也需要手艺啊，我们靠山吃山惯了，不会捕鱼的手艺也不会养珍珠，还是留在原地为好。这也有好处啊，整个后山都是我们的，没有别的村子跟我们抢。山上有竹笋野菜野果菌菇还有野兽可以捕猎，再加上种种田，我们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差，挺好的。少主别看我们房子不大好看，但泥巴屋冬暖夏凉，住起来其实是很舒服的。那些茅草屋顶下面其实也是瓦片，盖茅草只是因为这里太潮湿了，哈哈哈……”
朱砂听了，这才安心下来。
叶孤城没有说什么，反正将来整个白云城都是要交到朱砂手里的，他趁现在多了解一些下情也是有好处的。
这孩子心软，是好处也是坏处。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他多教导一些多看着一些，总不会出大问题的。饭要一口一口吃，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入了村长家的堂屋。里面果然燃烧着炽热的红艳艳的火塘，把整个屋子都烘烤得十分温暖，与外面的潮湿寒冷截然不同。
“呼，真舒服啊……”朱砂惬意的眯了眯眼睛，最近养得很好的白玉般的小脸浮起胭脂般的色泽，城主的喉结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朱砂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鲜活得多了，再不复从前那种“活人微死”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被叶孤城重新养了一遍。
要是自己真的是叶孤城生的就好了……他的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想法来。
这样想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深厚的情感。有濡慕，有敬爱，有喜爱。
不知怎么的，叶孤城接触到他的眼神之后，却有些狼狈的转过头去，似乎不敢与他对视似的。
不知道师父有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好像并不像他平常表现出来的那么冰冷，其实情绪还挺多的。
这般想着，朱砂突然觉得师父很可爱，唇角微翘露出几分笑意来。
众人围着烧得暖烘烘的火塘坐下。
泥土做的屋子果然很保暖，朱砂觉得比砖石的屋子更加舒适。忽略其不好看的外表的话，其实还挺实用的。
火塘上方有很粗大的横梁，悬挂着黑铁的链子。链子上挂着一只烧得黑糊糊的铁水壶，此时已经烧开了，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让朱砂想起从前自己跟爷爷一起居住的老屋，也有这么一个火塘，也有这样的烧水壶。他从前冬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火塘边，烧水泡茶喝，或是在灰烬里埋几个红薯。这样烤出来的红薯不大好看，但剥开灰扑扑的外皮之后，就会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果肉，还有一层烤得焦黄流出糖液的锅巴，味道非常的香甜……
这一晚，朱砂如愿吃到了埋在灰烬里烤熟的红薯，还有村长家自己采摘自己鞣制的山茶。茶水很香，红薯很甜。
两个人吃了烤红薯之后就都不想再吃饭了，此时朱砂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小巧的下颌一点一点的。
叶孤城觉得这样的朱砂可爱极了，但他的表情还是一派平静淡漠。
叶·非常会装·孤城对村长说道：“请帮我们安排睡觉的地方。”
“好好好，城主和少主请跟我来……”村长举着油灯，把他们带到一侧的房中，表示条件有限只有这一间房可以留客人住，委屈两位了。
朱砂打着呵欠表示已经很不错了，村长看他实在犯困，便留下油灯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房门。
朱砂已经坐到床上，摇摇欲坠。
叶孤城道：“睡吧。”
朱砂勉强睁开眼睛看向他：“师父跟我一起。”
叶孤城迟疑着，却见朱砂固执的看着他，便只好点点头道：“好。”
两个人遂脱衣睡觉。
简单的木床上铺着老式的花床单和花被子，里面的棉花灌得结结实实，盖在身上厚沉沉的，非常有安全感。
枕头里则是灌着干的稻谷壳，脑袋稍微一动就能听到轻微的沙沙声，闻得到治愈的稻草香味。
朱砂先滚到了里侧，叶孤城便躺在了外侧。
他跟朱砂盖着一床被子，身边就是朱砂暖和的淡香，怎么能睡得着呢？倒是身边这没心没肺的小混蛋，一躺下去就立马开始迷糊了。
完全不知道身边的师尊受着怎样的折磨。
朱砂虽然脑子开始迷糊了却还记得含含糊糊的问道：“师父，这些村民是否有什么问题吗？”
叶孤城道：“村民们没有问题。”
“那……这村子究竟是怎么来到地下的？谁能做得到？”
这个问题叶孤城也是无解，只替他掖掖被子说道：“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朱砂几乎是立马就睡着了，发出平稳均匀的呼吸声。而叶孤城并不打算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而已。
但情况并不完全由他控制。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潮湿的地面上开始弥漫起一层淡淡的薄雾，颜色与上方遮蔽了天空的浓雾相似，只是浅薄了许多。
薄雾一出现就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漫延，直到，渐渐遮蔽了整个村庄。包裹着村长家那栋房屋的雾气尤其多，聚集得尤其快。
土地之下，许多地方像是有了自我意志一样，又像是有什么极为庞大的生物，潜伏在其中。
这一片土地缓缓蠕动着，就像是土地有了生命。
这已经不是高绝的武功可以涉及的范围了……
叶孤城不由自控的睡去了，只是睡得不沉，不像身边的朱砂，睡得跟一只酣甜入梦的小猪也差不多了。
喔喔——
嘹亮的鸡鸣声把梦中的人吵醒了。
朱砂这一觉睡得很香很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精神奕奕，能出去跑个五公里。
叶孤城却觉得身体有些沉重，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喜爱，挚爱。
身边刚刚醒来的人也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唇角不自觉的含笑，凑过来，轻轻的吻了吻他淡色的薄唇。
轰——
叶孤城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朱砂！”他几乎用尽了自制力，才将身边黏黏糊糊的人给推开。
比推开皇位都难，真的。
朱砂却委屈的撇嘴：“干什么对我这样冷淡啊，哥哥……”
叶孤城：“……”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问道：“朱砂，我们是什么关系？”
第67章 叶城主与美丽的他（9） 是朱砂痣，亦……
闻言, 朱砂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事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叶孤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眉头紧皱：“我们是什么关系？”
朱砂无辜的眨了眨淡色如水如明朗星空的双眼：“哥你今天怎么了？我们，当然是异姓兄弟, 还有……情人的关系啊！”
叶孤城：“……”
内力深厚的叶城主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丢脸至极的昏过去。
又仔细询问了朱砂半天，他终于明了此时在朱砂心里两个人的关系。
在朱砂那里, 两个人是在一次大水灾的逃难途中认识的，当时两个人的年纪都还不大。一路跌跌撞撞历经艰辛都始终在一起，患难之交感情深厚。先是结为异姓兄弟, 然后又动了思慕之情。几番误会几番波折之后，彼此终于表明心意在一起了。然后兄弟俩逃难到了这个小孟庄，打算就在这里安家落户。村长也答应他们了，日后，两个人就会在这里好好生活，相互扶持的生活下去。
所以他们两个现在是表面兄弟，实际夫夫。
这也是古代乡村最能够接受的两个男子在一起的方式, 陆地沿海一带所谓的“契兄弟”。
叶孤城：“……”
脑子似乎有些恍惚，这对于叶孤城来说真是极其稀罕的事情。
他从来冷静理智到了冷酷的地步，做事果断决绝。可是现在——
他竟然也会有感到手足无措的一天。
他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一夜过去，在朱砂心里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故事。更加神奇的是, 村长和村民们似乎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等到他们起来之后, 村长便领着他们俩去到一处空置的茅屋，对他们说道：“这是村子里空着的房子，暂时就给你们兄弟俩住。旁边的田地也分给你们。以后自己种多少吃多少, 可不能偷懒啊……”
然后村长还给他们送来了一些粮食和蔬菜还有木炭，以及其他一些必须的日用品，对他们十分关照。村民们也来恭喜新居，送来不少东西，满满的摆了一屋子。
叶孤城还在一种做梦般的恍惚感里，全都是朱砂在回答村民们的话，拱手一个一个的道谢，又送他们离开，十分周全。
叶孤城看着这样的朱砂，原本想要立即说出口的话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恍惚间他似乎真的觉得，他们就是那样的关系，那样……亲密至极，在他内心深处渴盼已久的关系。
所有本该说出来的话语全都堵在喉咙口，想要真的说出来仿佛比登天还难。
叶孤城他，被蛊惑了。
也许……从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蛊惑了。所以才一反常态，违逆自己不管闲事的习惯，带他回来，收他为徒。
不，亦或者，他当初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样单纯的师徒关系！
只是这一点想头，直到他看到他手腕上戴着的别人送的珍珠，才被他给猛然间意识到了。
亦或者该说，并不止是一点想头，而是……埋藏在火山底下，亟待喷涌而出的剧烈情感，浓厚炽热到违逆他的本性，让他自己都觉得惊惧。
叶孤城站在原地，不说不动，宛如一尊雕塑。表面平静如常，其实内心翻滚着强烈的情绪。
但不管多少情绪和情感，都被他惯常的面瘫脸给遮掩住了。
朱砂并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的异常，他只是高高兴兴的收捡村民们送来的东西。吃的用的样样都有，十分丰富，于是很开心的对叶孤城说道：“哥哥，你看啊，我们安定下来了，还有了这么多东西！目前看来短时间内生活是不成问题了，以后我们勤快一些，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说着他眼睛闪亮的注视着他的表面上的“哥哥”，也是暗中的情郎。白玉一样的小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激动的薄红，双眸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眼角一滴泪痣愈发殷红似血，是朱砂痣，亦是白月光。
这样的他，在叶孤城的眼里，简直是比什么千年狐妖都要魅惑的，深深的动摇了他钢铁一样的意志，融化在雪山之巅被封印多年的情感。
他张开唇，无声的动了动，然后，终于说道：“嗯。”
淡淡一个字，却似乎有千斤重。
终于说出口之后，紧绷的肩膀却松懈不少。
朱砂浑然不觉叶孤城那暗中的抉择，立马开始开开心心的收拾东西，把它们分门别类的收起来，然后还要收拾满是灰尘的屋子。
叶孤城当然不可能在一旁看着，所以尽管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杂事，却还是立马加入进去，与朱砂一起开始收拾屋子。
但他着实笨手笨脚，在武学上的一点就通技艺精湛出神入化在这些琐事上面好像不起什么作用。
朱砂也差不多，一会儿就弄得自己脸上身上脏兮兮的，但两个人偶尔对视一眼，眼里都流动着脉脉温情和无尽的喜悦。
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
叶孤城觉得自己已经沉浸进去了，甚至很希望这个“设定”是真实的。
有他在身边，好像那些财富权势地位甚至是“大计”，也都不那么重要了。
叶孤城一辈子郎心似铁没有中过敌人的计策，这会儿自己一头撞上一个“美人计”，立马心甘情愿的陷下去了，使劲儿拉他他都不带回头的。
美人计，恐怖如斯！
这会儿，“美人”却并无丝毫美人的自觉，脏兮兮的小脸跟个花猫似的，正试图把火塘里的炭火升起来。结果搞了半天也没有弄成功，气得骂骂咧咧的都要亮爪子了。
叶孤城的眼神此时柔和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掏出雪白的巾帕给花猫擦脸，没几下那干干净净的上好丝帕就不能看了。
“让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叶孤城别的不会，生火还是会的。毕竟江湖剑客出门在外，难免有露宿野外的时候，生个火那是基本操作了，几乎人人都会。
朱砂坐在一旁手艺朴拙的自制木椅子上，看着叶孤城三两下把炭火生了起来，立马啪啪的拍爪子：“哥哥真棒，真厉害！”
情绪价值给够！
叶孤城从来没有因为这样微小的事情被称赞过，这会儿看着朱砂，冷峻的眉目间凝冻的霜雪全都化去，只剩下一江春水了。
“兄弟俩”忙碌半天，这会儿肚子也都饿得开始打鼓了。
现在灶台还是冷的没法用，但是，可以在火塘上做饭。
村子里的人们都会在火塘上方的横梁上悬挂粗陋的双股黑铁链，可以吊着锅子烧开水，做饭，十分方便。
简单的三脚铁架子也有，可以安置在火塘上炒菜。
朱砂看着叶孤城：“哥哥会做饭吗？”
看来这个“设定”亦有不大真实的地方，否则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会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做饭呢？
叶孤城心里揣测着这件事，回忆着路上见到的一切，嘴里回答道：“我不大会，烤一些野物是可以的，做饭就不会了。”
朱砂闻言便兴致勃勃的挽起袖子：“那我来吧，我记得看爷爷做过。很简单的，我觉得一定没有问题……”
叶孤城也就纵容着他去，只是在一边小心看顾着，不要让他被火烫着了。
朱砂在一堆食材里挑选简单容易做的，看到有微黄的大米，还有柴火熏制的腊肉和香肠，就准备做一个可以一锅出的腊味焖饭。
记忆里……有个须发花白的身影给自己做过这样的饭菜，他记得那是自己的爷爷。只是面目已经模糊了，怎么也回忆不完全。
恍如隔世。
让他惊喜的是，村民送来的食材里还有一包烟熏笋干，可以加入进去，更添风味。
回忆着那道身影的步骤，朱砂开始做人生当中第一道腊味焖饭了。
叶孤城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举动，随时准备出手救火。
这样家常的朱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与平时那种淡雅隽永到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相比，也是极好，极合他心意的。
叶城主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不管朱砂是什么样子，是家常的还是隽逸的，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叶孤城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朱砂身上，朱砂的注意力则是全都放在面前的铁锅上。
最先是……淘好的米下锅，加水，覆盖过米粒大约半根手指深的样子就行了。焖饭的水不宜太多，饭粒太软会影响口感。
然后——
“呀，我忘记切腊肠和腊肉了！”朱砂到底没有经验，准备不足，此时懊恼起来。
“切成薄片就可以了吧？”城主此时发话。
“嗯嗯！”朱砂期待的看着他。
叶城主顶着这样的视线，毫不犹豫取出贴身带着的天山寒铁长剑。歘歘歘几下，腊肉和腊肠便被切成了完美而均匀的薄片。
刀功，哦不，剑功绝对是当今武林超一流水准！
被当成菜刀用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天山寒铁剑：早知道烂在铁匠手里了。
第68章 叶城主与美丽的他（10） 师父还是哥……
朱砂看着菜板上一叠可以透过光的厚薄完全一致的腊肉腊肠薄片, 面露敬佩之色。
城主：不动声色但暗爽。
接下来就是把腊肠腊肉薄片还有烟笋放在米饭上，一起焖煮就行了，这道一锅出的焖饭确实是非常简单。
小半个时辰之后, 焖饭的香味已经非常浓郁了，哪怕是透过木质锅盖也可以闻到。
朱砂坐在一边搓搓手, 忍不住露出垂涎的神色来。
面对着这样鲜活的朱砂, 叶城主：好看爱看，再多来点。
终于, 可以揭盖了！
朱砂刚想要伸出手打开锅盖，叶孤城看着冒着水蒸气的盖子，示意他来开盖。
“小心一点儿哦！”
在朱砂的叮嘱声里, 叶孤城伸出骨节分明有力线条优美流畅肤色洁白一看就很贵气的手，打开了那粗陋到不像是他这种人会接触到的木头的盖子。
“哇——”
朱砂瞪大了眼睛，露出惊喜的神色：“我成功啦，哈哈！”
这样的他顿时带上了几分难得的稚气，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瞬间小了好几岁，显得格外的可爱。
叶孤城清冷的眼中此时全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嗯，你很厉害。”
漆黑铁锅里, 米饭煮得粒粒分明，水分十分合适。腊肠腊肉的汁水和油脂渗透到饭粒之中，让那一部分米饭显得晶莹泛红，引人食欲。烟笋吸饱了水分之后伸展开来, 展露出鲜嫩的模样。接着再倒入一些酱汁, 洒上一把绿绿的葱花, 拿着木勺子使劲儿搅拌搅拌，浓郁的鲜香和腊味特殊的烟熏香味融合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哥哥你看你看, 还有完美的金黄色锅巴呢！”朱砂盛了一碗饭，果然米饭底部的锅巴一看就焦脆可口。
“来，哥哥吃饭。”朱砂献宝一样把完美的锅巴饭递给叶孤城。
上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表情献给叶孤城东西，还是一名大商人给他献上残唐五代的帝皇白玉玺。
叶孤城当时也仅仅只是点了点头而已。
而现在他伸出手接过饭碗，眼神温柔至极，伸出手摸摸小猫脑袋：“谢谢。”
“嘿嘿……”朱砂在他宽厚的掌心蹭了蹭脑袋，然后才给自己盛一碗饭，吧嗒吧嗒的吃了起来。
饭粒颗颗油润带着腊味的特殊烟熏香味，烟笋和葱花去了淡淡的油腻，吃起来口腔里全是咸香鲜美的口感。既满足了味蕾，又饱足了肠胃。
此时两个人确实都已经很饿了，竟然把一锅饭全都给吃光了。
吃完了之后，又烧水泡了粗茶一人喝了一碗，然后才继续收拾屋子。
山里人家自己晒的茶叶虽然粗陋，香气稍淡了些却也别有一番风味。且十分提神，让两个人精神奕奕的干了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整个房屋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朱砂坐在椅子上，下颌一点一点的开始泛起困来。
火塘有些暗淡下去了，铁链上悬挂的开水壶“呜呜”的叫唤起来，表示里面的水已经烧热了。
叶孤城静静的看了朱砂一会儿，然后才把开水壶取下来，倒入木盆里，兑了些冷水进去。伸手摸摸看看水温合适了，这才打湿了帕子，给朱砂擦手，擦脸。
朱砂被暖和湿润的帕子擦着脸，醒了过来，打了个呵欠道：“睡觉了吗，哥哥。”
叶孤城一时没有回答，因为朱砂每次喊他“哥哥”，总会让他有种脊髓过电的感觉，连头皮根子仿佛都在发麻。
见他不回答，朱砂蹭过来，用润湿的脸颊贴贴他的脸，撒娇般的说道：“哥哥怎么不理我啊？”
眼前的这个朱砂，比平常的朱砂稍显活泼，更爱撒娇一些。
可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了的缘故。
叶孤城的脸上也沾染上朱砂皮肤上的些微水渍，看着朱砂趴在自己膝盖上抬眼看着自己的模样，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被漆黑浓密的长发掩映着的他的面容，带着薄薄一层潮湿的水汽，和一点点淡淡的胭脂色。眼角下的小痣像是渗出来的一滴鲜血，让他的手指在那上面捻了又捻，恋恋不舍。
仿佛被蛊惑了一样，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摸过他的脸颊，一直到小巧的耳垂，再到纤细的脖颈……
然后，他猛然触电似的飞快收回手，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朱砂却不依不饶的蹭过来，哼哼唧唧的说道：“哥哥摸得好舒服，再多摸摸嘛……”
叶孤城险些立即站起来，把朱砂推下去。
他强行忍住了，只是按着他的肩膀动作有些强硬的把他重新按回到椅子上，表情严肃的说道：“烫烫脚，然后睡了。”
“哦……”朱砂有些不解的揉揉眼睛，还是乖乖的烫了脚，趿着鞋子朝着放了床铺的侧屋走去。
叶孤城举着油灯，跟在他身后，护持着他怕他迷迷糊糊的摔倒了。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两个人的身影，纠缠在墙壁上，难舍难分。
理所当然的，这栋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铺。阁楼上倒是还有一张，不过已经散架了不能睡人了。
简单的木架子床已经挂好了白色蚊帐，铺上了大红大绿的花被子。朱砂先脱了衣服躺进去，被子拉到脖子底下，乖巧的看着叶孤城：“哥哥你还不想睡吗？快过来吧。”
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身侧，还帮他拉开被子。
叶孤城站在床边，沉默不语。
朱砂：不明所以，乖巧眨眼。
朱砂阖上眼帘，困得要死：“到底睡不睡啊……”
叶孤城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银色腰带上，放了好久好久。
朱砂小睡了一觉之后突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到叶孤城还站在床边，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他打了个呵欠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哥哥你今天真奇怪……”
叶孤城最后到底还是解开外衣，躺了下去。
虽然前一晚也跟朱砂睡一起，但那时候的气氛，与现在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他一躺下去朱砂就蹭了过来，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舒服的叹息一声，然后方才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剩下叶城主睁着眼睛几乎到天明。
还好他一直精力充沛身体康健，就算是几天几夜不休息，也没有大碍。
朱砂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与“哥哥”之间的关系，在他心里，“哥哥”就是他最喜欢最亲近的人，他一看到他，就心生无尽的欢喜和眷恋。
如果这不是爱，什么才是？
如果说之前他的眼前还蒙着一层轻纱，自己看不真切自己的心的话，现在，这层纱已经消失了。因为谁都没有预料到的际遇和机会，解开了。
所谓的世事无常，世间奇妙，因缘际会，就是如此了。
翌日刚刚起身，“哥哥”几番犹豫，终于还是慎重的开口询问道：“朱砂，在你心里，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你考虑好了再说。”
他看起来还是一脸平淡冷峻的模样，但双手却不自觉的握紧了。
朱砂觉得这件事无需考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对你当然是亲情啊！”
叶孤城的眼神陡然一凛，但他还没有理清思绪的时候，便听到朱砂又开口说道：“也是爱情啊！”
轰然一声巨响，宛如春雷震慑大地。
淅沥沥的柔情的雨水落了下来，泥土抽出嫩绿的新芽，一瞬间所有的花朵全都开放，天地间霞光万丈。
“你，再说一遍。”
“我对你既是亲情，也是爱情啊！哥哥是我最亲的亲人，也是我最爱的爱人，还是我最好的朋友，问一百遍我也是这么回答啊！”说着，朱砂还担忧的伸出手摸摸叶孤城的额头：“你这几天好奇怪啊，这不是我们互相都清楚的事吗，还需要问？”
叶孤城一把抓住他的手，在掌心握紧，眼神此时看起来有些可怕：“即便是以后，你也会这样认为吗？”
朱砂顶着恐怖的眼神却丝毫不惧：“再过一百年我也是这么回答啊！”
叶孤城握紧他的手，握得他都嘶嘶喊痛了也不放松，继续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你以后不认了，我是不会依你的。”
朱砂试着挣脱却挣不开，娇气的豌豆公主开始生气了：“哥哥你握痛我了！”
叶孤城这才如梦初醒一样松开手，眼睛却牢牢锁住他：“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也会。”
朱砂翻了个白眼：“哥哥你这几天就像是有病似的……”
叶孤城不语了，整个上午却一直用有些可怕的眼神看着他，他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直到午饭过后，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午饭是两个人一起做的山菌火锅。
火锅这种简单又美味的食物，是在两个人都厨艺不佳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之一了。
晒干的山菌打底，加入干笋和其他蔬菜一起炖煮，煮开了差不多就能吃了。味道清淡而鲜美，用菌汤泡饭也很美味。
吃完了午饭，潮湿而寒冷的外面也没啥可看的，两个人就继续宅在屋子里。
第69章 叶城主与美丽的他（11） “哥哥，我……
因为是在地底下, 房屋外面的空气一直是寒冷而潮湿。没事的时候村民们差不多都是待在家里，他们俩自然也是一样了。
火塘烧得旺旺的，暖烘烘的。
四面都是粗粝的黄泥土墙, 房子还算宽敞但几乎没几件家具，更谈不上什么装饰物。但, 身在此处, 叶孤城却比待在自家华贵的白云城更加满足。
朱砂亦是如此，他仿佛只要待在这个人身边, 就没啥别的要求了。
咕嘟嘟……铁链上悬吊着的黑糊糊的水壶发出欢快的声音，提醒着他们，水烧开了, 可以用了。
朱砂刚想动手就被叶孤城按住了，城主取下滚烫的水壶，往粗瓷茶壶里注入开水。里面的山茶叶被浸润着激发出香味，飘散在空气里，是一股带着炭火气息的暖香。
朱砂带着满足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澄黄色的茶水倒入杯中，稍等一会儿便可以入口了。虽然是粗茶，但喝起来香味清幽不苦涩, 回味悠长。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叶，有时间问问村长。”朱砂捧着粗瓷茶杯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茶水，升腾的水汽氤氲着面容，模糊中显得愈发美好。
叶孤城定定的看了好几眼方才收回太过炽热的视线, 缓缓说道：“这茶叶名叫老鹰茶, 据说是生长在老鹰才能飞上去的悬崖绝壁之上, 只有身手最矫健的山民才能采摘到。夏日清热冬日暖身，是极好的。”
“哇，哥哥怎么知道？”朱砂眨巴眨巴眼睛, 崇拜的看着他。
一声哥哥让城主又是一个激灵，脸上却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老鹰茶亦是白云城的特产，所以我知道。”
“哦，白云城啊……”这个名字在朱砂的脑子里转了一转，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的注意力立马就移走了。
——就像是被种下了什么精神暗示一样。
他的言行落在叶孤城的眼中，让他深思了一会儿。
所以，是意志力比较强大的人，不容易被影响么……村民们和朱砂都被影响了，唯独自己好好的，莫非便是这个原因？
或者，跟内力的深厚程度也有一定的关系。
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做到这一点呢？还有整个小孟庄都被弄到地下来这件事，两件事之间，是否息息相关？
叶孤城坐在火塘边思忖，朱砂却乐呵呵的在喝茶，然后还摸了几个红薯放到火堆里埋着烤，看起来特别的傻白甜。
叶孤城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一看，朱砂正拿着根棍子拨弄灰烬里的红薯，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啊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啊！看着看着叶孤城就思索不下去了，整个视线里全是他的身影，冷峻的眉目都柔和起来。
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脑子里竟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情感告诉他他十分乐意就这么跟朱砂以这样的关系过一辈子，但理智告诉他，他们肯定是要出去的，他还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这么想着，叶孤城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着朱砂的脸颊，低低的自语道：“之后你要是不承认了，我可是不会依着你的……”
朱砂浑然不觉自己的“危险”处境，终于找到了一个烤好的红薯，乐呵呵的取出来。等它稍微冷却一下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抱着啃了起来。
剥开灰扑扑的外皮之后，烤红薯露出里面焦黄流淌着糖汁的果肉，甜香扑鼻而来。
因为红薯肉滚烫，渗出的金黄色的糖汁更烫，朱砂只能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的抱着它啃食着。眯起眼睛，神情餍足，看起来特别可爱。
是有别于平常的他那种冰雪颜色的至美之色的另外一种魅力。
没有见过的人很难想象，外表偏于秾丽的他，神情总是偏于疏冷的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样的他只有我能看到——这样想着的城主，不自觉的露出跟朱砂一样餍足的神色来。
这已经是无关于肉谷欠的仅限于精神上的欢悦了，城主此时还并没有意识到，他对他的深爱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意识到之后，也不过是亦喜亦悲罢了。
宿命般的那场雨，命中注定的相遇。
自此，不可分割。
…………
寻常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傍晚时分村长与村民们来看了看他们收拾好的屋子，称赞了几句，给了他们一些可以种下去等待收获的种子之后，便离开了。
“兄弟俩”如同昨晚那般的安睡。
今晚的朱砂没有昨晚那么疲惫，甚至到了床上依然是有些兴奋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身边的人。
叶孤城穿着白色寝衣，偏过头看向身边的人，不觉失笑：“在欢喜什么？”
朱砂乖巧的躺在被窝里，安安静静的看着叶孤城，小小声的说道：“能这样跟哥哥在一起，真好。”
叶孤城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很安静很欢喜，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他浓密的黑发，声音低低的：“我也这样觉得。”
朱砂在他掌心蹭了蹭，大眼睛扑闪扑闪：“哥哥，我们来左爱吧！”
叶孤城：“……”
他整个僵住了，连抚摸朱砂的手掌都像被冻住了似的。
叶城主成为了一座冰雕。
朱砂却已经滚进了他怀里，蹭来蹭去的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哥哥不能让我来吗？来吧来吧，我会很小心不会弄痛哥哥的……”
叶城主再是一座冰雕也被蹭得火起了。但他用铁一样的意志力压制住怀里乱动的小崽子，冷血无情的说道：“睡觉，不准动了。”
朱砂被他牢牢锁在怀里，动弹不得，生气的说道：“你不爱我了！”
“我爱你。”叶孤城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三个字，然后有些无奈的轻叹：“但是现在，还是睡觉吧。”
朱砂扭来扭去折腾半天，最终还是抵不过瞌睡虫的降临，躺在叶孤城的怀里睡着了。
叶孤城此时的形象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他身体的肌肉都绷紧了，额头上满是汗水，眼白都有些渗出血丝来了。
此时看着怀里睡得酣甜的小混蛋，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他倒是好好的睡着了。鼻息平稳，表情柔和。
看得叶孤城有些生气，他伸出手，最终却只舍得扭了扭小混蛋的耳朵，几乎都没有用上什么力气。
“天魔星。”城主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无奈的闭上眼睛。
叶孤城原本以为自己很难睡着，但他抱着怀里的人，听着他轻微均匀的呼吸声，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夜半时分，渐渐的，地底小村开始弥漫起薄雾来。
开始只是一丝丝一片片，最后变得浓密，逐渐朝着每一栋房屋漫延。
隔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了之后就会发现，这些雾气就像是有生命似的，丝丝缕缕，化作万千“小手”，汇聚在一起，才形成了现在浓雾的形状。
原来这并不是雾气，而是某种有生命形态的东西！
一缕“白雾”来到那刚刚加入村落的“兄弟俩”的门口，探出一只小手，好像打算推开门进入房内。
这白色的“小手”十分灵活，朝着门缝处钻进去。
可就在它刚刚触及门缝的那一瞬间，轰然一声，这大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小手”受到了惊吓，猫咪似的震动了一下。紧跟着，所有的白雾都开始宛如海水退潮般的开始迅速退去。
叶孤城把这一切场景都看入眼里，蹙眉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言语间那把曾经切过腊肉的天山寒铁剑骤然挥出去，一剑光寒，刹那间竟然如同电光一样照亮了这个浓雾弥漫的地下世界。
——这一剑简直是汇聚了顶级剑术的大成，是极其惊艳的一剑！
可惜在这里，无人看到。否则，一定会惊动天下武林豪杰。
剑光是朝着白雾最密集的地方挥去的，就在剑光落下的同时，雾气里传来一声“嗷呜”的惨叫声。随即，雾气退去的速度更是加快了。
叶孤城飞身而起，朝着那雾气最密集的地方追去。
白衣飒飒，剑气霜寒，真宛如剑仙降临一般！
白雾退去的速度极快，但叶孤城轻功亦是绝佳，竟然真的给他追上了。
此时他们一个逃一个追，它插翅难飞，终究还是被叶孤城这“剑仙”给看到了“白雾”的本来面目。
竟然是一朵几乎可以遮天蔽日的，说不出本体究竟有多大的纯白色的菌菇！庞大的伞盖铺天盖地一样，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是它。
但此时那神奇菌菇的伞盖处多了一道长长的剑痕，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叶孤城见此情景也松了一口气，能被伤到就好。
若真是什么无形无质的鬼怪东西，那才真是难办了。
只要是能被手中长剑伤到的东西，他叶孤城就无所畏惧。
此时他手腕微动，雪亮剑尖指向那神奇菌菇，冷声道：“将整个小孟庄拖下来，改变我们的记忆，都是你弄得鬼吧？说，你有什么目的！”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剑尖处，赫然出现了半寸长的淡淡光芒！
是传说中的剑芒！
却原来，在这个世界里，西门吹雪练出了传说中的剑气，而叶孤城也不遑多让，竟然也练出了传说中的剑芒。
两个人仿佛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宿敌一般，冥冥中也在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面对着这样的叶孤城，那庞大菌菇瑟瑟发抖，发出了有些稚嫩如同孩童般的声音：“嘤嘤嘤，不要砂窝，球球了……”
见此情景，叶孤城的眉梢微不可查的一挑，淡淡说道：“若不想再让我动手，你做了什么，有什么目的，从实招来。”
第70章 叶城主与美丽的他（12） 与他并肩。……
夜半时分, 朱砂突然醒了过来。
伸出手一摸，身边竟然是空的，让他悚然一惊, 立马睁开了双眼。
屋内浑然不见叶孤城的踪迹，他连忙穿上外衣和鞋子, 打开大门匆匆走了出去。
“哥哥, 你在哪儿啊——”
走出大门，空旷的地底世界并不见人迹。
他愈发心焦, 急匆匆的朝着前方跑去。没跑几步，脑子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好险稳住了, 却还是忍不住跪倒下去。
然后——
手扶着脑袋，丢失的被篡改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想起全部记忆的朱砂：“……”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肿么会这样！
我都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啊！
整个人还处于一种魂飞天外的状态的时候，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动静，依稀还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嗯，是师父，不是“哥哥”。
朱砂：(*^_^*)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一路逃到师父找不到的地方去, 还是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最终他还是整理了一下心情之后，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走去。
自己的记忆都回来了，应该是师父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吧？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朱砂看到那庞大的遮天蔽日的巨大白蘑菇的时候, 还是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庞大白蘑菇的身边还延伸出许许多多的白色丝线, 在风中上下飘动着, 好像它长出了无数的手臂。
要不是亲眼所见，真的是难以置信，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样神奇的生物。
这生物竟然还会说话, 声音就像是小孩子一样的稚嫩。
这家伙还能把自己埋到土里面去，随着泥土四处游动！
真是作弊一样的生物。
也可以称之为大自然的杰作吧？！
这家伙称呼它自己为“菌母”，叫做母菌也可以。因为这一路上他们曾经见到的大大小小的蘑菇，全都都是它的孩子们。
它说它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年纪，仿佛是这个岛屿才刚刚从海水里冒出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
那时候它还是一朵小巧的白蘑菇，整个岛屿上就只有它这么一朵蘑菇。
朱砂：这家伙怕不是至少上万岁了？
让皇帝老儿来看看，人家这才是真正的万岁爷呢！
菌母在这个地方呆了这么多年了，身体越来越大，智慧越来越高，也觉得越来越寂寞了。于是它就悄悄升到地面，用自己的菌丝托举着整个小孟庄，把他们带到地底下来了。
就是希望有人类跟它作伴。
因为它的菌丝几乎可以到达任何地方，控制每一粒泥土，所以才可以完好无损的把整个村子都带下来，甚至包括村民们种植的庄稼。
然后就是叶孤城与朱砂找来了。
他们一来就被菌母发现了，于是就打算给他们开个小玩笑：用菌丝篡改他们的记忆。
菌丝真是一种极其神奇的存在，不但可以把整个地面上的村庄带到地底下，还能散发迷/幻的气息篡改人类的记忆。
朱砂：这不算稀奇，很多蘑菇都有着致/幻的功能，但菌母的功能肯定是一流的。
菌母虽然年纪很大很大了，但心性还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一样。这一点，在与它的交谈当中，叶孤城和朱砂都发现了。
只是菌母也没有料到，叶孤城心志坚定，并没有中招，才早早的发现了这个恶作剧。
朱砂十分生气的说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把我跟师父的关系搞成那、那种，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看他气成这副样子，菌母瑟缩了一下庞大的身躯，然后才理直气壮的说道：“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激发了你们内心的谷欠望，那种关系就是你们内心自己最渴望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嘛……”
换而言之，那就是你们两个潜意识里最喜欢的，最渴望的关系。
所以才不关我的事呢，哼！
叶孤城：“……”
朱砂：“……”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同时飞快的转头。
若是菌母说的是真的，那么……
朱砂的脸色愈发涨得通红，这回却不是因为生气了。
叶孤城侧目看到他胭脂一样的耳根，心中难耐悸动。
这件事，到此也算是落幕了。
菌母答应趁着天还没有亮起来，怎么把整个小孟庄弄下来的，也就怎么把他们再次弄上去。包括陷下来的土地庄稼房子等等，天亮时，整个小孟庄就复原了。
叶孤城也答应放任它在整个飞仙岛自由活动，只要不吓着岛民。
这样，菌母也就不会感到寂寞无聊了。它可以随时去到任何地方，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新鲜事。
反正它可以用菌丝潜伏在地底下，随意来去，十分自由。
在这之前，它先把叶孤城与朱砂送上去。
朱砂被一只菌丝化成的白色大手托举着往上升，好似身在云端一样，感觉十分新奇。
师徒俩回到地面上，看到小孟庄被整个托举上来。那种视觉效果真的非常不真实，感觉像是在看什么奇幻电影似的。
小孟庄复原后没多久，天色就亮起来了。人们走出来，面面相觑，全都都是懵的。
地底世界的这段时间对于村民们来讲，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似的，那么的不真切。不过能再次回到地面上，那肯定是极好的。
小孟庄恢复了日常平静的生活，师徒俩也该回去了。
回程途中，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得诡异。
朱砂回想起自己所说的那什么“左爱”，还有什么“保证不会把哥哥弄痛”之类的话，恨不得赶紧坐上船离开飞仙岛远远的，一辈子不回来算了。
比起他的羞赧和紧绷来，叶孤城显得要自在很多，平静如常。
回去之后，得知小孟庄复原了，整个事件解决了，上上下下自然是一片欢喜。
叶孤城开始处理城中事宜，朱砂便独自回房了。
翠翠和其他侍女姐姐们缠着朱砂想要知道事情是怎么解决的，朱砂却推说自己累了，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侍女姐姐们上了茶点之后就退出去了，把安静的空间留给朱砂独自一人。
朱砂走到镜子前一看，那里面的少年简直面若桃花，眼睛亮晶晶的好看。分明、分明就是沉浸在热恋里的人啊！
摔，什么热恋，不要乱说话啊啊啊——
那可是师父啊，是他最喜欢最喜欢，视若亲人一样的师父啊！
朱砂猛的一下把自己摔在被窝里，用被子蒙住脑袋，啊啊啊啊的闷头叫了起来。
叫唤半天，似乎感觉才终于好一点了。
他从被子里爬出来，走到窗前，推开半掩的细棱格子窗户，朝着下方沉静的白云城看了出去。
好像不管再过一千年一万年，白云城也永远都会是这样的。
明明知道没有什么会永远不朽，但站在这儿，看着那些层叠相间的铅灰色安静的屋脊，心里就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天空是淡淡的灰蓝色，漂浮着几朵浅色的云。
阳光明亮但不刺眼，白云城安静如旧，一切都显得平和而温柔。
看了半晌之后，朱砂躁动的心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直到——
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熟悉亲切的木质海洋香调袭来。
师父来了。
朱砂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其实背脊都已经僵住了。
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一样，叶孤城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一起朝着幽静的白云城看出去。
白云苍狗，千年万载。
好似，可以与身边这人一起并肩而立，观望世间沧桑缘起缘灭，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永远也不会分开。
朱砂紧绷的身体再次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
看着恍如无尽的高远的天空，他突然就想开了。
爱上就是爱上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承认爱上了叶孤城，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他值得。
师徒又怎么样？他历经生死起伏，两次再世为人，就这一点难道还看不透彻么？
要知道这世间除死无大事，爱上自己的师父……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若非这一遭神奇的经历，要看清楚这一点，恐怕朱砂还需要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呢！
或者，该感谢那母菌？
这样想着，朱砂微微的笑了起来。
看到他笑了，叶孤城的神情更见舒朗。
他伸出手，握紧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抚摸过去：“不闹别扭了？”
朱砂：……
师父他接受这一点似乎比自己要容易得多。
为什么啊？凭啥只有我一个人在纠结啊？
他有些不甘心的侧头看过去，看到师父化去所有冰霜含着无尽温柔情意的眼睛，一腔话语就说不出口了。
师父的眼睛好像温柔的春江水。
看得他脸都红了，一颗小心脏砰砰乱跳。
然后，淡色薄唇就覆盖上来，辗转几番。海洋木质香调侵袭进来，让他的脑袋都晕晕的，跟醉了酒似的。
就是，这味道和口感怎么有些熟悉？像是……小时候最爱的，冰冰凉凉甜丝丝的水晶果冻似的。
突然他就明白了什么，缠绵间眼睛嗔怪的看着师父：“原来你，唔……”
剩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以吻封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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