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亭瞳僵滞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像被丢入深海,寒意蔓延四肢百骸。
眼前女人的眼瞳黑白分明,冷水浸过一般,看得人心头一颤。
偏偏他还有尴尬与廉耻心,苍白的脸色又烧的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好过自取其辱后被这么注视。
虽然屋子昏暗,只有他与游忆,但时亭瞳还是有种烈日下被扒光衣服,丢在广场上公开处刑的错觉。
他低头攥着手,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难堪道:“抱歉长官,我、”
“我是alpha。”游忆打断他的话,抬手探入男人脖颈的抑制环里,关闭按钮。
每次时亭瞳产生过感反应,颈上的项圈都会有提示。
刚才他已经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知处于何种心情,强压着自己的过感反应,还想凑上来。
游忆动作很快,抽手离开后才继续说:“和我接/吻你会很难受。”
语气不似方才冷淡,而是带着一丝微妙的情绪。
似乎为发现自己这个向来缄默沉稳的副官的另一面而感到有趣。
alpha的信息素隐藏在所有体/液内,血液,口/液,还有其他的。
虽然比直接标记要淡许多,但终归还是有的。
时亭瞳脸上热意未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紧绷的肌肉却泄露他尴尬无措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往日镇定,低声道:“是我误会了您的意思。”
“可你好像很失落。”
游忆揭开时亭瞳的遮羞布,赤/裸点破他竭力隐藏的情绪。
若是平时,游忆绝不会多言一句。
可是今夜,她的理智似乎被信息素遮掩,一些alpha的本能占据思维,牙尖也隐隐发痒。
她目光落在男人喉结上,眸底深处涌起晦/涩难懂的情绪。
呼吸也深了几分。
作为一个beta,时亭瞳对眼前alpha的变化毫无察觉。
他没谈过恋爱,更没经历过这种时刻,贫瘠的感情经历使他看不懂女人眼底翻涌的欲/色。
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副官,他敏锐察觉到长官的状态不对。
“我不失落。”时亭瞳匆匆说完,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她,“您的身体状态好像不对。”
游忆挑起眉梢,“怎么发现的?”
时亭瞳看向游忆耳上不断闪烁的耳夹。他曾经观察过很长一段时间,正常状态下,从来不会有光亮闪烁。
游忆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耳上还有个阻隔器。她体内被勾起的欲/值,都会变成闪烁的频率。
时亭瞳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游忆极少有这种情绪波动的时刻,她一向是冷静到堪称冷漠的。
平时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和他说,更遑论问他失不失落。
寂静夜色里,时亭瞳抱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轻声开口,“如果您需要,任何事,我都可以做。”
那双蓝眸凝着游忆,一如既往的坦诚与认真。
这句话,时亭瞳和游忆说过很多次。
第一次听见,是时亭瞳被选任副官那天。
穿着制式军装的男人被诺雅领进办公室,紧张的对她表达忠心。
当时游忆只是冷冷扫他一眼,让他有不懂的出去问诺雅,没事别来说这些废话。
时亭瞳当时的表情她已经不记得了,或许尴尬,或许受伤,她不在意。
因为她对时亭瞳的初印象不是很好。
后来男人的废话果然消失,变得沉默寡言后,游忆才对他有些改观。
第二次,是要选个身手敏捷的去安置炸药。
时亭瞳主动站出来,他说完,把军帽摘下来,眼眸安静注视着她。
“相信我一次,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时亭瞳确实没让她失望。
男人孤身揣着冷武器进星兽洞,以超越常人的耐力攀在石缝中潜了三天,弯刀斩杀那只软体星兽后,特殊的血腥气令周围隐匿的兽群被吸引,蠢蠢欲动的围近。
他咬着弯刀,默数着时间。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中,时亭瞳如约归来。
游忆去看他时,时亭瞳正在处理身上的伤口,见到她后披上衣服站起身,将晶核交给她。
“我为您做到了。”
“做得很好,辛苦了。”游忆首次夸赞他。
时亭瞳弯起唇角,露出一抹很浅的笑。
不同于他的冷硬长相与气质,那笑意竟有点腼腆羞赧。
游忆能察觉出来,这个男人想成为她的心腹,他在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与忠诚。
给他的事情,绝不会出错。
他主动把自己磨成一把顺手的刀。
永远跟随她左右。
时亭瞳的身体素质、耐力、敏捷度都是超群的存在,对垒训练赛上,单凭技巧,没有几个alpha是他的对手。
游忆也想过,若他不是beta,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可即便只是个beta,按照时亭瞳堪称恐怖的成长速度,假以时日,他也会坐到军部高位。
可惜命运弄人。
游忆敛起思绪。
她深深看了一眼男人,转身打算离开。
“长官。”时亭瞳下意识跟上。
下一刻,游忆停下脚步。
她回身叩住时亭瞳的后颈,没理会男人僵立的身躯,指尖往上,穿插在他发中,往后一扯。
时亭瞳顺从仰头,昏黄的灯晃入眼中,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温/热的唇落在喉结上。
时亭瞳瞳孔骤缩,他下意识滚动喉咙,换来的是头发被扯的更紧,腰身也被桎住。
男人的腰比游忆想的要窄瘦有力。
肌肉绷紧,掐着很硬。
滚动的喉结碾过唇瓣,游忆极力克制着心底不断攀升的破坏欲和咬下去的冲动。
灯光晃的时亭瞳眯起眼,他微微启唇,下意识的,妄图抓住什么支撑自己的东西。
就在时亭瞳的手即将触到游忆衣角时,女人骤然停下,收起alpha的犬牙,将人松开。
她主动后退一步,彻底拉开距离。
眼底晦暗消退,游忆又恢复成以往那副淡漠冷情的样子。
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错觉。
“抱歉。”游忆主动出声。
时亭瞳的手不尴不尬停在半空,他缓慢收回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事。”
时亭瞳说话时,心脏还在剧烈跳动,“需要给您联系医生吗?”
“不用。”游忆扫过他喉间,补充一句,“只是易感期前兆。”
这种命令式的对话才是时亭瞳所熟悉的相处方式。
他点点头,极力恢复冷静,身前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不会外放信息素,但你如果很介意,近期我可以不回来。”
时亭瞳立刻摇头,“我不介意。”
他怎么可能介意,更何况这里是游忆的房子,该走的人是他。
游忆没再说什么,转头离开。
时亭瞳站在原地,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良久,抬手抚向自己的喉结。
他能感受到,有那么一瞬间,长官是想咬下去的。
这算是一个吻吗。
时亭瞳不知道,也无法向游忆求证。
月色依旧,屋子里静悄悄的。时亭瞳怀里还抱着游忆的衣服,挂起时,外套上那抹若有若无的信息素不断往鼻子里钻,被强压的过感反应终于在此刻体现。
恶心反胃感涌上,他身心都对这股味道产生莫大的抗拒。
在上次的过感源测试后,时亭瞳大概能分清alpha和Omega信息素的区别,前者令他痛苦,后者只是抗拒和恶心,没那么疼。
他顿住手,忽然意识到什么。
长官异常的情绪、易感期的失控,还有衣服上的味道她显然是和一个Omega一直在一起。
时亭瞳眼底翻涌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他不再试图深思刚才的一切,垂眸安静整理好衣服,最后捂着胃部,试图压下。
一直处于待机
状态的智脑忽而开口,“时先生,需要购买保险/套吗?”
时亭瞳惊愕抬头,连忙拒绝。
可是回到客卧,夜深人静时,他还是抬起手,轻轻贴在自己喉结上。
*
游忆从浴室里出来,翻出抑制剂,熟练的给自己注射。
心底那股燥热终于消退,脑子也清醒许多。游忆吐出一口气,擦干头发,开始给方乐发信息。
她易感期要到了。
她要在易感期前做一次医疗疏导,将那些沉积的信息素手术抽离。
方乐很快答没问题,没几秒,又发。
【听说你今天见了一个Omega少尉,怎么样?】
游忆凝眉。
【什么怎么样?】
【方乐:那个少尉可是S级,下个月军部体检,要不要我给他做个你的信息素测试?】
看见这个消息,游忆沉思几秒,脑中回想起那个少尉的模样。
和活泼小狗一样,眼睛那么亮。
眼睛……游忆心中忽而闪过一双蓝色的眼。
平日和湖水一般沉静,很少会泛起波澜,生出旁的情绪。
但是方才在楼下,极端暧/昧的距离下,她对那双眼睛的主人有一瞬失控。
游忆敲下几个字。
【我和时亭瞳还有婚姻关系。】
【方乐:不是说你俩没情况吗???】
【游忆:快结束了,离婚后再说吧。】
她和时亭瞳的婚姻不会持续太久,顾崇舟做事一向风驰电掣,他要回中央星,也就意味着事情马上就会结束。
等时亭瞳不再戴罪,过感症好一些,这桩婚姻自然没有持续的必要。
*
抑制剂有助眠作用,游忆沉沉睡了一觉,第二天睁眼比平时晚了一小时。
时亭瞳在一楼等着,将凉掉的早餐又热了一遍。
两人谁都没提昨夜的事,默契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游忆是个极少说抱歉的人,昨晚那句抱歉代表的含义很清楚。
那不是她本意,只是易感期促使下的错误决定,不理智的决定。
既然是错误决定,时亭瞳不会再提起,他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昨天事多匆忙,游忆放下水杯,才想起来告诉时亭瞳昨天的事。
她让梁渺查过无忧疗养院的监控,时弦月没受到任何伤害,当初的舞蹈也是正常的文艺汇演。
得知时弦月没事,时亭瞳松了口气,他向游忆道谢,女人却只道:“我看见你给她申请了转学。”
提到这个,时亭瞳垂下眼睫,“是,但她不愿意去。”
他知道时弦月不愿意离开的原因,但中央星的疗养院价格昂贵到天际,时亭瞳支付不起。
游忆看破时亭瞳的心思,“中央星很多疗养院都有公益资助,等事情结束,你可以申请试试。”
作为首都星系,中央星的医疗资源自然是帝国顶尖,许多社会机构和皇室成员都成立了公益组织,用来资助一些特殊患者,也为了维护自身的形象。
时亭瞳点点头:“谢谢,我会的。”
他没告诉游忆,很多年前,大概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申请过那些机构的资助。
无一例外,都将他拒绝。
他妈妈不是疑难杂症,资助他,除了定期损失一笔钱,不会给组织带来任何正向评价,也无法制造热度与噱头。
那时时亭瞳便明白,他不能寄希望于那些虚无缥缈,他只能靠自己。
*
那天过后,两人的生活恢复平静。
游忆很少在庄园,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部,早出晚归,一天和时亭瞳只能见两次面。
即便她和时亭瞳说过晚上不用等她,可以直接休息,可男人仍旧每晚等在玄关,雷打不动。
游忆问过,时亭瞳只说了一句。
“我想等您。”
游忆便没再劝过,随便他等到几点。
她能感受到时亭瞳身上焦虑不安的情绪,他独身一人,被切断所有和外界的联系,星网也不能上,只能被圈在这栋空荡死寂的房子里,定期接受检查与治疗。
这对习惯忙碌的时亭瞳来说,是非常不适应的。
就像把一个从小干体力活的人扔到狭窄格子间里,也不用他干活,安心做一个被圈养的囚犯,然后指着上面的悬刀对他说,等着就好了。
等着就好了。
要么悬刀下坠,他死在里面。
要么被放走,但已经丢掉工作,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时亭瞳的情况还要更糟一些。
他还还有妹妹和妈妈,机器运转的每一天都需要钱。
唯一庆幸的是,在被抓之前,他已经交了这一年的治疗费和生活费。
至于其它的,只有等待。
时亭瞳每天都惶惶不安,只有见到游忆的那两面,才会有种安定的感觉。
即便游忆很少和他说话。
*
军部。
办公室的门被叩响,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
“上将,您要的资料。”
陈昭将文档放下,见游忆杯子是空的,便主动为她沏了红茶,轻轻放在桌旁。
陈昭就是那名Omega少尉,自从游忆和他初见后,他请了一周的假,再回来时,身上那股发/情期的味道终于消失。
游忆也去医疗室做了信息素疏导,一切归于平静。
陈昭看了眼时间,歪头道:“上将,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
“不用等我,你可以先走。”
第五军团在中央星的资料都是陈昭负责整理,自然而然的,他被派到游忆身边当助手。
陈昭立刻摇头,“哪有比老板下班早的道理,我反正也没事,不着急的。”
游忆扫过窗外,语气淡淡,“快下雨了。”
陈昭愣了一下,乐观道:“没事上将,我带伞了。”
游忆没再说话,陈昭也识趣退出房间。
女人扫过桌上资料。
那是一份死亡报告,死者叫吕风。
报告显示,昨天夜里,他死于一种致幻类药物。
当是在吕风的刻意激怒下,时亭瞳匆匆离开中央星,才造成他畏罪潜逃的假象。
在时亭瞳入狱后,吕风和没事人一样从餐厅离开,过着普通上班族的生活。
游忆曾经调查过他,背景很干净,似乎被人刻意处理过。
直到昨天,本该正常下班的吕风没有回家,而是走到一处隐蔽的巷子里。
巷子里没有监控,在吕风离开半小时后,里面走出一个人。
那道身影带着鸭舌帽,半张脸隐在口罩下,可游忆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苏洛。
而之后的监控和苏洛的去向,就连游忆也无法查到分毫。
在中央星能做到这种手笔的,放眼望去,也只有皇室那位。
很巧,她的终端传来震动:
【诺雅:陛下希望您早些回去休息,等今夜事情结束,我会向您解释。】
游忆放下文件,转头望向昏暗窗外。
不多时,雨水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是场急雨。
梁渺来时,肩身湿了一片,神情焦急又紧张,“上将,今夜好像不对劲。”
“怎么?”游忆抬眼,语气寻常。
梁渺连忙说:“军区封锁了几条主道,据说星舰场那边也封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梁渺心中觉得古怪,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五军团常年待在驻部,和中央星这边打交道少,也不清楚军部这边情况。
但今夜显然有问题。
游忆起身,“不用担心,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梁渺看向自家上将,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想还是闭上嘴,准备送上将回家。
游忆走时,雨势非但未减,反而有愈演愈大的趋势,她靠在后排闭目养神,却听见梁渺诶了一声。
“是陈昭少尉,我来时他就在,怎么还没走呢。”
游忆抬起眼皮,看向公交车站下那个人影。雨幕模糊男人的脸,单薄的身影站在风雨里,翘首等待着什么。然而下一秒,伞沿断裂,他的军
帽被风掀飞。
男人一愣,顾不上太多,抬步跑进雨里去捡帽子。
很突兀的,游忆想起时亭瞳。
第五军团的驻地也有雨季,集中在一个月里,高强度的下雨刮风。
也是一个风雨夜,时亭瞳为她撑起伞,自己头上的帽子却被风刮走。
时亭瞳只是顿住一瞬,继续往前走,游忆看向那顶可怜的帽子,问他为什么不捡。
时亭瞳当时怎么说来着。
“雨大,先送您回去重要,帽子我一会儿再捡。”
当然,那顶军帽最终还是丢了。
时亭瞳被罚了检讨,重新申领了一顶。
游忆敛起思绪,按下车窗,对不远处的人影道:“上来。”
陈昭看清是游忆后很是惊讶,他一边用手挡雨,一边道:“不用不用,我等公交就好,特别近。”
游忆:“今晚封道,没有公交。”
陈昭愣住,显然刚知道这个消息,他犹豫几瞬,还是上了车,与游忆坐在后排。
“麻烦您了。”陈昭小声嘀咕,“早知道我就听您的话,早点走了。”
游忆看了他一眼,没作答。
陈昭的住处离军部不远,恰好顺路,见游忆没说话,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的闭上嘴,一路都很安静。
回到庄园时,隔着很远,游忆看见落地窗前那道身影。
她刚走到门口,门便从里面打开。
“长官。”时亭瞳声音响起,视线扫过她湿透的肩身时,眉头一皱。
时亭瞳主动接过长官的外套,鼻尖刚嗅到一股味道,便听她开口。
“吕风死了。”
时亭瞳愕然,“什么?”
游忆继续道:“最迟也就这两天,事情的真相会公之于众,等结束以后,你就不用被困在这里。”
时亭瞳脑子飞快消化着这段信息,在游忆抬步前,他匆匆开口。
“长官,事情结束后,我还能留在军部吗?”
时亭瞳知道,他不可能再留在游忆身边当副官,可他还藏着最后一丝期望,他能不能留在军部。
游忆没开口,她只是看了时亭瞳一眼。
只一眼,时亭瞳最后那抹期望彻底幻灭。
“抱歉,我知道了。”
听着男人失落的语气,游忆想了想,补充一句,“等你症状恢复,或许还有机会。”
时亭瞳扯起唇角,笑意苦涩,他当然能听出来,长官只是在安慰自己。
过感症能恢复吗?
他只希望自己能晚一点面对死亡,再多赚一点钱就好。
游忆离开后,时亭瞳拿着衣服走到洗衣房,在将衣服放进机器前,鬼使神差的,时亭瞳低头,在衣角处嗅了嗅。
不是错觉。
还是那个Omega的味道。
很淡的一股果香,有些像柠檬,闻一下便能让人联想到夏天。
清新又诱人。
时亭瞳放下衣服,垂下眼,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只是有股难言的涩意涌起。
alpha与Omega才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游忆的身边,从来不缺优秀的Omega。
也不缺一个副官。
*
雨下了整夜,天亮时才停歇。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星际频道发布了一则紧急新闻。
[帝国督察长苏执通敌叛国,长期与星盗团勾结,已于昨夜抓捕归案。]
新闻循环播放着,穿插着几张照片,正是雨夜里苏执被抓捕归案的照片。
男人看向镜头,面容麻木又绝望。
拷着他的人,正是帝国元帅,顾崇舟。
顾崇舟不知什么时候回的中央星,悄无声息的参与了这场逮捕,就连游忆也是看见这则新闻后才知道他回来了。
背后还有苏洛的身影,他只冷冷注视着自己的父亲,面对媒体的采访,一言不发。
时亭瞳看着新闻,陷入长久的沉默。
游忆在他身边坐下,见男人欲言又止,主动出声道:“想说什么?”
时亭瞳动了动唇,“我没有得罪过督察长的人。”
他的军衔远远没达到接触督察长的地步。
“当然。”游忆语气平静,“你只是其中一个顶罪的。”
今早诺雅发消息给游忆讲述了全部经过。
督察长苏执常年与第五军团剿灭的那伙星盗勾结,以权谋私,就在游忆率军抵达荒星之前,苏执也照例让手下悄悄通风报信。
但这次星盗团没能成功逃脱。
游忆冷静做出预判,在时亭瞳的带队追捕下,那伙星盗团在逃亡过程中被拦截。
事情传到中央星,苏执一下慌了神,于是找到那伙星盗团老大的妻子桑薇,用其妻女威胁星盗。
但这显然还不够,他缺一个顶罪的人。
军部势力盘根错节,揪起一个牵连一片,但时亭瞳是个例外。
时亭瞳出身差,没有背景,这么多年也不是没人试图招揽他,但他从未动过离开第五军团的心。
最巧的是,时亭瞳和这伙星盗认识。他有着不算干净的履历,军衔不高,是最完美的顶罪人选。
只要指控时亭瞳,他的妻女可以光明正大生活在中央星。反之,他的妻女也会以星盗的罪名被处刑。
星盗老大很轻易做出选择。
按照计划,时亭瞳会被迅速处死。
只要死无对证,这件事就好解决,苏执有的是方法掩盖罪行。
游忆是唯一的变数。
任谁都没想到,游忆会用牺牲婚姻的方式,把时亭瞳生生保下来,还会顺藤摸瓜找到桑薇。
当初桑薇去找时亭瞳,就是知道自己丈夫被抓,天真的想求曾经认识,如今已是军部中校的时亭瞳救救她丈夫。
得知桑薇被游忆注意到,苏执立刻将桑薇母女送离中央星,打算找个偏远的地方再处理。没等他寻到机会动手,半个月前,顾崇舟在西极区拦下桑薇。
在桑薇的指控下,苏执罪行坐实。
苏执这些年的小动作皇室并非没有察觉,但他向来谨慎,证据难以收集。
只能放长线,钓大鱼。
按照皇室的计划,事情应该在半年后收尾。
阴差阳错,游忆的举动令事情提前结束,苏洛选择投靠皇室,作为证人出来指控自己的父亲。
和苏执有关的案件全被重新启动,包括时亭瞳。
游忆主动开口,“但你的过感症确实是意外。”
十分凑巧的,在被诬陷的当天,得了这种堪称绝望的病。
时亭瞳点点头,咽下话语。
他已经习惯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人。
游忆本以为事情会很快会解决,直到监狱那边传来消息。
时亭瞳还有刑期未服。
雷欧站在她面前,十分为难道:“时亭瞳虽然没有勾结星盗,但他失手伤人是真,身为帝国军人伤害公民,按照帝国律法,他还有三个月的刑期。”
游忆看着雷欧,表情异样冷漠,雷欧面上扯着笑,背后疯狂冒着冷汗。
要不是实验室的院长出言请求,雷欧才不愿意来蹚这个浑水。
时亭瞳站在游忆身旁,低声道:“长官,我可以跟他回去服刑。”
游忆的视线终于移动,漆黑的眸光落在时亭瞳身上,语调带着一丝古怪,“你知道跟他回去后会面临什么吗?”
时亭瞳的唇动了动,声音更低,“我知道。”
时亭瞳不傻,从被确诊过感症,在监狱被几个科研人员围着抽血那会就知道。
身为帝国首例得过感症的beta,他身上很有研究价值。
等失去游忆的庇护,不管是不是自愿,他都会进几趟实验室。
“你很有可能死在实验台上。”游忆平静道。
“不不不。”雷欧连忙开口,“监狱不会虐待犯人。”
被游忆眼眸一扫,雷欧的话瞬间弱下。
好吧,时亭瞳最开始的待遇确实很差。
时亭瞳话沉默片刻,“我不希望您为我为难。”
没有别的缘由,这就是他最真实想法。
游忆没理时亭瞳,而是对雷欧道:“我和他的婚姻关系
尚未解除。”
雷欧早就在等这句话,脸上立刻挤出笑,“当然,如果您愿意签下监护责任书,时亭瞳依旧可以在您家中服刑。”
说罢,他将早准备好的责任书拿出来。
得到游忆的签字,雷欧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离开庄园。
在时亭瞳罪名洗清后,帝国的几个医疗实验室都对他蠢蠢欲动。beta过感症患者,实验的最好素体,他太适合为医学做贡献。
雷欧只是第一批来探口风的人。
游忆上将会不会和时亭瞳离婚,时亭瞳会不会同意进实验室。
但当雷欧把消息带到外界后,那几个对时亭瞳蠢蠢欲动的实验室也不敢再打主意。
尚未结束婚姻关系这句话的含义很明显。
游忆依旧庇护着她这位曾犯下罪的副官。
雷欧离开后,游忆忽而开口,“明知道会被拉去做实验,刚才为什么还想跟他走。”
时亭瞳垂着腿侧的手蜷起,目光注视游忆,眨了眨眼,“我以为,我和长官您该离婚了。”
刚才游忆说未解除婚姻关系那句话时,时亭瞳心底也有惊愕,他知道游忆当初保下他,除了他的乞求外,更多是为了军团。
如今事情结束,长官为什么不和他离婚呢?
“方乐的医疗室也需要治疗数据,在你的症状恢复前,我不会和你离婚。”
默了几瞬,她补充一句,“也不会让你受伤。”
时亭瞳抬起头,目光注视看向游忆,半晌,他坚定而认真说。
“我会全力配合。”
待机良久的智脑屏幕一闪,冰冷的电子音播报:“遭了,有人沦陷了。”
心底那抹情绪一闪而逝,时亭瞳看向那个总是语出惊人的智脑,正走过去准备将它关闭时,屏幕上忽然出现几本电子读物。
《先婚后爱之暗恋成真》
《星际萌宝:纯情副官哪里逃》
《勾引性冷淡alpha的一百种法则》
《独门秘术,学会三招,夜夜销/魂》
智脑:“时先生,根据当前情景,这是我为您搜索的教程书籍,建议您背诵并默写。”
看着几本风格割裂的书名,时亭瞳毫不犹豫按下退出键,谁料智脑却卡顿一下,蹦出一个网站来。
智脑:“检测到情侣增进感情最爱逛的网站,需要为您下单吗时先生?”
跳出的网页上有着大量视频,下面则是购物界面,望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衣服和玩具,时亭瞳手指不自觉顿住。
就在他宕机的几秒,视频自动开始播放。
不知道智脑是不是故意的,画面中承受的正是个男性beta,身上点缀着装饰,攀着女性alpha的臂膀,一晃一晃的,蓝色眼眸失/焦含泪。
还是军装情节。
时亭瞳目光不受控的移过去,望着被随意扔在地上,交叠的军装。
下一个画面,女alpha挽起黑发,用嘴将手套咬下,将男beta扭了个方向,手套被塞到嘴里……
时亭瞳僵立在屏幕前,直到游忆走过来,问他在干什么。
“长官。”时亭瞳吓了一跳,如梦初醒,视线匆忙从屏幕上移开,脸颊烧的通红。
“我这就关上。”
十分凑巧,时亭瞳话语刚落,画面里的男性beta尖叫着喊了一声,“长官!x死我!”
两人具是一愣,就连游忆的目光也落在屏幕上,看清两人的装扮后,唇角抿了抿,黑沉眸色难以捉摸。
时亭瞳飞速关了视频,就当他想退出网页时,却被游忆抬手阻止。
女人的手捏着他的腕骨,带着alpha天然的力量,轻易阻止他的一切动作。
游忆肤色冷白,这是天生的,即便驻地烈日炎炎,她依旧晒不黑。
但时亭瞳不是,他没有alpha强大的基因,日晒雨淋,肤色呈健康的蜜色。
两人手腕交叠时,色差十分明显。
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游忆清晰感受到指腹下跳动的脉搏,擂鼓般一下又一下,不可忽视,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看着男人僵硬而无措的躯体,从脖颈开始烧红的脸色,还有那双不知道该看哪里的眼睛,游忆忽而轻笑一声。
她突兀的笑声显然令时亭瞳更加尴尬。
游忆偏头,仔细看过屏幕上那些不可描述的,眉梢微挑,“你……如果有需求,可以下单的。放心,客卧的隔音很好。”
可她说完这句话,时亭瞳猛地抬起头,活像被震撼到,说话都磕巴了。
“不、不用,我没有那种需求。”
终端传来推送,时亭瞳的心率在飙升。
再配上他瞪大的眼眸与通红的耳垂,让眼前这个向来冷肃沉默的男人看起来意外纯情。
游忆眼底淌过一丝微浅笑意,“无欲无求啊。”
这么多年,时亭瞳还是初次听见长官调侃人,他动了动唇,窘迫地移开视线,不知道该如何答。
好在游忆也不需要他真回答。
女人修长的指在屏幕上轻点,令人尴尬的声音与画面消失,智脑被迫调整到健康模式,失落的黑屏。
等一切结束时,游忆离开后,时亭瞳还站在一旁,耳根绯色未消。
白日还好,可夜深人静时,时亭瞳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脑子便不受控的播放白天在智脑看过的画面。
还有长官侧头问他时,那双含着蕴着微浅笑意的眼眸。
似积雪消融,他终于窥见一丝冰面下,游忆真实的情绪。
不再是那个冰冷锋利、遥不可及的上将。
六月末的天气,屋子里开着恒温系统,夜里不算热。
可时亭瞳却少见的觉得焦躁。
那些alpha和beta的画面克制不住的一帧帧放大在脑海,扰的人无法入睡,他只能坐起身,牙齿咬着舌尖,试图冷静。
他想起游忆白日那句随口的调侃。
无欲无求。
时亭瞳当然不是无欲无求,也不是没看过那种影片。相反,他十几岁在黑街底层挣扎求生时,见过的听过的都很多,性与暴力充斥着那里的生活,成了每个人无法割舍的部分。
他见过被迫出卖身体的,也见过主动沉溺其中的,那些欲/望肮脏下流,哭喊叫着,肆无忌惮发泄着。
后来进了军营,日子才算逐渐稳定下来,只是放假回公寓时,隔壁偶尔也会响起这种动静。
每次被吵醒,时亭瞳便索性不再睡,他会开始整理卫生,这是他疏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时亭瞳虽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可也确实欲/念浅淡,大多时候压下去,极偶尔才会用手,匆匆忙忙的,也不是为了图快活。
实在睡不着,时亭瞳起身开始做卫生。
即便是客卧,也比他租的那个小破公寓要大几倍,地方空空荡荡,收拾起来反而更快。
抹布被洗干净,镜子上最后一抹水迹被擦干后,时亭瞳冲了个冷水澡。
虽心静了,睡意也彻底消失。
忙活一遭有些口渴,时亭瞳放轻脚步出门,打算去接杯水喝。
可当他路过阳台时,骤然驻足。
女人搭在桌上的指尖微动,显然是发现了他。
时亭瞳指尖蜷起又松开,喉结滚动,抬步走过去。
“长官。”他声音压的很低,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哑意。
游忆抬起眼睫,扫过男人拢起的湿发,打湿的眉,还有沾着冰冷水汽的肌肤……唇角微不可察地弯起弧度。
“大半夜冲凉,做什么了。”
听见这话,时亭瞳心尖一颤,忍不住别开视线,耳根又开始发烫,可还是低声开口。
“只是睡不着,没做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
他不可能在长官的房子里做那种事。
因为移开视线,所以时亭瞳没看见,他说话时女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游忆也是初次发现,她这个副官怪乖的。
问什么答什么。
游忆将桌上的糖推过去,“没有烟,吃个糖吧。”
“谢谢。”时亭瞳拆开糖纸,柠檬糖的味道融在口中,他忽而停顿。
清甜、夏天。
和长官接触的那个Omega的味道很像。
糖分明是甜的,可含在时亭瞳口中,却莫名发涩。
他囫囵嚼碎柠檬糖,咽下去,“您也睡不着吗?”
游忆嗯了声,时亭瞳继续道:“有我能为您解决的吗?”
在驻地时,时亭瞳就住在长官隔
壁,夜里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就会立刻穿好衣服出去。
有时是有急务要处理,他问完这句话,就会得到指令,继而去加班完成工作。
但大多时候游忆只是单纯睡不着,她让时亭瞳回去休息,自己坐在岩石上吹风。
几乎每次,时亭瞳都会远远站在长官身后,当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少有的几次,是他受伤过重,实在爬不起来。
但如今,游忆听完这句话,目光再度落在时亭瞳的面上,一点点扫过男人锋锐的骨相眉眼,最终停在他喉间的抑制环上。
“信息素过感很痛苦吧。”
时亭瞳摇头,“已经好多了。”
被圈在房子里,项圈能隔绝大部分味道,方乐会定期给他注射抑制剂,现在的时亭瞳很少会感到痛苦。
微量的信息素刺激不到他,他还能闻到那些信息素的具体味道。
作为beta生活了二十几年,他人生头一遭能感受到alpha和Omega的世界是什么味道。
很微妙又新奇的感受。
但他只闻过那个柠檬味Omega的味道,还没有闻过长官的信息素。
游忆慢声开口,“我看过你之前的体检报告,你本来有大半的概率分化成alpha,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你虽然变成了beta,但体内还残存当时分化期的激素,又常年在战场,才会得过感症。”
游忆说罢,转过头,表情有丝奇怪,“刚才就一直看我,你想说什么?”
时亭瞳脱口而出心中念头,“我能闻一下您的信息素吗?”
“不能。”游忆拒绝的干脆。
“抱歉。”时亭瞳挪开视线,他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语气没多失落。
游忆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忽而,一个念头在心底闪过。
“你听说过吧,我有信息素紊乱症。”游忆说着,抬指点点自己耳上的阻隔器。
钻式耳夹安静戴在耳上,没有蓝光闪烁,就像个普通的装饰品。
时亭瞳心下一紧,指节蜷起,干巴巴道:“……听过。”
他没想到游忆会这么直白说出来,这两年她从未主动提过这事。
“所以,我没法外放信息素让你闻。”
游忆语调平静,似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夜风吹乱女人肩身的发,她靠坐在藤椅上,目光看向星幕,像是想起什么悠远往事。
“抱歉长官,我不知道您不能、”时亭瞳卡住一瞬,他直接站起身,“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的。”
作为一个alpha,得这种病肯定是不好受的,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
他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看着男人苍白而焦急的道歉和解释,游忆浅浅勾起唇角,“又不是你造成的,你道什么歉。”
“还是说,你也觉得这是件很丢脸的事。一个连信息素都不能外放的alpha,也满足不了Omega,说出来都可怜。”
“不是!”时亭瞳语气更急,声音都大了几分,“紊乱症是能治愈的,即便暂时不能外放信息素,您依旧……很优秀。”
最后三个字,他咬的很轻。
在时亭瞳心底,优秀这个词远远无法盖全游忆,但他一时间想不到更妥帖的形容词。
“你一个beta,怎么知道紊乱症能治愈?”游忆看过去,“你替我查过?”
被点破行为,时亭瞳脸颊有些发烫,他垂下眼,默认此事。
游忆眼底笑意更深,她坐起身子,缓慢道:“你要是不怕痛,非想感受一下我的信息素,也有一个办法。”
“什么?”时亭瞳愣愣问。
游忆抬指贴在自己唇角,抬起眼皮,唇角凝着若有若无的笑。
“还想吗?”
第16章 第16章吻
游忆的含义很明显,几乎在明示。
想感受一下的话,可以和她接/吻。
就算时亭瞳再迟钝,此刻也明白长官的意思。
夜幕低悬,庭院寂静,游忆弯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因她这句话而僵愣的男人。
游忆其实也有点好奇,经过上一次她的拒绝,时亭瞳会怎么选。
游忆心间猜想,他大概也会拒绝她一次,重新缩回去,继续当他那个沉默的副官。
这段时间,时亭瞳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个反光镜,回声石。她不问,他不答。
只有在战场上,男人才像变了个人,浴血的残酷令他多几分野性,鲜活而有力量感。
而不是现在这样,不知前路,有些拘谨又茫然的活着。
她垂眼在桌上摸了颗糖,正打算拆开糖衣时,男人的声音响起。
“您指的是?”时亭瞳还是怕自己会错意。
游忆笑笑,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道:“你不是很好奇吗,就这一次机会。”
时亭瞳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第一次、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游忆指尖夹着糖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良久,男人似乎终于做好决定,抬步来到她身前。
游忆始终坐着,瞥他一眼,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时亭瞳深吸一口气,单膝僵硬的半跪在游忆身前,轻轻仰起头,主动从施与者变成被施与的位置。
他看起来很紧张,呼吸都屏住,月色洒在男人深海般的眸底,泛着盈盈光泽,像仰头献祭,诱人而不自知的海妖。
当然,她这个迟钝的副官并没有当海妖的天赋。
他傻兮兮的等着和她接吻。
游忆好心俯身,她堪堪停在距离两指的位置,发丝垂在男人锁骨上,漆黑的眸底格外清明,没有一丝旁的情绪。
和那次的她截然不同。
她又问,“想好了吗?”
时亭瞳喉结滚动,两个念头在脑中打架。
一个告诉他不应该这样,他的命是游忆救回来的,就算以后无法在军部任职,也该给她留个好印象。
另一个嘲笑他,都眼巴巴蹲在长官身前了,难道还能走吗,自己抱着什么心思难道不清楚吗。一生一次的机会,抓不住就真的没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没有一条军令能让他参考。
时亭瞳眼底呈现纠结与茫然。
游忆看在眼底,没有帮他做抉择。
良久,时亭瞳最终还是僵着身子,贴了上去。
他想知道长官信息素的味道,哪怕痛苦,他也愿意。
这回游忆没掐着脖子把人推开,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
两次了,他的主动都出乎她意料。
时亭瞳没闭眼,鸦黑睫毛一颤一颤扫过她脸颊,泛起一阵痒意。
而且,他只是贴着,若即若离,还有点抖。
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这能感受到什么信息素呢。
游忆心间轻叹,她好心按住男人后颈,轻易撬开对方唇/齿,尝到那股柠檬糖的味道。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时亭瞳全程屏息,睁着眼,初吻生/涩又紧张。
在感受到男人绷紧的瞬间,游忆便往后退,她打开终端推送,果不其然,过感度很快突破正常值。
时亭瞳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他攥紧拳头,脖颈筋骨凸起,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看起来不太好受。
图什么呢。
游忆不理解时亭瞳的动机,但也没冷漠到起身离开,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她压住男人后颈,让人趴在自己膝上休息,然后一下下抚着他背脊,无言安抚。
游忆观察着终端,要是过感值降不下来,就把人拎去打一针抑制剂。
但事情比她想的要好很多。
不到三分钟,时亭瞳便逐渐恢复。
游忆耳上的阻隔器能抑制信息素的形成,何况口/液里的信息素本就很少。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她今夜没有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清醒且理智。
她不会失控,不会做出任何违背她心意的、更越界的举动。
“好了吗?”游忆拍了拍男人肩膀,目光落在对方锁骨上,再往下的,紧紧贴蹭在她膝盖上。
时亭瞳穿着最普通的黑背心,蜜色的肌肉绷着,在过感症的折磨下,他咬紧牙关忍着一阵阵的痛苦,其他的根本没在意过。
但游忆感受的很明显,她动了动膝盖,隔着薄薄衣料,石子一样磨过小腿。
随着每次呼吸,都在往她腿上蹭。
她动作有一瞬停顿,眼底晦意涌起。
确认时亭瞳恢复后,游忆掐起男人下颚,不容分说的将人从自己腿上撕开。
说是撕,其实时亭瞳在被掐起下巴时便清醒过来,主动从长官腿上移开。
埋在膝盖的重量消失,游忆看着自己裤腿上那一小块洇湿的痕迹,难得怔愣。
“口水?”
“不是。”时亭瞳看过去,脸色霎时一红,连忙从桌上扯了纸来擦。
“不是口水。”他低声补充,因太过尴尬,从脖颈红到耳根。
游忆扫过他濡湿的睫毛时,心中明了。不是口水,是激出的泪。
游忆按住男人擦裤子的手,收了收腿,“感受到了吗?”
时亭瞳攥着纸,嗓音很轻,“很凉。”
游忆重复道:“很凉?”
回忆起方才的感受,时亭瞳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凉,像在身体里塞满冰锥,血液瞬间凝固冻结,思绪也被剥夺。
和过感症的感受不同,有痛苦,但又带着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再多的,他没感受到。
听时亭瞳这么说,游忆抬手摸向右耳的阻隔器,神情若有所思,“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每次在医疗室,她放出信息素的时候,那帮人都不约而同戴上过滤口罩,如临大敌。
很多人说她的信息素太危险,太具攻击性,让人感到不适,但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凉’形容。
游忆思绪着,时亭瞳弯腰捡起地上的纸,抬头时看见长官裤子上那一块,动作不由停下。
“长官,我帮您把裤子洗了吧。”
毕竟是他弄脏的。
游忆刚欲说不用,抬头的那刻,话语哑住。
时亭瞳是弯腰站在她身前的,这个动作原本没有任何问题,可他身上的工字背心是紧身的,且领子低,从她的角度看,那道隐约的沟壑在此刻异样显眼。
再近一点,都能埋她脸上。
她忽然想起刚才时亭瞳趴在自己腿上时的感受。
游忆抿唇,牙尖又开始发痒。
若换成别人,游忆毫不怀疑这些举动含着刻意引诱的成分。
但偏偏做出这些举动的是时亭瞳,一个最不可能拥有这些弯弯绕心思的人。
她一向肃直板正的副官,处理军务时脑子挺活跃,但在某些情况下又格外迟钝。
而且他似乎现在都没意识到,他刚才趴在她腿上,蹭了她半天。
“不用,早点睡吧。”
女人语气冷淡,阻隔器忽闪一下。
时亭瞳能感受到游忆一瞬冷下的情绪,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顺着应好。
看着长官离开的背影,他垂眸将阳台收拾好,无言回到客卧。
时亭瞳没拉窗帘,他坐在床边,看月色透过窗子,洒在昂贵的晶石地砖上,如同一道细碎的银河,流光烂漫,触不可及。
他抬起头,望着高悬的星河天幕,思绪忽而被拉回某个在S92星的夜晚。
他与时弦月一起坐在疗养院的塑料小凳上,沐浴着月色,帮着护工阿姨挑拣着枯枝。
自从把妹妹和妈妈送进疗养院后,时亭瞳便出去打工挣钱,他平均一年多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时弦月总会把他忘记。
年幼的女孩躲进护工阿姨怀里,神情警惕又陌生,独留他一人站在原地尴尬无措。
后来时亭瞳入了军部,他听护工阿姨的话,每次回来都要给妹妹讲故事,让她留个印象。
办法很好使,时弦月总算能记住自己还有个哥哥。
那次也不例外,时弦月催促他,“哥,上次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
时亭瞳只能开口,“……后来战役胜利,那批被劫持的人质也被游忆长官救下,平安送回家里,一个都没少。”
“哇!游忆长官好厉害呀!”时弦月眼底崇拜。
时亭瞳嗯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温柔,“长官她就是很厉害。”
“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位游忆长官呀。”时弦月扬起小脸,天真又好奇的询问。
枯树枝断在掌心,时亭瞳愣了良久,时弦月却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捂嘴笑起来。
“我知道了,哥你喜欢游忆长官!一定是!”女孩说的坚决又笃定。
时亭瞳放下枯枝,严肃否认这件事,说长官只是他的上司。
时弦月还小,她并不能理解感情的复杂,她只觉得哥哥是在害羞。
时亭瞳想说她长大就懂了,可是看着妹妹懵懂的神情,还是咽下那句话。
有人生来就站在星河彼岸,被千万人簇拥。
有人生来庸常忙碌,被生活推着往前走,连活着都是勉强,遑论什么喜不喜欢这种多余的感情。
他和游忆之间隔着天堑,生来就不是一路人。他不能,也不敢奢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他的喜欢也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
从前一样,现在也一样。
作为一个beta,如今能知道长官的信息素味道,他已经很开心了。
*
苏执出事后,许多事需要处理,游忆这段时间忙的脱不开身。
中午抽空休息时,梁渺拿着饭盒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小蛋糕。
巴掌大小,很精致,上面用蓝莓点缀,旁边用巧克力酱写了‘谢谢’两字。
游忆目光落在小蛋糕上。
梁渺解释:“上将,这是陈昭少尉托我拿来的,因为上次顺路捎他的事,他不好意思当面送给您。”
刚才在路上碰见,陈昭求了他半天,梁渺才答应帮他拿。
“拿走。”游忆移开目光,声音淡漠,“以后这种东西别再让我看见。”
“是。”梁渺将刚放在桌上的蛋糕拿起来,心中再次感叹副官难当。
上次忘记问时副官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了。
梁渺将蛋糕还给陈昭,在陈昭不解的眼神下,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
“陈昭少尉,上将她已经有家室了,你送蛋糕不太合适,上将也不喜欢这种东西。”
陈昭被说的脸色煞白,抱着蛋糕道:“梁副官,我没有这种念头,我就是单纯想谢谢上将上次捎我回家。”
“我会将你的感谢传达给上将的。”
梁渺说罢打算回去,结果刚到门口,却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游忆快步走出,似有什么急事。
梁渺连忙掉头跟上。
“上将……”路过陈昭身前时,他小声唤道。
游忆置若罔闻,她一路来到车前,只扔下一句回庄园。
梁渺见游忆神情有异,以为时副官那边出了什么急事,一路猛踩油门,硬生生将车程缩短一半。
看见庄园门口停的那辆黑色豪车,还有整齐列阵的持械守卫时,梁渺心头一震,待看清守卫身上西极区的标志时,更是瞪大眼睛。
“上将,是顾元帅的人。”
游忆当然知道。
就在半个小时前,家中智脑忽然推送消息,检测到有生命体进入屋子。
庄园内所有人的生物信息都登记在册,智脑不会无缘无故推送。
游忆心下一沉,打开智脑监控,便看见了站在时亭瞳身前的顾崇舟,他身旁还有拿着热武器的副官。
似察觉到什么,年长威严的alpha看了眼摄像头的位置。
下一秒,监控被强制关闭。
游忆下车走到别墅门前。
她一言未发,两个守卫主动让开。
客厅内,时亭瞳和顾崇舟坐在沙发上,看见她进来,二人的眼神同时投来。
时亭瞳下意
识起身迎接,“长官。”
“父亲。”游忆没理时亭瞳,边走边说,“您怎么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高大男人转过头,隔着半张银制面具,充满压迫性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语气低沉。
“应该我问你才对,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军部吧。”
游忆眉头微蹙,便听顾崇舟继续说,“这么快赶回来,怕我伤害他吗?”
任谁都听出顾崇舟这句带着隐隐怒意的话,时亭瞳立在原地,梁渺更是心下一颤,又忍不住八卦的心。
早听说顾元帅和游忆上将这两年父女关系不合,竟然已经到这种水平了吗。
这是什么恶毒岳丈剧本。
因为不满女婿,所以私下偷偷威胁,梁渺眼神往桌上瞄了眼,想看看有没有那张经典的支票剧本。
这是xxx万,拿上,离开我女儿!
“您不会的。”游忆坐到顾崇舟身边,扫了时亭瞳一眼。
后者会意,带着梁渺离开房间,与门口那俩守卫站在一起。
游忆与顾崇舟见面时,从来不喜有旁人在场,每次时亭瞳都会替她守在门口。
房门合拢,游忆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父亲,“我以为您回来后会先联系我,没想到您会先来找他。”
“先联系你。”顾崇舟冷笑一声,“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父亲。”
他回来这么久,游忆都没去看过他。
游忆:“我给您发过简讯,问您住哪,什么时候回西极。您大概在忙,没看见。”
顾崇舟眉头拧成川字,他拿出不太常用的终端,点开其中一个置顶,果然看见那条被忽略的消息。
游忆确实发了简讯,还询问他哪天有时间,她会去看他。
但因为一些别的事,顾崇舟没看见这条信息。
顾崇舟放下终端,不自然的咳了咳,回答:“苏执的事还要处理一段时间,等下个月宫宴结束,我再回西极。”
男人扫过游忆耳上的阻隔器,沉声道:“你和时亭瞳的婚姻该结束了。”
顾崇舟是知道游忆具体情况的。
游忆道:“他还有刑期未服,我前脚和他离婚,后脚他就会被关进实验室。”
顾崇舟眉头蹙的更深,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半晌才移开目光,“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但愿你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但是小忆。”
游忆转过头,顾崇舟望着她的眼睛,似在看她,又似在看另一个人,眸底闪过旁人难以看透的复杂情绪。
“别人的真心也是真心,时亭瞳他没做错什么,你别给人希望,又把人抛弃。”
游忆淡声答:“我不会的。”
她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但愿。”顾崇舟移开视线。
随着顾崇舟离开,那些列阵守卫也散开,庄园再度恢复寂静,只剩几个园丁机器人慢悠悠打扫落叶。
游忆令梁渺回了军部,独自留在家里。
回到客厅,游忆直接询问:“我父亲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想起刚才和顾元帅的谈话,时亭瞳呼吸不由有些沉,他如实道:“顾元帅说,我不是Omega,和您不合适。他会安排好一切,只要我们尽快办理离婚。”
今天中午,时亭瞳正在打扫客厅卫生时,房门忽然被叩响。
他本以为是送食物的佣人,可打开门后便愣住。
时亭瞳跟着游忆见过顾崇舟几次,他对这位平民出身,靠自己一路打拼到现在的元帅有着敬佩之心,但从未说过话。
没想到第一次交谈,就是两人面对面坐着,谈论他与长官的婚姻问题。
没有逼迫与威胁,这位位高权重的元帅大人像一位普通的父亲一样,提起自己任性的女儿时,眉眼间还有抹无奈。
时亭瞳继续道:“顾元帅说,您有不得不和Omega在一起的苦衷。”
“你答应了?”游忆抓住重点。
时亭瞳抬起头,湛蓝眼眸看向她,“没有。”
这个回答令游忆惊讶,时亭瞳语调平静,又像在宣誓,“我说过,我只效忠您一人。”
既然游忆说过,婚姻还有存续的必要,那时亭瞳就不可能会在外人的影响下答应离婚,即便那位是游忆的父亲。
时亭瞳视线忍不住落在游忆耳上,他心间猜想,苦衷大概就是信息素紊乱症。
“长官。”他轻轻开口,“您可以告诉您喜欢的Omega,我们的婚姻是假的,等刑期一过,我会立刻从这里搬出去。我不会背叛您,也依旧会配合方乐博士做实验。”
时亭瞳艰涩滚动喉结,与游忆对视,“等您觉得时机合适,我们随时可以离婚。”
这是时亭瞳想出的最好的解决方式。
游忆需要Omega伴侣,既然这场假婚姻还有存续的必要,那他可以搬出去。
不会打扰长官和Omega约会。
“我没有喜欢的Omega。”想起顾崇舟方才说过的话,游忆眸色微微一沉,“就算有,如果我一边和他约会,一边不和你离婚,我父亲大概会更生气,也没有哪个Omega能接受自己当地下情人。”
时亭瞳闭上嘴,他没想到这点。
他可以配合长官,但中央星这些心高气傲的少爷们可不会接受自己的位置被他占着。
“是我没考虑好。”
“不用担心,我的苦衷有办法解决。”游忆看了时亭瞳一眼,“这场婚姻里承担风险的是你,比起我,他大概更担心你。”
“我?”时亭瞳没理解,神情颇为茫然。
游忆坐在沙发上,心想顾崇舟大概是担心他受情伤。
因为顾崇舟自己就经历过这种事。
谁都不知道,如今的帝国元帅十几岁时碰见过一个女人,傻乎乎奉上身心,结果被玩的团团转,骗到什么都不剩。
被甩以后,顾崇舟失魂落魄回了军部,后来女人又想找他复合,他信了,高高兴兴去赴宴,结果傻乎乎站在婚礼现场,看着新郎微挺的小腹,被宾客奚落嘲讽到泥土里。
没等婚礼结束,顾崇舟狼狈离开,一心在军部打拼。又从孤儿院抱回游忆,专心培养她。
后来一场战役里,顾崇舟伤到了脸,据说伤疤十分狰狞吓人,从那以后他便戴上面具,也彻底与那段纠缠不清的往事切断。
这件事还是游忆小的时候,听顾崇舟喝多的副官说的,她好奇询问后续,当时的副官叔叔只是抱着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
“小忆啊,要听你父亲的话,长大以后不要当感情骗子,你不知道你父亲为了你,遭了多少、”
“和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副官的妻子打断话语,抱起当时年幼的游忆,温声哄她,“小忆乖,别听这些,阿姨带你去睡觉。”
而时亭瞳和顾崇舟的年少经历很像,都是十几岁一无所有入军部,赤手空拳往上爬。
游忆能理解父亲的顾虑,但仅限于理解,她的决定从来不会被外界干涉。
可是时亭瞳看起来还有疑惑,游忆思索片刻,将这件事简明告诉对方,“他担心你被我伤害,骗身骗心。”
初次听说元帅大人的八卦情史,时亭瞳眼眶不自觉瞪大,眸底浮现惊讶与愕然,他看起来想说什么,但碍于种种,又闭上嘴。
不会的。时亭瞳在心底说。
长官根本没必要骗他。
第17章 第17章快赶上易感期了
游忆终端震动两下,是法庭那边发来的信息。
她刚欲回,余光瞥见沙发旁的一个杆状物。
时亭瞳连忙过来将拖布拿走,解释道:“我中午收拾卫生来着,忘拿走了。”
游忆脸色变得古怪,“有打扫的佣人和家务机器人,你不用做这些。”
“我、”时亭瞳卡住一瞬,“是我想找点事情做。”
说是在家中服刑,其实和休息根本没有差别。时亭瞳忙碌惯了,得知自己的罪名洗清后,更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什么都不做。
刚才顾元
帅看见他拿着抹布时,表情和游忆一样古怪。
时亭瞳还补充一句,“我只打扫了客厅和客卧,没进过您的卧室和其他屋子。”
游忆沉默半晌,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一直忘记告诉时亭瞳了,“三楼有健身室和游戏室,地下室还有电影房和全息模拟训练舱,你都可以进。”
她之前很少回这里住,是真忘了还有这些娱乐房间可以打发时间。
说完,她看向时亭瞳,男人穿着最简单的居家服,原本的短发长了些,碎发垂在眉骨上,气场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凌厉,反而多了几分温和。
只是常年握着武器的手如今握着杆拖布,看起来十分不和谐。
“想出去吗。”她忽然问。
时亭瞳倏地抬头,黯淡的眸底有光闪过,而后又垂下。
他平静开口:“长官,我还处于服刑期。”
这就是想出去的意思。
游忆起身走到男人身前,熟稔探指摸到抑制环的开关。微凉指腹在颈后摩挲时,时亭瞳倏然想起昨夜那个吻,他偏过头,耳尖发烫。
“你的监护人是我,只要和我在一起,出去也算服刑。苏执案的开庭也需要你去签材料。”
瞥过男人泛红的耳垂,游忆收回手,“抑制环和我的终端是绑定状态,必须保持在五米以内,不然会开启警报。”
时亭瞳回客卧换衣服,习惯性拿起那身制服,要穿上时才骤然滞住。
他不能以副官的身份跟在她身边。
防尘袋盖住那身再没机会穿的军装与籍牌,他压住心底涌起的失落,尽量保持平静。
时亭瞳下楼时,穿了身最普通的黑衣黑裤,看见他这身打扮,游忆多瞧了几眼,又在男人欲开口前时收回视线。
“走吧。”游忆开口。
夏季热风拂面,再度走在阳光下,令时亭瞳升起一阵恍惚。
从收到通缉令开始,直到今天,整整四个多月的时间,这还是他首次光明正大出门。
梁渺不在,时亭瞳遵着以前的习惯,走向驾驶位。
今天是苏执的审判日,帝国最高法院外围了一圈媒体,知道游忆向来不喜露面,时亭瞳将车子停在后院,避开那些人。
法庭内的人不算少,许多和苏执有关的证人都要出席。游忆与时亭瞳穿过走廊时,瞬间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大多数人和游忆打招呼,然后目光落在她身后那道紧紧跟随的身影上,面色疑惑。
男人一身黑衣,身高腿长,脊背挺直,下半张脸戴着阻隔器,脖颈上束着黑皮项圈,一双蓝眸只追随眼前人,连视线都懒得分给旁人。
气场冷肃缄默,十分认主的模样。
“那人谁啊。”有人小声道,“游忆上将什么时候多了个保镖啊,梁渺副官呢?”
那人的声音自以为很小,但黑衣男人还是听见了,他脚步停滞一瞬。
旁边的女生推了推说话的人,示意他别说了,等游忆两人离开后才道:“那哪是保镖,你没看见他脖子上的项圈吗。”
哪有一个保镖能有那么肃杀板正的气质,只有常年浴血在一线的军人,才是那种感觉。
“项圈?”那男生思索几瞬,忽而瞪大眼捂起嘴,似发现不得了的事,“天呐,游忆上将还和保镖玩这种情/趣游戏吗,戴着那种东西来法庭,他身上不会还戴着什么小玩具吧。”
女生痛苦闭上眼,懒得理这个蠢蛋,直白解释道:“那是时亭瞳!”
她说的声音大,霎时吸引不少人的视线,原本几个小声和同伴讨论的人看过来,神情了然。
“我就说他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原来是他啊。”
“时亭瞳?!”有人立刻瞪大双眼,踮脚张望着瞧过去,“他就是那个和游忆上将结婚的beta啊!”
游忆已婚的资料虽说只在军部公开过,但今天来法庭的人不乏世家权贵,基本都知道游忆和时亭瞳结婚一事。
当初许多Omega得知这个噩耗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时亭瞳是谁?他凭什么能和游忆结婚?
奈何时亭瞳鲜少露面,影像照片更少。这两个月里,许多人都在好奇,能让游忆不惜结婚也要保出的beta,究竟是是何方高人。
如今听说那个跟在她的黑衣男就是时亭瞳,不少人后悔刚才没仔细看看他长什么样,如今再看也来不及。
走廊里的几双眼睛盯着两人背影,眼巴巴看着她们走到最里面的房间,男人抬手敲门,俩人一前一后进入屋子。
屋子里,诺雅朝游忆和时亭瞳微笑。
看见诺雅,时亭瞳眸底有些惊讶,点头和对方打了招呼。
“我奉陛下命令来监察,你将这份表格填完就好。”
诺雅将手中文件递给时亭瞳,后者看了游忆一眼,坐下填写。
游忆靠在一旁,看着诺雅走到自己身前,开口道:“下个月宫宴,为顾元帅等人接风洗尘,陛下希望您也出席。”
因苏执一事,不止顾崇舟从驻地回来,还有其他身居高位的军团长赶回中央星,不约而同的是,几乎都带了家中小辈。
“只是接风洗尘?”游忆漠声开口。
被点破,诺雅无奈一笑,“这是表面的,主要是为大皇子殿下相亲,殿下好不容易才同意的。”
诺雅继续说,“昨天大皇子殿下还提过您,说您回中央星这么久也没去看看他,这次宫宴您要是出席的话,殿下他应该会很开心。”
“我会去的。”游忆答应后,诺雅松了口气,再度挂起公式化的笑容。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提到大皇子殿下时,时亭瞳有一刹慢下的动作。
等他写好,游忆看了眼时间,转头问,“快开庭了,你想去看吗?”
没想到游忆会问他,时亭瞳顿了几秒才说都可以。
他习惯性服从游忆的抉择,如果游忆要去,他自然要跟着。
游忆点头道:“那不去了,法庭封闭人多,信息素乱,你会难受。”
阻隔器和抑制环不能百分百隔绝信息素,尤其是这种封闭的环境下。
时亭瞳自己都快忘记这回事,想不到长官还记得。他骤然抬眼,心头跳动。
诺雅观察着二人,唇角笑意愈深。
刚出门口,游忆便发现楼道里的人比方才多了一倍,都直勾勾盯着她,和她身后的时亭瞳。
见游忆目光扫过,那些人又连忙转过头,表面看天瞅地闲聊,实则偷偷打开终端的摄像功能对准两人。
这些都是听闻游忆与时亭瞳婚后首次露面,悄悄从庭内溜来围观吃瓜的,年纪都不大。
看着那些举起的终端,时亭瞳下意识将手中文件遮起,拧眉走到最近一人面前。
“刚才的录像,麻烦删除。”男人开口,语气低沉。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终端,抬头梗着脖子道:“你、你凭什么管我!我没录!”
时亭瞳一言未发,抬手指向墙上那个【禁止拍照摄像】的标识,又重复一遍。
其余的人看见后,皆悄默默收起终端,装作无事一样。他们可不想和那人一样,在游忆上将面前丢脸。
站在时亭瞳面前的男生叫宣涛,被惯着长大的少爷,向来只有他凶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点名过。
男生面上挂不住,周围巡逻的警员听见动静,走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碍于游忆还在,宣涛脸色通红,不想将事情闹大,只能低头删了视频,嘴里还小声抱怨,“真服了,都被踢出军部了,哪来的脸这么横。”
时亭瞳没在意这几句,以往那些年,再难听的骂他也听过。
赶来的警长正在与游忆攀谈,其余警员挨个检查着终端,确保没有视频和照片存留后,将他们从走廊疏离。
这些人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被清走时也没闹,乖乖的离开,只有宣涛心里越想越气,凭什么就他一个被凶了,那些人都在看他笑话。
看着手中的半杯饮料,宣涛低下头,悄无声息用吸管将塑封面豁开。
警员正在清理无关人
员,宣涛慢吞吞跟在最后。
游忆正与警长交谈,余光瞥朝自己走来的时亭瞳,刚欲抬步,眼眸忽而眯起。
她抬手抓住男人手腕,将人扯向自己。
事情发生的很快,下一秒,半杯饮料摔在时亭瞳经过的地方,溅了满地。
走廊本就狭窄,时亭瞳距离游忆不过两步距离,平稳的步子被猛一扯,足下骤然踉跄。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官,时亭瞳瞳孔一缩,下意识想避开,哪怕撞向墙面也好。
alpha没有收力的意思,时亭瞳腰身一紧,整个人被迫撞进游忆怀里。
两人靠近时几乎是面对面,时亭瞳忙不迭偏开头,结果他的唇还是擦过女人耳后。
时亭瞳屏住呼吸,低声说了句抱歉。
温热吐息喷洒在耳上,游忆睫翼一垂,掐着时亭瞳腰身的力度不自觉加重,直到听见男人忍痛闷哼时,她才缓缓松开手,掀起眼皮。
全程不过几秒钟,目睹这幕的警长呵斥开口,盯着罪魁祸首。
“这是干什么呢!”
“我不是故——”宣涛心底快意,刚欲抬头欣赏时亭瞳狼狈的模样,结果就看见这幕。
女人站在原地,黑眸漠然看着他,怀里还搂着个男人,不是时亭瞳还是谁。
与游忆对视的刹那,宣涛心底一激灵。
警长显然认识宣涛,训斥了几句后便压着人来到游忆身前,勒令他道歉,口中还替他说了几句小孩子不懂事一类的话。
宣涛一下子蔫了,耷拉着脑袋,“对不起游忆上将,我真不是故意把饮料弄洒的,我这就收拾干净。”
“别对我道歉,你要泼的人不是他吗。”游忆眸光扫过宣涛,声音不急不缓。
警长没想到游忆说话这么直白,他脸上的笑尬住,又急忙催促宣涛道歉。
宣涛深吸一口气,老大不情愿的和时亭瞳道了歉。
“时副官,你看这?”警长看向时亭瞳。
时亭瞳不是会为难人的性格,他说完没事后,警长心底勉强松了口气。
警长将游忆与时亭瞳送到门口,再回到走廊,看见宣涛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忍不住斥责几句。
要不是宣涛的父亲和他是旧识,他才不愿意插手这事。
“要是你爹知道你今天险些得罪了游忆上将,回家等着挨骂吧。”
宣涛不以为意,“我只是想教训时亭瞳而已,他都不是军部的人了,怎么就得罪游忆上将了。”
警长冷笑一声,“他是被军部除名了,但你别忘了他现在的身份。”
什么身份?
当然是游忆的爱人,有结婚证那种。
“不是说那是假的吗……”宣涛反驳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小。
“既然是假的,为什么时亭瞳的案件已经结束,上将她还不离婚。”警长懒得废话,扔下这句便离开。
他接触游忆的机会不多,却也听过对方冷心冷情的性格,游忆从来不是会管这些小事的人。
她今天不仅管了,还是替时亭瞳出头。就很令人深思。
其实奶茶从身后泼来时,时亭瞳不是没察觉,他刚欲躲,就被游忆扯了过去。
出去后,时亭瞳还是说了句谢谢。
游忆停下脚步,不是因为这句谢,是因为她看见了苏洛。
“游忆姐姐。”苏洛低声打招呼。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红肿着眼眶,表情有些僵硬,和平日那副天真娇纵的性子判若两人。
只是看见时亭瞳时,苏洛表情还是有些复杂。
按照以往,时亭瞳应该主动避开,如今碍于抑制环的限制,他只能后退几步转过身,努力让自己不当个那么显眼的电灯泡。
可距离太近,他还是被迫听见两人的谈话。
听见长官安慰苏洛的那句别难过。
骤然被喜欢过的人关心,苏洛吸了吸鼻子,眼眶再度泛红,“我不难过,我很开心,开心现在没人能操控我的婚姻了。”
“游忆姐姐,我之前追求你,是因为如果不和你结婚,我父亲就要把我联姻给那个比他年纪还大的总长。我现在很开心的,一点也不难过。”
像是在说服自己,苏洛一直小声重复,可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
女人拿着纸巾的手出现眼前,苏洛怔愣,接过后紧紧攥在手里,“谢谢。”
苏洛擦干泪,抬起头,目光看向游忆耳上的阻隔器,他启唇想说什么,又闭上嘴,只低声道:“游忆姐姐,祝你幸福。”
苏洛离开后,那个站桩的男人才回到游忆身边,低声唤她长官。
时亭瞳内心极为复杂,他在游忆身边这些年,能看出来苏洛真心喜欢长官,长官对他亦有好感。
如果不是他。
长官和苏洛说不定已经在一起了。
“在想什么?”女人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
时亭瞳本想说没什么,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乖乖说出来。
“想您和苏洛少爷。”
“我和他?”游忆少见的有些疑惑,几瞬后才意识到什么,“你想多了,即使没有你,我和他也不合适。”
时亭瞳杵在原地,拇指指腹无意识搓着指节,不知道该说什么。
即便不是苏洛,也不应该是他。
他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在游忆身边更是格外沉默,这两个月里,他和长官闲聊的次数已经比过去四年还要多。
游忆岔开话题,“时间还早,去一趟医疗室吧,新药剂出来了。”
时亭瞳没有异议,抬步跟上。
医疗室离的不远,就在军区医院最里面的一栋高楼,指纹录入后,电梯直达顶楼。
相比温暖的一楼大厅,顶楼的气温从出电梯开始便骤降,过低的冷气打在身上,瞬间激起层鸡皮疙瘩。
几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研究员路过,方乐从她们身后走出来,迎接两人。
看见时亭瞳时,方乐还乐呵呵道:“还没恭喜你洗脱罪名,重获清白。正好你今天来了,一会试一下新药剂。”
这段时间,方乐一直带着手下研究时亭瞳的案例,隔段时间便更新一支药剂,他如今的身体状态已经趋于稳定。
几人走到实验室,里面站着一个正在配置药剂的年轻男人,气质儒雅随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见时亭瞳的时候,还对他笑了笑。
“你好,我是方博士的助手,祝安。”
看着男人主动伸出的手,时亭瞳礼貌性和他握了握手,自报家门。
“时亭瞳。”
祝安笑意温和,“我知道你,首例beta过感症患者,你看起来恢复的很好。”
看见这两人,方乐朝游忆挑眉,眸中染上一丝看好戏的意思。
祝安是她的助手,也是两年前医疗室里第一个知道游忆信息素二次进化的那个Omega研究员。
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
祝安和时亭瞳打完招呼,走到游忆身边,“游忆、”
他顿了一瞬,改口继续,“游忆上将,好久不见。”
游忆点头算作回应。
“别叙旧了,干活吧。”方乐打了个响指,让两个研究员去给时亭瞳做例行检查,她则与游忆走到里间小屋。
时亭瞳刚欲跟上,却被研究员拦住,指指一旁的机器让他进去。
游忆步子一顿,转头道:“放心,不会超过五米。”
话语落地,她与方乐祝安进了那间小实验室。
房门被严丝合缝关上,隔着一层单面玻璃,她能清楚看见时亭瞳那边的情况。
等两人戴上隔离罩后,游忆将耳上阻隔器摘下,即便她有意控制,狭小的实验室还是弥散一股极淡的冷冽气息。
方乐将阻隔器的数据上传,祝安则拆开一片医疗贴,贴在游忆右耳靠后的位置,注意着分寸,贴好后很快收回手。
游忆的腺体不在后颈,而是在耳后。
随着时代发展,恋爱性向增多,许多人不再追求ao所谓的天命注定,而是放宽择偶条件。
ab恋、aa恋、bo恋、甚至oo恋都逐渐出现在公众视野。即便几率很低,但这其中
也有能孕育后代的组合,就是生下的孩子有可能腺体异位。
这些年腺体异位症患者不算多,因其对身体健康毫无影响,不少人还视作一种特立独行的标志。
游忆从没在意过,直到今天下午。
“你下午去干什么了。”方乐指向屏幕,语气惊疑。
那段时间,游忆的信息素出现极不正常的紊乱,快赶上易感期的时候了。
“你不会是去找那个Omega少尉了吧。”方乐眼神狐疑,上下打量着游忆,“刺激成这样,他又到发/情期了?”
闻言,游忆指尖一动,转头看向外面。
一面玻璃之隔,时亭瞳正坐在仪器里接受检查。
和陈昭无关,她紊乱值不正常,全拜法庭走廊上,时亭瞳不小心用唇蹭过。
作为第二性/器官,没人会主动去刺激alpha的腺体,那样做的人大概会被钉死在床上。
奈何时亭瞳是个迟钝的beta,他根本不知道游忆的腺体在哪,蹭完还敢对着她腺体吐息说话。
游忆敛起思绪,声音平静,“和他没关系。”
方乐瞬间了悟,“那就和时亭瞳有关系。”
说罢,她又揶揄一句,“看不出来,他手段了得啊。”
祝安在旁默默听着,轻声插话,“虽然没有机会成为您的Omega,但我和方博士一样,还是建议您还是尽快找个S级的Omega结合,稳定信息素的水平值。”
见游忆神情依旧,祝安眼底闪过忧虑,继续道:“beta不能帮助您缓解,那个少尉很适合您。”
游忆终于抬起眼皮,重新戴上阻隔器,沉沉黑眸扫过祝安。
察觉到游忆的不悦,祝安低下头,“不好意思,是我多嘴。”
方乐心中叹一口气,对祝安道:“你去看看时亭瞳的情况。”
把祝安打发走,方乐道:“你知道的,医疗室的人都很担心你,你该物色下一个对象了。”
“知道,但不是现在。”游忆声音不冷不淡。
方乐无奈抬眉,拿出一针药剂,“不提这个了,新药剂出来了。”
她把药剂交给游忆,忽而道:“你知道这个药剂里面的主要成分是什么吗?”
没等游忆问,方乐自顾自答:“是Omega发情期抑制剂。”
方乐把时亭瞳近期的过感值调出来,解释道:“我说过,他对信息素的反应和发情期Omega对信息素的反应是一样的,只是感受截然相反,一个欢愉,一个痛苦。”
“抑制剂治根不治本,最多一两年,他的身体对抑制剂产生耐药性后,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个到头是什么意思,无需解释。
现在高强度的药剂会让时亭瞳的身体快速恢复,同样的,在一两年后,他也会死的很快。
“还有另一种办法。”方乐打开冷冻柜,取出另一罐药剂交到她手上,欲言又止几次,还是开口。
“逆转过来,用高阶alpha的信息素做抗体药,慢慢让他适应,直到症状消失。”
看见标签上[Y01]的标号,游忆已然明了。
她开口,语气终于有些波澜,却听不出是喜是怒,“所以你用我的信息素做抗药剂。”
“你是他的alpha啊,不用你的用谁的。”方乐自然答道。
见游忆不笑,方乐自己尬笑两声,“因为你的信息素是医疗库里最高等级的,如果他连你的信息素都能承受,其他的影响自然会消失。”
话锋一转,方乐神情正色,“当然了,这只是最好的假设结果,帝国没有这种先例,不排除实验中的其他风险。你俩自己选择吧。”
听着方乐的话,游忆缓缓抬眼,看向玻璃外的那个身影。
男人唇色有些苍白,抽血结束后,他按着臂膀上的棉球,蓝眸看向她所在的房间。
当然,时亭瞳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乖乖站在那里等。
和她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军犬一样,陪她风雨无阻,无怨无悔。
第18章 第18章她掐的
内室的门被推开,时亭瞳刚欲抬步,就见方乐又将门虚掩上。
男人脚步停在原地。
方乐回头看了一眼,带着祝安等人离开。
她私心希望游忆能同意第二种治疗方案,如果成功,算是帝国医疗史上的一大进步;如果失败,往后再出现beta过感症患者,也有案例做参考。
但这种事,还是留给当事人决定吧。
一时间,偌大的实验室空空荡荡,就剩时亭瞳一人。
男人走到那道虚掩的门缝前,语气关切,“长官,您还好吗?”
很快,熟悉脚步声响起,女人的身影出现。
游忆将两种药剂摆在时亭瞳身前,阐述了两种治疗方案,最后抬头注视男人,面色冷淡,语调平静。
“自己选吧。”
这是时亭瞳的人生,她不想替他做决定。
保守治疗或成为首例实验体,几乎不用犹豫。
不出意外,时亭瞳选择了第二种。
“长官,实验中途出现的一切风险,我自愿承担。”
即便游忆对他这个决定不意外,但还问了句,“为什么。”
时亭瞳喉结滚动,语气发涩,“长官,我想活着。”
哪怕只有一点微末的机会,他也想试试。从十四岁家中横遭祸事到现在,长达十一年的时间里,时亭瞳从未想过放弃活着这个念头。
游忆与他对视良久。
不久之前,她在监狱见到被抓回来的时亭瞳时,那时的男人狼狈又凄惨,眼中布满血丝,也挣扎哀求着她别抛弃他,他想活着。
他的生命力一直都很顽强。
像一株石缝中挣扎长出的草,哪怕风吹雨淋,被肆意践踏,依旧穿透硬石,拼命汲取阳光活着。
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游忆扯了扯唇角,错开目光。
心底却莫名动容一瞬。
或许是因为时亭瞳,也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养的那只军犬。
说是军犬也不对,它原本是当军犬培养的,但因为性格太活泼而落选,被游忆抱回家里,陪她度过了漫长又无聊的童年。
那只犬叫星星,也有着一双蓝眼睛,后来死于一场恶意投毒,临死前,星星趴在她怀里,舌头不断舔她的手,圆圆的眼睛含着泪,看着她,小声呜咽。
她知道它想活,可是没人能救得了它。
后来投毒那几个人进了ICU,有人说她冷血,为了一条狗,害得几人落下终身残疾。
顾崇舟虽然没训斥她,但看她的眼神亦复杂不已,像是懊悔,又像是失望,年幼的游忆看不懂那是什么情绪。
那之后没多久,顾崇舟就带她去了战场,妄图改变她有些畸形的观念。
游忆在战场上见过太多死亡,昨日并肩的战友,眨眼间便天人永隔,以至于长大后的她,总给人一种毫无人情的冷漠感。
“长官?”长久的静默中,时亭瞳率先开口,语气充满不确定。
游忆思绪回笼,“决定就好,我叫方乐来。”
谁料方乐却没来,而是在终端那头说她不方便打,只让游忆给他注射,她一会儿再来观察情况。
游忆没懂有什么不方便的,直到方乐发来四个注射点。
后颈、臂膀、臀后、腿内侧。
前两个很正常,可看着后两个,游忆的眸色缓缓暗下。
为了显示不是一时兴起的恶趣味,方乐还特意发来了图,上面是医疗室出品,标准的注射位置和姿势。
很健康、很医疗、没有任何遐想的空间。
如果对象是时亭瞳和正常医疗员的话。
游忆眉头微蹙,问其他的男研究员呢?
方乐很快回复:下班了。
游忆关上终端,走到操作台前,戴上医用手套,抽出四支注射针,将药剂平分。
全程,时亭瞳都安静站在一旁,看她操作。
直到她把四个注射点告诉对方。
时亭瞳表情怔
了怔,他想说要是不方便,他可以自己注射的。但见长官神情如常,他又闭上嘴,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游忆告诉时亭瞳药剂里含有高阶alpha信息素,注射后会产生反应,却没告诉他信息素的提供者是她自己。
臂膀注射很常见,游忆将针管扔进废弃箱,用消毒棉签擦过男人的后颈。
beta的腺体早已萎靡,基本上和没有一样,没有天性赋予的功能,自然不会对外界的刺激有反应。
随着药剂缓缓推进,时亭瞳紧攥着拳,额角生出冷汗,脸色变得更差。
游忆观察着男人的神情,顺便看向屏幕上的过感值,“太难受的话,可以缓缓。”
毕竟是直接注射含有信息素的药剂,即便稀释中和过,还加了镇痛的药,可对于一个过感症患者来说,痛苦依旧只多不少。
游忆本意是让时亭瞳适应一下,可没想到随着时间流逝,男人的状态更差。
他有些脱力,要牢牢抓着扶手,才能确保自己不从椅子上滑下去。
见他如此,游忆询问过方乐,决定快速注射完。
“能站起来吗?”她问,“能的话去那趴着。”
时亭瞳点点头,奈何刚站起来便眼前发黑,钝刀割肉般痛感蔓延开,只想蜷起身子。
游忆只好扶住他,半搂着人往前去。
靠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椅上时,时亭瞳终于清醒些,他抬起头,只见长官望着自己,目光落在他的腰带上,含义很明显。
时亭瞳喉结滚动,默默低下头,或许是因为过感症,他动作颇慢,指尖也有些抖。
他心间知道,这不算什么,刚进军营学急救的时候,医疗官和他们讲过很多,要是因为羞于袒露而耽误治疗,那才是蠢到家了。
在医疗员和队友的眼中,只是一块需要被抢救的肉而已。
游忆耐心等着,医疗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指,指尖无意识转动注射器,偶尔瞥一眼男人的进度。
等时亭瞳准备好,游忆出声让他转过去,后腰的衣服被撩上去,露出那截劲瘦腰身时,她的动作凝滞。
不是因为时亭瞳后腰的旧疤,而是他侧腰处,泛着青的印子。
那是她下午掐出来的。
天性使然,alpha的力气本就凌驾于beta和Omega之上,也不知道是她掐的太重,还是时亭瞳的皮肤太爱留印,亦或者两者都有。
游忆移开目光,往下扯了扯,药剂注入后,又给他扯上。
就剩一针了。
背面还好,等时亭瞳转过来,游忆才发现男人冷汗已经打湿发丝,鬓角的发黏在一处,鼻尖也冒着汗。
与她对视那瞬间,时亭瞳抿了抿唇,乌龟似的,慢吞吞移开目光。
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错开视线。
游忆大概知道为什么,她将时亭瞳的一只腿放在医疗椅自带的腿架上,语气冷清,“别绷着,最后一针。”
时亭瞳嗯了声,尽量放松,连脸都往旁边偏,从脖颈蔓延开一片绯色。
但因肤色较深,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他知道,他不该生出别的情绪。
长官黑瞳注视他时,眸底漠然一片,半点旁的情绪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研究员下班,长官她不会亲自动手。
在她眼中,他大概和一块会动的肉没区别。
游忆没注意时亭瞳在想什么,因为她发现,正面也能看见掐痕。
时亭瞳的肤色很健康,他并不瘦弱,也不算太壮,身材匀称又结实,哪哪都能看出锻炼过的痕迹。
也正因此,蜜色肌肉上的青紫痕迹,不仅不让人心疼,反而会莫名勾起几分施/虐欲。
冰冷的消毒棉签擦过,随着最后一针药剂注射完,信息素在体内肆虐,时亭瞳终于压不住,泄出几声痛哼。
他单手捂住脸,挡住自己有些扭曲的表情,脖颈却克制不住凸起筋脉。
许久没感受过的痛苦如潮水漫过神经末梢,痛感和寒意掺杂,如同将他按在冬日的冰碴上,任由寒意穿透身体。
也正因此,时亭瞳没看见游忆耳上闪烁的蓝光。
游忆找了个毯子给对方,自己走到屏幕前,一边看着各项数值变化,一边将手放在他发上,轻轻揉了揉。
她没注意到,掌下男人有一瞬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时亭瞳的过感值一点点降低,他的思绪重新凝聚。
“好了?”女人的声音响在头顶。
时亭瞳呼吸有些急,他撑坐起身子,冷汗顺着下颚流下,点点头。
十五分钟。
时亭瞳的过感值从飙升到恢复。
游忆心中有了数,扫他一眼,“穿上衣服,我叫她进来。”
几分钟后,方乐看着屋内静默的两人,还有明显尴尬的时亭瞳,戏谑的目光落在游忆身上,笑而未语。
方乐笑眯眯去看数据,“恢复挺快,比我预期要好。现在有明显不适吗?比如呕吐感或者头疼发热一类的?”
时亭瞳仔细感受一遍,低声说没有。
游忆忽而开口,“他体温偏低。”
从她刚才按住时亭瞳的腿时就感受到,前两针注射后,男人的体温便开始发冷。
低温可不是小事,方乐给人测了体温,还好是在正常范围内,她松了口气道:“回去休息几天吧,他半夜大概会发烧,烧的厉害可以吃点退烧药,有其他症状再联系我。”
天色已经不早了,离开前,方乐拿来一份协议,放在时亭瞳身前。
“虽然很难开口,但口说无凭,为了防止实验中途出现意外,你家人来闹事,签一下实验协议对彼此都好。”
碍于种种前车之鉴,每个自愿成为实验体的人都要签,白纸黑字罗列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足足有十几页。
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
实验途中,所有风险由实验者自行承担,哪怕死亡。
时亭瞳匆匆扫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名按手印。
对于时亭瞳的痛快,方乐感到十分诧异,“你都不仔细看看吗?万一掺了什么非法的人体实验呢?万一我要把你切块走私呢?”
那可是涉及生命的实验啊,不是闹着玩的,怎么签的这么痛快。
时亭瞳低声开口,“我相信帝国的医疗室。”
方乐怔愣片刻,随即一乐,眼神看向他身后站着的人,“你是相信游忆吧。”
被点破,时亭瞳也不尴尬,他很自然的承认,“是,我也相信长官。”
方乐不再自讨没趣,说了点注意事项后便让人离开。
两人走出大门,傍晚残阳映在面上,镀一层金色滤镜,晃得人睁不开眼。
微风拂过,吹起女人肩身碎发,她抬眸看向落日,眼眸微微眯起,身周冷冰冰的气场似乎也消散几分。
时亭瞳站在旁,安静望着游忆。
直到她收起目光,抬步离开。
时亭瞳打开车门,正等长官坐进去时,手腕忽而被握住,下一秒,女人微凉的指腹贴在他额角。
“你发烧了。”游忆淡声道。
时亭瞳抬手摸摸额头,多年的习惯让他迅速判断出身体状态,确定道:“只是低烧,不会影响开车。”
beta的身体素质没有alpha好,也没有强悍的自愈系统,受伤以后发烧再正常不过了,虽然身体仍有不适,但这种程度不会影响时亭瞳做任何事。
他没那么脆弱。
游忆看他一眼,没再阻止,坐进后排座椅。
时亭瞳心底稍微松口气,快步走到驾驶位,车子缓缓驶离医院,朝着军区总部的方向去。
游忆中午忽然离开,先是带着时亭瞳去法庭,又来医疗室折腾一下午,军部还有文件等她签署。
窗外风景急速倒退,时亭瞳很熟悉这段路,每次他与长官回到军部,都和现在一样。
他开车,长官坐在后面。
唯一不同的是,军部的面部识别系统对时亭瞳亮了红灯。
屏幕上的照片还是男人通缉令上的那张证件照,画着
红叉,底下亮着鲜红的字。
【注意!高危人员!】
时亭瞳站在闸机外,看着自己的照片,神情茫然无措。
他在军部待了近十年,小半个人生都贡献给军区,却是头一次被拒之门外,即便心底早做好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说一点难过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他张了张嘴,刚欲说自己在门口等就好,忽而想到什么,硬是把话吞下去。
他的抑制环有距离限制。
游忆站在一旁,将时亭瞳的一切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她垂眸伸手,用权限将闸机刷开,“跟上。”
时亭瞳一愣,连忙应是。
他一直没看见,机器的右下角有个很小的[切换身份]选项,只要他一点,就可以进来。
高危人员不能进军部。
但游忆上将的伴侣,可以随意进出。
时亭瞳没发现,游忆自然也没提醒他。
军部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时亭瞳的,从他被诬陷开始,许多人信以为真,私下都曾偷偷骂过他。
[早说了,和星盗沾边的就没什么好东西。]
[军部白培养他这么多年,养出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听说他小时候就进过监管所,根上就是劣的,怪不得长大蹲局子。]
[他怎么没直接死在外面呢,游忆上将何苦捞他。]
…………
诸如此类的话有许多。
但在真相大白后,这些人又变得沉默,只当自己没说过这些话。
正值下班点,游忆带着时亭瞳逆流穿过,人群自动分流,许多人看见时亭瞳时都分外惊讶,有些对他点头微笑,还有些人对他喊了声‘时副官’。
这其中,也有旧日军团的人。
听见熟悉的称呼从往日同僚口中说出,时亭瞳说不清心底什么感受,他没回应,只沉默跟在长官身后。
办公室里,梁渺抱着文件焦头烂额,看见时亭瞳那刻,犹如看见了救星一般,眼睛都亮了。
他正好有事要问时亭瞳。
“上将,您终于回来了。”梁渺例行汇报,随后拿着几份文件,问自己是否能询问时亭瞳。
梁渺和这边的人不熟,很多交接流程没人告诉过他,想尽快熟悉,直接问上一任副官是最好的办法。
时亭瞳当年也是直接问的诺雅。
“你带他去熟悉吧。”游忆说着摘下终端,递给时亭瞳。
男人接过终端,眼眶微微瞪大。
梁渺在旁边见鬼一样瞪大眼,那可是终端啊,多私人的物品,上将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时亭瞳?
两人离开屋子后,梁渺迫不及待地问,“时哥,上将为什么要?”
他封住嘴,指向被时亭瞳稳稳拿着的终端,眼中的八卦火一样燃烧。
时亭瞳说了抑制环的事,梁渺这才了然,又偷瞄对方几眼,心中嘀咕,他还以为时哥已经和上将亲密到这种程度了。
但瞄完几眼后,梁渺便发现什么,惊讶开口,“时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不耽误事,正事要紧。”时亭瞳低声开口,神情严肃,梁渺便也没多问。
军区总部和军团的驻部不一样,这里的事务更加繁杂,关系乱,对接也多,时亭瞳简短快速给他捋了一遍,梁渺记得认真。
结果等俩人回去时,给他们开门的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他明显认出时亭瞳,好奇地歪头瞧他好几眼,随后回到游忆身边,低头开口,声音清脆如泉。
“上将,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在得到应声后,年轻男人笑笑,抬腿朝外走。
时亭瞳原本毫无表情,直到他与那人擦身而过的瞬间,鼻腔忽而飘进一抹若有若无的柠檬气息。
香甜、清爽……沾染在长官的衣角。
时亭瞳脚步滞住,视线扫过去,记住那人的军衔和姓名。
原来是一个叫陈昭的Omega少尉啊。
没有苏洛那么漂亮,但却有股军人独特的气质,单薄的身板挺直,坚韧又灵动。
他收回视线,表情一如既往,看不出半点差别。
只是垂下的指尖微微蜷缩。
如果他也是Omega就好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时亭瞳骤然清醒。他低下头,指甲深深抠入肉里,拼命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挖出去。
他不能是Omega。
终端被时亭瞳还回去,梁渺过去汇报,冷光灯映在女人面上,切割出明显的阴影轮廓。
游忆分明没什么表情,可时亭瞳能感受到,长官有些不悦。
通常这个时候,时亭瞳都会停止汇报,将文件放下,安静等待长官开口。
但梁渺没察觉到,他仍在继续。
时亭瞳看向梁渺,唇瓣动了动,又闭上,他起身接了一杯冷泡茶,加了冰块,放在办公桌上。
游忆视线看过去,时亭瞳已经回到原本的位置,安静降低存在感。
茶杯内荡起层层波澜,味道是她惯喝的荔枝味。
“告诉他们,计划不成立。”
游忆移开目光,将文件放在桌上,淡声道:“无论多久,在调查清楚K08的星兽活动轨迹前,我不会让军团的人白白送命。”
梁渺点头,领命离开。
游忆没喝那杯茶,夏夜里,冰块很快融化。
所有事务处理完毕,游忆神情微微放松,起身经过男人身旁。
“走吧。”她道。
“是。”声音沙哑,带着疲惫闷意。
游忆足下一顿,转头看清时亭瞳的模样时,眸子霎时眯起。
男人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绯色,游忆抬手一探,果然滚烫,也不知道烧多久了,眼尾都烧红了。
“烧这么严重,怎么不说?”游忆语气冷下。
时亭瞳缓慢眨眼,也摸了摸自己额角,竟然还说,“长官,不严重的。”
只要能动,能说话,清醒着,对他来说都不算严重。
烧傻了吧。
游忆打量几眼,忍不住想。
她一句话没说,与时亭瞳一前一后走出门,路上恰好碰上几个同僚,和她打完招呼后,几人不约而同看向时亭瞳。
当着游忆的面自然没说什么,但在两人走后,几人面面相觑,眸中都闪着仿佛发现秘密的八卦光芒。
那是多猛啊,干的时亭瞳脚步都发虚,看那脸红的,眼尾都泛红带泪光了。
夏夜的晚风还带着凉意,吹到身上,激的时亭瞳身上泛起鸡皮疙瘩,微末痛感跟着蔓延。
他还欲往驾驶位走,却被游忆一句话止住。
“坐着,别给我添麻烦。”
疼痛会影响人的注意力,让一个高烧的人开车显然不是明智选择。
游忆长腿迈进驾驶位,时亭瞳则坐在副驾驶上,他坐的端正,全程异样安静,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呼吸逐渐变得沉重且缓慢。
沉重倦意袭来,高烧的脑袋昏昏沉沉,时亭瞳竭力保持清醒,才没在车上昏睡过去。
回房间时男人走的很慢,就连游忆和他说话也慢半拍回答,嗓音沙哑,思绪有些混乱,显然烧的厉害。
时亭瞳吃了退烧药,用最后一点理智去洗漱换了衣服,连窗帘都没拉,便一头栽到床上。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高烧这么严重是什么时候,仿佛置身火炉上,喉中干涩,额头突突直跳,浑身酸痛的厉害,连呼吸都难受。
迷迷糊糊中,时亭瞳沉沉睡去。
后半夜,游忆被终端警报吵醒。
寂静夜里,急促滴滴声突兀响起,没两秒,女人睁开眼,点开消息提示。
警报来自抑制环。
时亭瞳的过感值忽而加重,伴着高烧不退。
第19章 第19章长官怎么在他床上?……
客卧的门没锁,轻易被推开。
冷清月色洒在床上,映出男人的轮廓。
时亭瞳没盖被子,躺在床的边缘,紧闭着眼,脸色绯红,呼吸粗重发烫,瞧着似
乎十分难受。
游忆探手一摸,额头依旧滚烫。
傍晚还好好的,怎么半夜忽然严重过感,也不退烧。
“时亭瞳,醒醒。”游忆拍拍男人的脸颊。
奈何人没醒,甚至毫无反应,显然已经烧糊涂了。
看着男人脖颈上还在闪烁的抑制环,她探指摸到熟悉的位置,关闭的同时,指尖一怔。
游忆转过头,指尖又抚上去,施力轻按。
昏睡的男人忽而痛哼出声,声音沙哑痛苦,他眉宇紧蹙,下意偏头想躲避,但因高烧严重,连扭头的举动都显得费力。
时亭瞳后颈的注射点有些肿。
方乐没说过会有这种情况,没多犹豫,游忆给她打去通讯。
方乐那边很快接听,背景杂乱,像在某个夜场,听清情况后,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只有后颈吗?你看看他胳膊和其他注射点呢?”
游忆扫过男人臂膀,那处十分正常,一点没肿。
睡裤质地柔软轻薄,很容易探进一只手掌。游忆没有费力去看,而是凭着记忆,抬起时亭瞳的腰身,挨个触过剩余两处注射点。
没肿。
就是皮肤滚烫。
她动作不大,时亭瞳烧的糊涂,半点都没有反应。
方乐那边默了几秒,忽而压低声音,“你标记过他吗?”
游忆比方乐沉默更久,“没有。”
“他是beta。”她提醒道,“连腺体都没有。”
“不能说没有,只是退化而已。”方乐语气严谨,“每个beta的腺体萎靡程度不一样,绝大多数一辈子都感受不到信息素,但时亭瞳显然是例外。他有过感症,并且腺体对你的信息素产生了反应。”
这种反应是好是坏,方乐一时间也不能断定,时亭瞳的情况实在太特殊。
但有一点,方乐能判定。
有腺体就能被标记。要是实验能成功,时亭瞳不一定不能帮游忆疏解。
但现在显然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好时机,时亭瞳那边还在高烧不退,方乐让游忆守他一夜,要是天亮前过感值依旧不降,她再带人过去。
挂了通讯,游忆回到床旁,看着烧到不省人事的男人。
他睡得并不安稳,睫羽一直在颤,眉头比刚才拧的更深,似乎想醒来,又被挣扎困在梦魇里,深陷某种痛苦中。
游忆走到盥洗室,打开那扇柜子,里面的药剂依旧排列整齐,除了上次给时亭瞳注射的那针特效药,什么都没少。
高烧不退不是小事,既然退烧药不起作用,只能注射退烧针。
关上柜子时,游忆瞥见一张熟悉的明信片。正是时弦月送给她那张,被时亭瞳摆在洗漱柜上,每天洗漱时都能看见,和他在公寓时的习惯一样。
她收回视线,拿着药剂回去。
被子被时亭瞳压在身下,打完退烧针后,游忆揽住男人肩身往上抬,他身上穿的仍是背心,露出的肌肤压在她臂上,烫的吓人。
游忆低头,将被子扯出来,裹在男人身上。
做完这些,她没有离开,而是从另一侧上了床。
时亭瞳情况不明,担心出现更严重的问题,她今夜不能离开。
等靠在床头,游忆才发现,时亭瞳躺的很偏,他几乎蜷缩在床的边缘,翻个身就能滚下去。
游忆坐起身子,盯着人看了几秒。随后俯身靠近,一手伸到男人腰下,一手伸到膝窝下,施力将人抱到床中央。
她的动作不算温柔,也没有小心翼翼不打扰对方的想法,整个人被拖抱起,时亭瞳终于被折腾醒。
游忆刚欲抽开手,手腕便被攥住。
漆黑夜里,男人费力半睁着眼,他显然没清醒,都没认出游忆是谁,只是凭着直觉下意识反抗。
“是我。”游忆淡声道。
时亭瞳似乎没听懂,攥住她的力道更重。
男人的掌心很烫,生着硬茧的指腹虎口磨在她腕上,生出些微妙痒意。
“时亭瞳,松手,是我。”她又说了一遍。
时亭瞳望着她,既不松手,也没反应。
游忆不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的话,她垂下眼,一根根掰开男人指节,抓着他手腕塞回被子里。
“睡觉。”她习惯性下令,将男人偏向自己的下颚掰过去,让他躺平。
时亭瞳的目光看向天花板,良久才缓缓阖眸,呼吸依旧沉重缓长。
游忆点开终端查看他的过感值,依旧居高不下,只比下午时好一点。
没一会儿,她感受到身旁在动。
游忆转过头,发现时亭瞳又把自己蜷缩起,藏在被下,身体发抖。
她问了几句,但都没有回应,估计是压根没听到。
游忆将被子扯开,掐着时亭瞳下颚把人强扭过来,当看见男人濡湿的睫羽时,动作难免一滞。
“时亭瞳?”她低声唤,声音轻了许多。
“告诉我,哪不舒服?”
男人唇瓣翕动,游忆俯身凑上去听,才听清他说的那个字。
时亭瞳说:“冷。”
发着高烧,却在喊冷。
游忆凝眉,她先摸了摸男人脸颊,又顺着衣服进去探进他腰后,皮肤依旧滚烫,被被子裹了这么久,还有些出汗。
不是寒颤期。
时亭瞳说的冷,是因为她的信息素在他体内生效作祟,是外力阻挡不了的冷。
游忆信息素的味道不常见,不是星际广受欢迎的龙舌兰、冷杉雪松薄荷一类的听起来就很alpha的味道。
她的信息素是一股带着铁锈气息的冰味,潮湿阴寒。
那些Omega喜欢游忆的长相与背景,他们蓄谋接近,却并不喜欢这股具有侵略性的信息素。它不令Omega上瘾,被标记时也瑟瑟发抖。
二次分化后,游忆的信息素味道也随之改变。
那股铁锈气息更浓,几乎变成了血腥气,寒意更加彻骨。
每个alpha的信息素都是独一无二的,味道的形成与自身的经历心性密切相关。
游忆十六岁分化前,一直在战场上。那时医生便说过,这种带着攻击性的信息素并不常见,或许不会讨Omega喜欢。
当年医生还笑着调侃,建议她找一位上过战场的军人伴侣,共同经历过硝烟战火,才不会畏惧她的信息素。
军人伴侣。
游忆转过头,忽而想起时亭瞳想感受她信息素那天,和她接过吻后,趴在她腿上,也说冷。
alpha的夜视能力很好,夜色里,游忆将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应该很难受,又被高烧压着,痛苦只多不少。
游忆不清楚过感值具体什么感受,但她知道,时亭瞳很耐痛,他比军部大部分身强体壮的alpha还能忍痛。
大概是三年多前,他刚成为她副官没多久,一场撤退中出了意外,时亭瞳的腹部被星兽撕开一道裂口,那种星兽的□□含有腐蚀性,伤口几乎瞬间灼烧大片皮肉。
时亭瞳脱掉上衣缠住腰腹,带着队友一路咬牙往回赶,看见接应的人后,才失力晕过去。
怕人醒不来,那场抢救没用麻药,游忆进入抢救室时,一个alpha已经疼晕过去,另一个alpha发出凄厉的嚎叫,只有时亭瞳在咬牙硬抗,脸色煞白,浑身冷汗,眸中却无比清醒。
看见她时,还能虚弱喊她一声‘长官’。
后来伤口处理好,时亭瞳也只休息了一周,比那两个alpha恢复的都快,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敬佩。
游忆知道,时亭瞳不是恢复快,他是带着伤在工作,他似乎很担心失去副官这份工作。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独自咬牙扛伤,一声疼没喊过,更没哭过。
如今短短几月,她已经看见时亭瞳两次眼泪。
过感症会比撕裂再无麻药缝合还痛吗?
或许吧。
游忆轻叹一声,指腹抚掉男人眼角的泪。
她侧身躺下,将男人搂到怀里,手搭在他腰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安抚。
聊胜于无。
凌
晨三点半,时亭瞳终于退烧,他出了一身汗,体温下降的同时,过感值也跟着消退,身体各项指标逐渐恢复正常。
游忆给方乐发去信息,确定了这只是注射的正常反应,后期随着次数增多,这种反应会逐渐减少。
游忆放下终端,对面犹豫良久,又给她发来一段话。
【昨天祝安说的不对,有腺体就能被标记,只要被标记,你就能疏解信息素。只要实验能成功,他完全可以承受你。】
【当然,肯定还是Omega更好。昨天没告诉你,体检时我给陈昭测试过,他没那么抵抗你的信息素。】
【时亭瞳可以作为备选项,你的情况你自己清楚,这只是我的私人建议。】
深夜里,屏幕冷光映在女人面上,她看着这三段话,眸色冷淡。
静谧夜里,游忆转过头,看向躺在身旁的男人。
浅浅月色笼罩在时亭瞳的面上,他睡得不算沉稳,没什么血色的唇紧抿,紧蹙的眉始终没松,偶尔呼吸急促,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备选项吗。
她垂下眼眸,神情晦涩。
*
清晨第一缕阳光晃在面上,时亭瞳体内生物钟作祟,他猛然惊醒,直觉自己睡过头。
只是刚睁开眼,便僵住身躯。
他胸前搭着一只女人的手,肤色冷白,指骨分明,指甲圆润,腕骨微微凸起,手臂上的青色血管很清晰。
顺着这只手,时亭瞳一点点转过头,看清那瞬,他瞳孔骤缩,一动不敢动。
就在他身旁,女人穿着睡袍,黑发散在脑后,阖着眼,呼吸绵长沉稳。
他怎么会和长官在一张床上?
时亭瞳心跳砰砰,脑中飞速回忆着昨夜,他只记得自己烧的很难受,回屋洗漱后便躺到床上,随后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他甚至不知道长官什么时候进来的。
时亭瞳脑中思绪乱如麻绳,想起身却又不敢,他生怕自己一动,长官就会被吵醒。
正在他犹豫时,忽而感受到什么,时亭瞳缓缓转过头,果然撞进那双漆黑静默的眸底。
他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长官。”他紧张滚动喉结,竭力保持镇静,低声说了句,“早上好。”
游忆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阖眼休息。时亭瞳醒她也知道,倒不是男人动静大影响她,而是因为掌下的心跳太过蓬勃,忽然间剧烈跳动。
想忽视都难。
这会儿看见男人努力保持平静,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早上好时,游忆唇角忽而漾出一抹笑意。
游忆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胸膛上,而后施力压了压。
她手掌始终搭在男人的衣领边缘,半个掌心尚有层衣服阻隔,剩下的半个手掌和手指则完全贴在他肌肤上。
压下去的瞬间,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绷紧的肌肉。
“大早上,心跳这么快可不好。”
在游忆说完这句话后,时亭瞳心跳非但没缓下,反而更加剧烈,似要隔着胸膛跳出来一般,脸都红了。
这么紧张啊。
游忆将手移开,分辨摸了摸时亭瞳的后颈和额头,确认没肿没发烧后,才坐起身。
与此同时,时亭瞳终于松了口气,也跟着起身,“长官,我昨夜烧糊涂了,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抱歉打扰您休息。”
他虽然不记得自己半夜烧成什么样,但想想也能猜到,要是不严重,长官不可能会和他在一个屋子里。
游忆将散下的发拢起,转头看他,跟着重复一句,“不记得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时亭瞳一听她的语气,立刻紧张起来,他快速扫了眼有些凌乱的床面,虽然乱,但能看出干干净净。
他没烧到呕吐。
那……时亭瞳看向游忆,又低头看看自己。
他确定,他与长官什么都没发生。
最后,时亭瞳不确定的开口,“抱歉长官,我昨夜给您添麻烦了吗?”
他实在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一直在做梦,被困在那些灰暗难熬的过往,任凭如何挣扎也逃不开。
游忆看着他,唇角弧度愈深,“没有,挺乖的。”
确实挺乖,被她抱着时也不挣扎。
虽然也没往她怀里钻。
除了会呼吸,还发烫,和一个抱枕差不多。
挺乖的。
这三个字不像评价一个发烧的病人,倒像有股戏谑的暧昧感,但时亭瞳不敢往别的地方想。
游忆回主卧洗漱,下楼时,时亭瞳已经在厨房站着。
他身体素质比一般beta强悍,恢复的也快,昨夜烧成那样,今天看起来和个正常人没差别。
饭后游忆出了趟门,再回来时,刚才还在客厅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厨房被收拾的干净,人也不在客卧,游忆看了眼终端定位,朝着三楼走去。
健身室的门被推开,正在卷腹训练的男人停下,蓝眸惊诧看着她。
“长官?”时亭瞳站起身,“您没去军部吗?”
游忆扫过他身上的汗,和染上绯色的脸,慢声道:“今天休假。”
其实游忆一直处于假期中,只是军部有事找她,她还要处理一些私事,才给时亭瞳一种很忙的错觉。
时亭瞳点点头,他将地上的垫子擦干卷起,见游忆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神情逐渐变得拘谨无措。
他站在原地,干巴巴道:“您之前说过,我能进健身室的。”
要是没有长官允许,他不会随意使用这些器具。
“我是说过。”游忆承认,顺口道,“但注射三天内属于观察期,最好不要做剧烈运动。”
时亭瞳一愣,低声说抱歉,昨天方乐没和他说过,他自然忽略这一事项。
游忆深深看他一眼,没再开口。
时亭瞳不再训练,却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偌大的别墅,有家务机器人和佣人轮番打扫,角落一尘不染,也不用他再动手。
下午,游忆穿着休闲服,靠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开着微端电脑处理事务,偶尔指尖停顿,看向窗外。
跟在长官这几年,时亭瞳早能读懂她每个动作的含义。
女人眉眼依旧冷淡,可从细微之处能看出,这是她难得放松的时刻。
那道目光实在明显,游忆转过头,“你一直站那干什么?”
“我、”时亭瞳诚实道,“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游忆看了他几秒,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东西交给时亭瞳。
那是他以前的旧终端。
不是说监狱装了监控系统吗,时亭瞳拿着终端,不知道该不该打开。
游忆读懂他的心思,“监控撤了,可以用。”
这几个月里,除了联系时弦月那次,时亭瞳再没联系过外人。
他一直都很听话,被游忆明令禁止不允许的,从来不会越界。
时隔许久,再打开旧终端。
如海般的消息涌来。
不出意外,直接卡到死机。
“该换了。”游忆忽然道。
时亭瞳脸色发烫,终端震动声吵人,和游忆说了一声后,他拿着终端回了客卧。
绝大部分都是军团的消息,有在军部的朋友、梁渺、房东、疗养院林姨等人,还有时弦月。
看见妹妹的消息,时亭瞳点进去。
不是最近,日期是游忆去看时弦月那天,她发消息告诉时亭瞳,自己见到了游忆长官,还送了她礼物。
礼物……时亭瞳眨了眨眼,想起那个夜里,被游忆捏在手中的明信片。
信息已经过去很久,时亭瞳没回答关于游忆的事,只是叮嘱关心几句。
即便是亲兄妹,可两人其实并不熟,时弦月两岁以后就没怎么见过他,比起他,她与疗养院那些护工医生才像是家人。
时弦月长大后,他给妹妹买了终端,但两人也很少聊天。
驻部大部分时间都会屏蔽终端信号,只能使用军部内网,无法和外界自由联系,几个月回一次消息是常用的事。
时亭瞳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不熟也很好,这样他死了以后,时弦月也不用为他难过很久。
时亭瞳将终端翻到最上面,他唯一的置顶,也是列表中唯一没有红点的联系人。
备注:【长官】
两人的对话框里,时亭瞳占了90%的篇章,大多都是他一板一眼的汇报,然后隔很久,游忆才会冷漠简略的回答一两个字。
或者是一则通话,直接找他过去。
时亭瞳的备忘录里还有没编辑完的汇报,正是关于上次军团剿灭星盗与收复矿星的。
他想了想,盘腿坐在地上,将汇报一点点补充完,连同他之前总结的经验,一起打包发给梁渺。
这些汇报是要录入军部档案的,对之后的行动也很重要。
梁渺是长官现任副官,由他接手这些最合适。
梁渺那边很快回复。
【???】
[文件已被对方接收]
【时哥!感谢你救我狗命!这份汇报比之前的完整多了!】
那次任务是时亭瞳带队的,只有他知道具体细节。时亭瞳进监狱后,报告是由队伍副手汇报的,由于缺少各种重要细节,一直没录入档案。
这份文件简直是及时雨。
时亭瞳没再回复,他坐在客卧的飘窗上,暖阳映在背上,烤的人暖洋洋的。
他其实很喜欢太阳,但是十四岁后,他的生活里便很少出现阳光。
时亭瞳一点点清理着消息,在看见一则公益广告时,指尖不由停住。
他想起长官之前和他说过的,关于中央星疗养院的公益资助。
时亭瞳并不确定自己的生命能走到哪步,他这么倒霉,万一死在实验中也很有可能。
可时弦月才十四岁,她还在上学,妈妈还躺在疗养院里,机器运转需要钱。
他要是死了,妈妈和妹妹怎么办。
时亭瞳眨了眨眼,那双向来沉静的眸中,难得生出几分迷茫。
距离那场祸事整整十一年,这些年里,很多人都和时亭瞳说过,他妈妈没有醒来的可能了,与其浪费金钱苦苦支撑,不如让人安静走吧。
可是,他仍旧做不到。
时亭瞳点开中央星的公益资助页面,没报任何希望的,再度提交那份被拒绝过很多次的申请。
游忆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那份由梁渺提交的报告,字句简练,处处透着熟悉的感觉。
【梁渺:上将,这份报告是时副官转交给我的。】
果然。
游忆关上汇报,看了眼终端定位,发现时亭瞳去了厨房。
她有些不理解,明明两人共处一个屋檐下,时亭瞳何必多转手一个人,不直接交给她。
餐桌上,游忆将这个问题提出时,时亭瞳放下筷子,低声开口。
“抱歉长官,我只是觉得,我已经被军部除名,不太适合直接给您。”
游忆不以为然,时亭瞳要是真有被军部除名的自觉,就不该再叫她‘长官’。
但这些日子里,他虽然没去军部,可称呼一次都没改过,他仍存着能回军部的念想。
她不纠正,他就那么喊下去。
第20章 第20章怪不得时副官深得上将的……
游忆在家中休息了三天,这期间里,她与时亭瞳见面的地点几乎都在餐桌,她不说话,男人也保持沉默。
第四天,游忆带时亭瞳去复查。
方乐捏着数据单,神情惊讶又神奇。
“怎么?”游忆出声问。
“药剂起效的速度比我预想还快。”方乐指了指过感值的标签,“我刚才给他测了微量的信息素,几乎没反应,他在逐渐脱敏。”
“这才三天啊,照这个速度,不用一年就能结束实验。”
其他的研究员围过来看,饶是祝安也很吃惊,忍不住道:“他的吸收速度比alpha还快。”
方乐看过去,祝安意识到说错话,连忙闭上嘴。
时亭瞳并不是首例自愿成为实验体的过感症患者,她们在几年前也收容过一位。
也是走投无路,自愿进入实验室。
很可惜,方乐她们做了很多实验,也没挽回那名alpha的性命,在人离世后,他的家属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用在时亭瞳身上的药剂,也是根据之前的实验思路制成的,对alpha没用,对beta却意外有效。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兆头。
方乐让祝安带人去记数据,转头看游忆和时亭瞳,忍不住道:“这是好事啊,你俩怎么都板着一张脸,来,笑一笑。”
游忆偏头躲开好友的手,方乐只好走到时亭瞳身前,“你有治愈的希望,怎么和你长官一样冷着脸,不开心吗?”
时亭瞳收回视线,低声道:“开心。”
方乐道:“看不出一点啊。”
时亭瞳确实开心,但因性格原因,他情绪极少外泄。即便碰上天大的事,也能面不改色。
严肃无趣的beta。
果然什么长官养出什么兵啊。
方乐心中腹诽,可当她看见时亭瞳刚看过的病历本时,眸底一下升起兴致。
那是份信息素紊乱症的治愈案例。
也是游忆对外界宣称的病。
正逢游忆被叫去隔壁,就在时亭瞳想跟上时,方乐将人叫住,单独留下。
“时亭瞳。”方乐微微一笑,“想帮你长官治病吗?”
“什么?”
方乐拿起桌上病例,见时亭瞳神情松动,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其实喜欢她吧。”
时亭瞳神情一凛,表情瞬间冷下。
没想到时亭瞳反应这么大,方乐心里有了数,她乐呵呵道:“别这么严肃,唠点正事。”
“方医生,你要说什么?”时亭瞳盯着她,语气低沉。
“你知道吧,紊乱症的范围很广,每个人的治疗方式也不一样,但她有点特殊。”
方乐观察着时亭瞳的神情,继续跑火车,“她需要一个很喜欢她,甘愿为她承受所有的人来治愈。”
“什么意思?”初次听说这些,时亭瞳眸色深沉。
“具体我不能告诉你,但操作就是在你痊愈后,勾引她,让她标记你。既然你喜欢她,和她睡一觉也不亏,是不是。”方乐循循善诱。
或许别人看不出,可是方乐混迹情场多年,深知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便时亭瞳一开始掩饰的很好,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还是看出一点微末细节。
时亭瞳的警觉心很高,习惯性防备每个接近游忆的人,永远站在她三步内的位置。游忆的言语神情变化,时亭瞳永远是最先察觉的那个人。
这些或许只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副官行为,很正常。
但在游忆看不见的地方,时亭瞳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那些自以为被藏的很好的复杂情愫,可就引人深思了。
不太像一个正经下属该对上司产生的感情。
方乐最开始也只是猜测。
谁料时亭瞳这么不经诈,她只是说一句,这男人的表情完全自爆啊。
说完之后,方乐等着时亭瞳接受,可是男人紧盯着她,眸色警觉又防备,显然不信任她。
“我是beta。”时亭瞳平静开口,“长官有很多Omega追求者。”
换言之,时亭瞳并不信方乐的话。
游忆有很多Omega追求者,她不缺甘心为她奉献身心的男人。
方乐真是乐了,“要是合适的人那么好找,你猜她为什么拖到现在,是因为不想吗。”
时亭瞳神情微变。
“算了,不是你也行,你也不是唯一项,去找她吧。”方乐摆摆手,放弃和时亭瞳沟通。
这男人看起来有点死心眼。
并且对她防备心太重。
这些话要是游忆和他说,估计还没说完就点头答应了。
方乐心中长叹一声,她和游忆认识十多年了,从游忆刚回中央星开始,两人就是同学关系。
那时候的游忆与现在判若两人,她独来独往,沉郁冷漠,懒得伪装性格劣性,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包括自己和别人的性命。
直到出了一些事,游忆消失了很长时间,再没回过学校。再听见她的消息,就是和顾崇舟去了别的星系。
也许是多年战火磨平棱角,也许是长大后女人学会伪装,总之再见面时,游忆身上终于有点‘人味’。
方乐不
关心时亭瞳的情感问题,她只关心游忆。就算时亭瞳不喜欢游忆,她亦会建议他作为备选项。
她由衷希望游忆尽快进行一场结合热。
时亭瞳走到隔壁时,游忆正和几个研究员说话,见他进来,女人目光落在他面上,又收回。
实验暂定一月一次,确认时亭瞳的体无碍后,两人就此离开。
回去的路上,游忆忽而开口,“她和你说什么了?”
时亭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没有隐瞒,一句不落的全说出来。
游忆是他的长官。
于公于私,他都不会隐瞒任何细节。
游忆听罢,眉梢微微挑起,对于方乐的行为毫不意外。
“那你呢?”她开口。
红灯前,时亭瞳踩下刹车,“什么?”
“那你愿意吗?”游忆补充。
时亭瞳心尖一跳,看向后车镜。
窗外树影摇动,游忆抬眸与他在镜中对视,或许是错觉,时亭瞳竟在长官眼底看见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车内光影斑驳流动,晃在游忆的面上,也晃在时亭瞳心底。
直到后方响起催促鸣笛声,时亭瞳才骤然回神,他连忙收回视线,心恼自己竟没注意灯影切换。
游忆无声勾了勾唇角。
车外景色倒退,一路寂静无声。
直到她以为时亭瞳不会回答时,男人终于开口,“长官,如果您需要,我随时都愿意。”
“因为喜欢?”游忆停下脚步,她虽在问,语调却极为平静。
时亭瞳垂下眼,喉结滚动:“因为您救了我。”
在时亭瞳心底,这份救命之恩远比他心底那点无足轻重的私人情感要重要。
他心甘情愿的。
时亭瞳记得方乐那句‘你也不是唯一项’,敏锐的副官从这句话得知很多信息。
长官身边有其他的选择对象。
选择权始终在她手上。
至于那个选择对象是谁,时亭瞳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猜到。
别墅里,智脑一如既往欢迎两人回家。自从游忆把它调到绿色模式后,智脑再也没动不动语出惊人过,只是屏幕上偶尔滚动的文字会被屏蔽成口口。
智脑:“主人,您有新的邀请函,请及时查收哦。”
玄关柜子摆着两份鎏金浮雕信纸,火漆封口,印着独属于皇室的金徽。
游忆拿起看了眼,将其中一封递给时亭瞳。
男人接过,在看见自己名字时,眼眶都瞪大。
下月初,皇室宫宴。
两份邀请函,一份是游忆的,另一份自然是时亭瞳的。
拿着邀请函,时亭瞳不确定道:“长官,我也要去吗?”
“不想也可以。”游忆拆开信封,视线移到右下角,那处圆形的鸢尾花印章上,继续开口,“但你大概率会被皇室列为黑名单。”
若是普通的皇室宫宴,说推也就推了,偏偏游忆手中这两份邀请函,是女皇陛下亲自发出的。
那处鸢尾花印章,正是陛下的私印。
时亭瞳自然也认出,他拿着邀请函,只觉得恍惚。
游忆抽走时亭瞳手中捏到变形的信纸,随口安抚,“不用紧张,到时候跟着我就好。”
时亭瞳唇瓣翕动,低声应是。
他并非紧张,他只是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受到陛下的邀请。
两年前,时亭瞳曾经跟着长官去过一次宫宴,但仅限充当司机,目送长官进场后,他独自在停车场等到天际泛白,再将长官送回家。
宫宴之上,皆是各界商政名流与皇室成员,像他这种级别的,从来不被允许进入。
时亭瞳虽不知道陛下为何要给他发邀请函,但距离宫宴还有大半个月,现在想这些委实有点早。
剩余的时间里,时亭瞳没再天天待在家。
他开始频繁跟随游忆前往军部。
原因无他,梁渺的效率委实有些慢。
游忆这次回来只带了梁渺一人,以往时亭瞳能独自完成的工作量,放在梁渺手中,便变得手忙脚乱。
让游忆决定带时亭瞳来军部的原因是因为某天下午,梁渺一边埋头整理档案,一边还在查看终端消息,看见游忆时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
游忆站在门口,问他在和谁联系。
梁渺身前不少都是第五军团的隐秘档案,若是他敢泄露军密,这个副官也不用干了。
梁渺吓得连忙将聊天记录调出来,游忆这才知道,他是和时亭瞳聊天。梁渺还有些分寸,言语中没泄露一点军务。
游忆翻了翻那些档案,几乎全是时亭瞳参与过的。
他经验丰富,又亲自参与过那些战役,有些事情问一下时亭瞳,比梁渺自己琢磨要快捷很多。
第二天,游忆便将男人带来军部,把人关在自己的办公室。
时亭瞳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不会闻到一点信息素就过感,在家待着也是待着,不如来指挥一下后辈。
并且游忆发现,自从时亭瞳回到军部,抑制环的数据显示,他的心情指数轻松很多。
比起独自留守家里,时亭瞳更熟悉适应军部的氛围。
游忆给雷欧发了消息,取消了抑制环的范围限制,虽然不合理,但对方也没说什么。
最初,有人看见时亭瞳后还有闲言碎语,疑惑他一个还在服刑期的人,怎么能光明正大进军部。
后来见的次数多了,那些人便也习惯了。
随便吧,反正时亭瞳一天到晚只在游忆上将办公室里,也不出来,影响不到其他人。
谁知道是在里面认真工作,还是像上次一样干点别的呢。
比如经典办公室play。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亭瞳打开,与陈昭打个照面。
“时副官,下午好呀。”年轻的Omega少尉笑容灿烂。
时亭瞳唇角一抿,让开身子,令人进来。
陈昭将文件放在桌上,左右环视一圈,疑问道:“诶,上将呢?”
“长官她在开会。”时亭瞳语气平静,不动声色观察着身前人。
陈昭哦了声,“那我还是先走吧,时副官,麻烦你帮我告诉上将一声,这份文件上面着急上将过目,下班前我来取。”
说罢,陈昭毫无留恋离开办公室。
时亭瞳收回视线,将那份陈昭带来的文件摆在桌子中央,在看见封面写着K08星系群报告时愣了愣,随即默默收回视线,等待长官回来。
他也是来到军部后才知道,这个少尉原来是长官的临时助理,每天都要跑几趟办公室,比梁渺出现的次数还要多。
最初陈昭看见他出现在办公室时,眸色惊讶,却并不陌生,甚至主动来和他打招呼。
“时副官,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听见副官二字,时亭瞳眉宇蹙起,下意识想拒绝,他想说自己已经不在军部任职,也没穿军装。
可话刚欲出口,他又意识到这里就是军部,他手上拿着军团的文件,干着副官该干的活。
陈昭见他不说话,表情微微尴尬,改口道:“那我叫您时先生吧。”
“叫他时副官吧。”女人声音响起,目光扫过来。
陈昭立刻点头应了,在与时副官打了招呼后,便去到游忆身边。
年轻的尉官弯下腰身,指尖点在屏幕上,偶尔偏过头,黑亮的眸子看向游忆,认真记下她的话。
明媚又活泼,工作认真,脸上时刻带着笑,这样的Omega,很容易令alpha心生好感吧。
时亭瞳收回视线,去一旁默默做事。
游忆与梁渺回来时,时亭瞳正站在另一张办公桌前,白炽灯映在男人面上,神情认真严肃。
见她回来,时亭瞳抬起头,快步走来。
“长官。”
游忆走到桌前,看见那份文件。
时亭瞳在旁解释:“陈昭少尉送来的,
六点前会来取走。”
说话时,男人习惯性看了眼时间。
五点四十分,二十分钟的时间,若是其他事,时间足够了,但事关K08星系群,怕是没那么好处理。
今日天色阴沉,天空仿佛被巨大的幕布笼罩,黑压压一片,楼下栽种的绿植也随风沙沙作响。
一副风雨来临的景象。
见游忆抬眸看向窗外,时亭瞳开口道:“预计五点五十二开始降雨,雨势较大,现在到六点半都是一号公路高峰期,回程大概率会堵车。”
一号公路,是回庄园的必经之路。
“不急,晚些走吧。”游忆收回视线,拆开那份文件。
梁渺在旁听的暗暗心惊,看向时亭瞳的目光复杂又敬佩。
他从来没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次降雨甚至还是上将提了一嘴,他才想起来看天气预报,临时去库里取了伞。
怪不得时副官能深得上将的心呢。
梁渺思索间,时亭瞳已经将杯子接好水,放在游忆桌前,顺手接过她脱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梁渺顿时警觉,感觉自己的存在好像十分多余。
这可不行!
他现在才是游忆上将的副官,要是显得太没用,岂不是会被降职。
“上将。”梁渺走过去,强行挤开时亭瞳,将刚才会议的记录传过去。
时亭瞳看他一眼,像是忍住,什么都没说,转头离开。
可当梁渺看清游忆手中那份文件时,不由低声道:“怎么又送过来了。”
文件里,还是关于派遣第五军团全面探测K08星系群,清理星兽群,并协助后续处理的事。
也是令军部近期最焦头烂额的一件事。
K08星系群,是由八个离得极近的小星系组成的特殊星系群,处在极其偏远的荒星地带,附近连跃迁点都没有。
星系上的居民保持着最原始的耕种生活,生活悠然,从不与其他星系的人来往。
可就在一个月前,军部忽而收到K08的紧急求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大量异种星兽登陆K08,并且闹出了人命。
军部立刻赶过去,分批带回民众。
若只是单纯转移民众,也不至于联系第五军团。
原因就是军部在转移最后一批民众时,在异化的星兽中发现了野生寻晶兽。它们嗅觉特殊,只出现在拥有稀有矿脉的地方。
面对询问,K08的原住民面面相觑,皆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还有矿脉,直到有个少年犹豫着拿出几块晶石打磨的首饰,问是不是这东西,这是他在河边捡的。
看清那是什么后,军部人员心中惊骇,立刻将情况上报。
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晶体能量石,能为星舰提供燃料,大量减少军费与污染。
帝国常年派人寻找的晶石,竟隐藏在那么不起眼的星系群里。
晶矿若想大规模开采,必须将异种星兽处理掉,否则一旦形成星兽潮,矿脉必然会受到损毁。
帝国共八个军团,与异种星兽打交道最多的,便是游忆所处的第五军团。
接连几份文件送到游忆桌上,皆是请求第五军团清理星兽。
可当游忆向他们索要星兽的活动轨迹、等级品种等具体资料时,一个个皆哑巴了。
没人去探测,都在等游忆的人出手。
异种星兽与普通星兽不一样,它们进化出干扰alpha的能量磁场,更加狡黠嗜血,难以消灭。
什么准备都没有,游忆不可能贸然答应,让手下人白白送死。
奈何申请打回去一次,便有一份新的送过来。
“长官。”时亭瞳声音有些犹豫。
“说。”游忆眉眼未抬,淡声开口。
“我去过K08星系。”
听见这句,游忆才缓缓抬眼,听他继续说。
“一年半之前,我和先遣队回程途中遇到风暴流,紧急降落K08躲了三天。”
资料被送到时亭瞳手中,男人仔细翻阅着,同时回忆着K08的具体状况,最终放下文件。
“K08多是平原,没有高层建筑躲避,地势位置差,在没有完整地形图与星兽活动轨迹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死亡率极高。”
见长官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时亭瞳顿了顿,像以往在军部一样,继续说:“我建议先安插探测仪,等第一波星兽潮过后,或许还有机会。”
和她想的一样。
游忆眉梢微挑,毫不意外。
时亭瞳能当她这么久的副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点。
思维共脑,用起来才顺手。
梁渺动了动唇,想要插句话,但感受着上将与时亭瞳之间隐隐流动的氛围,又默默闭上嘴。
他感觉他有点多余了。
他刚才都忘了,上将与时亭瞳之间,还有一层婚姻关系呢。
“按他说的回。”游忆开口,“要是不能接受,在星兽潮过后,第五军团也不会派军协助,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是。”梁渺收到指令,立刻干活。
惊雷骤响,闪电撕开天幕,瓢泼大雨瞬间砸下,顷刻间便湮灭窗外景象,变成模糊雨幕。
时间刚好是五点五十二。
这雨比时亭瞳预想中还大,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叩响。
陈昭探身进来,看见屋里的三个人,点头打了招呼,走到游忆身边。
“上将,我来取文件。”
军装湿了一片,黑发也被打湿,有些凌乱的耷拉在额角,狼狈又惹人怜爱。
陈昭接过文件时,袖口水滴落在办公桌上,恰好打湿时亭瞳刚整理好的卷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昭一惊,连忙将文件放在一旁,拿出帕子想将水滴擦干。
可他身上都是雨水,动作间,更多水滴落在桌面与地上,陈昭尴尬停下动作。
“怎么弄的?”游忆终于开口。
陈昭站在原地,解释道:“刚才去食堂吃饭来着,没想到雨下这么急,回来路上被浇了。”
正是下班点,陈昭担心游忆离开,回来后第一时间跑来取文件。
时亭瞳沉默走过来,从陈昭手中接过帕子,安静擦着水痕。
陈昭:“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时副官。”
陈昭拿着文件离开后,梁渺觉得自己应该机灵一点,于是他过去问:“上将,今天还用稍陈少尉一程吗?”
时亭瞳动作一顿,去卫生间将手帕洗干净。
长官很少捎人。
能坐上她车的Omega,更少。
“不用。”游忆漠声拒绝。
今夜又没封道,捎陈昭干什么。
梁渺闭上嘴,默默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口。
雨势愈来愈大,长街拥堵,不少人被困在楼里,准备等待雨小些再回去。
游忆离开天色已晚,刚走出大厅就看见蹲坐在角落的陈昭。他还穿着那身湿漉漉的衣服,背着包,愁眉苦脸地看向门外瓢泼大雨,偶尔低头鼓捣终端。
看见两人,陈昭立刻站起来,“上将,时副官。”
游忆驻足,看向陈昭,“没带伞吗?”
陈昭啊了一声,“没有,上次那把坏了,忘记买新的了。”
游忆收回视线,瞥过时亭瞳,正在她欲带人离开前,只见时亭瞳走到陈昭身前,将自己手中那把伞递过去。
“这……”陈昭接过伞,眼神却只看向游忆,半点都没分给时亭瞳。
“谢谢上将。”他感激道。
这两个男人显然误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