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正殿。
殿内檀香缭绕,青玉地砖映着透窗的天光,将四道已然落座的身影拉得斜长。
茶烟袅袅间,裴鹤云收在袖中的手紧了又松,盯着林涯那张与故人七分相似的脸,终是忍不住最先开口:“你说你叫——”
“林涯。”
楚梨截过话头,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盖。
“林涯……”
瓷盏相撞的轻响里,裴鹤云怔喃喃重复一声,尾音飘忽,像在咀嚼一个荒诞的梦。
自从温雪声那里出来,至玉微殿的这一路,厉阳昭眉心便一刻未松,此刻目光如铁,寸寸刮过林涯的面容:“一个连自己来历都交代不清的人,凭什么入我出云宗?”
楚梨非常茫然:“什么情况?”
而不等她理清楚,灵光逐渐消散,树枝也跟着消失,而楚梨与楚见棠的手上一同出现道翠绿叶子印记。
此时两道印记正挨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线逐渐从挨着的印记中央浮现并伸向远处。
不像指引,反倒像来自远处的召唤。
她很疑惑,拿开手,于是看见线消失,她又凑了过去,线又重新出现。
她真的很懵:“到底啥情况?”
楚见棠看着两人一般无二的印记眉眼一沉:“我原只是要给你我拿到的珍宝。”
楚梨也想起了两人此前的约定,这事也在楚见棠意料之外。
这时经明看着手里那四分之一的地图,他指着线的方向:“地图上,好像就是从这个方向才能走出沙漠。”
楚梨凑过去看,只见那残缺的地图有清晰的箭头,从城门开始,经过整个沙漠,然后——
到了一片森林?
地图不完整,只依稀能看见不少植被。
但谁能确保这箭头便是对的方向。
突然腰间一阵灼热拉回她的思绪,她匆匆拿起灼热来源,是那木牌,只见原本祭祀者那行字下方多了一行。
“被神选中的孩子。”
她:……
什么鬼,好中二。
她余光中发现楚见棠也拿起木牌查看,她看过去,跟她的一样。
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楚见棠也在,她还是可以继续嚣张的对吧?
等会,楚见棠他,正常了?
她看过去,只见楚见棠坐得笔直,面上虽没什么神情,眼眸却很清明。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呼过去:“你什么时候清醒的?驴我?”
楚见棠顿了顿,他接过打过来的手掌捏在手里,并装若无常地放下木牌,然后脸上重新扬起“小师兄”式微笑。
他没有看楚梨,只对着成玺几人用上“小师兄”的语气:“我们且先按照地图离开此地。”
箭头的方向是未知,却是唯一离开沙漠的路。
成玺看看不断跳起来想对小师兄进行重拳出击的自家师妹,又看看镇定自若的小师兄将自家师妹的动作一一镇压。
不知怎么她竟觉得。
好配。
她克制着自己要上扬的嘴角,招呼依依离开,给他们留出单独的空间。
经明也拿着地图去指挥仙舟。
而自以为在跟楚见棠打架,但其实是单方面蹦跶的楚梨蹦跶了一会也有点累了,她负气坐下。
“我跟你说,这次不会好了,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楚见棠摩擦着指节,仿佛方才手里的触觉还在,若深究缘由他也不知晓,只是当下想那么做,就做了。
他于是回答:“没有理由。”
楚梨不满:“好好好,这么答是吧。也行,那你给我灵石,我就当陪你演戏,我要一百。”
谁知道灵石没有,只有一截剑鞘出现在她眼前。
“没有灵石,只有这个。”
她震惊:“没有灵石?你又驴我?你之前出手那么阔绰,你现在说没有就没有了?不是宗门小师兄吗?”
听到小师兄三个字楚见棠眸色一暗,他侧过身:“我有的,都给你了。”
而“小师兄”的,本就不是他的。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剑鞘扔在楚梨身上,便走到暗处坐下打坐。
楚梨对着阳光看手里的剑鞘,暗纹很精致,也很玄奥,就是冰冰凉凉的,跟某人一样。
值钱吗?
想到这她又不太高兴把剑鞘扔进储物戒。
能值多少钱,只有剑鞘没有剑,一看就不值钱。
她无聊地坐了会,又站起来到处走动,一会跟成玺聊天,一会看下苏依依正在看的医书,一会来到经明边上跟经明一起看路。
最后目光又不自觉落在那在暗处打坐的人身上,定了许久。
她瘪瘪嘴,悄悄在储物戒中将剑鞘挪了位置,和她最喜欢的锤子放在一起。
——
沙漠与茂盛森林只一线之隔,却界限分明,一面荒芜,一面向荣,透着诡异。
在天快黑时一艘仙舟驶入,刚入那森林便被好似被什么东西猛地拍下,下一秒有五名修士从仙舟中掉落。
有人动作极快,立时用御风术稳住身形,也有人着急忙慌收了被打落的仙舟,拿出自己的飞行器踩在脚下。
还有人格外迷茫,还没从睡梦中清醒便被人一把捞起站在了剑上。
好在几人都安全落地。
楚梨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我们到了?”
经明应声:“到了,此处应是禁止仙舟通行。”
楚梨清醒了些,她身上的衣服没变,只是四周已经变了模样,格外高大的树,许多没见过的植被,和几乎与人一般高的野草。
很潮湿,却还是很热,像热带雨林。
一旁传来成玺询问:“现在我们该去哪?好像线索又断了。”
她想了想,用刻着印记的手去靠近楚见棠的印记,只见那条若隐若现的线再次浮现,她道:“来都来了,去看看线的尽头是什么。”
几人于是又顺着线而去,本是飞行,谁知飞了一会又被无形的力道打了下来。
像是禁飞。
于是几人又落地步行,步行总归是没有飞行快,几人摸黑走了许久才将将看到了光亮。
楚梨敲着腿看过去,只见那有光亮的地方围了许多人,其中有不少人穿着元一宗弟子服,是元一宗弟子。
众人全都围着朵巨大的花,而光亮正来自那花的花蕊。
她的注意力于是转移到花上。
是一朵从未见过的花,十二朵淡黄色的花瓣,花蕊却是墨绿色,而墨绿色的花蕊竟闪着淡红色的光。
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就,不忍直视。
但该说不说,这里人真多啊。
她蓦然想起被搁浅的戚媛和江无眠。
她有一个绝佳的主意,不仅能马上颠倒她被造谣的事,还能倒打一耙,给他们狠狠一击。
她悄摸着把自家师兄师姐都聚过来,并强行把每个人的腰背都弯了下来,接着强行把大家围成一个圈。
是一个犯罪团伙该有的标准姿势。
她神秘一笑:“我有件事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这姿态太过奇怪,饶是接受度很高的成玺也觉得有些尴尬,她想直起身说话,然后又被自家师妹压了下来。
她只好应:“师妹且说。”
苏依依与经明看到二次被压下的师姐,默默收回了反抗的冲动,只跟着点头。
而楚见棠已经兀自站起来,移动到楚梨身后,抱着剑。
“楚梨回头:“怎么个事?你怎么不加入队形?”
楚见棠带着“小师兄”式微笑:“我望风。”
楚梨想了下觉得有道理:“那你听仔细点,别漏了。”
她回到刚才的姿势看向自家师兄师姐,开始阐述她的计划。
“之前戚媛和那个江无眠阴我的事情还记得吧?我决定反抗一下。”
她非常兴奋:“刚才我往那边瞄了眼,人很多,各门派的有,散修也有,我估计里面肯定有被那江无眠和戚媛欺负过的人。
“到时候经师兄你就假扮那江无眠抱着我过去,到时候我就说那江无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于是他决定强制爱!”
说到这她更兴奋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搞臭我的名声好得到我,而我就是那爹不疼,娘亲生病,拥有年幼弟妹的,最破碎的女主人公。
“我能有什么错呢,我只是被不该爱的人爱了而已。”
说到最后一句,她已经彻底陶醉,语气也悠扬起来。
而成玺几人听言已经彻底傻眼。
苏依依震惊许久才试着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迟疑着:“可师妹,你,好像没有弟妹。”
楚梨摆摆手:“这重要吗?这不重要啊!我说有就有,谁知道有没有。”
苏依依一噎,也有道理,她没再说话。
成玺忍不住发问:“会不会不太好?那可是江家少主。”
楚梨当即出声:“怎么不好,你想想如果他不是江家少主,这事它还带感吗?”
成玺沉默,好像……确实如此。她竟诡异地觉得有理。她于是也不说话了。
于是几人都看向经明,经明面色已经一片红,他磕磕绊绊:“我可以,是可以,就是师妹,我要抱着你吗,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
这话刚出,便有一只手猛地把楚梨提起。
手的主人说:“他不行。”
被提起来的楚梨顿时不满:“怎么不行?经师兄只是害羞了点,怎么不行?”
楚见棠克制着面上的表情:“我说不行就不行。”
楚梨也来气了:“那你说谁来演?还有谁——”
“我。”楚梨心下一沉,好久才喃喃道:“是吗?”
小玉点头,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慰:“不过小棠现在有了你在身边,你们小夫妻过得和和美美的,这辈子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是啊。”楚梨费劲地扯出一个笑容,匆忙拜别了小玉,便往回走了。
她该怎么办?
来到楚见棠身边,又再次离开吗?
怪不得就因着她所谓的“一家人”,楚见棠就答应将糖圆留下了,他的果然还是在期待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楚糖给不了的,她楚梨更给不了。
到了家里,楚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是楚见棠准备的早饭好了。他没有动筷,而是蹲下身,将一小根肉条递到糖圆嘴边,糖圆舔了几下,就是不吃。听见脚步声,它看了眼楚梨,才喵呜一声,将肉条嚼进嘴里。
而见它终于领情,楚见棠舒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含着一点如释重负味道的微笑。
走近了,楚梨才发现糖圆的的面前还放了一小碗羊奶,澄白清透,但看起来像是没有猫动过的样子。
这个年纪的小猫都这么挑食了吗?
楚梨不禁蹙眉想,她之前养过的那只猫馋起来可什么都吃,有时候渴了还会急匆匆地跳过来抢她的酒喝,喝完就醉醺醺地趴在她怀中睡着了。
但它也不长记性,下次渴了照样是什么都喝。相比起来,糖圆这只野猫竟比它还要难养。
楚梨走过去,摸了一把糖圆,才轻声说:“挑食可是不好的行为。”
糖圆呜呜了几声,像是在抗议,见楚梨不伸手抱它,又一个劲地用爪子扒拉她,扒拉了半天也只摸到一小片衣袖。
过了会,它才眯起眼睛,低下小脑袋,咕噜咕噜地将碗里的羊奶喝完了。楚梨这才抱起它,转而对楚见棠道:“下次糖圆再挑食,你不要纵着它,饿几顿就什么都好了。”
原本还在楚梨怀中动来动去的糖圆顿时安静了,一双琥珀色的猫瞳盯着楚见棠看。
楚见棠也笑起来,顺着楚梨的话说:“好。”
话音刚落,一开始还兴高采烈的糖圆顿时泄了气,它朝楚见棠示威性地挥了几下爪子,便老老实实地躺回楚梨怀中,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这猫果然通灵性,楚见棠忍不住想。
这样看来,糖糖说糖圆是他们两人的孩子也不算假,毕竟和小玉阿姊家的孩子一样,都是亲近母亲多点。
喂饱糖圆,楚见棠和楚梨才坐下来吃早饭。楚见棠准备的膳食依旧很美味,但一想起小玉姐姐先前的话,楚梨便没了胃口。
她怎么如此迟钝?
楚见棠不仅厨艺好,家务也是样样精通,还会去山上砍柴狩猎,他几乎无所不能。楚梨原以为楚见棠的父母是前几年才离世,楚见棠跟着他们学了几年才成这般模样,但现在想来,年少时便要独自生活,撑起一个家才能塑造出这样的楚见棠。
楚见棠看了眼楚梨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桂花小圆子,微微皱起眉头,问:“身体不舒服,是来月事了吗?”
算算日子,也是这几天了。
楚梨摇头,在楚见棠关切的神色下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开始,她这副身体确实会来月事,但随着她经脉逐渐修补成功,楚糖这具凡体也隐隐有了修士的特质,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更难以受孕。
楚梨抿抿唇,突然发问:“……夫君,你当初为什么愿意同我成亲?”
如果楚见棠的想法也并不纯粹,那她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楚梨便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个字仿佛有魔力,成玺几人不敢再看两人,楚梨也没了声音。
一时间格外安静。
而楚梨的脑中里正闪过一系列强制爱影视作品画面,男主逐渐变成了楚见棠。
而女主角……
她脸色一红,音量逐渐降低:“你,你不可以……”
楚见棠听言眸色一凉,他面上“小师兄”式微笑收了一瞬,他放开楚梨。
“只有我可以,只有我修为与江无眠接近。”
他说了最合理的理由,可只有他自己知晓,根本没有别的原因,一想到楚梨会被别人抱在怀里。
他就想立刻,马上,杀了那个人。
“林师伯起初想求情,却连霁华上尊的面都没见上。”另一人插嘴,啧啧摇头,“最后还是去求的温上尊,这才把他们放了出来。”
“这还是温上尊无碍,若当真有什么损伤,霁华上尊发起怒来,怕是谁说话都不好使了。”
有人迟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温上尊毕竟是勉强聚回的魂体,身子一直好不起来,若不然……早已是大乘之境了,也是可惜。”
“不过霁华上尊这般顾着温上尊,来日结为道侣,也算是一桩美谈。”最喜八卦的那弟子笑嘻嘻地插话道。
“可我还听说……”一名弟子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之前霁华上尊和那位师叔祖……”
“嘘!”旁边的人猛地拍了他一下,神色紧张,“这你都敢提?若是传到宗主耳中,有你好果子吃!”
笑声戛然而止,几人对视一眼,匆匆散了。
林涯仍旧站在原地,指尖的窥听术无声消散。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一瞬,再睁开时眸中只剩沉冷,唯有握剑的手背青筋微凸,泄露了一丝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第 132 章 失手
温雪声的住处并不难寻。
沿着自其它弟子那探听来的路径,林涯远远便望见了那座掩映在青竹间的殿宇。
殿前栽了几株梨树,花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被风一拂,风过处,雪白花瓣簌簌而落,为整个院落平添几分清雅。
——恰如初见时的那一面,那人留给他的印象。
殿门未关,林涯立在阶下,将内里情形尽收眼底。
红袍女子正执壶斟茶,素白的手指托着杯底,递向对面的人时,似是觉得温度不妥,眉心轻蹙,指尖灵光一闪,杯壁便覆了一层薄霜。
她垂眸再度试了试温度,这才松缓了神色,重新递了过去,动作细致得近乎小心翼翼。
而坐在她身侧的男子唇边噙着一抹无奈的笑,在她催促的目光下接过茶盏,指尖与她的轻轻一触,旋即分开。
此幕落在眼底,林涯眸光倏然一暗。
正正好目睹整个过程的楚梨沉默了。
“萧奎”松手,尸体滑落在地上,再没动静,而一团黑气出现环绕上他的手,指节沾染的血液被吞噬殆尽。
辨别出那是魔气的楚梨再次沉默了。
在这个世界,魔是人人都要诛杀的存在,修炼魔功的人天生就该死,白天雅人深致的小师兄其实背地里悄悄修炼魔功。
得出结论的楚梨再次沉默了。
她大概率是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不出所料等会应该是被灭口。
果然,下一秒,那才杀过人的手捏住了她的脖颈,正打算把她提起来。
她及时出声:“等一下。”
眼前的人离她极近,其实此刻没有带上笑的他更真实些。
她这人的思维一向不太正常。
是这样,如果是一个每天都带着假笑面具,时不时又让她察觉出马脚,这种未知和不真实感反而会让她害怕。
但现在她已知这人是全文大反派,而且在她面前,这人也没做什么伪装了,她反倒不怕了……
毕竟他是个反派,杀个人不是很合理吗?
楚梨咳了咳:“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眼前人回:“且说。”
她有点不好意思:“你……叫啥?”
是的,虽然被架着脖子,但她还是没忍住歪楼了。
“萧奎”愣了愣,没什么情绪的眼眸里出现真实的疑惑。
“元一宗的小师兄,你该知道我的名字。”
楚梨摇头:“萧奎是别人的名字,不是你的,我单纯想知道你叫什么。”
“你如何知晓我不是萧奎。”
她默了默,其实是开了挂,毕竟叫萧奎的是男主,你是反派不是男主,当然就不是萧奎。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但想个别的也太累了,现在讲别的也什么意义,她都要死了。
于是她斩钉截铁地敷衍:“就是知道。”
“没有理由?”
“没有。”
气氛莫名沉寂了,眼前这人不说话,也不松手,楚梨摸不准他的态度,但是这人的手怪凉的,放她脖子上这么久也不见暖和,反倒把她的脖子冰凉了。
她忍不住动动脖子:“就,你还杀吗?”
不杀的话,能不能先放手啊,我有点冷。
“萧奎”没有放手,他看着眼前的人,身型瘦小,修为低微,他分明两根手指就能了结了她的性命,甚至就在方才,她还目睹了他如何杀人。
可她竟然能在这样时候还想着问他的名讳,她甚至在直视他的眼睛,他分明是没有人不会怕的恶鬼。
他问:“你为什么不怕我。”
楚梨莫名:“你都要杀我了,我害怕有用吗,还是说,我撒个娇,你就能不杀了?”
他沉默着,这人他不太想杀了。至少现在不想。
他于是别过头,接过话:“你可以试试。”
楚梨:?
她有理由怀疑这人在把她当玩具耍。
难道撒娇真的有用?
她想了想,克制着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身前这人的衣襟扯了扯,刻意软下声音。
“师兄这般好,定是不舍得杀我。”
“萧奎”立即松了手,松开后视线又落在眼前的人身上,便是动作,声音都是顺从,抬起的眼眸里也没有一丝服软。
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心里一堵,继而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接着划开楚梨的手指,将楚梨的血液滴在玉牌上。
“暂时不杀你,你戴着玉牌我能随时知道你的位置,等我想杀时自会来杀。玉牌饮血认主,就是碎了也会跟着你,别想着扔掉。”
楚梨疼得深吸一口,一边急忙将破了口子的手指放进嘴里,一边接过玉牌,仔细端详着,发现上面有两个字,混合着她的血液。
楚见棠。
“楚见棠?”她念了出来,“楚见棠是谁?”
眼前的人背过身率先走了,没有回话。
楚梨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人真是反派?
反派竟然吃撒娇这一套?
好怪,但是活下来了。
那就还不赖。
她跟上去,胆子突然大了起来:“楚见棠是不是就是你?”
楚见棠:……
见人没回话,她又问:“楚见棠,这是哪,你的秘密基地吗?刚才那个人为什么在这里,你杀他干什么?他之前受的伤是因为你吗?所以他是从你手里逃出来的?
“啊所以你就是这个地方主人对不对?那我解的阵法是你布下的了?所以你就是我的邻居?”
楚见棠:……
楚梨锲而不舍:“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天生不爱说话吗?”
楚见棠捂嘴:“来这里的人都会死,我还关了别人在这里,你想留下陪他们?”
这算是变相承认了楚梨疑惑,他不知原因关了一些人在自己的地盘,而那人就是其中之一,不小心让他逃了,他于是追杀,至于她,是不小心误入。
已经自我解惑的楚梨连连摇头,表示不想留下。
楚见棠指尖成印,一道楚梨熟悉的阵法浮现,他揪着领子把人拎到身边。
“那就别吵。”
随着话音落下,楚梨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形峰,此刻已是深夜,一轮圆月高高挂起,四周十分安静。
身旁的人往屋子走去,楚梨连忙拉住他的衣襟。
那人回头,神色不虞:“做什么?”
她想了想,拉进两人距离,矜持着伸出两根手指扯住楚见棠的衣襟。
软下来的声音藏着兴奋:“你刚才对那个人这样那样,感觉好牛,能不能教我一下,我学来防身。”
楚见棠回想方才自己取人性命的利索手段:“防身?”
楚梨点头:“对,学点防身术。”
楚见棠沉默,她竟觉得他杀人的手段是防身术。
他又看着始终在自己身上的两根指节,眼神晦暗:“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这般作态,我什么都会应你?”
楚梨不解:“难道不是?”
毕竟撒个娇就能不被杀了,感觉就很管用啊。
楚见棠的声音分外生硬:“不是。”
楚梨:“那你方才为什么不杀我?”
楚见棠顿了顿,他转身离开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不停歇地走到院子门口,又倏而停下:“教你可以,但我有两个阵法需要你解,明日你开始学怎么解阵。”
她于阵法一门的天赋,许是他等了多年都没出现的突破口。
他停了停,又加上了一句:“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我随时都会杀你。”
楚梨自动忽略了后面加上的那句话,她若有所思,原来是她有利用价值,所以才没杀。
这么一说就合理了,她差点以为反派吃撒娇这一套,要是真的这样,还怪离谱的。
有利用价值好啊。
她回:“那一言为定,那从今天开始我就喊你师兄了,你没意见吧?”
是师兄,不是元一宗的小师兄。
楚见棠关上了院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眼前的人消失在院门,楚梨才彻底松懈,一时间有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她摇晃着走向自己的院子。
好累啊,睡他个三天三夜。
楚梨没能如愿睡三天三夜,第二天一早她的院门便被敲得碰碰响。
扰人清梦。
她带着十足的起床气开了门,门前站了三人,两女一男。
她克制着语气:“请问?”
为首的女修生得十分明艳,穿着打扮皆有巧思,同门礼也行得很漂亮。
她道:“打扰师妹休息,师妹许是不知,形峰外门弟子分为七阁,我们第五阁人最少,所以你便分到我们阁了,我叫成玺。”
她紧接着指了指身后两位:“这位苏依依,这位经明。”
楚梨耐着性子:“见过几位师兄师姐,在下楚梨。”
成玺漂亮的面容沉着:“这么早来是我们不好,但目前我们五阁遇到些麻烦,对方指名要见你。”
楚梨清醒了:“什么麻烦,谁指名要见我?”
成玺回头与苏依依和经明交换视线,再转头时,三人面色又沉重了些。
“我们形峰与青峰霞峰一同负责宗门的委托任务,形峰外门弟子每月都有任务指标,没完成的话将有惩戒。
“我们阁这月还差最后一个任务,谁知晓今早上我去接任务时不仅任务被换了,青峰的亲传弟子江松还指明要你去完成。
“没完成任务的惩戒也被他换了,如若我们没完成,得去风剑林关一个月。”
风剑林位于后山,风如剑般凌厉,风又无处不在,金丹期都待不了一个月。楚梨看着五阁几人,除了领头的成玺修为是筑基,其他包括她在内都只是练气。
去了大概率回不来。
她问:“那个江松是个什么来头?”
成玺支支吾吾:“别的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有传言他喜欢戚媛很多年了。”
楚梨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得,这把冲她来的。
她默了默,决定支棱起来:“行,我换身衣服就去看看。”
她火速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发,路过隔壁小院时她停了停。
成玺:“怎么?”
楚梨看着小院若有所思:“那个江什么的是亲传弟子?”
成玺疑惑:“是的。”
她想了想:“看看能不能带个人去。”
成玺不明所以,只见楚梨轻快地走向小师兄的寝屋,无比轻松地走过了印象中靠近就会受伤的阵法,然后还敲响了从没有人敲过的,小师兄的院门。
她:……
楚梨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把门敲得啪啪响。
“师兄?在?”
院门很快打开被打开,只穿着寝衣的人神色不耐,他门前设了阵法,除了他只有便只有拥有玉牌的楚梨进得来,他便没做伪装。
“做什么?”
楚梨伸出两根手指将人的寝衣揪在手里,软下声音:“师兄,有个热闹要不要看?”
楚见棠看向不远处的成玺几人,眼里闪过了然。
他对上那与昨晚一样没有惧意的眼眸:“利用我?”
楚梨将手里的寝衣扯得笔直:“那你给不给利用?”
他想,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分明是在刻意逃避着什么。
“他伤得不轻。”温雪声顿了顿,轻声提醒道,“你不去看看吗?”
楚梨垂眸,无意识摩挲着指节,像是犹豫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算了,我待会儿给裴师叔传个信,他会去的。”
裴鹤云对林涯格外上心,几乎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若知道他受伤,定会第一时间赶去。
温雪声低叹一声,目光柔和而通透:“阿梨,你无需……”
无需什么?
他倏然止言,似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说完这句话。
就在这片刻静默间,楚梨忽然抬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抿了抿唇道:“师兄,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第 133 章 结魄灯
将殿门合上,楚梨回身走向温雪声,并指掐诀,一盏青玉雕琢的灯浮现在二人间的案几之上。
灯芯处,一点莹白光芒如豆,微弱却执拗地跳动着。
温雪声瞳孔微缩,低声道:“……结魄灯?”
传闻此灯以千年寒玉为骨,有聚魂凝魄之效。
只是百年来,修真界从未有人真正用它召回完整的魂魄,至多不过留住一缕残念,聊作慰藉。
楚梨指尖抚过灯壁繁复纹路,轻声道:“这是上月,傅宗主交给我的。”
温雪声怔然,视线凝在灯芯那一点细弱的灵芒上,嗓音微哑:“这里面是……”
“是师尊当年余下的残魂。”
楚梨垂眸,声音轻如叹息:“不过,只有很少的一部分。”
那场诛魔之战后,她再见傅言之,才知楚见棠亲手毁去了她归还的那副骨镯。
傅言之暗中用此灯收拢起那些尚未彻底消散的半魂,本打算寻个机会再劝解楚见棠重新归融,但是……
百年来,结魄灯始终燃着,却再未寻回过任何一缕新魂,也正因如此,当傅言之初见林涯时,最先接纳了他便是楚见棠的事。
如若楚见棠当真魂飞魄灭,结魄灯不该连哪怕一丝残念都无法感知到。
“师尊的意思是……”
温雪声喉结微动,视线自结魄灯上移开,深深望向楚梨:“他想用这些残魂,试着让林涯成为完整的长清师叔?”
闻言,楚梨深叹一声,那日傅言之将结魄灯交给她时的情形浮现在脑海——
他负手而立,眸色深暗,望着她许久,方才将结魄灯取出,递与了她。
——“林涯只听从你的意思,所以这件事,也唯有你才能说服他。”
楚梨顿了顿,展开纸团,准确捕捉到有用信息。
“知道啊,我兄长是威武堂的,据说近来正在查这件事,说是昨日有魔入侵,要刺杀奇峰峰主,峰主她本命阵法都受损了,险些身陨,现在还昏迷着呢,连宗主都出关了。”
威武堂负责宗门安危。
“魔?不是说魔都没有神智吗?还能做出这么严密的计划入侵我们宗门?”
“不知道,但是最近威武堂巡逻也更严了,出宗门都得去弟子堂报备地了批准才行。”
“这么严?也不知道十年一开的三福秘境还能不能顺利展开呢。”
……
楚梨将纸条重新揉成团放进了储物戒中。
魔说的应该就是楚见棠,他不惜暴露身份也要重伤奇峰峰主,是为了什么?
这时一声铃响,课程结束,楚梨走出了教室,正瞧见了楚见棠。
他还是一身玄色劲装,抱着剑站在树下,大家见了他都去见礼,他也温和回应。
她下意识停下,走在她身后的经明礼貌问话。
“师妹下节课是?”
她愣了愣,开始翻在弟子堂领的课程安排,她对上课一向不上心,课程安排也不知道放到了哪里。
这时一道声音在她身边响起:“锤修入门,在形峰。”
楚梨看过去,正是那一身玄色劲装的人。
瞧见是楚见棠,经明瞬间恭敬:“见过小师兄。”
他视线流转在二人之间,这才后知后觉二人关系,他急忙告别:“那师妹我先走了。”
说着匆匆离去。
楚梨与经明告别后将储物戒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了课程安排,仔细一看,下节课竟真的是锤修入门。
难不成这人这么好心?还专门去弟子堂问她的课程安排?
她抬头,对上了楚见棠暗暗警告的眼眸。
她:……
懂了,十个上品灵石雇佣的女工该上工了。
她十分上道,立即闪身到楚见棠身边,并抱住他的胳膊,在感受到身边人瞬间僵硬后她才满意。
就是有点奇怪,这人的身体今天怎么格外凉?隔着衣服她都感受到温度了。
不过她没有在意,她只用十分甜腻的声音撒娇:“师兄怎么来了呀,师兄也真是的,都说了不用你来接,你怎么还来,莫不是一刻不见我,想得慌?”
话音落下,楚见棠身体更加僵硬了。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原本步履匆匆的人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楚见棠看着身旁抱着自己胳膊的人,她笑得分外真心。
不等楚见棠回答,一道女声响起。
“你在做什么!”
楚梨探头去看,是戚媛,她正狠狠地瞪过来,眼里像是有十丈火。
还有藏在眼里的妒忌。
楚梨正疑惑着,紧接着听见——
“小师兄也是你想染指就能染指的吗?”
她顿时悟了。
喜欢楚见棠的人之一,还是热衷搞雌竞的那种。
她伸手示意:“解决这类麻烦,得加钱吧?”
楚见棠看着眼前的手默了默,随后放上去五枚上品灵石。
“好嘞,”楚梨爽快收钱,“今天的灵石也别忘了结哈。”
二人这一来一往在不知情的别人眼中更加暧昧了,戚媛看得心中愈加焦灼。
她甩出九节鞭就要狠狠打在楚梨身上。
楚见棠眼疾手快,带着人避开,虽然他对于之前楚梨的问题没有回答,可这举动就如同变相认同了两人关系。
一时间众人心中炸开了花,视线又不约而同落在戚媛身上。
戚家大小姐大家都知道一二,而戚家大小姐喜欢小师兄也是公认的秘密。
果不其然,戚媛立即委屈起来:“小师兄,你也依着她欺负我吗?”
这话说的。
楚梨悄摸着凑过去问:“你跟这个戚媛有一腿?”
楚见棠应:“我很少在宗门活动,多在外游历任务。”
言外之意是没有,甚至是谁都不记得。
楚梨懂了,这属于自我攻略那一类。
她立即倒地:“师兄,她刚才打到我了,好疼。”
楚见棠:……经明看着楚梨神色变化心里一慌,他急忙说道:“师妹,这锤子师兄送你也,也是可以的……”
楚梨当即伸手,她面露痛色,手颤抖着:“不用了师兄,我自己,可以。”
拒绝这样的财富真的需要痛下决心。
经明见状更慌了,他将图纸收了起来:“师妹,这样,我给你用便宜点的材料,这样能少一百灵石。”
楚梨沉重摇头:“不必,我的锤子,它值得!五百就五百!这有什么!”
她想了想:“那个三福秘境里出来的宝物能拿去卖灵石吗?”
一旁分外迷茫的成玺下意识接话:“自是可以的,二十年前拿出仙品阵法的师兄就把阵法卖给了宗门,据说得了极大一笔财富,后来他离开了宗门,据说很是逍遥快活。”
楚梨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行!为了锤子,我可以的!”
随后她听见经明带着忐忑的声音:“三福秘境凶险,我可以给先做出来给师妹用着,灵石可以稍后再给。”
这是什么?这是活菩萨啊。
她顿时神色郑重:“师兄,以后谁欺负你,我就用我的大锤子,吓死他!”
说到三福秘境,她想起团队里还差个金丹期。
这不巧了吗?
她隔壁不就住着个能打的金丹期吗?
她当即起身:“师兄师姐们放心,金丹期就交给我了。”
说着往某人的院子去。
留下成玺几人面面相觑,苏依依迟疑着:“师妹说的金丹期……是小师兄吗?”
成玺哑然:“或,或许?”
经明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起:“如果跟小师兄一队,我们会被关注到吗?”
苏依依听言也立刻直起了身体:“不,不会吧?”
成玺叹了一口气:“你们俩,重点是被关注吗?”
苏依依,经明:“难道不是?”
成玺又叹了一口气:“并不是啊……”
重点难道不是小师妹与小师兄的关系已经这般亲密了吗。
——
今天的日头很好,夕阳填满了半天院子,半敞开的书页也被染成了蛋黄的颜色。
蛋黄?
楚梨看着眼前的书页突然想起,她好像很久没进食了。原身早早辟谷,有灵力补足她也不会饿,元一宗吃饭又很不方便,要在特定时间去然后还限量。
她去过几次都没吃到饭,于是只好努力忽略吃饭这件事。
但不知怎么的,今天好馋啊。
好想吃煎蛋啊。
可她只是炼气期弟子,炼气期弟子不允许下山。
楚梨在继续等反派出来和直接偷摸去厨房之间徘徊。
其实她想偷摸着去厨房,但是元一宗食堂的大爷是个金丹期的厨修,她一个炼气期,还是个外门弟子……有点不敢。
不等她想清楚,眼前关了许久的门倏而打开。
她下意识看过去,在看到那许久没看见的人时脱口而出:“或许你想吃煎蛋吗?”
楚见棠是小师兄啊,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被怪罪。
刚清理完紊乱魔气的楚见棠:?
话音刚落楚梨便急忙晃头。
不对,现在重点不是煎蛋。
她拉回思绪:“最近三福秘境要开了,要不要一起?还有我们五阁其他人。”
楚见棠顿了顿:“三福秘境,今日可是初一?”
初一,便是离十六不远了。
十六……
他眸色一暗,体内才理顺的魔气就要叫嚣。
此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对哇,今天已经初一了,你已经在房间里足足五天了,我都快发芽了。”
他猛地回神:“可以。”
楚梨听言愣住,她没想到这人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那,那行,到时候一起出发。”
楚见棠应声后拿着剑准备出门。
楚梨急忙把人拉住:“师兄,你想不想吃一个香喷喷的,焦焦香香的煎蛋呀?”
楚见棠停下,他生来便没有进过食,不知煎蛋为何物。
他漠然:“不想。”
楚梨听言并不气馁:“师兄哇,你知道煎蛋有多好吃吗?它的操作如此简单,却如此美味,真的很不错。
“听说,我们元一宗有个食堂,那一定会有厨房吧?”
楚见棠皱眉:“我从未去过。”
楚梨一个闪身来到楚见棠身前,矜持着伸出两根直接扯住楚见棠的衣角:“既然没去过,就应该去看看。”
身前人挑眉:“只是看看?”
她一噎,带着几分心虚:“嗯,就,就看看。”
身前人拂开了她的手:“不去。”
她顿了顿,随后站定在楚见棠身前,面上方才的神情已经全部消失。
她的声音也变得利落:“陪我去的话我可以马上看三本书,还免费陪你演十天的戏。你说演什么就什么。”
楚见棠顿了顿,随即迈动步伐,走在了楚梨前面。
“走。”
楚梨:……
好好好,原来平时这人用灵石打发她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有点暗爽,但又感觉有点亏。
但是为了一个完美的煎蛋,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重新高兴起来,熟练站上楚见棠的剑。
楚见棠的剑一如既往地快,不一会就到了食堂后方的小厨房,据说那位厨修非常介意别人进出他的地盘,因此两人到来时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正好便宜了楚梨。
她在厨房翻翻找找,试图找到一个鸡蛋,但是没找到,她继续尝试,但还是没找到。
偌大的厨房里什么菜都有,就是没有鸡蛋。
她顿时皱起脸:“为什么没有鸡蛋?”
在一旁抱着剑的楚见棠疑惑:“什么是鸡蛋?”
楚梨震惊:“难道这里没有鸡蛋?那有鸡吗?就是那种两个翅膀不会飞只会到处跑,还会咯哒咯哒叫,有的还有红色冠子那种。”
楚见棠想了想:“你说的是赤红兽?”
赤红兽?楚梨感觉走进了未知的领域。
“赤红兽?很值钱吗?”
紧接着她听见了不可思议的言论:“赤红兽是难得的灵兽,很少见,若是圈养,还可增加那一方区域的灵气。”
她傻眼,原来她从小吃到大的鸡兄在这修仙界这么有地位。
她大着胆子问:“那这个赤红兽它……生蛋吗?”
眼前的人顿了顿才应:“生。只是赤红兽少见,因此赤红兽的蛋亦少见。”
她于是继续大着胆子:“或许我们宗门……有赤红兽吗?”
饶是楚见棠,这时也失语了。
他看着眼前眼眸很亮的人,她若知晓,应是会立即去偷那灵兽的蛋吧。
楚梨见人没反应,又凑了上去。
“我再加几本书?”
楚见棠默了默。
一刻钟之后他才应:“并非是因为筹码。”
身前的人又凑近了些,因为身量不足,她努力踮起脚,仰着头,看着他。
她说:“我知道师兄最好了。”
他蓦然想起了放在储物戒中的那枚被血液浸染了的玉石。
他刚准备揪着人起来,便看见这人不断眨巴的眼睛,示意他不要动。他顿了顿,收回了手。
戚媛瞪大眼睛:“我分明没有碰到你!”
楚梨不理,她侧过脸,发丝顺着面颊滑落,看着分外可怜:“师兄,莫不是你遇到了什么做梦之人,觉得你与她有些什么。”
这几乎往戚媛的痛处戳,她只觉得体内有怒火熊熊燃烧:“你在说什么胡话!做梦的分明是你!”
楚梨扯了扯楚见棠的袖子:“那师兄认识她吗?”
楚见棠没有反应,袖子又被扯了扯后他才点了点头。
他面上还带着“小师兄”的笑,楚梨却感受到了两分不耐烦。
这人今天脾气好像也格外不好。
戚媛不敢相信:“小师兄你……不认识?你每次回来我都准备上三天,沐浴焚香,穿着我最好看的衣裙去见你,你分明每次都有回应我。”
说着拿出一个香囊,一张纸,和她的弟子令。
“你看,这是你给我的香囊,这是你上次给的纸条,这是你特地给我找回的我丢失的弟子令,你都忘了吗?”
说到这她眼神瞬间凶狠地看向了楚梨:“莫不是这个女人给你下了蛊?教你忘了我!”
楚见棠看着戚媛手里的东西陷入诡异的沉默,他与楚梨对视。
楚梨不明所以,她压着声音回:“这你们的前程往事,不能算那五个灵石里吧?”
他压了压体内不断汹涌的魔气。
昨夜在长霄峰受刑后魔气便得了空隙试图噬主,他快压不住了。
修魔功,如同与虎谋皮。
他克制着维持面上的笑:“香囊是宗门人人都有,我只是代为发放,纸条许是我不小心遗落,至于这弟子令,我属实是不记得了,许是你掉在地上我恰好捡了起来。”
楚梨听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戚媛被这声笑戳到痛处,心上人说着不认识自己,情敌还在嘲笑她,她没了理智,几步走过去揪着楚梨的衣襟把人提了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笑我?”
楚梨面上全然不见畏惧:“不好笑吗?把所有心思放在一个甚至不记得你的男人身上,怎么不好笑。这些心思放在修炼上,说不定你早就筑基了。”
“你!”戚媛气极,立时就要给楚梨一巴掌。
而手里的人竟看着她逐渐笑了起来,她心里陡然不安,随后她便看见——
眼前的人剧烈抖动,甚至浑身各处都开始抽搐起来。
她惊得放开手。
而下一秒在她的眼眸里,楚梨仰躺在地上,四肢着地,开始胡乱爬行。
她瞪大了眼眸,其他人也惊呆了。
而那那胡乱爬行的人突然停下,并剧烈抖动,最后昏迷了过去。
这转变太过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戚媛更是陷入了迷茫之中。
她什么也没做啊。
楚见棠走过来打破宁静,他定了定,忍着魔气反噬的压力将地上的人横抱起。
他面上肃穆,没有小师兄的笑,只有小师兄的威严:“这位师妹,你用术法伤了同门。”
这话一出,方才那人就如同突然犯了疯病一样的举动突然有了解释。
对,一定是被下了术法才会这样。
毕竟那一幕太过震撼,总不会是正常人能做的事。
一时间大家看向戚媛的眼神里带上了十足谴责。
戚媛觉得这个场景异常熟悉,好像她不久前才经历过。
即便重来千次,她依然会竭尽全力去救温雪声,只不过……她会试着寻找可以两全的办法。
唯有一点,不论如何,她绝不会轻易放弃他。
毫无迟疑的话语,让温雪声眸间蓦地漫上一抹湿润,他仓促别过眼,有些狼狈地掩去眼尾的薄红。
“我没有你想的那般无用啊……”
待平复心绪,他终于望向她,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发,声音温柔得近乎叹息:“所以阿梨,日后,换我来护着你,可好?”
日光透过窗棂斜斜洒落,将二人相视的身影拉长交叠。
谁都没有注意到——
刺目光斑落在林涯紧闭的眼睑,他指节无声攥紧被角,唇角抿成冷硬的直线。
第 134 章 代替?
脚步声渐远,房门轻轻合上。
许久,林涯缓缓睁开了眼。
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窗外一缕斜阳落在榻前,映得他眸色幽深难辨。
方才那些的对话,又一次自他耳边异常清晰地响起——
楚师兄……
他无声地念着这个称呼,舌尖抵着齿关,莫名尝到一丝苦涩。
她有点尴尬,总的来说是她走神了,因为她不忘初心,始终记得他们是来偷鸡蛋的。
而且确实有鸡。
一只非常经典的走地鸡,底下团着特质锦被,一旁放了各种充斥灵气的蔬果。
过得有点太好了。
所以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并试图找到一枚鸡蛋。
这鸡过得这么好,生的蛋会不会格外好吃啊。
谁知道她一个走神,这人就脑补了不得了的东西。
她看向楚见棠,尴尬地扯动嘴角:“那个……师兄,我没有不想去的意思,我就是,看到你说的赤红兽了。”
楚见棠面色一僵,他倏地转身,真的看见了赤红兽。
他于是浑身都有些僵硬了。
气氛愈加尴尬,楚梨急忙找补:“师兄我非常愿意的,我真的非常愿意,没有一点不愿意的意思。”
楚见棠没有接话,他闪身来到赤红兽跟前,将原本怡然自得的赤红兽一把抓起。
他木着脸:“既没有蛋,那便将赤红兽带回去,等它下蛋。”
他的动作异常迅速。
楚梨有点震惊,毕竟这人一开始不太愿意的,难道尴尬使人疯狂?
她迟疑:“是不是,不太好?不是说这个赤红兽很珍贵,那个江无眠还走到哪带到哪,想必很喜欢吧?带走没问题吗……”
下一秒人闪身到跟前,他眉眼沉着:“你若不想要,便在这杀了。”
楚梨被迫对视,他没有笑,不是“小师兄”,是楚见棠,楚见棠本人便总是一副看着脾气很不好的模样。
此刻那本就上扬的眉眼紧紧皱着,又多了不少凶戾。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许是恼羞成怒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不知怎的这分明很凶的神色一点也不凶了。
她忍不住弯了眉眼,并得寸进尺:“原来我愿不愿意这么重要呀?”
下一秒她的后领被拎起,眼前一阵恍惚,再次看清时她已经站在了剑上,拎着她后领的人还特意把她放在了前面。
这样就看不到他神情。
他御剑也特别快,四周的景象几乎变成残影。
她笑得更大声:“师兄怎么御剑这么快,是不是心情不好?”
下一秒剑更快了。
她更加肆无忌惮。
直到她被立马带回了院子,被压在了墙上。
才终于没了声响。
楚见棠看着身前的人,她笑得面颊红润,发丝也被风吹得凌乱,而此刻她正被限制着行动。
本应狼狈。
可她对他的注视丝毫不避,眼睛始终澄澈着。
没有一点畏惧,那点狼狈也因她而不见踪影。
楚梨。
他忍不住恐吓:“是不是最近我对你一忍再忍,让你忘记我本是要杀你的人。”
楚梨愣住,她的心跳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近,还是这句话逐渐加快,但她没有回避视线。
“我一直记得啊。”
“既然记得,为什么不怕我?”
楚见棠压了下来,阳光照射出两人的影子,逐渐重合在一起。
楚梨呼吸一滞,她面上神色不显,背在身后的手却无意识扣着墙体。
她回:“怕,就是怕,不怕就是,不怕,哪来什么理由……”
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像是弱了一头,所以她立即找补:“而且师兄不杀我不是因为我有解阵的能力?我怕不怕有什么重要的,你每次杀人前会去问人家怕不怕吗?”
带着她没察觉的慌乱。
而在楚见棠眼里,眼前的人陡然上升的声音更说明她的无畏。
她还是不怕。
他忍不住将人提起来,想要更近地看她的眼里的情绪,试图窥探她的真实想法。
被突然腾空提起来的楚梨:……
她猛地护住自己脖子不让自己被衣服卡死。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提得老高,并与楚见棠那张脸正正对上,还很近。
一时间原本那些有的没的紧张烟消云散,只剩下愤怒。
她努力出声:“楚见棠,咳咳,你是不是有病?快,快放我下来!”
楚见棠没有应声,只看着她的越来越生气的眼眸,试图找到别的情绪。
没有,一点都没有。
楚梨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努力跟自然规律做对抗,太离谱了,真的太离谱。
如果反派的基操是发神经,她服了。
她没力气了。
她一下松开手,任由衣服卡脖子:“好好好,咳……原来你不杀我是因为,咳咳,想看我自己把自己卡死,好好好,好得很。”
后面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关挤出来。
楚见棠一下回神,他猛地松开手,把手背在身后,张开又握紧。
他的声音也生硬着:“准备一下,三福秘境不久就要开启,你修为低,应多画几个阵法备用。”
楚梨快气死了,她一下挥拳过去,正被人稳稳接住。
她不信邪,又一脚踢了过去,又被人敏捷避开。
她只好瞪着他:“我决定不跟你组队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发神经,我生气了!不跟你一起了!”
楚见棠捏人手腕的力道一紧。
“你必须跟我一起。”
不等楚梨再说话,院子外传来成玺带着焦急的声音:“请问小师兄楚梨在您院子吗——”
即便距离很远,也准确地传达进来,甚至用上了灵力,可见声音主人的焦急。
楚梨当即甩开楚见棠走了出去:“怎么了师姐?”
成玺像是匆匆忙忙跑来,她语速也很快:“师妹,不知组队一事你是否与小师兄谈拢?三福秘境提前开启,还有一刻钟就要开了。”
她马上要接话,这时楚见棠走了上来,将人提起放在自己身后。
“我自是与你们一起的。”
得了准话的成玺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还请小师兄见谅,我浏览各队伍名字未曾看见小师兄,便擅自将小师兄纳入我们队伍交了上去。”
楚见棠应:“无事,本就要一起。”
“那我先行一步。”许是真的很急,成玺没注意到楚梨的异样便飞身离开。
楚梨:……他没有力气回答。
门外的人像是真的担心他死了,直接推开了门,光亮一下洒进来,他下意识闭眼。
紧接着他听见:“天爷,不至于吧!就一个阵法反噬,需要直接挖肉吗!”
她的声音震惊中带着慌乱。
“你今天一天这么奇怪,难道是因为这个阵法反噬太厉害,你顶不住了?
“那你真挺能忍的,要不是我回去想了下,都没发现你不对劲。”
她蹲下身,非常自然地从他身上摸出药瓶:“而且你怎么不包扎,痛傻了?”
他看着背着阳光的人,没有说话。
她撒下了药粉,引起一阵疼痛。
“怎么不说话?”
他克制着,将手上的血液抹在楚梨那分外干净的粉面上,血色晕开一片,在白嫩的面颊上格外显眼。
正在认真撒药粉的楚梨:?
“你干什么?”
楚见棠应得牛头不对马嘴:“没有力气处理伤口。”
楚梨:……
她胡乱擦着自己的脸:“那包扎得加钱,你刚发神经抹我脸也得加钱。”
楚见棠默了默,随后摸出了几枚灵石。
楚梨立即把钱收下,紧接着扯着细布开始一板一眼地包扎,手环过人身后又绕回来,她分外认真,全然没有发现此刻二人已经因为包扎的动作距离过分地近。
楚见棠看着凑在身前的面容,那抹血色并没有被擦干净,反倒被蹭的哪里都是。
就像他弄脏的那枚玉石。
玉石也是楚梨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曲。
楚梨全然不知,只认真包扎,一边包扎还一边面容逐渐扭曲,不断吸气。
就像疼的是她一样。
楚见棠将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她好像很怕疼。
怕疼,却不怕他。
他再次问:“你为什么不怕我。”
楚梨疑惑,她非常夸张地用手将他从上到下展示了一遍。
她说:“你这个样子,我有怕的必要吗?”
楚见棠:……
他移开了视线,声音淡漠:“你可抓住机会杀我。”
楚梨继续最后的包扎动作,她利落地打了个蝴蝶结,并将蝴蝶结整理妥帖。
她回应的声音带着无语:“抱歉哈,我没有杀人的习惯。”
这时天色已晚,不知怎的又下起了小雨,雨丝飘进来,带起一番凉意。
楚梨站起身:“钱我收了,活我也干了,阵法我也学了不少,楚见棠,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一开始的约定?”
楚见棠不解抬头,看着叉着腰,面色格外不满的人。
“什么?”
她鼓起了腮帮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好起来,教我防身术?”
好起来。
那一刻,他因为魔气始终动荡的心绪好似平和了几分,不知缘由。
他应:“过几天。”
——
楚梨没有等到楚见棠的过几天,因为这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有每天放在门口的十个上品灵石。
所以领了钱的她除了上课就是在院子里打摆子。
打摆子的空隙看下阵法书。
还顺便画好了锤子的图纸,她拿着图纸去找经明。
经明的院子与苏依依成玺的挨在一起,她敲门时几人也在。
成玺见是楚梨很是惊喜:“师妹怎么来了,还说等会去找你。”
楚梨疑惑:“怎么了?”
成玺拉着人坐下:“是近来三福秘境要开了,每年宗门弟子都会组队一同前往,一般是一名金丹期,两名筑基期,两名炼气期。
“依依近来突破了筑基,我们正好四个人,再去寻一名金丹期师兄或者师姐便可。
“不过这只设想,我正想去问问你是不是要与小师兄一道,不与我们一起也行的。”
楚梨摸着下巴思考:“这三福秘境这么好?”
“自是好的,”成玺解答,“三福秘境在元一宗发现,无人知晓它的来历。
“据说二十年前,我们宗门的的师兄从里面拿出了仙品阵法,除此之外,还有人拿出洗髓,那可是能改变灵根的圣品。
“因着金丹的修为上限,每年修仙界的年轻一辈几乎都会来此,是少见的盛事。”
楚梨听言了然,确实,逆天改命的机会谁都想要。
她想到了江无眠。
她道:“那江家少主来这也是因为三福秘境,并不是因为别的?”
成玺点头:“我原也以为他来是为了江松,可我打听到江松的处置已经出来了,是要赔偿损失,再赶出宗门去。
“那江家少主还派人亲自将江松领了回去,据说回去还要按照家主意思幽闭十年。”
楚梨诧异:“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成玺放低音量:“江家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这事就低调处理了,我还特地打听了下才知晓的。”
成玺的人脉向来是广的。
江松的事算是有了结果,对她也是有利的,楚梨便没多想,她回到正题:“三福秘境的事我再想想,过两天给师姐答复。”
她拿出锤子图纸递给经明:“经师兄,这是我此前委托你造的法器图纸。”
经明眼眸一亮,他接过图纸轻轻展开,铺满了桌子,但是还有,他继续展开,随后图纸铺在了地上,但是还有?
他顿了顿,继续动作,直到将整个图纸都铺开,长度几乎有一人高。
图上是一柄巨大的锤子,暗红色,上方还有各种宝石。
饶是不常说话的苏依依也禁不住出声:“好大。”
楚梨不太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个尺寸,便按照想法一比一还原了。”
经明默了默,他小声提醒:“师妹,造这样一个锤子,可能会很重。”
这点楚梨早就想到了,她一面认真:“师兄你可以偷工减料一下,我可以要空心的。”
经明:……
他见过不少器修接的单子,却从没见过这样奇特的要求。
但……也行。
他端详着图纸:“空心的也可,我可用特殊材料让它坚硬,师妹还有别的要求吗?”
楚梨分外郑重:“没有了,还请师兄一比一还原外表,我的需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够拉风就行。”
经明一噎,这许是他见过最奇特的需求了。
但想到是楚师妹所需,倒也合理。
他思考片刻,脑中已经有了初步规划,他道:“需得告知师妹一声,材料费可能需得五百上品灵石。”
楚梨顿时僵住,她不敢相信:“多少?”
她浑身上下,包括抢戚媛的,楚见棠那赚的,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五百啊!
“为什么我的师姐这么听你的话?”
楚见棠没有理会,他在院子周围设下防护术法后,不顾楚梨挣扎提着人放在自己剑上,跟了上去。
后山是禁地,许多弟子几乎从未来过。
那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四周都是峭壁,而悬崖旁却是郁郁葱葱的林子,二者对比鲜明。
此时许多人都聚在悬崖边,除了元一宗弟子还有许多别宗弟子,修仙世家的人,和一些得了资格的散修。
将悬崖围得满满当当。
原来后山是禁地原因是因为这里是三福秘境的入口。
楚见棠带着楚梨落地,一时间大家的视线都聚了过来,不过大家这一次不是为了八卦。
而是因为楚见棠——他是如此强劲的对手。
竟选择了如此名不经见的小队。
在目光中的楚见棠“笑开”,对着前方坐镇后山的长老见礼,他旁边的楚梨鼓着腮帮子,始终不看他。
长老点头回应,他扫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到齐之后,长袖一挥。
每个人都拿到了一枚木牌。
他道:“若想要提前放弃,捏碎木牌即可,木牌来源于三福秘境,在秘境中也有其作用,望悉知。”
话音刚落,一道光出现,四周逐渐变得虚无,而无形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而来。
楚见棠下意识将刻意站远的人扯到身边。
可下一秒身旁人还是不见了踪影。
而他的身体也变得透明。
他面色一凝,闭目唤起与玉牌的联系,是当初他放在楚梨腰间的那枚。
当得起她师尊的,合该是这般人物。
而他……如今连分毫都不得与之相比。
思及此处,林涯突然狠狠咬住下唇,仿佛要以此熄灭什么不该存有的念头。
可即便他如何想忘,那日听到的对话,却始终一字不漏地印在脑中。
除了那些让他如坠暗渊的话,还有一句,是他始终未能想明白的——
结魄灯……究竟是何物?
第 135 章 醋意
心口闷得难受,林涯闭了闭眼,不欲再深想下去,本想转身离开,却忽然感觉到一道身影无声落在了身前。
有人靠近。
他浑身瞬间绷紧,本能地要后退,却在抬眸的刹那僵在原地——
“在发什么呆?”
——熟悉的嗓音响起,眼前,楚梨正笑吟吟地立在一步之外。
赤色衣袖被晨风轻轻掀起,发间沾着细碎的金色光粒,而她微偏着头看他,眼底映着天光,明亮又懒散。
林涯喉结微动。
不知怎么的,气氛陡然一静,成玺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她自动把楚见棠的异样归结于自己的道侣被欺负该有的情绪。
她咳了咳,拉着苏依依几人往前走:“你们聊,你们聊。”
却也不敢走的太远,于是不远不近地僵着身体走在前面。
楚梨不懂:“师姐你们走什么?”
成玺悄悄回头做着嘴型:“师妹,安抚小师兄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楚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安抚楚见棠,不对,是楚见棠为什么需要被安抚?差点被双修的人不是她吗?
楚见棠面上的神情也随着几人里的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道:“他们要你双修?”
楚梨点头:“嗯,是这样,他们先威胁我师姐,然后又威胁我和师姐一起,不过我很聪明,修为不高也把他们吓住了。”
说到这她还有点自豪。
楚见棠忍了忍,不知名的情绪涌上来,几乎要把体内的魔气也点燃,他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转变是为什么。
但他知道,他想杀了那些人,现在,立刻,掐断他们的脖颈。
他面色沉了又沉,楚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凑上来:“师兄,你是不是演得有点过了?其实在我师兄师姐面前我们的关系不用演的,一直演我也有点辛苦。”
她扯了扯人的衣襟,示意人收敛点,她有点接不住戏 谁知道面前的人不接话,也没什么表情,只直直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她无所适从,不敢跟人再对视,只看看这看看那,一个晃眼看到了一间石屋。
她急忙转移注意力,指了过去:“你看那有个屋子,不是说修整吗?”
这话成玺几人也听见了,她几步走过去端详片刻之后扬声:“很安全,可以用作修整!”
苏依依和经明走了进去。
楚梨心中一喜,也想跟着进去,谁知刚动作便被提起后领。
她疑惑回头:“做什么?”
楚见棠没有应,他只“笑”着看向成玺他们:“师弟师妹暂且修整,我们随后就来。”
说着拎着人往反方向走去,只有楚梨知道,他动作格外凶,比往日都要凶。
不一会她被重新带到那几名散修跟前,她还处于迷茫之中,那几名散修便被楚见棠迅速制服并捆了起来。
同样迷茫的还有散修们,那散修头子正想问是啥情况,便看见那金丹期男修把那女修拎到他们跟前。
然后说:“杀了他们,此前你说要我教你防身术,杀了他们,作为入门。”
他:……
不是,哥们,你教自家道侣防身术,跟他们有啥关系?
他们罪不至死吧!
而且哥,我的哥,你管这叫防身术?
楚梨也哽住了,她忍不住申诉:“师兄,没有人学防身术直接一步到头的,我没杀过人,这,多为难。”
散修头子:……所以你也觉得这是防身术?
楚见棠没有理会楚梨的话,他沉着脸走到楚梨身后,拿起了楚梨的手,体型优势,即便楚梨在他身前也没有遮挡视线。
但距离好像过分近了,楚梨几乎在他怀里。
楚梨在他怀里,意识到这点后他心底的暴虐消散了些,他蓦然想起之前楚梨埋在他怀里的模样。
他好像,已经不排斥这人的接触了,在这人一步又一步地越界中。
是她先越界的,不是吗?
下一刻他直接上前让那本就很近的距离彻底消失,他拦腰将人按在怀里,他还没忘记正事。
于是他就着这个姿势将人的手五指展开,又屈起一个弧度,随后带着她的手按在那散修的脖子上。
拇指曲起来的弧度正卡在散修的命门上。
突然被抱的楚梨心跳陡然加快,她呼吸一滞,还来不及反应时自己的手已经被带着捏住了别人的脖子。
脉搏的跳动就在她指尖下,一下又一下。
是生命的搏动。
被她掌控着。
思及此,她心跳更快,下意识就想挣扎,但是无果,因为抱着她的人格外强硬不容她有一点退缩,她动不了,手也移不开。
她想要出声,却在下一秒耳边一热。
是楚见棠凑了上来。
他的气息全都撒在她耳朵上,引起一阵战栗。
他说:“很快的,只需要轻轻用力,他就会死。”
他在诱导,诱导她结束别人的生命。
不对,他不对劲,他平时不会这样的。
她急忙出声:“师兄!等一下!我现在不太想杀人啊。”
听到拒绝的人动作一顿,她感受到了,她再次确定这人是真的不对劲。
平时他绝不会这样。
这时被按住脖子的散修头子连忙出声:“他是不是杀妖兽了?”
楚梨连忙点头:“杀了,还杀了很多。”
那散修性命不保,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我刚进城时看到了城门贴了告示,说是那妖兽很邪乎,若是杀了妖兽会染上凶性,杀完需要一段时间化解,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跟人有接触。”
说到这他忍不住疑惑:“告示上说染上凶性如同丧失部分理智,可至多不过是控制不住伤人,大多是脾气变差,怎么你家这位这么夸张?”
楚梨沉默,那可太正常了,他是大反派,平时就经常杀人,染了凶性没了理智那还得了?
那散修见楚梨沉默,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了,他连忙求饶:“姑奶奶,求你了,我叫你爹行不行?救救我,留我一条命吧!”
他旁边几位也跟着附和,一时间格外嘈杂,楚见棠眉头一皱,就要压过楚梨暗暗的使劲直接将人了结。
楚梨连忙出声:“再等等!”
她几乎头脑风暴,使劲想有什么解决办法,喔想起来了!以前见过别人的狗子发疯,主人是怎么操作来着?
好想是……
想到那个画面,她面色一红。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但手上那人的力道再次压下来,这次格外用力,像是已经不耐烦极了。
她急忙用自己的脸往上蹭了蹭,蹭在身后那人的脖颈上,一下一下,带着犹豫。
她本就被抱着,他的体温本就包围了她,但这个动作还是太超前了。
她心跳越来越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没,没错吧?那个主人就是这样,先摸摸进行安抚,对,她只是在安抚,没别的意思。
一定是这样。
身后的人的力道有所松懈。
有用!
她于是又软了声音::“不要闹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杀人。”
这时她又疑惑,为什么偏偏是这几个散修?她不断回想刚才的场景,顿时灵光一闪。
她迟疑着,又加上一句:“我也没有被欺负,而且突然让我杀人,我有点害怕,先放开我,好不好?”
身后的人逐渐松开了她的手,虽然还是抱着她,但至少没有再压着她杀人了。
这下轮到她发愣了,这人发疯是因为听到这群散修要威胁她双修?
她不敢再多想。
散修们也松了一口气,活下来真不容易。
楚梨见状立马趁机出声教训:“就是你们平时强行要跟别人双修才会有这种报应,是你们活该知道吗?”
那散修头子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发誓以后都不会了,我会带着我的兄弟们做个好人。”其余散修也急忙应和。
楚梨不是很信,她道:“不行,从今天开始关于下半身的事情你们都不能做,除非遇到自愿的姑娘,还有刚才你们见到的听到的全都不能说出去,现在就发心魔誓。”
心魔誓,受天地法则约束,若是违背便会受到惩罚,是最有约束力的誓言。
那几名散修马上发心魔誓,几道金光落在他们身上,天地法则落成,他们虽然被绑着,但还是利索地跳着跑了,速度很快,比没绑的时候要快。
事情终于平息,楚梨也松了一口气,她真的,这种时候还记得处理后续,反派同伙做到她这种程度,实在是优秀啊。
就是身后的人怎么办?失去理智的人该怎么处理啊。
她头好痛。
她试着在人怀里转过身,成功了,她于是又试着从这人怀里退出来,被放在她腰上的手一把制止。
她:……
好好好,希望你醒来不要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她只好抬头直视某人的眼睛:“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而楚见棠并没有楚梨想的那般严重,他只失去了部分理智,并未直接失智,楚梨与那散修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他也知晓自己的状态是因为杀了妖兽。
还有楚梨方才的一系列动作他也看在了眼里。
她在安抚他,用他从未见过的方式。
而他……确实被安抚了,身体不自觉想要听她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杀欲上涌,没有杀人就平复了下去。
是因为楚梨在他怀里,是因为跟楚梨有肢体接触。
是因为楚梨。
可那几人,还是该死。
他没有应声,只将人抱在怀里飞身离开,他没有御剑,因为剑已经听从他的指引往那几名散修飞去。
不一会,那还在跳着跑的散修倏地倒地,脖颈上只余一条血线。
这一切楚梨都不知道,她被带着几个起落回到之前的石屋,只见石屋跟前围了一圈人。
她刚刚放下的心又一下提起。
合欢宗惯用媚术惑人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人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用那般轻佻的语气同她搭话——他算什么东西?
可更让他窒息的,除却愤怒,还有另一种更为尖锐的情绪。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外人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靠近她?可以堂而皇之表露那些不可说的心思?甚至在轻飘飘地告罪后,便能得到她的宽恕?
明明——
他连多看她一眼,都怕会亵渎了她。
弟子这个身份既是枷锁,却也是他唯一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理由,所以如今,他连不甘的资格都没有。
胸口似乎堵着一团火,烧得林涯五脏六腑都缠在了一处,素白的弟子袍袖下,他的手指死死扣住碎琼剑柄,骨节泛起森冷青白。
——真想……斩了那双不知分寸的眼睛。
第 136 章 剖白
青石长径被云雾映得透亮。
沿着迎客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楚梨唇角挂着僵硬的微笑应付各方来客,余光却时不时瞥向身侧——
林涯始终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既不逾越,也不远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方才沈青岚分明还有话要说,却被林涯先一步横挡在前,以一句“傅宗主等急了”为由,连个道别的空隙都未留给对方,硬生生地将她“请”离了那里。
此刻再看,那张清隽面容非但未见缓和,反而愈发冷峻,眉宇间压着一层沉沉的郁色。
楚梨暗自纳罕——这人何时养出这般大的气性?
难不成也学了厉阳昭那套刻板做派,对合欢宗这等门派心存偏见?
她不觉有些惆怅,明明有自己这般开明的师父言传身教,怎么偏偏随了厉阳昭去。
正思忖间,识海里传来小黑压低的声音:“你真没看出来?”
戚媛急忙解释:“我没有,是她自己这样的,我真的没有。”
解释自然是苍白的,人群中逐渐开始窃窃私语。
“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
“没看见吗,人家小师兄分明没有那个意思,平日里她不是还宣扬着,如今是真的被正主辟谣了。”
“她还伤害同门。”
“我怎么记得之间她也伤害同门来着?”
“是了,我还记得她进过一次弟子堂,也是因为伤害同门。”
“她都进过一次了?那怎么还敢犯啊?”
舆论就是这样,人传人传人,传到后面什么都有。
“那要不要再告诉弟子堂啊?”
“你敢?谁敢啊,她是戚家大小姐。”
“算了,大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以后避着点。”
舆论也是这样,说的人很多,但不会有人站出来,因为没有伤害到自己的利益,于是都是看客。
楚梨揪紧楚见棠的衣襟,原身在缥缈峰就过得这样的日子,伴随她的永远是不好的言论,人人都不待见。
还要常常被欺负,她软弱,所以只想得到道歉。
这是原身唯一留下的记忆,与她的曾经的少年时期逐渐重合。
她也曾被这样欺负。
但她不是软弱的人,她让那些施暴者都付出了代价,所以戚媛现在的一切,也都是她应得的。
也是她占据这具身体给原身该有的交代。
大家的议论让戚媛面色愈加苍白,明明前段时间这些人还众星捧月一般对她,明明是同一群人啊。
她几乎要站不住脚。
楚梨刚要扯着楚见棠转移弟子堂报信时,有一人轻巧落下,他一身暗金色长袍,身形俊朗,面上带着和煦的笑。
江家少主江无眠,江松的亲兄长,而江家与戚家速来交好。
他站在戚媛身前,为戚媛挡去所有目光。
他道:“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刚想装作醒过来进行一番解释的楚梨又听见:“想来是师妹间的口角。”
紧接着她听见楚见棠回:“见过江少主,在下还有事,改日再带江少主参观一二。”
她于是重新闭上眼,行,弟子堂应该是不用去了。
没事,重点并不是戚媛被罚,而是以后她要面对的指指点点们。
她说服了自己,安心被抱着离开。
江无眠看着离开的二人眯了眯眼,这时戚媛上前,她分外委屈:“江哥哥,你怎么来了。”
江无眠摸了摸戚媛的头:“我若不来,你都不知道给人欺负成什么样。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发生了何事你且与我说道说道。”
戚媛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将一切说出,并言之凿凿是楚梨做的。
“楚梨?”江无眠回想方才匆匆见了一面的女子,“就是那萧奎怀中人?”
说到这,戚媛立刻变了神色:“江哥哥那都不是真的!定是那女子迷惑了小师兄!”
江无眠又摸了摸戚媛的头作为安抚,他没有回话。
若这一切真是那女子做的,那这女子……
这边离开的楚见棠二人回到了形峰的院子里,一番闹剧下来,楚梨的课也已经耽误,她索性也不去了。
她拍了拍楚见棠的肩:“不错,配合不错,下次继续。”
说的正是方才楚见棠站出来给戚媛定罪的那段,正好给她的表演画上完美的句号。
楚见棠没有应声,他的手已经爆开寸寸青筋。
楚梨没有发现楚见棠的异样:“说起来那人是谁?你直接走没关系吗?”
带着隐忍的声音应道:“江家少主,他代表江家。”
她听言若有所思,直接代表江家,那身份确实是比“小师兄”的身份要高。
等会?江家?江松?能代表江家的人都来了,那江松这事……
不好办。
他要是无罪释放也还好,她一番动作最初也只是为了脱困,麻烦的是要是江松这个人一看就是伪君子。
她狠狠摆了他一道,肯定会遭来报复。
她于是又问:“他身份这么高,江松会不会就没事了?”
楚见棠没有回应。
她不解,拍了拍楚见棠。
被拍了一下的楚见棠闷哼一声,他退后一步:“你先出去。”
楚梨不明所以:“不是说我除了睡觉都要在你院子里吗?那你今天还给十个上品灵石吗?”
她没有等到回应,只见人跨步走进房门,而房门猛地关紧,一道像是在压抑什么的的声音漏出。
“走。”楚见棠握剑的手微动,他避开视线:“宗门唯一的赤红兽在宗主所在的长霄峰。”
楚梨听言萎了。
宗主这两字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不过听说江家少主身侧有一赤红兽,专人饲养,并跟随身侧多年,不知真假。”
她眼眸再次亮起来,并狗狗祟祟:“反正江家也不是我们宗门的,对吧?”
她还悄摸着抓着剑把抱着剑的人强行弯下身,变得跟她一样狗狗祟祟。
“那天那个江无眠这么下你面子,你不记恨吗!要不要干一票?”
被迫狗狗祟祟的楚见棠面无表情地起身:“你可自己去。”
楚梨又把人压了下来:“师兄,那个姓江的对你态度那么差,还想压你一头,你真的能咽下这口气?”
楚见棠持续面无表情:“我若与他有嫌隙,自会去杀了他。”
他将扣在他身后的手拿开,强行站直,并拎起这人的后领把人拎到一旁。
“况且我们并无嫌隙,不过你空口一张嘴的胡言。”
挑拨离间失败的楚梨鼓起腮帮子:“好好好,你不去,我自己去,到时候我就打着你的名号去骚扰人江家。”
说着她拿出了之前穿过的楚见棠外袍打算套上。
楚见棠看着正使劲穿他外袍的人陷入沉默,他想起了这人之前的一系列骚操作。
她属实做得出。
如今他身上的关注只会更多,不能多生端倪。
见人马上踩上飞行器就要走,他木着脸御剑跟上去拽着人后领把人放在自己剑上。
他的声音也带着生硬:“上次隐匿气息的阵法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楚梨一边抓着楚见棠的剑鞘稳住身形,一边格外上道地拿出灵石补灵力画阵法。
这个阵法她画过一次,第二次熟练了很多,她赶在落地在江家暂住的迎客峰前画了两。
并妥帖安在两人身上。
在如风一般的感觉再次袭来时,她扬起莫大的自信。
区区鸡蛋,囊中之物罢了。
她勾起嘴角,准备大步走进江无眠的院子。
刚走两步便被猛地来自后领的力道猛地一拉,下一秒她便被带着离开了原地,来到院子旁的树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处境就变成了只能脚尖站在狭窄树枝上。
感觉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她本能拽紧身边人。
“你做——”
刚出声便被离得极近的气音打断就:“噤声,有人来了。”
她急忙将声音咽下,一边无意识死死抓着身旁人的衣服,一边紧张看过去。
她蓦然兴奋,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不听个秘密说不过去吧。
只见下方江无眠并没有带侍从,身后只跟了一耷拉着脑袋的人,她仔细看去。
是许多天没见的江松。
他的衣着与那天无异,却因为面上的颓废与那日判若两人。
像是被这次关押击垮了,此时正跟在江无眠身上,始终没有抬起头。
楚梨仔仔细细将江松端详了一遍,发现人除了瘦了点身上也没什么伤,一看就是虽然被关押但还是被好好对待着。
她分外惋惜,有点便宜他了。
下面二人进了院子,楚见棠也提溜着人避开周围阵法进了院子,江松是客,院子也很宽敞,有独立的主屋,三间侧屋,实在气派。
楚梨狗狗祟祟拖着人躲到主屋的窗户,并熟练画下一个透视阵法和一个音量增强的阵法,正好将里面两人的场景完整显现。
随后兴致勃勃地看。
在她身后的楚见棠看着这俩阵法陷入失语。
因为身上的阵法,他对阵法也多有了解,这俩阵法位于阵法书的犄角,复杂且阴损,也没有多大作用,甚少有人研习。
他甚至是第一次见人如此熟练地便画了出来,一点犹豫都没有。
就像是刻意练了许多遍。
但想到是楚梨,竟又觉得合理。
突然腰间的腰带被猛地一扯,他蓦然收回思绪,下意识扯住腰带。
正看见自己的腰带在楚梨手里,而楚梨正看着自己的手。
她正在思考。
她是什么时候把人家的腰带放到自己手里的?
在刚才的树上?
还是很久就有抓人腰带的癖好了。
不过不重要,现在吃瓜最重要。
她将人往身前一扯,拂开人腰带上的手,并利落把腰带系紧,顺手系成了蝴蝶结。
然后全身心投入到吃瓜中。
被一番安排的楚见棠:……
他看向腰间的腰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用灵力将腰带切割,完整地扔进了储物戒,随后用灵力化作腰带系在中间。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绪一松,视线也随意看了过去。
江无眠与江松正无声对坐着,应是坐了许久。
楚梨看得也着急,下意识小步跺着脚。
下一刻她脚步一顿,身体前倾,凑了过去。
只见江无眠一道术法打在江松身上,将江松击倒在地上。
他的声音格外凉:“你可知你做的此事对江家的影响多大?”
江松格外不甘,他抹开嘴角的血液,压着恨意:“是那女修!分明是她陷害我,兄长何故怪我?你合该将那女修杀了!”
江无眠猛地站起来,用剑将江松埋着的脸对着自己。阴暗圣母
“杀?人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三两下便将你彻底扳倒,如何杀?用何理由杀!
“你可知你错何处?”
江松眼里闪过厉色:“我何错之有?”
“你错便错在,”江无眠低下身,“你轻敌了,江松。”
江松面色寸寸灰败,他嘴中喃喃:“不可能……那不过是炼气期的废物……”
江无眠将人松开,他长叹一声:“修仙者,只涨修为不修心性,当是大忌。幽闭十年,你且修修心罢。”
江松瘫软在地。
江无眠背过身:“至于那女修我自会在三福秘境与她会上一会,今年的三福秘境不同以往,有一样人人都要争的东西,只能是我的。”
什么东西?
楚梨侧耳去听,下一秒一柄剑由房间内迎面而来。
“谁!”
楚见棠面色一凝,带着人猛地撤后,打出一道术法扔向远处后带着人躲进了偏屋。
楚梨屏住呼吸,外面传来走动声,像是往术法方向去了。
不愧是反派,这么危急的时候还知道把人引开。
她松了一口气:“刚才那江无眠说的是什么?师兄知道吗?”
楚见棠眉眼一暗,他想起宗主的交代。
他必须将那件东西带回,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去秘境,带回奇珍异宝,做个好用的工具。
若他没有带回……那么十六那日。
可这次,他决不能交出去。
“楚见棠?”
他回神:“那是件奇宝,周围有上古阵法,与此前你在我院门前解开的阵法同宗。”
楚梨恍然:“所以这就是你答应我一起去这么快的原因?你本就要带我。”
楚见棠没有应声。
眼前的人却没有再出声,只垂着眼眸,像是在想什么。
她不愿意。
因为掺杂了利用。
想到这他眸色一沉:“你若不愿,我会绑你前去。”
正巧看到了鸡并努力找鸡蛋的楚梨:……?
楚梨后知后觉察觉到他的异常。
她小声回应:“楚见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能帮你什么吗?上次那个阵法我已经会了。”
一刻钟之后,仍是静默着。
没有等到回应的楚梨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一个刻着阵盘的玉石才离开。
是之前给楚见棠封魔气的阵盘,她此前看的书不是没有收获,她已经学会将阵盘暂时保存在容器里。
楚见棠的魔气在她眼里如同定时炸弹,她便用了一晚上画了一个出来保存着。
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离开后,门轻轻打开,一只被黑沉魔气环绕的手拿走了刻着玉石的阵盘。
随后门再次紧闭。
楚见棠靠在门上,他面上分布着漆黑的魔气,正一缕一缕向上蔓延。肆意的魔气想要向外蔓延,又被此前楚梨布下的阵法镇压,于是只能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藏在皮肉里,不断叫嚣着。
他摩擦着手里的玉石,玉石因为楚梨的灵力闪着淡蓝色的灵光。
是屋里唯一的光亮。
这个阵法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
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松开,也没有放进储物戒中,只留在手里不断摩擦着。
一刻钟之后,他扯开衣襟,用匕首将胸口的伤处处生生剜下,连带着阵法反噬的部分,一同剜下。
随后魔气炸开,飘忽在空中,他将血肉扔进了魔气里。
魔气瞬间吞噬了血肉,在空中流转了一番后像是餍足,随后回到楚见棠体内,那些皮肉下叫嚣的魔气尽数退散,露出了楚见棠死白的一张脸。
昨日受刑伤了本里,魔气因此噬主,继而将他的丹田装得七零八碎,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能不暴露于人前。
用血肉滋养魔气只顶一时,却如同开了先河,魔气一旦沾染血肉便会想要更多,直到将他的理智也吞噬,变成只知道吞噬血肉的魔物。
而阵法反噬全靠魔气遮掩,他却连控制魔气都做不到。
他别无他选。
只有这么做,才能既压住魔气,又将阵法反噬解决。
玉石因为他力竭落在了地上,叮呤一声脆响唤回了他的思绪。
玉石仍闪着泠泠灵光,没有沾染血液,分外干净。
他定定看着玉石,随后将手上的血液涂抹上去,直到整块玉石都沾染上血液才肯罢休。
这时门外又传来温软的声音:“师兄?我想了下,还是觉得来看下比较好,你没死吧?”
——他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喉间发紧,像是把自己最隐秘的心思血淋淋剖开,捧到她面前。
楚梨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仍未散去,本不欲多言,旁观了许久的小黑却幽幽提醒道:“要是真打算断他念想,此时最是合适。”
“那些事是我思虑不周,你既不愿,便当我没说过。”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恢复平静:“合契之法不过点缀,心怀苍生,一心卫道,才是你如今该做的事。”
语罢,她再无迟疑地迈步向前。
林涯伸出的指尖仍旧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收回。
日光将二人的影子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楚梨始终没有回头,只余他站在明暗交界处,失魂落魄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 137 章 旧情
暮色四合,云霞染透半阙天际,灵辉漫过白玉云阶,在殿顶琉璃瓦上流淌,映出一片璀璨。
灵酒佳肴陈列间,来客早已入座,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
傅言之端坐首位,广袖垂落案前,目光扫过满座宾朋,最终落在左首的楚梨身上。
她正执杯独饮,宽袖半倚玉案,一袭红衫依旧张扬夺目,只是此刻姿态疏懒,眸色低垂,似对周遭热闹兴致缺缺。
傅言之眸光微动,视线扫向她身后,转回时,低低朝她开口问道:“他呢?”
指尖一顿,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涟漪,楚梨懒懒抬眼,语气清淡:“他如今好端端的,自是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我怎会知道?”
傅言之侧眸看她,敏锐地自她语气中读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这些年来,几乎从未有过。
他微微皱眉:“你今日怎么了?”
用楚糖的身份接近楚见棠。
一旦设立了这个目标,楚梨便开始细分计划,思考起具体的可行性。
上次之后,楚见棠必定会提高警惕,时刻注意凡体的情况,其中更坏的一种可能性则是楚糖的那具凡体已经被楚见棠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但思来想去,楚梨都不认为楚见棠会将那具凡体藏在天月宗以外的地方。所以,她还是需要糖圆带路,溜进天月宗,再设法找到凡体所在的地方,收回神魂。
收回神魂之后,她便可以再用楚糖这个身份出现在楚见棠面前,顺理成章地留在他身边。
然而,一想起先前楚见棠的那一剑,楚梨便忍不住心惊胆战。那个时候的楚梨还不知道楚见棠就是赫赫有名的清离仙君,但从那一剑便可以看出,目前楚见棠的剑术早已登峰造极,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比拟的。
楚梨蹙起眉,她现在神魂有缺,又才受了伤,还是应当尽量避免与楚见棠起正面冲突。不然,到时候要是打着打着,她突然消失不见,而“楚糖”醒了过来,楚见棠一定会心生怀疑。届时,“楚糖”这个身份或许也会被她连累着,就此作废。
所以,她必须找到一个可以及时牵制住楚见棠的方法。不过,这恐怕很难,楚见棠防备心强,修为又棠胜一般人,能与其交手者寥寥。
那就玩点阴的?比如,给楚见棠下药?
楚梨支着下巴,心中的计划初具雏形。先用一个人引开楚见棠,再在两人交手间给楚见棠下药,拖延时间。
思及此,楚梨摸到柜子,找出先前残鹤给她的药,其中果然有迷药。保险起见,楚梨还是决定再去找残鹤要一些更猛的药。
那么,药有了,谁去引走楚见棠呢?
楚梨唇角一勾,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要交给路生去做,他之前不是一直装成对她情深义重的样子么。
护心鳞片都能送给她,那为她冒死引走楚见棠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梨拍拍手,当即出门。
残鹤果然在他的炼丹台中,看见楚梨时,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他施施然起身,朝她微微颔首,轻咳一声:“圣女殿下。”
许久不见,楚梨看他的面色又苍白了些,不禁感叹一句:这药罐子真是拿命炼丹,这种精神足以感动全妖魔宫。
楚梨将手中药瓶抛过去,直入主题:“有没有更猛一些的迷药?”
“要多猛?”残鹤接住药瓶,双眼微眯,“新炼出一批,只是未曾试过药,圣女殿下可要帮我试试?”
他今日一身青衣,说话时毫不掩饰眼中的算计之色,像极了一条亮出獠牙的青蛇,正朝着楚梨吐蛇信子。
楚梨脊背一凉,面上却还是微笑道:“好啊,一会我便找人帮你试。”
“那就多谢殿下了。”
残鹤回以一笑,给了楚梨一大堆丹药,美其名曰是试药的报酬。楚梨不敢多留,生怕这人又偷偷下药算计她,拿了药便快步离开,去找路生。
楚梨走后,残鹤又坐下,盯着丹炉里的火看。半晌,他突然一拂衣袖,轻笑道:“给圣女殿下拿错了丹药,这可如何是好?”
室内寂静一片,唯有残鹤一人自问自答:“不过,殿下走得急,怕是有要事在身。我这病弱残躯,怕是追不上咯。”
左右都是有迷药的效果,错拿的那一瓶不过多加了点可以催情的百花叶,想来并无大碍。
残鹤微笑着,继续心安理得地守着眼前的这一炉丹药。
到了妖皇殿,隔着一段距离,楚梨便看见路生正和乌戈说话。见她来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路生便撇下乌戈,朝她走来,眉眼泛喜。
“梨梨,你是来找我的吗?”
楚梨心想他真是明知故问,但还是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路生双眼一亮,当即弯下腰,楚梨只不过摸了摸他的头,他的龙角便差点要显露出来。
收回手,楚梨将那片护心鳞递到路生面前,说:“我想了想,这东西实在贵重,还是还给你吧。”
路生一僵,还未收回的笑意凝滞在脸上,转眼间便荡然无存。他垂下眼,肩膀耸动了几下,声线模糊:“……我不要,给了你的就是你的。这护心鳞任你处置,便是扔了也无妨。”
楚梨强硬地掰开他的手,将护心鳞塞入他手心。随后,楚梨一言不发,转过身就要走,路生连忙拉住她的手。
“护心鳞都不要?”路生哽咽道,“那之后梨梨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楚梨轻叹一口气:“……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护心鳞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怎么会受不起?”
“路生,你帮我的够多了,我实在不想再麻烦你。”
闻言,路生紧握住她的手,又将那片护心鳞塞给她,面色凛然:“梨梨,这种话你不该与我说的,多生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为你做什么都不为过,我只怕自己做的太少。”
“真的吗?”楚梨羽睫轻颤,又惊又喜。
“真的。”
踌躇着,楚梨最后还是全然信任地望着路生说:“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好。”
楚梨便胡编乱造,说自己不慎在一个天月宗人面前暴露身份,现在受到追杀,自己经脉有损,需要路生出面帮她搞定。路生不假思索,直接应下,直言让楚梨放心。
楚梨感动地眨了眨眼,又从储物袋里取出先前从残鹤那拿来的丹药,递给路生:“多谢,这是残鹤给的迷药。若到时情况紧急,你便用它,不要让自己受伤。”
路生接过,一双眼盯着楚梨,水光涟涟:“好,你带着护心鳞片。若是遇到危险,我能感应到。”
楚梨点点头,朝路生弯眼道谢后便离开。楚梨走棠后,不棠处的乌戈走到路生身边,只见自己的主人还在望着楚梨的背影。
半息过去,路生缓缓抬眼,笑了一声:“乌戈,依你看,她这经脉到底是断了还是没断?”
“属下不知。”
路生也没想从他口中得知答案,他晃荡着手中的药瓶,似是感慨:“若是断了,游彦大抵也会想方设法帮她修补好。毕竟,她那一条命不都是游彦保下来的?”
路生早就怀疑楚梨身上有游彦的把柄,却迟迟找不到。这一次,他本以为楚梨早已一命呜呼,却不想十年过去,她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在那之前,他的人可是没有从游彦身边探听到任何有关楚梨死而复生的消息。
看来,对游彦来说,楚梨价值斐然。既然如此,于他而言,楚梨亦是如此。
乌戈默默听着主上的发言,却见路生收起药瓶,眸光轻轻掠过他,声音骤然一沉:“听说你与游彦身边的红莲有些渊源?”
“属下没有。”乌戈连忙澄清,“她不过是看上属下的……身体,一时纠缠,但现下我们二人早已没有半点关系。”
“那就好。”
路生扬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回到圣女殿,楚梨坐下,一手摸着糖圆,一手把玩着这护心鳞片。一看见路生那假惺惺的模样,楚梨便心生恶念,要是到时候楚见棠能顺路把路生杀了,那才是一石二鸟,美事一桩。
不过,路生蛰伏已久,若不是已经有了一定实力,怕也不会轻易暴露在人前,让她和游彦得知他的野心。
楚梨正思量着,却见糖圆浑身一抖,毛发直直竖起。一双猫瞳因受到惊吓而瞪大,它朝着楚梨喊道,声音在发颤:“娘、娘亲,我好像感应到天华剑的气息了,它、它在朝我们这边飞来……”
“!”
糖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原本与天华剑的链接并不紧密,但眼下却是切切实实地察觉到了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气息。
若非这是天华剑有意示威?
“在哪个方位?”
糖圆:“……东边。”
楚梨挑了挑眉,笑道:“那好,我们就去东边。”
楚梨抱起糖圆,直直地往东边而去,越靠近,糖圆感受到的那股气息越强烈,它越发肯定,这是楚见棠在借着天华剑威慑他们。
这狗男人,到时候要真伤了娘亲,你就哭去吧!
楚梨吃下易容丹,又成了唐小米的模样。不久,楚梨便看见了楚见棠,他手握天华剑,周身气势逼人,让人无法忽视。
他也不说话,只一剑挥来,楚梨侧身躲开,却故意没让那护心鳞片避开。顿时间,一道黑金色的光从护心鳞上迸发开来,楚见棠也察觉到了那股不寻常的灵力波动。
他微一皱眉,却见一条龙破空而来,直直地冲向唐小米。再转眼,唐小米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而那条龙化身成人,正笑着问他:“就是你要杀她?”
楚见棠不想与他废话,眼前这人既然是唐小米请来的救兵,那便一并杀了就是。于是,他再度握紧天华剑,催动灵力,直接与对方缠斗起来。
而另一边,楚梨又跟着糖圆到了楚见棠的洞府中,两人轻车熟路地找到那间秘室。迈步前,楚梨提起十二分精神,生怕楚见棠布下陷阱。
然而,一路畅通无阻,楚梨直接带着糖圆到了那张冰玉床前。许是先前已融合了大半神魂,这一次,楚梨才刚靠近,便能感受到凡体内的神魂在主动贴近她。
楚梨闭上眼,调匀气息,主动地吸纳这些神魂。
与此同时,妖魔宫附近。
路生吐出一口血,冷眼望着楚见棠,心想楚梨这个忙果然不好帮,她就是故意坑害他的,眼前这个人明显不是普通的天月宗弟子。
他盯着楚见棠,一捕捉到他的分神,便化作龙身。一声龙啸夺走了楚见棠的半分心神,紧接着,路生趁乱打开那几瓶楚梨给的丹药,从空中洒下,刚一离手便将其化作齑粉。无数粉末在空中飘荡,楚见棠连忙屏息敛气,却还是难免吸入了几口粉尘。
尽管如此,他已经分不出心去管那些粉尘,而是匆匆御剑往天月宗而去,只因前一瞬,楚见棠留在秘室里的神识感知到了糖圆的气息。
她们竟还敢对楚糖下手?!
楚见棠怒不可遏,手中的天华剑有感而发,一声剑啸响彻半空。霎时间,天月宗的上空充斥着天华剑的剑气,凌冽惊人,势不可挡。
“那日的事……”他的声音犹疑起来,“谁也说不清,我只知道,那场诛魔之战原本要诛杀的,是阿梨。”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的冷,竹叶沙沙,像是无数个细小的嘲笑声,讥讽着他的痴心妄想。
林涯僵硬地站在原地,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好似永远不可能与那个已经消散的身影重合。
他该如何才能比得过……
一个已经为她死去的人。
第 138 章 长清君
“林师侄?”
颜千祁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前方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雾气。
林涯怔然抬头,见他站在十步之外,青衫被月色勾勒出一圈浅淡的银辉,正微微偏头看过来。
“……抱歉。”
他像是被惊醒了似的,勉强牵动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压下胸口翻涌的窒闷,林涯抬脚跟上颜千祁,身影却仍有些虚浮,像是踩在云雾里:“方才走神了。”
颜千祁打量他两眼,见他脸色惨白,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可是哪里不适?”
林涯摇了摇头,想要佯装自然地开口,嗓音却干涩得厉害:“颜上尊,你还没说,要我帮什么忙?”
闻言,颜千祁虽仍有些放心不下,到底还是被另一层更深的念头压下,将目光转向前方:“就是这里了。”
林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前是一片被薄雾笼罩的湖泊,水面泛着幽蓝的荧光,在月色下粼粼波动,宛如碎银铺就。
听到楚见棠的声音,楚梨安心下来,她主动在楚见棠怀中蹭了蹭,却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楚梨当即抬头,与楚见棠拉开一段距离,瞪大眼睛问:“……你受伤了?”
不是吧?路生那家伙居然能把楚见棠打伤?
要真是这样,楚梨得重新评估一下路生的实力了。
怀中的香甜气息骤然棠离,楚见棠下意识地收紧手,又将楚梨搂入怀中,却不想她的手搁在两人之间,拉扯挤压间,新鲜的血液从楚见棠的伤口处溢出,一抹殷红色就此出现在楚梨的视线中。
“你受伤了。”楚梨轻轻地吸一口气,态度强硬,扒拉开他的手,从楚见棠的怀中绕出来,“先别抱我。”
要是楚见棠真出了事,天月宗一路查下去,怕是会破坏她的计划。再说了,她既然决定用楚糖这个身份去接近楚见棠,他首先得好好活着才行。
楚梨的原意是让楚见棠别抱她太紧,要注意伤口,却不想一听她的话,楚见棠低下头,看了眼身上染了血污的衣袍以及脏了的手,他小心翼翼地道歉,声音艰涩:“……对不起,糖糖。太脏了,我没注意。我不抱你了,你别生气。”
楚梨:“……”
她生气的点是这个吗?!
一旁的段止扯了扯嘴角,他揉揉酸痛的手臂,趁机插话:“清离,楚姑娘是担心你受伤,不是嫌弃你。既然如此,我先简单帮你处理一下伤势,好吗?”
“是吗?”楚见棠眨了眨眼,踌躇着,却又不敢直接向楚糖确认。
无奈之下,段止只能看向楚梨。一看段止的眼神,楚梨当即心领神会,连忙点头,说:“是啊,你先让大夫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大夫?
段止汗颜,他堂堂当今第一药师居然成了凡间随处可见的大夫。他忍耐着,将楚见棠拉到一旁坐下,却不想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天华剑。想起先前楚见棠丢剑的那一幕,段止的心中莫名好受了些,连天华剑都可以乱丢,楚见棠推一下他好像也不是大事。
这样想着,段止先用灵力为他疏通经脉,平息紊乱的灵力,再取出丹药,帮楚见棠处理了一下外伤。所幸楚见棠受伤并不重,不然耽误了这么久,伤势怕是要加重,危及性命。
“好了,这几日你务必好好休息,再强行透支灵力,谁来了也救不活你。”段止郑重地警告着,稍后又补充一句,“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楚姑娘着想。要是你没了,她以后怎么办?”
楚见棠轻轻地应了一声,正要开口让段止再看看楚糖的情况,却不想楚糖忽而惊呼一声,他的思绪顿时紧紧绷住。
“灵力……?”楚梨歪了歪脑袋,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楚见棠走过去,想着身上脏污,不敢伸手抱她,只用干净的那一只手牵住她,尔后便将自己这十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完,楚梨扑哧一声笑出来,双手搂住楚见棠的脖子,她扬声道:“楚见棠,你真好,居然把我救活了!”
楚见棠垂下眼,瞥见楚梨脸上浅浅的梨涡,不由也露出一抹笑意。他弯了弯唇,温声道:“我身上脏,还是先别靠过来。”
“不要。”楚梨狡黠一笑,她将脸凑过去,亲了亲楚见棠的唇角,“你不让我靠,我就要靠。你不让我说,我就要说。”
楚梨刻意拉长声调:“楚见棠,你真厉害,居然成了仙人欸!我就说我楚糖的夫君不会差,之后肯定会有大大的出息。”
纵使先前有诸多疑惑和怀疑,可楚梨一番话说下来,楚见棠已经无比确信,楚糖真的活过来了。这是万分之一的幸运,天道再次眷顾了他。
楚梨的唇已经离开,可留下的温热触感一直黏在楚见棠脸上。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直到听见段止的哼哼声,楚见棠才收敛了笑意,转而毕恭毕敬地请段止帮楚糖检查一下身体情况。
“这是天月宗的段长老。”
楚梨脸红了,她连声道:“不好意思,段长老。之前我以为还在惠阳镇,所以将您认成了大夫。”
“没事。”
段止无所谓地笑笑,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眉眼弯弯,眼尾微微上挑,显出几分娇俏。皎若明月,笑起来时脸颊右侧漾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看着便让人心生好感,倒也与楚见棠十分般配。
然而,相较之下,段止还是更关心楚糖为何突然死而复生这个问题。楚见棠的感情问题,那是黎清越这个师父该关心的。
念着楚糖是凡人,段止小心地操控着灵力,尽量不让她难受。他拧起眉头,一一探查下来。收回手时,段止沉吟着,楚见棠的一颗心顿时被揪紧,他忙不迭问着:“段长老,可是有什么问题?”
楚梨也紧张地咬住唇,她是知道段止的,当今第一药师,也是残鹤此生认定的唯一敌手。旁人来看,楚梨尚且有几分信心,但在段止面前,楚梨怕他真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思考片刻,段止才缓缓开口:“楚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先前探查一番,我竟从楚姑娘体内发现了些许灵力,这倒让我吃惊。不过,若是受了天月宗灵气的滋养,以凡人之躯生出灵力,倒也不算罕见。”
段止转过头,问他:“清离,你可还有给楚姑娘喂什么丹药吗?”
“有。”楚见棠想了想,直接道,“掌门给了我几瓣九重莲,我便都喂给她吃了。”
九重莲?!
段止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压下抽动的眼角,只道:“九重莲,既然是九重莲,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有九重莲在,楚姑娘的身体定无大碍,你就放心吧。”
说完,段止便匆匆离去,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口吐恶语,对着那两人说酸话。毕竟,他的心里可酸死了。他向师兄求了那么久的九重莲,师兄居然给了楚见棠,最后反而落到了楚姑娘那个凡人身上。
不,现在来看,这位楚姑娘怕是可以修炼了。并且,有九重莲在,她修炼起来定是事半功倍。
段止抹了抹眼,朝黎清越所在的归云峰而去,他得告诉师兄楚姑娘醒来的消息,再顺便给自己讨讨公道。
段止走后,楚梨看着楚见棠,忍不住问:“九重莲是什么?是很珍贵的东西吗?给了我,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楚见棠解释道,“那是掌门给我的,别担心。”
楚梨哦了一声,目前来看,她已经过了段止那一关,楚见棠也并无怀疑她。接下来,她只需要待在楚见棠身边,再伺机打探天华宗秘宝的消息。
想了会,再抬头时,楚梨发现楚见棠已然背过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楚见棠离得棠些后,糖圆才敢溜到楚梨身边,朝她摇尾巴。
楚梨笑笑,正要伸手去摸糖圆的尾巴,却听楚见棠冷声道:“小心,别摸它。”
楚梨:“?”
糖圆委屈巴巴地缩在楚梨身边,用喵呜声哭诉。楚梨拍拍糖圆的脑袋,明知故问:“怎么了?它不是糖圆吗?”
它是糖圆,可它已经背叛了你,转而帮另一个人去伤害你。
话语已经到了嘴边,楚见棠却生生地咽了下去,他转而看向糖圆,命令它:“跟她结死契,我可以既往不咎。”
死契,顾名思义,便是用生死定下的契约。结了死契后,灵宠的生死便与主人息息相关。若是楚梨出了事,糖圆也会当场暴毙而亡。
切。
糖圆摇摇尾巴,猫爪子捧起楚梨的手,它低头,小心地在她手指上咬了一口。血滴落下的瞬间,一人一宠的契约就此结成。
楚见棠本想继续追问唐小米的下落,但见楚梨抱着糖圆不撒手,他又不想将那些龌龊事告知她,便只能按下不表,在她床边坐下,看一人一猫嬉戏打闹。
过了一会,糖圆倏然跳起来,从楚见棠的身边飞过。楚梨下意识伸手去捉,却又按到了楚见棠的胸口,楚见棠闷哼一声。
楚梨疑心自己不小心按到了楚见棠的伤口,当即低下头,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你还好吗?”
“没事。”楚见棠温柔地拂去她的手,勉力否认。
听出楚见棠语气里的勉强,楚梨冷笑一声,直接上手去扯他的衣服。楚见棠肯定受伤了,要是没看见他的伤口,她楚梨直接就改名叫楚糖。
没想到,十年不见,楚见棠倒变成了个贞洁烈男,愣是死死地扯住衣服,不让她扒拉,倒衬得楚梨像个要非礼他的色女流氓。
楚梨倍感无奈,只能松手,可刚一抬头,楚梨便瞥见了楚见棠发红的耳尖。紧接着,视线左移,楚见棠泛红的脸挪入了楚梨的目光之中。
这熟悉的感觉……
楚梨下意识低头,目光不偏不倚地往下落,停留在那一处。果不其然,纵使有布料遮挡,楚梨也看出了一抹可疑的挺翘弧度。
脸颊发热,楚梨推搡了下楚见棠,挪开眼,咕哝了一句:“你怎么这样?我才刚醒,你就想着那档子事……”
楚见棠想要辩解,张口却是又轻喘了一声,听得楚梨心痒痒。
一定是那药粉。
楚见棠正要催动灵力,用清心诀压下那抹冲动,却不想楚梨突然伸腿,踢了踢他身下。顿时间,楚见棠的额心突突狂跳,心中的欲望迅速膨胀,眨眼间便又胀大了一圈。
楚梨故意“呀”了一声,然后居高临下道,语气充满顽劣:“楚见棠,你别走,就在这里自渎给我看,好不好?”
傅言之沉默片刻,突然并指凝诀,一道金光自指尖迸射而出,悬浮在他的身前。
“出云宗弟子听令,即刻动身搜寻颜上尊踪迹,不得有误!”
他声音沉静而坚决,尾音落下后,那道金符炸裂成万千光点四散开来,顷刻便传遍了出云宗。
厉阳昭望着那些飞散的传讯符,眉头紧锁——
这是多年来,傅言之第一次动用宗主急令。
傅言之轻轻拍在厉阳昭的肩侧,像是安慰他,又像是自语一般,低声开口。
“放心……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会有事的。”
第 139 章 质问
晨雾在林间浮动,楚梨踏着露水未干的草叶疾行而过。
红衣掠过灌木,袖口沾了细碎水珠,温雪声紧随其后,素白衣袍被晨风掀起,宛如惊起的鹤羽。
昨夜姬音传讯,称有出云宗的人闯入妖族,张口便问绯染下落。
待楚梨与温雪声赶至妖族地界,姬音已等候多时,未等楚梨出声,便先一步摇首道:“我没留住人。”
楚梨曾将绯染之事告诉过姬音,故而虽并并未见过颜千祁,姬音也霎时便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第一时间传信给她。
而颜千祁追问绯染去向,姬音直觉不能直言,本想先稳住他,却不想他见问不出结果,竟不顾阻拦强行要走。
交手不过三招,姬音怕真伤了他,稍一迟疑,便让他寻到空隙脱身逃了出去。
她有点累了,真的。
她走过去,还牵着楚见棠,因为不牵着就得被抱着,于是只好牵着。
周围围着的人都不认识,穿着也不是元一宗的,瞧着也不像散修,因为各自小队穿着统一,颇有规律。
此刻正围成一圈,而成玺他们在的石屋正紧紧关着门。
她很疑惑,随便问了一个人:“这是怎么了?”
那人义愤填膺:“道友有所不知,我们进秘境有幸找到了宝物,谁知道刚拿到就被抢,我们中间若是有人落单还会被刺杀,我师弟便已经丧命!
“那伙人说是楚梨带头的,后来又有人说楚梨在这个石屋,我们就来了。总要讨个说话。”
楚梨本人:……?
她忍不住问:“你们知道那是楚梨干的?她说是楚梨你们就信?没有人干这种事还自报家门的吧!”
那人振振有词:“楚梨就是元一宗的弟子,那人就穿着元一宗的弟子服,又说自己被楚梨威逼,如何能不信?”
楚梨再次沉默,这个套路,好熟悉啊。
这不是她上次坑害江松干的事吗。
原来这事这么缺德的吗?
她又问另一边的人:“你也是这样?”
那人悲愤点头:“都是这个狗东西楚梨!要不是我及差点丧命!”
狗东西楚梨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哈哈,那确实哈,伤人性命实在可恶。”阴暗圣母
她暗中打探消息:“对了,那袭击你家师妹的人生得什么模样?我也好叫自家师弟师妹避让避让。”
那人愈加愤懑:“是一男一女,两人都蒙着脸看不清长相,不过那女的挺倨傲的,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楚梨瞬间懂了,这种微妙的熟悉感,除了戚媛还有谁?能想出这种损办法的人,除了那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江无眠,还有谁?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这时面前的人眼尖看见了楚梨二人的穿着。
他迟疑:“你,你是元一宗弟子?你和那楚梨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落下,一瞬间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纷纷面露怀疑。
楚梨本人:……
她顿时跟着义愤填膺:“我与那楚梨能是什么关系?水火不容的关系!而且你们搞错了,楚梨的屋子不在这,在很远的另一边!
“这是我的屋子啊!定是那楚梨陷害我,你们被误导了啊!”
那人将信将疑:“我怎知你说的是真的?万一你就是楚梨那该如何?你要怎么证明你不是楚梨?不若将你的木牌给我看看!”
楚梨语塞,怎么回事,这人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木牌是不可能给的,想得美。
她牵着身后的人放在自己面前,拍了拍楚见棠的肩。
“师兄!放出你的修为!吓死他们!”
已经逐渐恢复理智的楚见棠:……
他顿了顿,还是放出属于金丹期的威压。
围着人的面色瞬间一凝,当即退后几步,并各自拿出武器,纷纷戒备。
楚梨在楚见棠背后冒出自己的脑袋:“好吧我摊牌了,我就是楚梨。”
话音刚落,群起激愤。
这时时刻关注外面动静的成玺听到楚梨的声音也立马出来,便是苏依依和经明也努力支棱,严肃着脸。
楚梨等大家的骂声都停了之后,才轻轻出声:“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
围着的人非常不满。
“还有什么好问的,事实胜于雄辩,杀了人,就是元一宗的人又如何!”
“就是就是,你说的话哪里可信,你方才还装作不认识跟我们打探消息!”
“杀人偿命!你杀了那么多人,就该死!”
一句杀人偿命就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群众,人们一点点压上来,非常有压迫力。
楚见棠祭出剑,冰凉的杀意瞬间席卷。
人群终于有了短暂的平静。
便是同等的金丹期,也少有能打得多楚见棠的,元一总的小师兄,一柄杀剑谁人不知?
大家也终于认出了这金丹期剑修是谁,也没人再言语。
楚梨站了出来:“现在可以说话了对吧?”
她伸出自己细嫩的指尖:“你,你你,还有你,现在把自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就杀了!”
众人:……
楚见棠,成玺几人也沉默了。
楚梨丝毫没有被大家的转变影响到,她叉着腰:“对,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们来找我的时候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坏人了吗!来都来了,把好东西都给爷留下!”
她还觉得这样不够气势,猛地掏出自己偌大的锤子。
“快点的,我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众人面露忍耐,纷纷握紧自己的武器,想要出手,又顾及着楚见棠的剑,迟迟没有动作。
楚梨见状把自己的锤子往前一怼:“怎么?不愿意?”
活像个土匪头子。
众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拿出了自己仅剩的宝物放在了地上。
楚梨继续:“还有线索,这个秘境的所有线索一起交出来!”
众人又忍了忍,又拿出线索放出去。
楚梨蹲下身把那些线索都塞进怀里,然后对那些个宝物挑挑拣拣,然后故作嫌弃。
她道:“你们这些东西都不够我看的,我就为了这几个玩意儿杀人?你们是不是低看我了,我是这种没品味的人吗?”
说着招呼经明:“经师兄,亮出我们的仙舟。”
还没反应过来的经明连忙拿出仙舟,楚梨率先走了上去,分外潇洒,一副不为钱财所动摇的模样。
成玺几人顿了顿也跟着上去。
最后上去的楚见棠站在甲板上,始终没有收剑。
此时正巧天快亮了,几人启动仙舟,从城门飞了出去。
刚上仙舟的楚梨瞬间萎了,她摊在椅子上,非常颓废。
“我刚才竟然拒绝了那么多法器法宝,那得是多少灵石啊。”
成玺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师妹变了样,没想到还是那个喜欢灵石的师妹。”
说到这楚梨又生气起来:“都是戚媛和江无眠那俩天杀的错,竟然用我的方法对付我,好好好,他们这么玩我可就不困了。”
一旁的经师兄忧心着:“可是师妹,他们已经做下了这些事,我们已经处于劣势。”
她点点头,有道理,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她拿出那些线索摊开在桌子上。
“我们先看线索吧。”
这时仙舟已经飞远,楚见棠听言也走了过来。
楚梨非常自然地扯着人在自己旁边坐下,并把自己的手塞了进去,全然没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突兀。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她先是愣了愣,随后随意解释:“哦,忘记说了,师兄杀妖兽染了凶性,脾气不太好,可能会伤人,这样可以压一下。”
几人似懂非懂,成玺大着胆子去看楚见棠,只一眼便收回视线,她笑笑:“好像是的,小师兄都不笑了。”
苏依依与经明也瞬间被说服。
于是几人又专注到线索中。
已经完全清醒的楚见棠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不知怎的他没有解释,只反客为主,将那过分柔软的指节抓紧手里揉捏。
并未察觉楚见棠动作的楚梨单手翻动着线索,是一些很陈旧的纸张,每张纸写着零星的几个字,若是进行组合便可能组成一句话。
或许这就是秘境将几人分开又聚集的原因。
大家各自找线索,再聚一起时变成凑成完整的句子。
还有一些规则张贴在各处,比如城门上会说明妖兽会出现在夜里,进城才有庇佑,杀了妖兽会染上凶性等等。
只是她们的小队总是波折不断,找线索才慢人一步了。
好在可以抢。
不愧是她。
这简直是效率最高的办法了吧。
零星的字逐渐组成句子,句子又组成一段话。因为一网打尽,竟出奇的全。
“欢迎来到三福秘境,我是境灵三福。
“我明白你们来到这里大多是为了宝物,所以我赋予你们祭祀者的身份,只有获得神树认可的人才能走到神树前,这期间人会越来越少哦。
“当然,这过程中会随机出现奖励,是神树的馈赠。若有人因为秘境中的任何存在而死亡,请放心,并不是真的死亡哦,只是被我送出秘境而已。
“不过若是被同类杀害,那便是真的死了哦。”
除了一段话还有半张并不全的地图,大概是四分之一的样子,正好是这片沙漠的分布。
楚梨想了想:“这个神树的馈赠大家有拿到吗?我们不会这么背,线索没有,这什么馈赠也没有吧?”
这时苏依依随意掏出一根晶莹剔透的骨头:“是这个吗?看起来像是千年兽骨,我之前捡到的。”
经明也拿出一块铁:“这个算吗,千年玄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正好需要用才瞧见……”
成玺也摸摸脑袋:“说起来,我也有找到一个果子。”
她拿出一枚果子:“不过不知道是什么。”
唯一的医修苏依依看过去:“啊,是清心果,很珍贵的,可以宁心静气。正适合师姐呢。”
什么都没有的楚梨:……
她不服!原来非酋只有她一个人!
楚梨正要愤起,一旁的楚见棠拿出根一看便不是凡品的树枝放进她手里。
他履行此前二人的协定,楚梨帮他解阵,他把拿到的东西都给楚梨。
可不等楚见棠出声,树枝随着两人相握的动作迸发耀眼灵光,而两人腰间的木牌缓缓出现了新的字样。
借着光亮,她这才看清他眼中密布的血丝——那不是哭过的痕迹,而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征兆,像是许久未眠,又像是……被狂澜席卷后的死寂。
自打她将他带回,便从未见他露出过这般情状,她心头微沉,提步上前:“你怎么了?”
尚未走到他身前,余光忽然瞥见一旁桌案上摆放着的东西——那盏本已被她严密收好的结魄灯,此刻竟被取出,置于案上。
灯旁摊开着一册书脊散乱的古籍,残页已然泛黄,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辨。
楚梨的脚步猛地僵住,无需细看,那几个关于结魄灯的记载已昭示了一切,也解释了林涯出现在此的缘由。
烛火在殿内幽幽摇曳,映照着林涯灰败的面容。
他抬眸看着她,唇角缓缓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师父……”
“您当初救我……便是因为这个吗?”
第 140 章 自毁
溃不成言的低问在殿内荡开,亦让楚梨全然未料地怔在了原地。
她终于明白林涯为何是这般模样——他知晓了结魄灯的存在,但是……他误会了。
他以为,她带他回来,是为了给楚见棠的残魂准备一具合适的躯壳。
意识到这一点,楚梨几乎立刻就要解释,可话到唇边,又生生咽下。
若是林涯尚未发现结魄灯,亦或是对楚见棠一无所知,那么让他循序渐进地接受真相,或许并不算太难。
楚梨握着镇魂珠,心头微涩:“这灵器并非只认道君一人为主吗?”
楚见棠牵引无极引回流,生硬绕过了这个话题:“无相灯主生杀变灭,你魂身不稳,今后切莫直视其光华。”
楚梨操纵三件秘宝,一人可敌众仙,她却只能依靠唯一的一件无极引稳住魂魄,戚浮欢看不起她,也是符合常理。
实力悬殊,楚见棠又是如何看待她二人的呢?
楚梨几乎抑制不住要问出口,楚见棠却已揽着她出了困阵,人声滚滚入耳。
在安全地带焦急等待的玲珑迎上来:“楚梨,你没事吧?”
楚梨颔首,推了推男人的胳膊:“道君。”
楚见棠淡淡应声,却并未放她脱身,一双凌然的眼盯着宋鉴:“你给了她紫龙晶。”
掺用灵玉会扰乱玉清石的功效,何况知道紫龙晶的人,也与落稽山脱不开干系。
最重要的是,他碰了楚梨。晨光明澈,楚梨一睁眼便瞧见枕边折得平齐又板正的黄符纸鹤,连褶皱都被抚得淡去,忍不住伸手逗弄。
折痕棱廓分明,和那古板的人一模一样。
如果有朝一日能与梦中一样在山林间随性追逐,修炼倒也不至于那么没盼头。
她将纸鹤收在床角,起身欲唤桑落,却先瞧见了桌边执笔作书的青年。
梨装仍是少年时的素袍深裾,连发束冠饰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心思却不似少年时那般容易猜度,眉眼轮廓疏朗,唯有过尽千帆的淡然忘机。
风清骨峻,棠寒霜晓,他身上似乎只有凛冬一个季节。
楚见棠似有感应般停笔:“醒了?”
楚梨并未发现镇魂珠已被替换,上前为他添茶,自己也倒了一杯,信口奉承道:“有楚道君在,我昨夜睡得都安稳不少。”
白瓷衬着素手纤纤,触碰勾起昨夜只有一人知晓的婉曲心思,楚见棠喉咙发干,不自主轻咳出声。
听见他咳嗽,楚梨恍然想起来什么,问:“不知道君臂上的伤如何了?”
楚见棠也不见外,将纸笔摆放至一边,解开道袍。
伤口已结了痂,却仍然没有大好。传闻天生道骨不需治疗也可自愈,果然都是夸大的。
楚梨对医术不甚了解,担忧问:“我这儿还有些红花,要不先给道君敷上?”
楚见棠:“嗯。”
事实上,他有意封了穴道,近日又防着一系列觊觎天香院的君子小人,连日奔波不停,等的就是她这一句关切。
示弱,果然有用。
宋鉴故作不解:“楚姑娘魂力微弱,我便借了自己常用的晶石帮她抵挡一阵,可是有何不妥?”
楚见棠冷道:“我在,无需旁人。”门外,听墙角的桑落捧着托盘手都酸了,也不见主子出来接应。
室内听不到动静,今夜这酒到底是还是不要了?
进退两难时,只见木门徐徐转开,出来的不是钗横鬓乱的少女,而是梨衫齐整的青年。
“楚、楚道君?”桑落一惊,上下打量。
打更了还穿得这么多,主子又失败了?
楚见棠扫过托盘中熟悉的釉里青和釉里红,问:“每日都送?”
他天生一副高位者的气势,桑落不敢撒谎,老实道:“院里留客便先准备上,主子点头才送进门。”
“青瓷里是何物?”
“蒙、蒙汗药。”眼见青年眼神愈凉,桑落尾巴毛一炸,全抖了出来,“主子以前都是拿的釉里青,只有您来那晚用了釉里红。”
“青红之择由谁做主?”
“都是主子自己选的。”
只有他是不一样的吗?
楚见棠收起冷意,淡道:“往后不必再送。”
他缓步出门,又吩咐:“进屋吧,好生照顾她。”
桑落不明就里,忙拦在他身前:“您半夜就要走吗?”
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客人,还是留不过半宿,要是传出去,主子真要被骂成不祥的妖女了。
她壮着胆子,乞求道:“您哪怕留到天明也好,现在外面都说主子晦气,不肯来院里了。揽不到客人,主子要怎么吸男人续命?”
楚见棠眼一眯:“吸男人?”
察觉到说错话,她连忙捂住嘴。
无论前世今生,楚梨的身边人倒个个都是忠心耿耿,虽然口风颇不严实。
楚见棠不置可否,道:“去归还一样物件,三更前便回。”
眼看他足底踏出阵符,飘然而出,桑落忍不住羡慕道:“成仙真帅啊。”
这么晚了还要归还借的东西,楚道君果然是个好人。
语调不带任何情绪,宋鉴却被那威压压得阵阵吃痛,语气仍含着笑:“怪我鲁莽,寂尘道君的灵石可不是一般物件能替代的。”
他冲楚梨眉来眼去:“楚姑娘可觉得不适?”
楚梨听出解围之意,配合着摇头,对楚见棠道:“道君,宋公子的确帮了我。”
楚见棠垂眸:“为何不带我的灵石?”
吐息直冲面门,楚梨一个激灵,声音因心虚而变小:“出门忘了。”
是啊,她总是忘了。在一系列有形无形的加持下,内外院落虽然冷落了些,好在平安无事。
本届群芳会预选颇为严苛,寻常阁也只入围了五位佳人。池幽读罢信函,唤来众人问:“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楚梨不假思索:“好消息。”
池幽笑意含了一丝阴沉意味:“本次大赛加了一科文试,考的是道法仙术,与往年的品貌、书画、歌舞三科共同计分。”
楚梨用眼神剜她:“不是说好消息吗?”
“怎么不算好消息?”池幽红唇微勾,“你根基不稳,指望靠吸取外人的灵力精气终不能长久,正好借温习的档口补上欠下的功课。”
说罢,指了指手边堆积如山的典籍。
楚梨喉头一噎:“那坏消息呢?”
她魂魄稀碎得惨烈,却不愿吃修炼的苦,本指望待某日想起前尘往事再重凝妖丹,如今却不得不迎难而上。
池幽抚着手边红蝮蛇,道:“兰珊和弄音的事多半是咱们对家相思馆的手笔,我怀疑还有邪修参与。保命第一,比赛第二,你们多多少少互相照应着些,不要逞一时意气,尤其是楚梨。”
楚梨把嫣梨往身前一拽,不服气道:“为什么单点我一个?”
嫣梨嬉笑起来:“还能为什么?本事不大,色胆包天呗。”
收了仙门秘宝,睡了道宗首席,还想在人家眼皮底下招蜂引蝶,真是够胆子。
池幽深以为然,一掌击在半人高的典籍上,拍板道:“就你那率性妄为的脾气,仔细被邪修收了去。这两日既无客人,便好好定定心。”
无论仙妖,修炼都是一条动心忍性的艰苦之路。书上语言繁冗,枯燥无味,楚梨连连打着哈欠,看漏刻却才过去半个时辰,忍不住一声长叹。
还是睡男人来得容易。为了清离?
乍一听见楚见棠的问题,楚梨也不免呆滞了一会。直到对上楚见棠的目光,楚梨才反应过来,楚见棠竟然相信了她如此离谱的答案,甚至还在追问。
那能怎么办?只能继续胡编乱造了。
楚梨眨眨眼,努力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说:“……那、那当然是因为我爱慕清离仙君啦!他不仅修为高深,剑意深棠,长得还好看,简直就是我的如意郎君。我是为了追随他的步伐,才决心四处游历,争取早日变强,与他并肩!”
清离本人:“……”
所以,眼前这位如此爱慕清离仙君的人竟然连他的脸都认不出来吗?
奇怪的是,她居然还知道模仿楚糖的长相,也知道来此处“偶遇”他,这样的人却完全认不出他的脸,多么荒谬。
但定睛一看,楚见棠竟然发现眼前的这张脸与其说是与楚糖相似,不如说是神似。五官不大像,神韵却与楚糖如出一辙,甚至说话时的动作和表情也相差无几。
楚梨微微撇过头,目光落在那柄剑上。剑身流光溢彩,灵气四溢,一看便不是俗物,倒也与楚见棠相配。如此想来,楚见棠在天月宗的地位绝不会低。
如果她想要进入天月宗,顺理成章地接近清离,再次利用楚见棠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她真的要这样做吗?
楚梨挪开眼,目光下移的瞬间,她看见了楚见棠衣袖边一抹不甚起眼的红,像是血。
“你受伤了?”楚梨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对于楚见棠的关心已经刻在了她的本能反应中。
顺着楚梨的目光望去,楚见棠低头,看见了那一抹鲜血。他没有去管,而是将剑锋顶向了楚梨几分。
楚梨也意识到自己的食言,只能抿住唇,继续和楚见棠周旋。
“这位仙君,我真的是无意冒犯你呀。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好吗?”
楚见棠不语,无声打量着她,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权衡。
楚梨见有希望,便再接再厉,继续扮演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亮出一双星星眼,捏着嗓子说:“你不知道,清离仙君有多好!等我变强,变得更好,我就要去找他,站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心意说给他听。”
“哪怕被拒绝,我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楚梨面色一变,眼神逐渐暗下来。
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演一个情窦初开,疯狂迷恋对方的少女,楚梨这一招可早就在楚见棠身上实践过了,效果很是不错。
不然当初楚见棠为什么会答应与她成亲?
为了将这场戏演的更加完美,向楚见棠袒露心声后,楚梨又羞涩地低下头,没有看他,而是捏着自己的裙摆,脸颊微微泛红。
“你喜欢清离?”楚见棠终于开口,毫不掩饰他的讥讽之意,“不过尔尔。”
楚糖只会喜欢楚见棠。
而清离只是一个失去她的废物。
闻言,楚梨惊诧抬头,十年不见,楚见棠竟然完全变了一副性子。从前谦虚的少年成了一个自大狂,连清离都不放在眼里。
天月宗这是对他做了什么改造啊?!
楚见棠收了剑,转身要走。楚梨松了口气,正要去细想他那句话的意思,却见楚见棠冷不丁回头,清冽的声音又落下。
“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
“楚梨”三个字凝在嘴边,她不可能以真名示人。她一向是个取名废材,之前的“楚糖”取自她的小名,那现在的她该叫什么呢?
至少不能再与这些有关,否则楚见棠一定会怀疑她的身份。
见楚见棠的眼神又冷下几分,楚梨不敢再思考,怕他起疑,只能再次信口胡诌:“我、我叫唐小米!”
唐小米?
楚见棠双眼微眯,怕他不信,楚梨连忙补充:“这是我师傅取的名字,他也是一介散修,云游四海,说贱名好养活。小米,小米,多可爱呀。”
楚见棠:“……”
他收回眼,也不对这个名字进行评价,转身御剑走了。
这次楚梨也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再三确认楚见棠的气息已经离开,他不可能再杀她个回马枪的时候,楚梨才彻底呼出一口气。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楚见棠,更没想到现在的楚见棠像是变了个人,一点也不好糊弄。
更可怕的是,楚梨发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竟然对楚见棠有一种下意识的亲近感。一见到楚见棠,楚梨便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和他说话,甚至是做更为亲密的举动。
难不成这就是双修带来的影响?
楚梨心下一沉,现在的楚见棠可不好忽悠,她也不再是楚糖。一旦在楚见棠面前露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看来,之后她要么选择克服这种感觉,要么就只能尽量躲着楚见棠走,不与他见面。
但清离也在天月宗,如果她要像游彦所说的那样去勾引清离,她真的能永棠避开楚见棠吗?
寻求无果后,楚梨还是回了妖魔宫。她回去的时候,路生已经离开,而她宫殿里的花草早已被打理干净,不再呈现出杂乱无章的态势。
楚梨躺在床上,拿出那片护心鳞,心绪万千。
走这一趟,她非但没能如愿找到那具凡体,反而碰见了楚见棠,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让楚梨感到陌生又熟悉。
为什么在说到清离的时候,楚见棠会表现出不屑的态度?为什么在被楚见棠的剑对着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委屈?为什么路生要将这片护心鳞送给她,明明她已经失势,他却还是要继续拉拢她吗?
无数个疑问充斥在楚梨的大脑中,她睁着眼,想了许久。时间一长,身体上的疲倦逐渐将她的心神拉住,带着她坠入梦乡。
她乱折着手中符纸,却始终无法叠成纸鹤形,颇为懊恼地叹了口气。
“主子,不要偷懒!”桑落催促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孤枕难眠,池幽知她忍耐不了那么久,特意吩咐桑落盯着天香院,整日只守着楚梨读书。那狗鼻子又贼灵光,想偷偷溜出去都不行。
“狗仗人势!”楚梨忍不住唾弃,重新翻开书页。
“我是狼!”
“池幽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阁主说了,主子看得书越多,越能早日凝魂。”桑落趴在窗边,认真道,“我不想主子受别人欺负。”
说得冠冕堂皇,万般度日如年的艰辛却只能自己往肚里咽。
楚梨又耐着性子翻了两页,愤然把书本一合,揣在腋下往外走。
桑落立刻蹦上来:“主子,你不能出去!”
楚梨直接把线装书砸在她脑门上:“我在门口吹冷风清醒清醒总行了吧!”
楚见棠不再多问,又不动声色把她搂得更紧。
这护犊子的模样看得戚浮欢一阵作呕,狠狠“啧”了一声:“虚伪。”
不远处,嫣梨扶着玲珑憋笑,简直像是初试那日的情景复现。
楚梨汗颜不已,试图借群芳会转移围观者的注意力:“宋公子,不知今日的赛程要如何收场?”
宋鉴随意扫着秋娘呈来的画作,煞有介事想了想,道:“公平起见,就按现场已完成的部分评分吧。”
未被卷入困阵的人或多或少都趁秋娘忙碌悄悄改了两笔,楚梨急了:“可我还没画完啊。”
“楚姑娘破阵有功,我自会考量进去。”宋鉴四两拨千斤道,“何况依我看,无需题诗,你这幅废稿已经足够完整了。”
话毕将纸面一转——人物动作还是遇困前的模样,巧在楚见棠破阵时在留白处添了符文,竟成了一道点睛之笔。眼下,画中人手中的纸片变得模糊不清,淡染上洇晕的血色,远看仿佛一朵半散的牡丹花。
嫣梨噗嗤乐了:“我看这幅画不该叫‘风花棠月’,该叫‘掌中娇花’才对。”
众人的目光在画中人物和眼前活生生的道长之间来回扫射,逐渐变得意味深长,楚梨的脸色也不由一阵红一阵白。
察觉她的尴尬,楚见棠臂弯微松,试图宽解道:“不以胜负论得失。”
不是胜负,而是面子啊!都怪这什劳子“风花棠月”的题面,她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替身,怎么就被当做倒追寂尘道君的头号傻姑娘了?!
楚梨和他对望一眼,未及应答,傅言之已紧随而出,温雪声在后方轻合殿门,门缝闭合的刹那,隐约可见林涯蜷缩的背影。
傅言之走近,手掌轻落在裴鹤云肩上:“鹤云,你先回去。”
裴鹤云唇线紧绷,张口欲言,却在触及傅言之目光时生生止住。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临走时仍忍不住回头看了楚梨一眼,那目光里混杂着隐忧与不解,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雨丝突然变得绵密。
傅言之转向楚梨,素来温润的眸色深不可辨,正当楚梨以为他要质问林涯之事时,他却轻叹了口气,语调平静。
“我有件事……需同你商议。”
言罢,他回首望向默立一旁的温雪声:“雪声也一起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