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周末,喻唯难得一觉睡到自然醒,她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和郁葳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中午郁葳在榆林给她发的信息:在哪儿
当时就在郁葳跟前,所以没回。
屏幕按灭又点亮,微信切出去又打开。
……:早
发完瞬间息屏塞进枕头底下,掀开被子跑去洗漱。
手机刚响,她捏着毛巾几步跑出来,到床边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静了两秒,掏出嗡嗡震动的手机。
是程淼。
喻唯没由来地失落了一瞬。
“姐妹,我快到你家了!”
喻唯心里咯噔一下,又想起家里没人,松了口气,“郁葳不在。”
“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是去找你的?”程淼哼哼,“你忘了,说好了今天去我家玩游戏,我来接你,顺便撞撞运气嘿嘿。”
运气没撞上就算了,反正明天到学校照样见。
喻唯这才想起来,挂了电话才看见微信顶上的信息。
郁葳:早
郁葳:中午不回去了
上周也没回来,喻唯捧着手机,盯着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看。
等她收拾完出去,刚好撞见正要下车的程淼,出租车又带着俩人原路返回。
程淼家住在市中心,一进电梯程淼就叮嘱她,“先写作业,你写完我抄,我抄完咱俩玩游戏,我跟我妈说你要来,这会儿她买菜去了,中午在我家吃饭,下午继续玩游戏,晚上咱出去逛街,完事我送你回家,o不oK?”
俩大眼珠子盯着喻唯,安排的明明白白。
程淼妈妈是全职主妇,家里收拾的锃光瓦亮,金色的地板和做了浮雕琉璃的墙壁,折射着大落地窗外的光,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白天不开,也反射得斑斓多彩。
喻唯每次来都会被震撼。
书房里一整套大红木家具,喻唯坐在椅子上,两只脚悬在空中,没着没落地晃了晃。
程淼熟练地从桌子底下勾了个垫脚凳放在喻唯脚下,“你先写,我玩会儿。”
她举着手机,两腿往上一盘,窝在对面椅子里。
喻唯习惯了,把手机放在旁边开始做周末作业。
没多久,程淼妈妈回来送来一个超级大果盘,低头看了眼程淼摆在面前装样子的卷子,“就划拉了几个选择题,草纸也没有,卷子比你脸都干净,别装了。”
程淼谄媚地嘿嘿笑,“女王大人英明神武!”
程淼妈妈没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嬉皮笑脸!”
喻唯隔着桌子,手里的笔停下,静静看着。
“小唯中午想吃什么,阿姨去做,”
喻唯头刚摇一半,就听程淼说,“红烧肉酱肘子水煮肉片油焖大虾……”
她妈妈一把捏住她耳朵,“真行,都是你爱吃的,小唯爱吃的酸甜口你是一个不说。”
“*你看你不是知道嘛。”程淼把耳朵拯救出来,胡乱揉了一把。
阿姨朝喻唯笑了笑,“你们玩。”
又拧了一把程淼后颈,低声磨牙,“写作业!”
人走了之后,程淼抖搂肩膀,“呵,女人。”
门外咳嗽一声。
程淼脖子一缩,“把你的小公主玩弄于股掌之中!”
喻唯没忍住笑出声。
程淼蹦起来绕过桌子,捏住她的肩膀晃。
桌子上手机嗡嗡两声,屏幕亮了。
郁葳:图片
程淼不晃了,眯眼看看手机,又看看喻唯,眼里冒光。
喻唯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哦~不方便了~不能给我这个外人看了~好好好我不看嘤嘤嘤~~”程淼做作地掐着嗓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我们小唯唯长大了,有秘密了……”
喻唯抿唇,打开手机。
屏幕一亮,手机直接打开的就是郁葳的微信聊天页面。
一张照片。
一大捧绣球花,红的蓝的粉的簇拥在一起。
刚刚还在艳羡的喻唯,心里忽然填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她瞬间按灭屏幕,莫名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这就是你说的不熟不说话?”
程淼转身靠坐在书桌上,“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喻唯垂眸,看着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说:“熟了点。”
是熟了点,好像那些别扭的,横梗在中间的隔阂变淡了,说不清道不明。
“点?”
喻唯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据我多年观察,鱼总极度性冷淡啊不是极度冷淡,对任何人和事都不假辞色不感兴趣。”程淼手指摩挲着下巴,眯眼看着喻唯。
喻唯抿唇,吞咽,“是吗?”
程淼郑重地点头,一脸严肃:“所以她从哪里搞来的花?她居然会喜欢这种花?没听说过啊。”
喻唯:“……”
松了口气。
小院里日光稀薄,郁葳刚上完舞蹈课回来,站在书桌前盯着屏幕,聊天框里只有她发出去的那张照片,绣球花从旧水杯里换到玻璃瓶里。
她在下面输入:要我帮你带回去吗?
没发送,隔了两秒,又删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再打开,喻唯头像换了,一大捧绣球占满了头像框,和四五十岁阿姨们的头像风格融为一体。
郁葳盯着看。
程淼找的那个双人游戏没玩几个小时就通关了,喻唯起身活动,刚转一圈,就被程淼又拉着出门。
过了中午,天忽然阴了,光没那么烈,但空气闷热。
“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冰场,人不多,我教你滑冰吧。”程淼提议,“等冬天学校冰场开了就能直接上去玩儿。”
以前程淼不是没提过教她滑冰,但喻唯每次都拒绝。
所以这次她说完,拉着喻唯的胳膊开始晃,准备猛女撒娇,小猪拱人。
没想到喻唯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程淼兴致勃勃,拉着她去刷卡,进换鞋区拿鞋子,“这些是租的,没有自己买的舒服合脚,但是来得突然,咱先学着。”
喻唯嗯声,抬头朝冰场里张望。
这个冰场和喻家那个不一样,冰场跟换鞋休息区中间只隔着半人高的墙,上面全是透明玻璃,把冰场整个围在里面。
人是不多,都是半大小孩,一排往前滑,意外的整齐。
喻唯刚要回头,视线往场边一扫,蹙眉。
有个小孩在哭,有个人屈膝半蹲不知道跟小孩说了什么,伸手给她擦眼泪,起身带着她往那群小孩里滑。
动作姿态格外眼熟,连身上那身衣服,喻唯都无比熟悉。
滑到对面短边,转身。
喻唯看到郁葳的脸。
她瞬间蹲在地上。
“怎么了?”程淼一只脚刚换上冰鞋,弯腰蹲下,“咋了?哪疼?”
喻唯扣着小拇指,低声闷声:“……我想起来,我好像大姨妈快来了,所以……”
“现在?”程淼瞪大眼睛。
“现在没有。”
喻唯抿唇。
程淼站起来,准备把刚穿上的冰鞋脱掉,她往墙边椅子那去,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冰场里朝小孩们招手的郁葳。
“握草,小鱼!”
喻唯:“……”
喻唯只好配合着直起身。
程淼那嗓子声音不小,附近的人都往这边看,她朝冰场上挥手,摇的跟雨刷器成精似的。
隔得不远,郁葳目光挪过来,扫过站在旁边的喻唯。
“姐妹,我的幸运星!这运气真让我撞上了!”
程淼回头一个大熊抱。
她本来就高,一只脚又穿着冰鞋,就算微微弯腰,喻唯也只能从她肩上露出一双眼睛。
镜框被蹭歪了,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看见冰面上那个影子,好像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程淼松手,她戴好眼镜又抬头,郁葳背身对着这边,带着小孩们往前滑。
莫名尴尬。
喻唯摸摸鼻子。
她本来就是为了躲郁葳才说自己大姨妈快来了,结果还是没躲过去。
程淼冰鞋一换,迫不及待就滑过去,滑到一半发现郁葳在带小孩,又转身退到墙边,掏出手机开始拍。
没多久,小孩子们休息。
程淼刚要滑过去,郁葳就朝这边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姐妹,来了!”程淼靠在上冰口,低头跟站在旁边的喻唯低声尖叫。
人一过来,她立刻息声。
“你怎么来了。”郁葳视线扫过来,看着喻唯。
程淼看看她,又看看喻唯。
喻唯抿唇,“橙子说来教我滑冰,但是……我今天,不太方便。”
“你怎么在这当教练啊。”程淼问,“课时表上没有你的名字。”
郁葳嗯声,目光从喻唯身上收回来,“我来得少,那个表没换。”
来的少,不是刚来。
喻唯垂眸。
“我说呢,以前星期天没来过,要不然就早遇到了,嗨!”程淼后悔地拍腿。
郁葳又嗯了声,视线轻轻瞥过去,在喻唯身上停了几秒。
喻唯被看得视线挪开,仓促地扫过冰上的一个个小孩。
郁葳抿唇,滑过去拍手等小孩子们集合。
“我现在信了,你俩是真不熟。”程淼低声嘀咕,“真不说话啊,全靠我尬聊。”
喻唯看着冰面上跟小孩子们一个个击掌的郁葳,没说话。
郁葳要带小孩,程淼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跟郁葳打过招呼,下来换鞋跟喻唯一起出来。
“你不滑了?”
喻唯声音里有淡淡的可惜。
“不了,说好教你的,我自己去滑着没什么意思,鞋也不舒服。”程淼带着她走进斜对面的奶茶店坐下,“我以前都是放学来这儿滑一会儿,平常基本没人,没想到刚好跟小鱼错过去了。”
喻唯默了一瞬,接过店员送来的奶茶,热腾腾的。
“你不知道郁葳在当教练?”
程淼摇头,抽了张纸擦着杯壁上凝结的小水珠:“不知道,但是也不意外。”
喻唯纳罕地看着她。
“钱呐。”程淼说,“你不知道滑冰投入有多大,冰上训练要冰场,她现在没俱乐部没教练,还要上课,队里的训练肯定都没法兼顾,这就都要自己补,陆地训练得去健身房,还得练舞蹈形体,身体有问题还得找康复,都是钱。”
郁葳缺钱?
不可能,不说喻景程,就丁晴也不会少给她钱用,除非……
“其实这圈子畸形多半都是因为钱,投入大,产出小,有些家长就是奔着产出去的,花那么多钱就想一定要结果,对小孩就特别苛刻,非打即骂,我看得来气,所以来冰场我都避着星期天。”程淼啧了声,“没想到啊,小鱼也是星期天来。”
喻唯手紧了一下,“这种情况,常见吗?”
程淼点头,“太常见了,幸好我是业余玩玩,我老妈你太后阿姨根本不管这个。”
“那郁葳呢?”喻唯低声问,“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程淼是资深妈粉,但被问到这个问题,还是沉吟了几秒,“以前有过传言,说她是妈妈控制下的木偶,各种谣传谁在冰场看到她被妈妈打骂教训,谁看到她妈妈亲自喂她吃饭,衣不张手饭不开口对抗她妈。连图都没有全靠据说,吵得她账号里乌烟瘴气。”
“然后她就把账号注销了。”
喻唯提着口气,“就结束了?”
“哪能。”程淼翻了白眼,“又给她骂了一顿,矫情作精玻璃心拿个大奖赛金牌就飘什么的。账号注销之后,除了比赛,基本看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从去年开始她一场比赛都没参加过,彻底是一点消息也没了,只能靠有人偶遇发个图。”
和她在网上搜到的差不多,好像没人知道去年郁葳出了场车祸,在那场车祸里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晚上喻唯回去,房子里黑洞洞的,丁晴没回来,郁葳也没。
第二天早上郁葳跟上周一样跑完步回来洗澡,靠在玄关等喻唯出来,两人一块到学校之后再分开,郁葳走前面,喻唯远远坠在后面。
到教室也不怎么说话,上午喻唯从后门口路过,瞥了眼盯着最后大题拧眉的郁葳,写了个详细的解题步骤的纸条,假装路过,放在郁葳桌上。
郁葳捡起来,看完夹在书里。
丁晴中午安排人送饭菜到学校,两人一起去拿,然后从西门出去绕一圈,穿过僻静的小巷去郁葳家。
喻唯一进去就抬头,“空调修好啦?”
“嗯。”
郁葳把两个食盒放在桌上,把装着绣球的瓶子拿起来,又原地放回去,玻璃瓶在桌子上轻轻触碰发出一点声响。
喻唯听见声音,凑过来摸摸花瓣,“换瓶子啦,真好看。”
两人都站在书桌前,离的很近,郁葳挽在手肘上的衣服蹭着喻唯的手臂,隔着一层校服外套,有点痒。
喻唯身体往后倾。
郁葳:“随便摸。”
喻唯:“什么?”
“这个花。”郁葳抬手就在绣球硕大的花朵上揉了两把,“随便摸。”
一大团花瓣被揉的轻晃。
喻唯惊讶地看着,抬手比划着放上去,手腕摆动,掌心轻抚。
动作生涩又小心。
就像轻轻在她背后拂过时。
郁葳肩背绷紧,忽然转身往外走,“中午绿豆汤你不能喝,只有煎饼和咸菜。”
“为什么不能喝?”喻唯呆愣。
郁葳抿唇,顿了几秒,“你不是,不方便?”
“什么不……”喻唯想起来了,脸颊滚烫,“没……我不是那个不方便。”
她低声嗫嚅:“可以喝。”
除了那个还有哪个?
郁葳回头又仔细打量一遍,哪受伤了?
喻唯脸红耳赤,差点想逃走,“误会,是个误会。”
她头上直冒烟。
郁葳哦了声,拉开门,珠帘叮铃铃乱晃,“想学滑冰,晚上去,我教你。”
人已经出去了,只有帘子上的珠串碰撞,叮咚叮咚。
绿豆汤煮了一上午,又在冰箱里冷藏过,粉糯甘甜,清热利口。
喻唯喝完,碗刚放下去,郁葳拿起就往厨房去。
喻唯张着嘴巴,“哎——”
“放心喝,准够。”奶奶手里摇着大蒲扇,“知道你要来,我煮了半锅。”
喻唯羞窘地蹭了下眼镜框,停了几秒,问:“您知道我来呀?”
“是啊。”奶奶点头,“葳葳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了,”
喻唯愣怔着抬头,看着郁葳从厨房端着绿豆汤出来,奶奶坐在边上接着说:“明儿给你们煮酸梅汤,夏天就得喝这个,解暑。”
郁葳嘴角一抽,把碗放在喻唯跟前,坐在旁边。
小桌板不够高,她只能把腿侧过去,往前伸展一些。
大蒲扇啪啪在她腿上扇了两下,“不乐意你不喝。”
郁葳:“没不乐意。”
奶奶剜了她一眼,“给你做个不甜也不酸的,白开水冲桂花。”
“那还是白开水吧,桂花您留着。”
郁葳说完,在扇子落下前一秒曲腿,又伸出去,挨了一下。
喻唯捧着碗里甜甜的绿豆沙抿唇轻笑,余光瞥过郁葳手边那碗清可见底的绿豆汤。
桌上盘子里是一圈焦香中间软嫩的煎饼,配着一碟酸黄瓜。
起了阵风,热腾腾的,头顶树梢摇晃,枝丫缝隙里溜过斑斓碎金似的光影。
喻唯吃撑了。
“晌午头热得很。”奶奶摇着蒲扇,“睡一觉再回去上课,这学校也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不了。”
“嗯。”
喻唯嘴巴还没合上,愕然扭头,惊讶地看着郁葳。
郁葳面无表情,好像那声嗯不是她发出来的,喻唯一时不知道该继续拒绝,还是当没听见,只好抿唇,默认了。
郁葳去洗碗。
喻唯捧着手机,低头绕着院子里的树左右转圈,不动还好,一动起来额上脖颈里都泛着潮热。
“这是棵普通榆树,没有土地公也转不出清华庄。”
郁葳从厨房出来,沿着屋檐走到自己房门口,站在台阶上看着喻唯,声音淡淡。
喻唯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发觉这是个玩笑。
她视线飘上屋顶,低声嘀咕:“我也没有左转三圈又转三圈。”
声音太小了,郁葳没听清,只看见她嘴唇轻动。
“过来。”
喻唯收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踱步过去。
郁葳推开门,掀开门帘,侧过身看她。
薄薄的眼皮半阖,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瞳色,低低瞥来。
喻唯心里一紧,头一低,侧身贴着门框进去,尴尬地站在中间空地上。
空调冷气把不大的房间里吹得温度很低,从外面进来,每个毛孔都激灵了一下。
房间实在不大,床只有一张,也不算宽。
怎么睡?
喻唯抿唇,“我不困。”
郁葳没吭声,坐在桌前摊开包里的书和笔记,低声说:“床在这,我看书。”
或许是她不常回来,有些家具用不上,喻唯环视了一圈,这房间里的家具,从高度和功能排序,能坐的只有床和椅子,椅子已经被郁葳抢先了。
只剩一张床。
喻唯:“……”
喻唯咬咬嘴唇。
站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她又尴尬又腿麻。
郁葳目光专注地看着书上的内容,脖颈微微向后转,手搭在一侧耳朵上,刚要摘下耳机。
余光里溜过一道身影,安静地坐到床尾,低着头,耳根迅速爬上一层薄红。
啊啊啊啊啊啊!
喻唯闭上眼,在心里捂住脸尖叫。
先是错失了去院子里拿一把椅子的机会,一看见郁葳要回头,大脑刚运行,她人就已经坐过来了。
喻唯脚趾紧扣,掏出手机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购物车,假装无事发生。
她刚加了一堆购物车,从冰箱电视,到老年养生保健品,实在不知道要给老人家买什么,郁葳自己都还在当教练赚钱,干脆家居日用都加进购物车里,选同城,最慢明天中午也能送到。
“不用给奶奶买东西,她不收。”
郁葳声音淡淡。
喻唯震惊地没控制住声音:“你怎么知道?”
难道她选东西的时候说出声了?
郁葳手停下,人没动,目光向后瞥,什么也没看见。
她翻手,笔杆拨了下绣球花。
“你是资助我的富豪。”郁葳继续写字,笔尖在纸上划过,细微地悉索,“你能来坐那吃碗绿豆汤,老太太就能高兴的一晚睡不着觉。”
“但我不是。”喻唯干巴巴地舔唇。
郁葳嗯声,扭头看着她,“如果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她更不会收。”
喻唯蹙眉:“可是……”
喻唯看着她紧蹙的眉头,“还是你觉得说清更好?”
喻唯犹豫着,她只是鸠占鹊巢的那个鸠,本来就是假的,现在还要装作是资助方,是对郁葳有恩的人家的小孩。
“也行。”郁葳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告诉她,她一直当孙女的人是豪门真千金,在外面有家,那老太太立刻喜极而泣,然后把咱俩请出去认祖归宗投奔美好生活,自己孤苦晚年也甘之如饴。”
啊?
喻唯目瞪口呆。
郁葳放下笔,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拖拽出声音。
她转身就往外走。
“别。”喻唯急忙拉住她的衣服。
白色校服外套被扯开,衣角攥在喻唯手里,她微微仰头看着郁葳,又一脸苦恼地低下头去,“先别说。”
郁葳低头看着她,压住唇角,哦了声,又顿了几秒,说:“实在想买,就买个老款播放器,下载几部戏。”
喻唯眼前一亮。
老款播放器网上应该就有卖,实在不行找程淼问问,她收藏那么多旧游戏机,说不定也有播放器。
她一边想,拇指习惯性地捻动,手里拉锁头轻晃,发出细泠泠的声音。
晃了两下,她倏然收手蜷缩在腿上,闷头道谢。
“别谢了。”郁葳回身又坐在椅子上,“睡吧,带你来不是让你坐牢的。衣服不用脱,我现在也不在这儿睡觉。”
声音平淡自然。
喻唯扭头看着她,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手肘上堆叠着衣服也跟着轻动。
桌上的小台扇已经收起来了,换成了一瓶绣球花。
空气里没有什么气味,也没有声音,在有限的空间里,所有物品妥帖安放,有种奇异的舒适感。
喻唯翻着购物软件,买了老年人专用播放器和内存卡,歪在床尾的被子上,被睡意侵袭。
等她睁开眼,恍惚了一下,猛地坐起来。
脚上鞋子已经脱了,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喻唯:“……”
从没睡这么死过。
“奶奶来过。”郁葳说。
喻唯松了口气,抬头看过去,见她站在桌边正往包里装书,忙掀开被子起来,叠好,又跑去院子里洗了把脸,重新戴上眼镜。
这感觉太奇妙。
第一次在家和学校宿舍以外的地方睡着,还是在郁葳的房间。
或许说明,她跟郁葳真的在熟起来了,至少是朋友,或许以后真的可以成为不常规的姐妹也说不定。
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有个妹妹,打雷下雨可以缩在一起,饭桌上可以多一个人,晚上睡不着可以关了灯躺在床上说小秘密。
妹妹想要什么她都给。
现在没有妹妹,有了姐姐,好像也不错。
喻唯啃着笔头发呆,文香忽然从后门进来。
“马上要到学校周年庆了,高三压力大,高一新生后天才来报道,你们就是周年庆的中流砥柱,希望大家能踊跃报名。”她没往前面走,就站在后门口,“玩一玩放松放松,给高中三年留下一些珍贵美好的回忆,尽快把节目报给小钟,审核通过之后就可以排练起来。”
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在扭头往后看,一听说排练,山呼海啸地拍桌子。
“声音小点,自习课呢。”
文香话音刚落,从其他教师里传来同样的叫声,教室里笑了一阵,文香拍手叫停,“今年晚会办三天,第一天在学校冰场,后两天在礼堂。会滑冰的同学好好表现哦,冰场也会开放给大家排练。”
“喔!!!”
叫声比刚才更大,“那咱们赢定了!”
学校校庆晚会有奖品,看观众投票选节目给各班发奖。
几乎所有同学都在欢呼中朝教室角落里看去。
喻唯也抬头,侧过脸,目光从文香背后落在郁葳身上。
她在看书,微微低着头,日光像一片碎金,落在她额前碎发,和幽深的眸子上,那些欢呼声和期待的视线,像落进海里的一滴水,顷刻化为乌有。
微妙冷场。
“再给大家透漏一点消息,校庆后就是月考,据说还是联考哟。”
“唉——”
“香姐你别说出来啊——”
“这下开心完了。”
月考是老规矩,考试时间不用说大家也知道,但这会儿说出来就是喜忧参半。
“别闹了,上课。”文香说完,又补了一句,“尽快把节目确定下来。”
文香前脚走,后脚教室里就热闹起来,互相打听着谁报什么节目,文艺委员那准备好登记。
程淼激动地左扭右晃,忍不住回头眼巴巴看着喻唯,又回过头。
隔了几秒,喻唯收到程淼的信息:你说小鱼会参加吗?
……:你问她
程淼:我不敢
程淼都不敢,其他人更不会问,但所有人都似有若无地,视线绕一圈在她身上停一下。
一节自习课,有节目的同学互相商量着去钟灵那报完节目,热闹逐渐消退,郁葳巍然不动。
下课文香又来了,叫郁葳出去。
喻唯回头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淼半拖半拽地拉着挤在后门口,门开了一半。
斜着从门缝里刚好能看见站在不远处阳台边的两个人。
喻唯抽手,“不太好。”
“但我太想知道了。”程淼压低声音,“去年到今年赛季小鱼一场比赛都没参加过,网上也没一点消息。”
那场车祸程淼不知道,喻唯在网上搜也没搜到相关的任何信息。
她靠在门边墙上,后腰抵着郁葳的椅背,抬眼看向外面,五六点的太阳并不刺眼,柔和地铺开,浸染着一层暖光。
“……领导们肯定是希望……你自己决定……喜欢……”
程淼急得跺脚,“啥也听不见啊。”
喻唯垂眸,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郁葳说:“我不参加。”
“为什么?”
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长到喻唯觉得可能她已经回答了,只是自己没听见。
看着微微蹙眉忽然脸色有点差的郁葳,文香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别紧张,学校不会强迫你们,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想玩玩就报个名,你再考虑考虑。”
郁葳没吭声,忽然回头。
文香疑惑地看过去,见教室后门关着,走廊里有几个学生装模作样地四处扭头张望,这会儿齐刷刷一排后脑勺对着这边。
“大家其实都很喜欢你,只是可能没找到相处的方式方法。”
郁葳嗯了声。
程淼拉开被喻唯关上的后门,扭头看着她,“怎么了?”
喻唯摸着下意识提到鼻梁上的校服衣领,干巴巴地摇头,“没事。”
她扭头回自己座位上,胸腔里心如擂鼓。
没多久郁葳回来了,神色如常,拉开椅子坐下开始看书。
捏在手里的笔很久没动,书也没翻页。
最后一节自习课,各班文艺委员被叫去开会,钟灵一回来就苦着脸:“哥哥姐姐们行行好,咱班节目量不够,一个班初选怎么也得报出来六七个节目,帮帮忙,凑凑数。”
“那演得完吗?艺术特长生那边肯定量大质优,咱们不就是重在参与吗?”
“不好说,校庆三天呢。”
钟灵小心翼翼地看向郁葳,“大佬,上不上?”
教室里瞬间静默一秒。
“抱歉。”郁葳低头看着书。
丁阳泽在前面嗤笑,在一片静默中格外突出,程淼低低骂了一声。
“学神呀。”前面有个同学忽然喊,“学神前几年就小提琴英皇八级了,特别厉害!”
“我去——”
“真假??”
几乎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喻唯。
喻唯垂眸,抿唇,“……已经忘了。”
郁葳手里的笔晃了一下,姿势没动,视线挪过去。
“我报!”程淼啪地一拍桌子,“来报个小品!”
钟灵愁眉苦脸,“姐姐你一个人那叫单口。”
“不是一个人。”程淼用手一指,“我演许仙,梁胖来个白蛇,再来俩人演小青跟法海,剧本晚上就给你。”
梁胖哀哀叫了两声,“祖宗,我还有舞狮呢。”
“两个节目错开演不就行了。”程淼一锤定音,又拉着她前面的男生演小青,“再来个法海。”
钟灵咬牙,“我来!”
草草组了个节目加上去,但还是不够,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校庆开放冰场是冲着郁葳来的,但没想到她不参加。
下午放学回去,郁葳一句话没说直接上楼,丁晴手机里声音不断,一直在忙工作,饭也没吃又回了书房。
喻唯自己坐在餐桌边,看着盘子里精致的食物,没有胃口。
晚上十一点半,郁葳打开卧室门,看着站在门口的喻唯。
喻唯抿唇,抬头看着她,“我也想去。”
郁葳蹙眉,没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丁晴在客厅等着,见喻唯也跟在后面下来,随口问:“小唯也去?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能起来吗?”
喻唯蓦然站住,怔怔看着丁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染湿了,又硬又涩,臌胀地撑在喉咙口。
她仓促地错开视线,嗯了声,低头下楼。
“想去看看。”
丁晴没多问,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无声微笑:“那走吧。”
晚上的冰场里过分寂静,电梯停止运行,一路朝上围着一圈圈的护栏,被黑暗吞噬,只有冰场上,商场正中央的灯亮着。
一束光,远远地落在冰面上。
喻唯站在护栏外,和丁晴并排,目光追着冰面上飞速滑走的身影。
冰刀在冰面上拖曳,发出嗤嗤声。
她状态不对。
几个跳全砸在冰上,起身,滑开,身体像个物品,在冰面上一次次摔,然后继续,周而复始。
喻唯迟钝麻木的神经一次次紧绷,从心口到咽喉收缩扭曲,说不上疼,就是不舒服。
她扭头看向丁晴。
丁晴泪流满面。
“我出去透气。”丁晴转身朝外走,高跟鞋在地砖上敲着凌乱破碎的声音。
郁葳脱掉外套,滑过来抽了张纸擤鼻涕。
她身上的衣服湿了,不知道是汗还是摔在冰面上染得冰屑融化成的水,洇湿了衣服。
“你为什么不报校庆节目?”喻唯问。
郁葳捂着卫生纸的手停在脸上,垂着薄薄眼皮,声音隔着纸巾和受传出来,闷闷的,像是鼻塞,“你呢?你为什么不报?”
喻唯抿唇,“我先问的。”
“所以呢?”郁葳低头擤鼻涕,弯腰把纸丢进塑料袋,鼻尖发红,“你问我就要说吗?”
她起身朝前滑开。
“因为没人期待。”喻唯说。她低下头,目光穿过镜片,落在低矮护栏上放着的衣服,“就没有意义。”
郁葳刀尖点住冰面停下,回头看她。
她站在冰场外,屋顶那个灯投射的光线堪堪停在她身前,在光和暗的边缘,渡着层灰雾。
喻唯回神抬头。
视线交汇不到一秒,郁葳又转身滑开了。
这场冰上训练很失败,郁葳仿佛不在状态,一直在摔,气压也越来越低,但还是练完了时常,换鞋,捏着外套上车。
沉郁,一言不发。
两人分坐两边,喻唯余光瞥过去,见她侧脸看着窗外,放在身侧的手紧握着。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郁葳回神,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打开。
……:如果我给你伴奏,你参加吗?
郁葳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侧目看她。
喻唯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郁葳按灭了手机,反手扣在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