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衢州


    这日过后,云竖感觉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起来。


    随着订婚过后,云竖要入赘的事情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天哪,你活该走运啊,连那李府的贵卿你都敢惹,出了名的性子烈。”


    云竖一时不知道这种话是谣言还是诽谤。


    性子烈倔倒是可能。


    薛棋满眼都是不可思议,脑子也转不过弯来,“我要有你一半,我怎么还待在翰林。”


    翰林学士很多,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很难有所重用。


    待上十几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薛棋没想到,云竖这么快就攀上了世家,虽是赘婿,那又怎么样?


    说不定之后谁比谁好。


    云竖突然笑了笑,也不打算说什么过于歧义的话,点头赞同自己的选择。


    这一下午,翰林的所有人都看了云竖一眼,更多的是鄙夷不屑,掺杂着惊疑震惊。


    这太常见了,对于一些自觉品行高尚的女君来说,赘婿简直是堕落的选择。


    依附权贵,毫无坚守,利欲熏心。


    云竖没去在意那些目光。


    临近下班的时候,云竖思索着要不要去请假。


    几天后,她需要跟李随乘船去衢州。


    “云学士,圣上传你过去。”门口突然站了一个人,朝里面说道。


    云竖刚要动作,听到这句话顿了顿。


    屋内的其他人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带着审视和思考,甚至幸灾乐祸。


    云竖放下手中的卷案,将其放回原处,拢了拢袖子,没过手腕,这才跟着传唤的人去了大殿。


    回廊处,云竖走在后面,目视前方,衣袖被风吹得鼓动,润白的面孔矜贵温和。


    绯色的官袍将人的皮肤遮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皮肤来,带着肃静和迂腐。


    不远处的官员见了,言语讥讽道,“竟没想到,居然是个软骨头。”


    那声音不大不小,偏偏云竖能听到。


    她停下了脚步,侧身看过去,语气悠悠,“田大人,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啊。”


    云竖眼底静默,“不如与我一同进殿,探讨何为软骨头”


    前面的女侍停下来,一同看向了不远处的田大人。


    女侍见耽误了时间,平静说道,“田大人可要一同前往”


    意识到云竖暗地里骂她不要脸,田芝狠狠皱眉,脸色铁青。


    听到女侍的话,田芝自然不愿意跟进去。


    她拂袖离开,旁边一同的官员面面相觑,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云竖后面又多了一位人撑腰。


    树大招风,自然也怨不得她们想要折她的树枝。


    女侍见她们走了,又继续往前走。


    云竖走到大殿,殿内的女侍退出来关上门


    光线一点一点被殿门遮掩,殿前变得幽静清冷。


    “听说你昨日订了婚事,何不告知朕,赐予姻缘,娶夫回故里”


    云竖顿了顿,敛眸未语。


    索性下场不过是外放,亦或者是被舍弃不被重用。


    也当是穿了几日官袍,也知官场如何。


    青天高,黄地厚,云竖从来没有想一直留在京都。


    不过是因为有机会才来一试,这种情况下为何不抓住


    与其待在扬州钻研那些人事钱财,不如去京都一趟。与其生路被官权控制,不如自己去


    试一试,自己去掌握。


    既然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云竖对于放逐或者不受重用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异议,到时候辞职回去就是。


    大殿安静下来。


    独站在大殿中的云竖缓缓说道,嗓音清冷,“臣与李大人的嫡子两心相悦,求娶伊人不成,自愿入赘。”


    这种话在上面的人听来,不过是场面话。


    谁相信呢?


    不过是眼下的人投闲置散,没有定性,心恋权势而已。


    可该抓牢的不该是皇权吗?为何是那摇摇欲坠的世家


    坐在龙椅的女人突然笑了笑,“既如愿以偿,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莫忘了殷宁的课业,殷宁说你今日没有去给她上课。”


    云竖微微蹙眉,随即握紧袖子,将请退的书信塞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呢?


    留着慢慢宰吗?


    云竖想着,过几日再看。


    ……


    为了腾出时间,云竖几乎早也在翰林,晚也在翰林,鲜少有时间回府。


    本该没有老师督促的殷宁,自发地拿着书来到云竖办公的地方,自己坐在那看书。


    屋内安静,窗户微微敞开。


    坐不下去的殷宁偷偷瞅着老师,见她低头在写什么,随即放下书跑了过去。


    “老师写了一个上午,不累吗?”她轻轻攥着老师的衣袖,“老师陪我去玩吧。”


    云竖抬眸看过去,“外面有女侍候着,你去寻她们。”


    殷宁有些不满,“可我才不想找她们玩。”


    见老师真的不愿,她眼珠子转了转,“老师真的要娶夫了吗?”


    云竖轻声应着,目光又回到了纸娟上,“是要娶夫。”


    “那老师成日待在这里,老师的夫郎不会生气吗?”


    云竖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不会。”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那位心仪她人,对自己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见不到她,可能心情还会好一点。


    云竖还没有遇见魏野,想来是因为她一直待在翰林。


    她盘算着,这才想到明日要一同前往衢州。


    她顿了顿笔,思索着要不要提前回去收拾行李,想来管家应该知晓,不必她再知会一次。


    殷宁见老师皱眉,以为她不打算继续待着了,“老师也带我出去玩玩吧,我一定不会说话的,不会打扰老师和夫郎的。”


    “这半个月的功课,我等会儿会告诉你,半个月后我会来考核你。”


    云竖突然说道,目光放在攥着自己袖子的皇女。


    皇女不过五岁,是宫中唯一的皇女,但生父地位低,在王府时是个通房,皇女也因此被放养在贵侍宫中。


    宫中妃侍不多,不过四位,所以群臣急着圣上纳侍,好将子嗣稳固下来。


    云竖稍稍俯身,抬手抚平殷宁肩膀上的褶皱,语气缓慢,“若考核不过关,后面我会提高要求。”


    “旁的老师也会跟之前一样督促你。”


    “老师明日就要走了吗?”殷宁问道。


    “嗯。”


    “老师也带我去衢州玩吧。”她又说道。


    云竖自动忽略这句话,“继续去看书吧,等会儿我会提问。”


    ……


    向院士说明理由后,云竖正欲回去,就见着外面等着自己的女侍。


    “李大人说,在宫外等你一同回去。”


    云竖慢慢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要求和命令,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有些疑惑,疑惑为什么李随偏偏要她入赘呢?


    那魏野不愿意入赘吗?


    不是还有很多人吗?


    门当户对,这是所有世家联姻的选择。


    宫外。


    云竖看着不远处停下来的马车,她的马车已经被李随赶走。


    她认命的走过去,上了马车,就看见坐在那看书的李随。


    “听说圣上找你了?同你说了什么?”李随打量着自己未来的赘婿,越看越满意,合上书也不再看。


    “只是问订婚之事。”


    李随突然笑了笑,声音有些沉,“担心仕途吗?”


    “不才明主弃,这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李随想说她天真,可又没有说出来。


    毕竟她会提携云竖。


    圣上看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随着性子谁都贬去。


    如今又继续让云竖教管皇女课业,似乎并没有要怪罪的打算。


    李随又将目光放在云竖的身上,见她神情平淡,对自己也毫无讨好乞求之意,性格如何,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日你便留宿我那里,行李让人送过来,明日一早出发,以免提前下了雪不好离开。”


    云竖没有拒绝。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李随和云竖坐在圆窗那里说话,云竖抬头就能见到回廊。


    旁边的侍从给云竖倒酒,随后又老老实实垂头安静。


    李随说着族中的事情,让她提前知晓,到时候过去不至于不知道族中人的名字来。


    听到侍从的消息,李持安走到了回廊处。


    李持安见她真的上门,心中越发酸涩,委屈几乎要溢出自己的胸腔,想要拉住她,不想让她走。


    “持安也来了。”


    听到李随突然的话,云竖抬起眼皮看向站在回廊处的少年,稍稍愣了一下。


    他穿着繁琐的衣袍,一层叠一层,玉坠压着衣襟,云袖遮住了他的腰身,风吹过来,衣裳飘动着,看着柔弱不能自理。


    看上去就像是等待人拆开的礼物一般,矜贵漂亮,不需做什么,就能看出他的仪态和珍贵。


    他走过来,坐在她旁边,衣摆堆叠在一起,层层叠叠地散开,衣袍也微微松了松,露出了里面细细的腰身。


    偏偏头发又素净得很,柔顺的发丝披散着,只带着湖绿的耳坠稍加修饰。


    李随见持安这副稀罕人的模样,随意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见母亲离开,李持安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保持着端庄的神色。


    “上次定亲,我都没有看到你,你这么忙吗?”


    他凑近她,面上带着绯色,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滑了一下她的手背,很快地缩了回来,攥着自己的衣裳,害羞似的偏头。


    “我们订亲了,我下次可以去你府上看看吗?”他声音很软,露出的耳尖也红了起来。


    在云竖眼里,他简直就像是仙子一般,做什么都漂亮,做什么都优雅。


    简直符合云竖之前想象中古人的姿态。


    被华美的绸缎包裹着身躯,内里偏偏又害羞温顺,仪表又清冷矜贵。


    被触碰的手指动了动,云竖罕见地应了下来。


    云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要上门,也不过是在府上走一圈,这也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你这几日很忙吗?”他声音绵软,一点也不像云竖见他第一眼清冷的模样,反而带着讨好的意味。


    恳求,低声下气。


    云竖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其他的猜想。


    第42章 第42章强吻


    找接盘吗?


    云竖很快舍下了这种过于离谱的想法。


    即便那日夜里光线不清楚,云竖依旧看到了模糊不清的红点。


    幽晃在云竖眼前,让人想动了抹掉的心思。


    他皮肤白的很,跟现在一样,脖颈露出的一截皮肤晃在云竖眼下,喉咙莫名的有些紧。


    云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李持安如此吸引自己。


    是因为原身喜欢他吗?


    连带着肢体也控制不住


    可大脑是自己的,为什么她觉得李持安如此漂亮呢?如此让人想要欺负他


    还是说是身体的欲望那她的确早该纳侍放在


    府上。


    云竖没有喜欢过人。


    而眼前惴惴不安的少年似乎也在害怕,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眸中也湿润润的。


    跟那晚一样,害怕地发抖。


    屋内的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了下去,云竖按耐住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眼眸静静盯着他,带着一丝压迫,将眼前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似乎要看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李持安抬眸看了云竖一眼,呆愣了一下。


    他又看了看旁处,侍从都已经下去。


    李持安稍稍大胆起来,安慰自己眼前的女人会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地,自己再如何,她也会包容自己。


    眼下不过还没熟稔起来而已,她们的的确确没有见过几次面。


    他又靠近了几分,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露出一截素白的手腕。


    “女君不喜欢我吗?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他带着试探,带着示弱,身体微微前倾,将那副漂亮端庄的面容凑近在云竖的眼下。


    云竖下意识放缓了呼吸,也知道附近没了人,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行为。


    会做出什么呢?


    这里的男子说内敛也内敛,说大胆也不足为过。


    不过是订婚后男子的试探,云竖没有必要去拒绝,还没有真的如此迂腐。


    或许他真的老老实实要嫁与她呢?已经放弃之前自己的期望


    他很乖,云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李持安见她放纵自己的行为,不自觉抿紧了唇。


    他索性再靠近一点,不顾该有的规矩,攥着她衣袖的手也攀上了一点,凑近亲了她一下。


    似乎太过紧张,李持安只亲到她的嘴角。


    还没亲到时,脸红得格外厉害。


    “女君不拒绝我吗?”


    他仰起头,潮湿的呼气连同眼眸一般带着热气湿润,发丝披散在身后,声音轻轻地,没有后退。


    “我们要成婚。”云竖抬手拢起他散下来的发丝,眉眼平静。


    她目光聚集在他的唇上,那处绵软莹润,带着薄粉。


    他下意识躲开她的目光,轻轻咬唇,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羞愤地想要捂住她的眼睛。


    好似是他过于急切,过于放开,过于放荡。


    他攥着她衣裳的手莫名地松了松,因为没有力气。


    这本该是她来讨好自己,为什么沦落到他去讨好呢?


    本该是她缠着自己去培养感情,以便获得母亲的重视,本该是她来亲自己欺辱他,自己再去呵斥。


    他很快撤了回来,一句话不说,只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逃似得跑了出去。


    见人离开,云竖呼了一口气,抚平褶皱的衣袖,身体放松下来。


    夜里。


    云竖发现这个院子里没有一个男子,全部都是女侍。


    “这是公子特意让人送过来的点心。”


    女侍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很快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屋内再次剩下云竖一个人。


    她只披着外袍,头发已然披散下来,里面只穿着里衣。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又拢了拢身上的外袍,眉眼冷淡倦怠,冷白的面孔在晕黄的灯光下透着疏离和不近人情。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的一时松懈,之前未感受到的疲倦如潮涌般袭来。


    ……


    翌日。


    港口的风很大。


    李持安被扶下马车,便被吹得偏了偏头,发丝也有些凌乱。


    他带着帷帽,露出半张脸来,像纱幔一样轻飘的衣袖飘得无法收敛。


    他抬手稳住头上的帷帽,又腾出一只手掀开看了看一样下了马车的云竖。


    旁边的侍从跟在李持安旁边,生怕出什么问题。


    港口人多,来往密集。


    不少人只穿着单薄的衣裳,露出手臂上的肌肉,运着货物,额上的汗水顺着颔骨露下来。


    船早已经靠岸,见李大人来,便放下跳板。


    仆从将行李搬运上去,十几个侍从先是围着公子上了船。


    船很大,分为三层,要在船上待十五天。


    李持安越过母亲和云竖,目光放在云竖身上,轻轻抿着唇。


    他上了船,便被围着去了房间里。


    侍从进进出出,擦拭着屋内,又将公子的被褥和衣物放好。


    淞朱跪坐在公子旁边,给公子倒了一杯茶。


    “公子在想什么?”淞朱问道。


    “还有多久好”


    窗户被支架架起,屋内只有必要的家具。


    李持安有些好奇,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人在忙碌什么。


    为什么还不上来呢?


    “应该还要半个时辰,公子是想见女君了吗?”淞朱放下茶盏,明知故问道,“奴去将女君请过来吧。”


    李持安微微蹙眉,声音却很轻,“去叫她做什么?”


    她一个闷葫芦,难道还会给他解闷不成


    “听说女君没有带侍从,公子要特意安排几个过去吗”


    李持安哪里会愿意安排过去呢?万一一个没看牢,就有侍从上了床。


    这还在眼皮子底下,这都看不牢,那他怎么办?


    他顿了顿,在犹豫要不要派人去伺候着。


    船上的确发闷无聊。


    他不可能时时守在云竖身边。


    “派两个过去,给我盯好了。”他说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动静停了下来,船开始发行。


    李持安走到外面,就见着背对着自己,站在船头的云竖。


    她一人站在那,披着裘衣,不是他送过去的那件。


    不知道他送的里衣,她会不会穿。


    他想着,在船上待十五天,无论如何也该熟悉了吧。


    她也该认清事实,她只能娶他。


    李持安想到还未绣好的嫁衣,又想到绣到一半的手帕。


    临近夜里。


    李持安捏着绣好的手帕,打算去寻云竖。


    凑巧的是,在窄道上就看见了她。


    “女君。”


    他出声叫她,提起裙摆加快走了过去。


    可窄道昏暗,即便蜡烛点燃也不足以照亮。


    李持安还没靠近,他就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他有些恼怒,想着母亲又拉着云竖喝酒。


    “女君还好吗?”


    听到声音,云竖薄薄的眼皮抬起来,目光冷淡审视。


    她想到,刚刚在船板上听到的对话。


    是关于他们家公子和魏野的事情。


    两人时常偶遇,两心相悦,他甚至还在书房与李随大吵了一架。


    见他皱着眉,云竖没想继续待下去,而是随意应下不打算说什么,打算回屋内。


    见她不搭理自己,李持安连忙走过去,下意识伸手想要攥住她的衣袖。


    “你走做什么?”


    凭什么这般不待见他。


    李持安嗓音有些冷,眼眸中水润润地,带着浓重的委屈。


    袖子被突然攥住,云竖微微愣了一下。


    “你就这般不想看见我”


    李持安不想引来随从,压着声音。


    出来的急,他身上没有披着裘衣,身上的衣裳反而有些薄。


    云竖听来,他像是自己来找她麻烦一般。


    她扯过袖子,那人也跟着跌了过来。


    云竖扶住他的手臂,把他压在门上,低头亲了过去。


    不是她娶夫吗?为什么听到得都是别人的名字?为什么听到的都是怀中这个人与别人的名字


    反正他都是要嫁她的,为什么态度还奇奇怪怪呢?


    微冷的唇瓣贴住,李持安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挣扎,却被有些滚烫的手掌握住腰。


    想要说出来的话被堵了回去,张开的唇很快被堵上,舌尖不受控制。


    被女人笼罩的身子细微地发抖,鼻尖闻到的都是女人身上的气息。


    李持安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她吃了一样。


    他轻声呜咽着,被亲得呼吸不上来,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衣裳,腰间越发软,若不是被握住,险些要跌在地上去。


    狭小的空间内,昏暗静谧。


    女人的吻带着急切和戾气,粗莽野蛮,被压着的少年轻声呜着,似乎要呼吸不上来。


    他的眼睛都被泪水打湿,眸中只有委屈,全然没有感受到亲昵,而是生气和


    冷意。


    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人。


    也不知道突然出去的公子怎么会被人压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强吻。


    李持安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舌尖又被蜷着,抬手想要推开她,那人却毫无反应。


    他这才意识到手上早已经没了力气。


    手胡乱地推着她的肩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腰身也乱扭着。


    突然被松开,李持安剧烈地喘着气,顺着女人的身躯埋在她的怀里支撑身子。


    他一时想,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可鼻尖的气息不会错。


    潮热的呼气打在女人的脖颈处,越发柔软的身躯贴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越发僵硬滚烫。


    怀中的人颤抖着,浑身都在颤抖着,打湿的脸颊贴在她的脖颈处,掌下的腰身颤得厉害。


    云竖轻轻抿唇,清醒过来,眉眼见却毫无悔意。


    她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窝在自己的怀里喘着气。


    不过是亲了一下而已。


    她们不是还在同一个榻上睡过吗?他不是全身赤裸地黏在她身上吗?他现在不应该是她的附属物吗?


    云竖抱紧怀中的人,托着他软到极致的腰身,眸中晦涩。


    空气中只能听到少年轻轻的喘息。


    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43章 第43章我想要歇下了


    他咽着口中的液体,极为贪婪的呼吸着,脑中晕乎乎的。


    缓了一会儿的李持安这才发现,自己被抱着,腰间的那双手跟铁一样,紧紧箍着他。


    他动了动,没有意识地动着手臂,手指无意触碰到她的后颈。


    云竖微微偏了偏头,把他的手扯了下来。


    他蓦得睁着那双湿润的眼眸,羞愤来不及充斥他的大脑,委屈和酸涩便占据了他的思考。


    似乎意识到她现在不大对劲,他轻轻地哭着,眼尾泛着胭脂的绯红,柔软温热的身躯抖动着,好似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软着身子像是一滩水一般待在女人怀里。


    明明不久后就要成婚了,为什么她要如此待他


    “哭什么?”女人的声音有些冷,尤其在这窄道上,跟那股吹来的风一样。


    她身上滚烫,即便李持安穿着薄薄的衣裳,也没有感受到多冷。


    听到她的话,李持安心里暗骂着,想要咬下她一块肉。


    “你欺负我……”


    女人嗤笑着,没说话。


    他眼泪嗒嗒地落着,密而浓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低声抽噎着。


    李持安在想自己是不是选了一个表里不一的妻主,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如此凉薄。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着,觉得浑身在发热,被打湿的脸颊红透了。


    昏暗处,李持安的衣裳和女人叠加在一块,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几乎看不到李持安的身影,全然被女人笼罩住。


    过了一会儿,女人把身上的裘衣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又低头耐心地擦拭着他的眼泪,偏偏言语又格外凉薄。


    “回去吧。”


    没有道歉。


    反而像是他活该如此。


    他沉默地低垂着头,突然抬手抓住她要退回去的手,张口死死咬在了她的手腕上,带着气愤和委屈。


    云竖愣了一下,没有做什么,只是低头等他。


    他咬了一会儿又松开,唇贴在她手腕上,眼泪也滴在上面。


    他抬头看着她,微微抿唇,带着被欺辱的恼怒和慌张,偏偏又故作镇定。


    她抬手用帕子擦拭着手腕上的咬痕,上面血珠冒了出来,少年的齿痕格外明显。


    她再次重复刚刚的那句话,“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天彻底黑了下来。


    李持安的眼眸有些亮,带着不甘心,眼泪嗒嗒地落下来,滴在了她的衣裳上。


    云竖低眸看着他离开,没有问他出来是做什么,旁边为什么没有随从跟着。


    等他进了屋她才转身离开。


    屋内。


    “公子,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屋内只有淞朱一人,他迎了过去,见公子披着女君的裘衣,有些疑惑。


    公子刚刚出去,的确穿得少,但是这里离女君的住处近,回来时,也该给件衣裳给公子。


    等公子抬起头,淞朱心惊了一下。


    公子的模样活像是被谁糟蹋了一般,唇红肿了起来,眼睛红红的,满脸的眼泪。


    “去打盆水来。”


    李持安的嗓音很软,抽抽噎噎地,肩膀抖动着。


    淞朱反应过来,连忙应了下来。


    身上的衣裳被李持安扔在了一旁,他拿着帕子擦拭自己的脸,紧紧抿着唇。


    晕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印在了屏风上,柔顺的发丝披散在身后。


    淞朱将温水放在公子旁边,看着公子打湿自己的脸。


    他小心问道,“公子怎么了?”


    李持安声音闷闷地,不想说刚刚的事情,“没什么,你下去休息吧。”


    等淞朱离开,他把脸埋进女人的裘衣里,将其团在怀里。


    其实都没什么。


    她没有骂他,也没有故意不理他,起码还会照顾他。


    本来就是求来的。


    李持安抬起头,轻轻呼吸着,起身将裘衣挂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脱去身上的衣裳,只穿着单衣走到铜镜前收拾自己。


    他取下耳坠和手腕上的镯子,又将发上唯一的簪子取下来。


    他凑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抬手轻轻触碰着唇,想到不久前被压在那毫无反抗的亲吻,微微抿了一口。


    那里太过狭窄,以至于大脑都有些闭塞,四肢都无法伸展开。


    进屋时的委屈转眼见被他抛在了脑后,李持安想着,今日过后,她会不会对自己好一点。


    蜡烛被吹灭,李持安躺在了床上。


    他侧躺着,手上捏着没有送出去的手帕。


    突然他恍惚地想着,这几日睡眠好了许多,起码没有那些怪梦。


    虽说近日有些心神不宁,但至少不会半夜醒过来。


    翌日。


    李持安没有起来。


    屋内。


    “公子有些发热,昨夜着凉了。”


    李随听到侍从说的话,微微皱眉。


    “你替我去看看持安吧。”李随说道。


    她不好去看,云竖是持安未来的妻主,船上又都是府上的侍从,自然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毕竟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棋子徒然落在棋盘上,声音有些脆。


    云竖起身,“失陪了。”


    淞朱走在前面,云竖跟在后面。


    “持安为何会着凉”她突然问道,嗓音有些温和。


    淞朱有些惊讶,“今早奴进屋时,就见着公子躺着床上浑身发软,屋内的窗户也没有被打开,府医说了,是一时无法适应。”


    他停在屋门口,拉开门,示意女君进去。


    “公子想来会希望女君单独进去。”


    想到屋内迟迟没有喝的药,淞朱小声道。


    云竖看了淞朱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屋门被淞朱关上,里屋都备着银碳,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云竖看着屋内的摆设,就见着自己昨日披在他身上的裘衣。


    是那会儿着凉了吗?


    她走近床榻,床上的人正巧睁开眼睛,脸上有些红。


    “女君。”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慌张似得坐起来。


    又想到昨日的事情,他微微偏开脸,不知道要说什么。


    昨日哭得不停,还咬了她,他怎么可能还有脸面。


    “还没有喝药吗?”


    她看见放在一旁的药碗,一口也没动。


    云竖伸手碰了碰碗的温度,已经开始凉了。


    李持安靠在床头,抬眸盯着她端来的药,微微蹙眉。


    他转而看向她,似乎不像昨日那样冷淡。


    今日又变了模样,温和好说话。


    屋内没有侍从,只有她进了屋。


    他张了张口,还是老实地接过来,喝了一半就不肯再喝下去。


    口腔中的苦让他不自觉地蹙眉,甚至有些难以忍受。


    “感觉还好吗?”她没有让他全部喝完,接过后就放在一旁。


    床上的李持安犹豫地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领口有些敞开,只感觉她有些不对劲。


    比如她怎么可能会走进他的房间内,比如怎么可能坐在床边。


    她突然伸手触碰他的额头,李持安呆愣了一下,抬眸就见着手腕上的咬痕。


    不烫。


    应该没有发烧。


    云竖正欲收回手,“那你好好休息。”


    李持安突然大着胆子,抬手握住她要收回去的手,声音细软,“女君还疼吗?”


    屋内不通风  ,云竖离床榻近,像是周身被环绕很浓的软香。


    屋内轻纱无风自动,带着微微晃动,婀娜摇曳,光线昏暗。


    云竖眼前有些恍惚,盯着他这副安静乖巧的模样,漂亮的眼睛里雾蒙蒙的。


    让她想到很久之前做的梦。


    梦里应该也是他。


    也是这样密不透风的环境。


    床榻上的人,像是私藏在屋内的发散着莹润的青玉,披散薄衫,只由她来观看把玩。


    “还好。”她声音有些哑。


    他松了手,微微垂头,露出的脖颈柔软纤细,仿佛一折就断,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两侧,面容泛着淡淡的粉。


    那一截皮肤薄得能看见青色脉络,透着温软。


    他突然沉默下来。


    以至于云竖觉得自己该退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女君不讨厌我,是吗?”


    “如果不讨厌我,女君可以不要对我太疏离了,好不好?”


    他顿了顿,“我也能为女君生女育儿,也能为女君管理后宅,也会同其他正君一样,温顺贤良。”


    “女君,为何不能喜欢我呢?”


    云竖神色未变,收回了手,嗓音温和,“我很心仪你。”


    骗子。


    她真是一个骗子。


    李持安勉强提了提嘴角,敛眸遮掩住阴郁。若是心仪,又怎会对他如此冷淡。


    昨天是为什么亲他呢?一时兴起吗亲完后为何不安抚他,为何不同说一些亲昵的话呢?


    偏偏要他哭,偏偏把他压在那里亲。


    哪个对心仪之人,不是想成天待在一块,不会想动手动脚


    更何况她们快要成婚了。


    “我想要歇下了。”他嗓音有些轻柔。


    “我晚一些来看你。”云竖顺着他的话说。


    云竖离开屋内,合上门。


    外面等着的淞朱连忙上前,“女君是要离开了吗?公子还好吗?”


    “他刚刚歇下来,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他。”


    船上的确发闷。


    回到房间的云竖想着。


    甚至没有任何可以度过时间的玩闹。


    她翻看着桌子上的几本书。


    她已经看过几次了。


    来得匆忙,云竖只带了日常的衣物。


    她不再看书,合上走出屋内,看着沿河的山色。


    风很大,尤其是河上的风。


    她一走出来,头发就被风吹得凌乱,衣摆也飘动着。


    远处的青色掺杂着白雾,越来越远,以至于云竖突然晃过神来,发觉自己看了很久。


    侍从走到了女君旁边,“该用饭了,女君。”


    “你家公子可好一些?”


    云竖进屋,出声问道。


    “听淞朱说,公子已经用过了晚膳,府医也去看了,没什么大碍。”侍从跪坐在旁边,给女君倒了一杯热茶。


    “女君等会儿可去看看,现下公子应该在绣一些花样。”


    这样吗?


    既然无事了,她就不用去看。


    第44章 第44章我明日再给女君送汤羹好……


    夜里。


    一直在屋内等着的李持安有些按耐不住。


    他想,她不会忘记了吧。


    忘记来看他。


    只是因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不必放在心上吗?


    淞朱推开门进来,“公子,可以沐浴了。”


    几个侍从站在屏风后,整理沐浴需要的东西。


    淞朱把公子扶起来,又脱去他身上的衣裳,雾气很快遮住了李持安的面容。


    殷红的朱砂在手臂上格外明显,水雾打湿了他的面容,黏稠地扒在他的脖颈。


    “她现在在做什么?”李持安问道。


    “奴刚刚派人去看了,说女君看了许久的山景,又写了一下午。”


    真无趣。


    李持安微微嘟囔着,把自己的上半身遮掩在水下。


    “等会儿让人准备好羹汤,我去一趟。”


    淞朱没说什么劝诫的话,对于公子这种把自己送出去的行为有些无奈。


    公子没有主君拘束管教,家主也多为溺爱,行为上总是要随心大胆一点。


    若不是挑剔,从小到大也只看上了那位女君,谁知道中间又要发生什么。


    沐浴过后,李持安穿着有些宽松的里衣,有些濡湿的发尾打在腰上,看上去格外素净温婉。


    皮肤白得透亮,像牛奶一般,漆黑的眼眸微微亮着,只一心在铜镜里琢磨自己。


    他挑出有些素的耳坠,任由发丝垂散着,随后又只穿上外袍就出了门。


    淞朱跟在公子身后,提着食盒,又观看着四周,见没太有人又松了一口气。


    他想让公子走慢一点,公子的衣摆长,又繁琐,很容易跌下来。


    身上的衣裳又宽松,也是不能见外人的模样。


    这般模样,身上还带着水汽,跑到女人的房里,不被欺负一顿都算是那位女君高尚。


    好在离的近,公子没有摔跤。


    李持安站在屋门口,轻轻敲了门。


    开门的人不是云竖,而是在屋里候着的侍从。


    他见是公子,便侧身垂头。


    李持安接过食盒,自己一人走进去,衣摆迤逦在地板上,脚步声很轻。


    云竖抬头看着绕过屏风过来的人,微微顿了顿。


    她喉结滑动了一下,放下毛笔的手微微蜷缩着。


    “我来给女君送汤羹。”他跪坐在案桌旁边,把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碗,以及汤。


    他抬眸看着走过来的人,微微抿唇。


    意识到她盯着自己的脸,李持安有些害羞地偏了偏脸。


    云竖坐下来,就闻到了他身上的水汽,还有淡淡的软香,掺杂在一起格外勾人。


    “你好些了吗?”她问道。


    “女君说会来看我,可这一下午也不见你。”他低头舀了几勺汤,露出素白空荡的手腕,小声说道。


    他坐下来,就露出了里面的腰身,细细的,在衣裳里晃着。


    云竖不敢再乱看,只盯着汤羹。


    “听侍从说,你有事,不好打扰你。”她声音开始低。


    李持安抬眸看她,发现她坐得离自己如此远,便有些气恼。


    他借着端汤药的机会坐在她旁边。


    两人的衣摆堆叠在一块,他身上的气息越发明显,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柔软。


    云竖僵了僵身子,呼吸都放缓了下来。


    这是正常的吗?


    云竖没有订过婚,完全不知道这种行为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她垂下眼皮,伸手端了过来,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手指。


    有些凉。


    他没有穿太多衣裳。


    “冷吗?”她冷不丁地出声。


    李持安哪里会说冷呢,他就是故意这般穿过来。


    在船上的时日不过十来天,他若还不好好把握,把人缠住握在手心里。


    下了船,谁知道会不会又见不到她人。


    “不冷。”


    她沉默下来,喝了几口汤羹就放下来。


    李持安直勾勾地盯着她,想着她怎么不像昨夜里那般强硬。


    如今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连床榻上都滚了一圈。


    想到这里,李持安越发大胆起来,伸手轻轻攥着她的衣袖,倾身靠过去。


    “女君冷吗?”


    他轻轻吐着气,发丝落在她的手上,靠得极近。


    “我给女君暖暖手吧。”


    他把有些凉的手塞到了她的手心,她的


    手心莫名地滚烫,烫得人心尖都瑟缩了一下。


    云竖紧紧抿唇,徒然握住乱动的手。


    “女君”


    他在云竖耳边说着话,红唇时不时擦过她的耳尖,身躯也慢慢倚靠在她的身上。


    “昨日的女君,是假的吗?”


    屋内昏暗,不知道何时只剩下两人。


    蜡烛摇曳地厉害,窗户也没有关紧。


    两人的影子印在屏风后面,交叠在一块,很快彻底看不到少年的身子。


    云竖把人慢慢拉进怀里,抱着李持安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背,低头亲了下去。


    掌腹贴在他的腰身,李持安颤了颤,被亲住也不做抵抗。


    她的动作很慢,亲得也很慢,像是小火慢炖一般。


    被抱着的李持安轻轻呜咽着,很快被勾得全身发热发软,眼泪从眼眶里溢散出来。


    他身上的衣裳有些凌乱,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的锁骨,甚至也能看到他的肩膀。


    随后,不等他挣扎,云竖松开了他,低头看向他的脖颈。


    云竖托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身子微微往上提,低头亲了过去。


    那里的皮肤如云竖想的那般,薄薄的,带着温软,格外脆弱。


    还散着少年身上的软香。


    他轻轻地哭着,又喘着气,似乎有些接受不了女人的这种行为。


    李持安全身无力地倚靠在她身上,后颈被人紧紧箍着,碎发贴在他的额上,青丝也开始凌乱不堪。


    过了许久。


    少年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喘着气,身上的衣裳凌乱不堪,衣带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反观云竖,她身上的衣裳只不过有些褶皱,没有什么影响。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下腭,黏连在一块的睫毛乱颤着。


    他全身上下几乎都被女人摸了,除了没有脱去他身上这件衣裳,没有发生关系,清白早早就没了。


    云竖清醒过来,抬手把人按在脖颈处,垂眸冷静下来。


    “女君”他轻轻喊着。


    意识到她冷静下来,李持安也清楚后面不会发生什么。


    他抬手攥着她的发丝,偏着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女君身上好热。”


    “我明日再给女君送汤羹好不好?”


    在云竖听来,这句话跟送上门白亲白摸有什么区别?


    “我送你回去吧。”她声音有些哑。


    “再等等。”他放轻了声音,连带着云竖的心跳都放慢了一些,“腿有些软,走不了。”


    空气安静下来。


    云竖垂眸看向他的腿,这才意识到他的鞋已经脱落下来,也没有穿鞋袜。


    白晃晃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莫名地让人想要在上面套上锁链,轻轻一扯,就能看到印在上面的红痕。


    她呼吸都停滞了一下,僵硬地抬起他的腿让他的脚踩在自己的衣摆上。


    怀中的人跟猫一样,在她怀里乱蹭着,像是撒娇一般,偏偏又低声喘着气。


    之前的端庄清冷完全不见,似乎彻底熟稔起来,把她当作妻主。


    十分柔软。


    云竖低头帮他理着身上的衣裳,又勾出他的衣带,系在他的腰上。


    整理完后,云竖这才意识到怀中的人早已经安静下来。


    她顿了顿,把人抱起来放在榻上,又取过裘衣紧紧包裹在他的身上。


    她又把人抱起来,确认他不会被风吹凉后这才出门。


    本应该在外面等着的淞朱已经不见。


    云竖没管,脚步平稳地走到了李持安的屋外。


    她走了进去,把人轻轻放在床榻上,又扯过被褥盖在他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云竖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检查完窗户,吹灭蜡烛后就离开了屋内。


    后背已然出了汗,云竖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实在过于荒唐。


    如此清醒的状态下,尚未成婚便险些发生关系。


    翌日。


    船马上要停靠在港口,一些侍从打算结伴出去购置东西,女侍也被要求跟着防止发生意外。


    起来的李持安坐在铜镜前梳妆,瞧着有些恹恹。


    昨日留下来的印记早已经消了,找不到一点痕迹。


    “船马上要停了,公子等会儿可要下去走走”


    淞朱看着铜镜里的公子,虽然有些精神不振,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想到昨夜公子被抱回来,淞朱脸上就有些惆怅。


    “嗯。”他轻轻应着。


    “公子今晚还要过去吗?”淞朱犹豫问道。


    “离婚期还有几个月,公子该小心一点。”


    万一真发生关系怎么办?若是家主知道了,定然会生气的。


    没被发现还好,若是怀孕了怎么办?


    公子这般年纪,怀孕显然不是不可能。


    李持安沉默了一下,“我自然知道。”


    不过婚前先勾住女君而已,自然不能真发生关系。


    在船上还好些,他做什么,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若不再大胆一些,万一人真跑了怎么办?


    梳妆完后,吃过早点,李持安便出了屋门。


    得知云竖正和母亲待在一块,他便抬脚走了过去。


    “母亲。”他乖巧喊道。


    他又瞅了一眼坐在母亲对面的云竖,走到她身边顺势坐下。


    李随虽然惊讶为何突然亲密起来,却也没说什么。


    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熟悉起来也不奇怪。


    “等会儿船停了,子漾带持安下去走走吧。”


    李随放下棋子,随口说道。


    “我知道了。”


    案桌的遮掩下,李持安悄悄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袖。


    她的衣裳还在他屋内待着,还没有让人送回去。


    李持安低眸看着她的腰,上面只搭着玉佩,什么也没有。


    他上次送的香囊呢?


    为什么不佩戴


    旁人见了那香囊,一眼就知道她心有所属。


    有眼力见的男子自然也不会凑到她面前。


    他有些不满,想着等会儿怎么问她。


    第45章 第45章你让他怀上你的孩子


    等母亲走后,李持安抬眸看向她,微微偏了偏头,声音低低地。


    “女君怎么不佩戴我送你的香囊是不喜欢吗?”


    李持安坐的地方赫然挡住了云竖起身的方向。


    就像是被他堵在了那一般。


    她愣了一下,言语缓慢,嘴唇翕动着,“……没有带过来。”


    “那我再给女君一个,女君要记得佩戴。”


    “……嗯。”


    李持安觉得,他说什么,她都会应下来。


    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他微微抿唇,突然凑近她,睫毛乱颤着,嗓音又低又柔,乖巧温顺,“昨夜是女君抱我回去的,是吗?”


    由于靠得极近,那口唇透着绯红,带着热气。皮肤也极为薄嫩,脖颈随着呼吸起伏,令人目眩。


    意识到自己开始注意这些,云竖呼吸放缓了一下,慢慢偏开视线。


    湿冷的风吹过来,携带着水汽,李持安的姿态裸露在云竖眼下,散发着他属于她的信号。


    他的眼睛很明亮,黏糊糊地盯着自己,让人想到他衣裳包裹下的**温热柔软,让她的脊骨发痒,植根于肮脏的骨血。


    是附庸,是衣裳,让人起了其他龌龊的心思。


    她让他坐好,同时嗅到他身上的香味。


    跟昨日不一样。


    船靠岸时,久违的嘈杂声围绕在身旁。


    李持安紧紧跟在云竖身后,带着面纱,眼睛看着四周,颇为好奇。


    云竖注意着四周,轻轻扯过李持安的手腕,把他拉到身边。


    “想买什么?”她低声问。


    附近的人时不时看向经过的两人,紧接着停留在李持安身上,不乏一些大胆的,直勾勾盯着,但还是不敢做什么。


    毕竟他身边有一个女人,看上去地位不低。


    李持安被吓了一跳,贴紧云竖,声音很低,“想买些针线。”


    云竖轻声应下来,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腕骨上的衣裳,开始乐意他的亲昵依


    赖。


    离开港口后,李持安放松了一点,觉得一切都稀奇极了。


    并非是很少上街。


    因为女君的态度,他期盼着,甚至期待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妻主会宠爱他,会跟现在一样无条件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会有两个孩子,不会有其他外人打扰。会成婚,会同住在一个房里,不会半夜惊醒,也不会因为做噩梦而害怕。


    ……


    在船上的日子是无聊的,甚至是成倍增加。


    船舶靠岸到达衢州后,船上的侍从都不约而同地精神许多,叽叽喳喳地围着公子身边,簇拥着公子上马车。


    他来不及去看女君的方向,便被马车的帘子遮住了视线。


    车轮滚动着,一切都是陌生的情景。


    因为母亲的忙碌,李持安鲜少回祖宅。


    下马车后,甚至一连几天,李持安都见不到云竖的身影,旁边只有侍从围着,或者族中的哥哥弟弟。


    他们围着他,问他是不是要嫁人了,要嫁的人是谁,什么时候嫁人,好不好看,性格好不好……


    其中已经婚嫁的哥哥把他拥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着那些羞愤冒烟的话,甚至告诉他该如何伺候服侍未来的妻主,如何处理那些侍夫。


    他们在李持安耳边轻轻说道,不要太过粘人,也不要太放低姿态,甚至不要被她们占便宜。


    因为她们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祖宅是庞大的,后院离前院很远,没有特殊情况下,男子很少被同意去前院。


    祭祀那天有很多人,这天的天色并不好,阴天,多风。


    李持安站在那里,矜贵清冷,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云竖的身影。


    很快地,他找到机会跑到了云竖身边。


    他轻轻拉着她,把她拉到回廊处,将她压在柱子上,埋怨般抱住她的腰,垫脚轻轻触碰她的唇角。


    他的呼吸带着潮湿和热气,双眸含着紧张,腰身战栗着。


    仰起的那截皮肤滑艳细嫩,微微张开的唇可以看到里面的殷红。


    不知道是拿他安抚她,还是借由这个亲吻来安抚自己。


    但都比往日更为敏感害羞。


    他将那些告诫都忘在脑后,随着心意。


    “怎么了?”女人问道,“谁欺负你了吗?”


    李持安冷静下来,尽管胸腔下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脸上泛着绯色。


    “……你都不来找我。”他埋怨道。


    云竖没有推开他,只是俯身拥住他,抬手慢慢抚摸他的发尾,嗓音温和,“很忙,我要见很多人。”


    回廊连着木阶,下方空空的地方还留有长出来的野草和苔藓。


    松树的枝叶被风吹得发出哗啦的声音,庭院挂着的灯笼也飘斜着。


    她们站立的地方,一半被树的影子笼罩。


    偶尔经过的侍从抬眼见着了,很快低垂着头加快脚步离开,生怕被发现。


    他们想,后宅总是有人不加掩饰地拥抱亲昵在一起,明明那些贵人们嘴上总是说着规矩规矩。


    他轻轻攥住她的衣裳,把脸深深埋进她的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突然的不安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炙烤,整个人漂浮不定,他再次确认道,“你会陪着我的,是吗?”


    会娶他,会宠他一辈子,会只有他一人。


    李持安想要她的承偌。


    回到京都后,他敢肯定,他肯定看不到她的身影。


    “会陪着你。”她回道。


    不远处传来了声响,匆匆说完承偌的女人离开,李持安呆站在原地。


    这日过后,李随就计划着哪天回去。


    堆压的事务让她没有时间再停留几天。


    怎么来的,她们便怎么走。


    ……


    这日。


    仆从将东西陆陆续续搬上去。


    李持安待在屋内,安静地坐在窗户旁边,看着河面上的水波。


    甚至无聊地开始猜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侍从们进进出出,擦拭屋内,整理着公子的衣裳。


    除了在祭祀那一天的粘人,李持安又恢复成往日里的模样。


    温婉,矜贵。


    不再像之前那样,偷偷跑到云竖的房间里,借着送东西的理由去亲昵她。


    离京都越近,李持安的焦虑便越多,甚至觉得船的速度越来越快,比上次还要快四五天。


    船舶靠岸的那天,云竖便提出离开。


    李随自然知道她是为什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先走。


    在下船时,云竖就与她们分别。


    李持安下船时,还在四处张望云竖。


    “上马车吧,她走了。”李随说道,“记得绣好嫁衣,不要老是跑出去。”


    她提醒他,因为后面她可能没有时间。


    殿试已经过了,她现在要去处理那些东西。


    “公子,上马车吧。”淞朱在他旁边说道。


    李持安被扶着上了马车,罕见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


    云竖回到府上,就看见了坐在大厅的父亲。


    她有些惊讶,将手上的东西交给旁边的仆从,走上前去。


    “父亲,你怎么来了?”


    云父不语,同云竖一模一样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生气。


    云竖知道他生气了。


    “父亲,信里的事情说得很明白了。现在不可能回去的。”她示弱道。


    “那为何不提前知会”他说道,“我只有你一个孩子。”


    他的眼睛突然猩红起来,责怪她一去不返,甚至还要入赘到别人家。


    明明他只有她一个孩子,往后要依靠她。


    如今她不回去了,难道那些家业要留给那侍夫生的女儿吗?


    那浅色的眼眸里带着埋怨和责怪,竟然捂脸哭起来。


    云竖有些不知所措,她安抚道,“这并没什么。”


    “你让芜衣怀上你的孩子。”他突然道。


    “芜衣是你的侍夫,你也得对他负责。”


    这并不是他的要求,而是云母的要求。


    若是那贵卿一直怀不了孩子,甚至不允许子漾纳侍,云家便没了嫡出的孩子。


    云竖愣了一下,她什么时候有侍夫了?


    她抬眸看着站在云父身边的男人,打扮不像是侍从。


    她想起来了,是父亲塞过来的通房。


    芜衣见女君看过来,声音怯怯地,“女君。”


    云竖微微蹙眉,低声说道,“父亲,你知道的,我不会答应。”


    “如果你不同意,你便是不认我这个父亲。”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有些无奈。


    屋内的侍从都低垂着头,芜衣站在一旁,蓦得哭起来,低头擦拭着眼泪。


    云竖换了一个话题,语气轻缓,“父亲打算待几日”


    “怎么,你还想赶我走”


    云竖闭了嘴,发觉男人都不好哄。


    尤其是自己的父亲。


    一句话也不能反驳,得顺着他。


    ……


    夜里。


    从书房回来的云竖推开门,就发现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尽管屋内放了碳火,但过于轻薄的衣裳还是让他瑟瑟发抖。


    他抬眸看向女君,模样颇为楚楚可怜。


    “起来吧。”


    男人慢慢站起来,身子还有些不稳,声音怯怯,“女君……”


    “我会听话的,不会打扰女君和未来的正君,不会出现在正君面前。”


    “主君说了,只要奴怀上女君的孩子就行。奴好生养的,不会麻烦女君。”


    他不敢乱动,就站在原地,肩膀微微抖着,眸中带着害怕和乞求。


    云竖有些疲倦,“去侧房待着,不会有人责怪你。”


    她将外面候着的苘敷叫进来,让他领着芜衣过去。


    芜衣不敢反驳,怕得了她的厌恶,顺从地走了出去。


    即便他是个低贱的通房,也知道女君这个时候不可能接纳他。


    只要他老实听话,女君定然会听从主君的话。


    苘敷领着身后的人进了侧房,余光打量着这位突然到来的侍夫。


    他似乎被好生养着,虽然眉眼带着怯弱拘束,但的确如他刚刚所说的那边好生养。


    该细的地方细,该翘的地方翘。


    “侍夫就住在这吧。”苘敷推开门,“等会儿侍夫的侍从会过来照料侍夫。”


    第46章 第46章新鲜的痛苦


    翌日。


    云竖来到了翰林。


    刚进门,云竖就见到了眼熟的人。


    是魏野,还有不远处的昭鹤。


    她们同穿着绯红的官袍,一同抬眸看向了自己。


    连神态都一样。


    云竖一时沉默了一下,又觉得自己似乎无法面对魏野,想着她会不会冲到她面前,提起她的衣襟,愤怒地指责她抢了她未来的夫郎。


    翰林的其他人也一同看了过来,想着她们会怎么样呢?


    昭鹤最先走了过


    来,目光炯炯。


    “你去了哪里?”她问道,“我怎么几天都见不到你人,听说你订婚了,是吗?”


    云竖觉得昭鹤哪壶不提开哪壶,越过她。


    魏野这才反应过来,也走了过去。


    “我本想去找你的,你府上的人说你出门了。”魏野也跟在她后面,“我还以为殿试你也在呢,没看到你。”


    云竖走到书架旁边,目光越过昭鹤看向魏野。


    她神色莫名,“你找我做什么?”


    魏野愣了一下,难道她要说找她喝酒去玩吗?


    顾及旁边的同事,魏野默了一下。


    正好薛棋走了进来,看见云竖,脸上有些惊奇。


    “诶,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还得几天,你堆压的事务我都给你整理好了。”薛棋走过来,就看到背对着自己的两人。


    昭鹤,魏野。


    两人神色莫名,薛棋看了一眼就直接走向云竖。


    “你可得请我吃饭。”薛棋拍了拍云竖的肩膀,凑近她说道。


    书架旁边,云竖一边抽出卷案,一边微微偏头避免碰上薛棋的头,“我知道了。”


    昭鹤脸上沉了下来,转身离开。


    魏野在原地欲言又止,想不清楚云竖怎么不搭理她了。


    虽说只见过几面,中途也许久没见,但聊天也算合拍。


    同为世家,魏野还没说几句,就能感受到昭鹤身上浓浓的傲慢和自满,想要攀谈的心思瞬间没了。


    而白朴,更不必说,眼睛长在头顶上,性格还奇奇怪怪。


    魏野也不想和身边的人说话,思来想去,竟然只有云竖。


    她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才气也不弱,站在那些学士里格外突出,和其他人一对比,这都是极好的优点。


    云竖要走出大门去往自己办事的地方,便要越过魏野。


    经过魏野旁边时,她停下了脚步,“所以你找我,想说什么呢?”


    云竖声音轻缓,浅色的眼眸看向魏野,等待着她的话。


    她同样好奇魏野会说什么话来。


    尽管她对魏野的确很抱歉。


    “听说你订婚了,是李家的贵卿……”魏野干巴巴道。


    云竖没说话,继续等着她的下文。


    “……”魏野沉默了一下。


    几息过后,云竖越过她。


    二十来天的事务显然是让人头疼的,一连几天,云竖除了回去,几乎都没有离开屋内一步。


    等她起身打算走时,外面已经黑了下来。


    除却工作效率低的几位,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个人。


    到了夜里,宫中变得有些阴冷。


    云竖提着灯笼,走出宫内。


    马车早已经停在外面,虽说女君吩咐可以晚点来,但也怕女君突然有什么事情


    “女君。”马车上的人掀开帘子,声音怯生生地。


    是芜衣。


    云竖看到他,便想到几日前的事情。


    她有些头疼,但马车只有一个,她不可能走回去,也不可能让他走回去。


    刚上马车,云竖就看到他跪坐在垫的毯子上,给她倒茶,取出抽屉里的点心。


    云竖坐在那,幽幽地盯着眼前柔顺的男子,冷不丁开口,“你知道的,即便我同意,那边的人也不会同意。李家权势大,我保不了你。”


    “你之前虽是我的通房,本想着这次回去放你离开,答应你一些要求,现在也不会变,你想要什么?”


    “奴是家生子,能去哪里呢?”他微微咬唇,似乎不想就此答应。


    “主君说了,奴若不能怀上女君的孩子,便要把奴的家人全部发卖,说除了奴,也还有有第二个奴。”芜衣抬眸,眼睛内湿润润的,“求女君不要赶奴走,奴会乖乖伺候女君的。”


    “奴会活不了的。”他的眼泪说流就流,一滴一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裳。


    云竖微微皱眉,与其不如去劝父亲。


    意识到这点,她缓慢眨了眨眼睛,倚靠在软枕上,眉眼带着疲倦,不再说什么。


    拿什么去劝说呢?与其不过是孩子的问题。


    可她根本不喜欢什么孩子,即便真要有孩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冒出来。


    “今天过后不用过来,这些事情我会同父亲说。”她吩咐道。


    尽管道路很平坦,马车依旧有些晃。


    夜里漆黑。


    远离皇宫的那条道上,交叉的十字街道上依旧很热闹。


    空气安静下来。


    女君不说话,他自然也不敢说话。


    见女君神色不对,芜衣也不敢上去做什么。


    他想着,女人都是贪恋男色的,之前女君不也贪恋吗?后院二十多个侍夫,再多他一个也没什么。


    他还年轻,自然比其他贵卿在床上放得开,自然能伺候女君,他们不会的,他会。


    也能任由女君摆弄,那些贵卿顾及着脸面,自然不会让女君尽兴,说不定连那些床第上的话都不敢说。


    不过是一个侍夫而已,女君即便就在马车上要了他的身子,又有谁会知道呢?


    说不定他就有了孩子,女君不也不用在担忧什么吗?


    他怯怯地看向女君,她垂着眸,似乎很是疲倦,修长冷白的手就那样随意搭着,清贵禁欲。


    连往日里的温和都散了几分,带着漫不经心,和说不清的疏离。


    芜衣微微咬唇,脸上泛着绯红,想着那位未来的正君何必如此狭隘,只想占着女君一人。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种事呢?


    即便家主如此爱戴主君,后院里依旧有几个侍夫,还生下了栾女郎。


    他早早就听说,那些官宦世家,哪个女君不玩的花,屋内没有几个知心的可人,便是外面也有几个偷偷养着的外室。


    马车停了下来。


    云竖示意他先下去。


    刚下马车的芜衣微微偏头,就注意到不远处马车上投来的视线,是个男子。


    大晚上会是谁呢?


    他微微敛眸,像是身子不稳一般,跌在女君身上,控制不住一般抱着女君的手臂。


    “怎么了?”云竖扶住他的手臂,有些疑惑。


    几米外树下的马车内,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女君和那个男人。


    “公子……”


    女人似乎和那个男人很亲密,甚至还护着他。


    男人脸上的神情更是不必猜,哪个弟弟会做出这种事情。


    为什么乘坐一个马车回来,还一同回府


    李持安呆看着,身子瞬间脱力,心脏跳得不快不慢,浑身的酸。


    他的指尖死死掐着手心,身子格外僵硬。


    这是什么情况呢?她背着他跟其他男人调情亲吻


    他的目光飘似地越过云竖,直勾勾盯着那男人,深深地感受到了那张脸的恶意。


    那个人不需要说话,李持安便觉得事实颇为咄咄逼人,像把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着脸皮,让人感到极为痛苦。


    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不管那张脸如何,不管他的身世怎么样,不管是为何,李持安只觉得不远处的人面目可憎,实在丑陋。


    “之前公子不是打听过吗?女君后院本就有一些侍夫,说不定没全部赶走。等成婚了,那些侍夫也翻不起什么浪。”


    淞朱在公子旁边轻声说道,想让公子放下心来。


    他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哪个女君不是这样的呢?更何况之前打听的时候就是这样。


    什么侍夫,什么翻不起浪,他想直接杜绝。


    李持安放下了帘子,双手紧紧攥着,脸色阴沉下来。


    他垂下眼皮,长长睫毛留下阴影,那双眸子带着愤怒和嫉恨,变得猩红起来。


    嫉妒、恼怒、无力等情绪混在一起,像一个勺子一般,搅着心脏里的血肉。


    他紧紧抿唇,越想越气  ,越气越呼吸不了。


    她没时间搭理他,却有时间搭理屋内的贱人。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之前府上不是没有什么侍夫吗?


    “让人去查查。”他说道。


    李持安一想到她们两人等会儿会同睡在一个榻上,女君会亲那个男人,会剥去他的衣裳,甚至还会把他抱起来,现在就恨不得撕烂那个男人的脸。


    凭什么。


    明明他才会是她的正夫,为什么他得眼睁睁看着她被其他男人抢走。


    他才不要什么大度,才不要其他侍夫来伺候女君。


    “公子,女君进去了。”淞朱突然道。


    听到进去,他下意识微微偏了偏头,似乎想去看她是不是真的进去了,眼睛蓦得流出眼泪。


    “走吧。”


    李持安甚至抬不起手,觉得眼皮子格外沉重,让他动弹不得。


    他还能做什么呢?


    难不成跑过去吗?拉着女君的衣裳,质问那个男人是谁?


    他的确该如此,明明他才是男主人。


    马车慢慢前行,离开了大门的附近。


    淞朱将东西收起来,马车内安安静静地。


    “这些,明日送过去吗?”淞朱轻声问道。


    “送,为什么不送。”他嗓音有些冷。


    本来就是他的妻主。


    “打听完后,你就把那位请过来。”李持安轻声道,“让云竖来把他带走,我倒是要听听是什么个回事。”


    他可不想还没有成婚,就听到她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出来。


    马车停了下来。


    李持安被扶下来,脚步缓慢地进了府。


    走在回廊上,李持安便不受控制地去猜想她们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呢?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呢?


    是早早就藏在了屋里不让人知道,还是从衢州回来后看上的呢?


    第47章 第47章榻间欢爱,帷幔之欢……


    榻间欢爱,帷幔之欢,枕席之好。


    回到屋内的李持安几乎要气笑了,强忍着眼眶里的泪。


    侍从退出了屋内,李持安一股脑地将屋内的瓷瓶摔在地上,茶盏砰得变成了几瓣。


    茶水打湿了墙。


    屋内噼噼啪啪的,一直都没有停下来。


    他面上透着冷意,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些碎片,气得浑身发抖。


    谁夺了他的甜头,他就让谁尝遍苦头。


    淞朱站在屋外,听着里面瓷瓶不断摔破的声音,想着公子气性真的很大。


    甚至对成婚后的认知似乎太过完美。


    他示意旁边的人等里面安静下来,立马进去收拾。


    过了许久。


    里面的人像是累了一般,没有了任何动静。


    淞朱拉开门,看着地上的狼藉,倒吸了一口气。


    他让后面的人轻手轻脚,随后自己绕过屏风去看公子。


    便见着公子伏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发丝凌乱,露出的半张脸上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黯淡空洞。


    他张了张口,脱口而出,“不如去找家主吧,公子。”


    让女君不能纳侍,让她赶走那个侍夫,只有公子一人。


    公子合该被宠着捧着。


    ……


    翰林院内。


    云竖抬眸看着走进来的昭鹤,放下了手中的笔。


    “你找我有事?”她问道。


    “明日休沐,我想找你谈谈。”


    云竖摇头,“等会儿也能谈。”


    明日她不一定有空,李府递来的帖子一张又一张,而她根本没有空。


    若还不陪他,他怕是要生气。


    而且府上的事情,虽然没有人故意说出去,但也怕那边的人知道,生气必不可少。


    父亲铁了心不妥协,还闹着说什么时候芜衣怀孕,他才回去。


    云竖一回府感觉就头疼。


    她从来没想过还可以发生这种事情。


    父亲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反正后面不是她着急头疼。


    即便她后面真不回扬州,自然也需要询问父亲的意愿,愿不愿意来京都。


    昭鹤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这个点已经有人提前离开。


    “现在也可以谈。”昭鹤沉声道。


    “你想谈什么?”


    昭鹤沉默了一下,有些好奇,“你很讨厌我吗?”


    “不讨厌。”云竖回道。


    “那你为什么不搭理我?”昭鹤继续不解问道,“还是你对我有成见?因为书院吗?”


    云竖很快就知道昭鹤想要说什么。


    不过是一个思想过于天真,偏偏又觉得自己见识多的世家女君而已。


    可云竖没有心情去理解昭鹤这种情绪,就像是平民无法理解富人的精神抑郁,“我对你并没有成见,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搭理谁,你不是也不搭理旁边的人吗?”


    她缓缓道,“若只是因为这个,我以后会注意。”


    昭鹤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只是想要云竖态度软和下来,为什么不可以把她当朋友呢?


    她也说了,等科考之后会帮她,可现在云竖不需要被帮忙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昭鹤厌恶身边那些谄媚的人,也厌烦看到那些假清高自称高尚的人,还有那些整日里无所事事跟废物一样的纨绔。


    “既然说完了,我也要收拾东西了。还有什么事,后日再说吧。”云竖也没了心思继续待下去。


    之前堆压的事务解决得差不多,明日也可以好好休息。


    云竖后面的安排也不用那么忙碌,可以将府上那些问题慢慢解决掉。


    昭鹤沉着脸,放不下脸面继续说什么,只是沉默转身离开。


    ……


    回到府上,云竖换下了官服,同父亲坐在一块喝茶。


    “今日不忙了?”


    云竖点头,“许久没有陪父亲了。”


    云父放下手上的茶盏,“我说的那件事情,考虑好了吗?”


    “我还年轻,父亲,不用着急这些。”


    云父微微蹙眉,“你母亲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你了,你那时候都会走路了。”


    云竖低头抿了一口茶,抬眸盯着云父,“父亲,我是自愿入赘,是我轻薄了他,他是被迫嫁与我的,这些是我的问题,我现在不可能因为父亲担忧的这些去毁了这门亲事。”


    “父亲是想让我一辈子不娶夫吗?”


    ……


    翌日。


    云竖推开门,便见到坐在那看着窗外的人。


    见她进来,他敛下眉睫偏过头去,眼尾泛着绯色,眸中带着泪,瞧着既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云竖一看就知道他知晓了府上的事情。


    只不过是几天没见,还没有必要生气到要哭。


    她抬手屋内的侍从出去,走到李持安身边,抬手将他的身子面对着自己。


    她明知故问,“怎么哭了”


    李持安微微垂眸,眼泪嗒嗒地滴下来,抿紧红唇,端得乖巧无害。


    “你……你是要负我吗?”他嗓音带着沙哑,还有些泣音。


    他眼眸中雾蒙蒙的,带着幽怨,又有些尖锐的冷意,像是埋怨一般偏头又不看她。


    看着不少哭,嗓子都哑了。


    她没有去顾忌什么婚前束缚,毕竟她们并不是规规矩矩地订婚走仪式。


    云竖把他抱过来,擦拭着他的眼泪,低眸看着他的模样,“是哭我有了侍夫吗?还未成婚,就开始生气这些”


    即便是满脑子的怒气,他的身子很是乖巧地贴近她,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拥抱。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说过话了。


    他微微仰头蹭了蹭她的脖颈,也攥住她的衣裳,视线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李持安埋在她怀里,嗅着她身上有没有其他男人身上的气息,查看着她的脖颈处有没有吻痕,或者其他痕迹。


    “女君是怪我大惊小怪吗?”他的声音很委屈。


    他不敢问出更尖锐的话,怕她生气,怕她直接离开。


    比如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什么时候摆脱他,什么时候休弃他。


    明明还未成婚,她为什么开始思考子嗣,这般肯定他生不出孩子吗?


    他身子又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怎么可能生不出孩子。


    云


    竖并不想把事情弄复杂,连带着语气也柔和了一些,态度也放软,“我会处理好那些,你不必误会。”


    她把人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不想后面还会产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不会纳侍,也不会有外室。”她慢慢拢住他的腰,眉眼沉静,“我不在意子嗣。”


    云竖之前甚至没想过成婚,认为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府上的人,原先是父亲塞过来的通房,我没有碰他,现在也没有碰,以后也不会碰。”她抬手擦拭着他的眼泪,指腹轻轻摩擦过他的眼尾。


    “所以不用在意,也不用胡思乱想,你都可以问我,像今天这样,我都会告诉你。”


    她顿了顿,给了他承偌,“我不会喜欢除了你之外的男子,你可以对我放心。”


    李持安愣了愣,微微抿唇,很小声地问,“真的吗?”


    会只喜欢他吗?


    他身子动了动,把脸贴紧她的衣襟,心脏砰砰跳着,忍不住吞咽口中的液体。


    本该这种行为让他脸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冬天的缘故,穿的衣服多,李持安只当是抱抱而已。


    不等她再说话,他很快相信了她的话,变得柔软害羞,褪去不久前的尖锐和冷意,恨不得做点什么补偿她,甚至愧疚自己对她之前不好的猜想。


    “那我让母亲,将我们的婚事提前好不好?”他抱着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掌放在他的肚腹上,脸颊泛红,声音很软,“两个月后,我也能给你孕育子嗣的。”


    他像是急于做出保证,给她的保证,没有羞耻地闹着他也能给她生孩子,拿身子去稳住女人,就像是拿肉肠去考验那些狗。


    “年后,我们就成婚好不好?”他的呼吸带着潮热,浑身软得跟水一样,期盼地盯着抱着自己的女人。


    他也能生孩子的。


    她想要几个都可以。


    今天他回去就去找太医调养身子。


    他微微仰起小脸,抬起湿漉漉的眼眸,轻轻亲着她的唇角。


    眸中皆是欢喜,浑身都散发着任她揉捏的气息。


    如何欺负都是可以的。


    云竖怔住,觉得他未免过于好哄了一些,甚至过于单纯。


    若是她是个骗子,他的下场可好不到哪里去。


    她不禁想到那些通俗的话本,贫穷的书生带着久住在后宅的大小姐私奔。


    云竖的手掌慢慢挪移开,忽视掉他这种带着暗含的意味。


    她托住他的腰身,很快手掌感受到他的颤抖。


    明明也是害怕胆小的性子,偏偏还学着别人拿身子去勾搭人。


    云竖低头抚摸他的脸颊,随后将人按在怀里,等他慢慢平复下来。


    “都行。”她声音有些低,眸中的情绪一直也没有变过,始终沉静。


    云竖甚至不懂他的那些心思,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好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羞怯起来。


    他的情绪似乎过于敏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她很喜欢他的外表。


    承认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身子。


    云竖的手臂慢慢箍紧他的腰身,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腰身。


    因为衣裳太厚,李持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她怀里,想着后面要如何跟母亲说。


    云竖低头看着他姣好的面容,想着成婚过后,他会在卧室里等她回来,穿着薄薄的衣裳,披散着漂亮的头发,像娃娃一样。


    甚至会在床榻上赤裸着身子。


    露出他细细的腰身,和白嫩的皮肤。


    云竖的手掌越发滚烫起来,随后轻轻松开他的腰,低头摆弄着他的身子,让他坐得更舒服一些。


    她的确要处理好那些问题。


    什么侍夫,什么通房。


    云竖并不需要那些。


    第48章 第48章事务


    这里靠近湖中心,窗户微微开着,纱幔依旧被钻进来风吹得飘在半空中。


    附近有不少船,都是来看湖景或者单纯出来透气。


    侍从都在外面守着,屋内只有云竖和李持安两个人。


    屋内很安静,能够听到的就是外面水的声音。


    或者更轻一点,是纱幔在空中的摩挲。


    李持安的裘衣进屋时就已经脱了下来,衣摆几乎遮盖了云竖的衣裳,身上繁琐复杂,一层叠一层。


    绯色的耳坠斜歪着,贴在他的脸庞,散发也顺着脖颈进了有些敞开的领口。


    领口的皮肤赤裸地显露在云竖眼中,脖颈处带的项链像是细细的蛇一般,慢慢挪移在他的锁骨附近。


    覆着一层淡淡的光泽,薄薄的,滑腻透着美艳。


    李持安这才意识到他现在被女人抱在怀里,之前的端庄早已经没了影子。


    所有尖锐的情绪一点不露的潜伏在骨髓内,整个人带着柔性。


    现在这般,就像在偷情私会。


    在一个十分密闭的船上私会。


    而刚刚,他还在大胆地说自己能为她生孩子。


    女人的手臂围在他的腰身处,他像是被笼罩一般,固定在她的怀里。


    李持安敛眸轻轻抿唇,期期艾艾地问,“你父亲来了,我上门去见见你父亲吧。”


    他的手轻轻搭在云竖的手上,指尖轻轻滑着她的手背,露出腕骨,随后塞到她的手心里。


    云竖沉默片刻,“我回去会与父亲说。”


    李持安又转而问,“女君后面还忙吗?若是不忙了,便多陪陪我吧。”


    “接近年关,女君便要回扬州。”他轻轻说道,“我就见不到女君了。”


    “母亲说,让我多找找你。我特意同母亲说了,我们买一个住宅,就我们两个人,到时候里面的家具院景也要休整。”


    说着,他微微停了下来,眸中带怯,声音更低,更柔,“若父亲父亲也愿意住过来,我定然会好好照顾父亲的,早起伺候,到时候我们也会有几个孩子,院子里也会很热闹的。”


    “不会让女君为难的。”


    他恨不得早点成婚,越晚一天就越不安。


    云竖垂眸盯着他这副模样,没有多说什么,几乎是他说什么就应承什么。


    等时间差不多了,云竖便让船停岸。


    李持安被侍从围着上了马车,雪白的裘衣裹着他的身子,眉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掀开帘子,想要再看她一眼,视线的盲区让他只能看到树。


    淞朱一边给公子倒茶,一边悄悄盯着公子的模样。


    上船前还在生气,如今不过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公子就恢复过来,甚至变得更加柔和。


    完全没了之前的幽怨,惊惶。


    “挑个日子去把帖子送到女君的府上。”


    “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轻快,“自然是去拜访女君的父亲,按道理来说,我如何也要去见一面的。”


    “听说女君的父亲是璇山书院山长的嫡子,想来不会为难我。”


    ……


    休沐过后,云竖的事务慢慢少了下来。


    上午陪侍在圣上身边,下午便看卷案,以及教殷宁读书。


    也不需要天天来翰林,四五日里可以在家待一日。


    这日。


    云竖拟诏,看着里面的内容微微愣了一下。


    这是官员职位的拟定,里面的人几乎全是非世族出身。


    云竖突然想到,今年的科目好像增多了,录取人数也因此增加。


    另外一份拟诏中则是呵斥魏家附属的官员,并勒令重新修订殷律。


    这种趋势并不是意外。


    但对于百年世族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每一任皇帝都会做这种事情。


    “你在发什么呆”旁边的人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云竖放下手上的毛笔,疑惑问道,“这种情况很多吗?”


    同事有些不解,看了看


    里面的内容,“你说的是魏家的事情吗?”


    随即她压低声音,“听说最近圣上鼓励告密,不少人遭殃。但这对魏家不过是皮毛问题,也不是本家的事情,再说谁能抓到那些人的尾巴。”


    “对了,这几日我不会来,圣上让我去大慈恩寺主持译经,会有其他人来替我。”宋奕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


    看着宋奕又匆匆离开,云竖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感觉是正常的。


    云竖又低头看了眼官员名额,细看里面的名字,目光紧接着停留在姚妗的名字上。


    吏部,侍郎。


    很高的起点了。


    对比科举前几位入翰林熬资历,她的职位显然有些突出。


    姚妗,云竖莫名觉得眼熟,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同魏野这个名字一样,让人觉得熟悉。


    云竖想起,贡院放榜那日,她让人写了一份名单,姚妗的名次的确很靠前。


    上午过后,云竖回了翰林。


    薛棋看到她回来,“你上次要找的徐州卷案,我给你翻出来了,你现在要不要我给你送过去”


    云竖点头,走到窗户旁边,打算关上。


    薛棋精神不大好,她收拾好刚刚整理的卷案,便走到云竖身边。


    “慈安寺的石窟修建好了,听说还有一些绘画,你要不要去看看。感觉再过不久,那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去就人挤人了。”薛棋说道。


    云竖摇头,“我还有其他的事。”


    薛棋理解道,“也对,你快要成婚了,真快啊,是年后成婚吗?”


    她道,“差不多吧,也该等雪消融了再说。”


    虽是已经订婚,后面也要开始两家来往,商讨婚礼筹备事宜。


    云父虽然不满意这桩婚事,也需要开始准备一些东西。


    说完后,云竖抱着卷案打算回自己办公的地方,准备审定地方实录。


    魏野这时从旁处走来,看到云竖,就走了过去。


    借着询问事务的缘故,魏野开始询问她有没有时间。


    尽管得到的回答是没有的,魏野还是不厌其烦的询问。


    云竖被问得有些烦,后退了一步,“你最近不忙吗?”


    魏野想了想,“的确不忙。”甚至很无聊。


    她们说什么再熬一下,马上就会受重用,可现在呢?魏野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昭鹤也同她一样,都没什么事情做。


    魏野继续说道,“刚刚听薛棋说,你要成婚了?就在年后你真要入赘吗?”


    魏野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李持安,李持安跟疯子一样。


    几年前还好,这几年跟病了一样,到处发疯。


    魏野本来已经接受要娶他,听说他要嫁给云竖后,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可不想娶进来后,两个人总是在吵架打架。


    松气的同时,魏野又在想,云竖为什么要同意呢?


    她本来就已经得到了长宁殿下的推举,也受圣上看重。


    如今选择了世家,虽然圣上没做什么,但外人看来,的确不如之前。


    “在年后。”云竖说道,“……你喜欢李持安”


    “不喜欢。”魏野很快回道。


    这日,云竖回去得很早。


    马车刚停下来,云竖掀开帘子就看到停在附近的马车。


    一进长廊,管家就找了过来。


    “女君,李家的贵卿来了。”


    “在哪里?来了多久?”云竖问道。


    “正在前厅,与主君说话。来了有半个时辰。”


    云竖脚步慢了下来,“他们都说什么?”


    管家想了想,“平日里做什么,喜欢看哪些书。”


    云竖想,也应该是这样。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等云竖到前厅时,便看见父亲和持安。


    他穿得很素净端庄,不像之前那样很繁琐,连身上的首饰也素净了很多。


    脸颊泛红,微微抿唇,瞧着没有什么问题。


    注意到有人进来,李持安抬眸望过去,眸中亮了亮。


    云父放下手中的茶盏,“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云竖回道,“事务不多,便早早回来陪父亲用餐。”


    云父微微眯着浅色的眼眸,突然笑了笑,“你带持安去逛逛吧。”


    长廊处,李持安跟在云竖身后。


    见离前厅远了一些,又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侍从,李持安这才大着胆子出声唤女君。


    “女君怎么不问我,来了多久?累不累”


    他站着不动,眉眼带着骄矜,微微扬起小脸带着不满。


    云竖去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来吧,我送你回去。”


    李持安没有动,而是假模假样地看了看长廊附近的摆设,“我听说,女君马上就要回扬州了?”


    她愣了一下,“是要回去一趟。”


    “后日夜里,会有灯会,城禁会解除,女君陪我去逛灯会,好不好?”


    “就当陪我最后一次。”


    他后面就要抓紧时间绣制嫁衣,准备婚嫁那天用的首饰,也要去准备婚后的常服。


    也要去学习如何管理宅邸,管理仆从。


    虽说之前都学过,但到底还是有些生疏。


    李持安站在那,光线有些暗,附近的景色也带着一种半透明的青色屏障,朦胧又清冷。


    他抬手不自在地捋了捋自己的碎发,耳坠轻轻晃着,带着不谙世事,“我还没怎么逛过灯会呢。”


    “好。陪你去。”云竖答应了下来。


    她把人送回了李府的门口,站在门口外看着他进去。


    李持安走到门口旁边,侧身看了一眼女君,抬手轻轻摘下脸上的面纱,随后走了进去。


    淞朱在门口待着,见女君离开后,这才进了门。


    他走到公子旁边,很快说道,“女君走了。”


    李持安没说话,而是慢慢走着,走到了自己院子里。


    屋内。


    里面的摆设越来越多,首饰也越来越多。


    李持安挑来挑去,一直挑不到喜欢的首饰。


    屋外的侍从见公子回来了,便一同进了屋内。


    他身上的裘衣被脱下来挂起来。


    淞朱让人点起熏香,又叫人关紧窗户。


    他看着公子又站在嫁衣旁边,细细看着嫁衣还有哪些不足。


    本该首饰嫁妆,都是主君准备的。


    如今主君不在,家主对这些更是不清楚,只是让族中长辈代为接管。


    第49章 第49章五官,薄纸


    半夜里突然下起了雪。


    庭院的深黑泥土携带着白色的雪粒,调和成深沉的色调。


    树的枝桠托着新落的雪花,黑白交织,宛如水墨。


    等云竖起来时,外面都是白色。


    她起得很早,那些打扫的人也没有醒过来。


    天色带着昏暗,又有些亮。


    冷风嗖嗖地席来,带着雪粒,斜斜地飘落。


    她随意取来了一件外袍披上,打开门看向外面。


    院子里的梅花已经开了。


    红色的花瓣清秀香浓,檀深雪散,映着透彻的清波。


    好在长廊处只有薄薄的一层雪,并没有什么影响。空气中漂浮的雪粒轻轻落到了云竖身上,拂到脸上和鼻腔处,冰冰凉凉。


    云竖走到长廊处,脚下的积雪发出清脆的声响,本该有些恹恹的眼眸变得明亮起来。


    她长发披散着,素白的面庞带着冷冽,呼出的气很是明显。


    素色的里衣和深色的衣袍叠在一起,衣摆轻轻迤逦,云竖的身形在长廊处格外颀长,清峻爽朗。


    她待了一会儿,不等天完全亮,便已经回了屋。


    她恍惚地想着,自己似乎也才来一年多。


    现在就快要娶夫,成家立室。


    ……


    临近年末,孟昂提酒上了门。


    圆窗处,云竖一边拢着袖子,一边沏茶。


    酒水在旁边温着。


    可以听到风吹过松树带来的沙沙声,以及茶水的咕噜声。


    雾气如生烟一般细细升腾,淡化了五官的凌厉和冷淡。


    茶汤在茶盏中翻沉,浮起乳白的茶沫。


    “年后你就要去任职了吗?”


    孟昂点头,“对啊,幸好官职


    出来的晚,不然我现在就不在京都了。”


    “你年后成婚,我可能回不来,你这次回扬州,想来也会去一趟书院,帮我向夫子问个好,还没有机会去见夫子。”她有些惆怅,觉得可惜。


    “不过在外面待个两三年,应该就可以回来了。”


    听到这些话,云竖笑了笑。


    “你打算何时回扬州”


    “差不多半个月,也可能会早上几天。”云竖回道,“回扬州也需要几天路程。”


    如今下雪,不知道会不会再推延一点。


    孟昂在云竖这待了一个早上,便提着空酒壶离开。


    下午,云竖需要出门应酬。


    是以长宁殿下的名义举办的宴会。


    宴会不在云阁,而在一座留院,尚且保持着枫叶的通红。


    几乎遍布整个院落,长廊处,湖泊的表面。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通用的乐歌随之出现。


    女君站在红漆的台阶上,袭华服,佩饰叮当作响。


    云竖从回廊处过来,一眼望过去,就见到了眼熟的几人。


    都是书院的人。


    祁连祁春一并看向了云竖,她们两个站在一旁,苏洄也站在一旁。


    剩下的人,几乎都是世族,很少有非贵族的人。


    她们看过来,带着轻慢和鄙夷,神情倨傲,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恶意。


    魏野看到了云竖,见云竖过来,她走了过去。


    “诶,来得巧,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云竖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不大不小,说不来的奇怪,却让云竖心悸了一下。


    “她叫姚妗,跟你一样……”


    听到熟悉的名字,云竖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顿时,她僵了原地,身体变得有些沉重。


    云竖说不来的为什么。


    总感觉奇怪。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云竖的脸色突然有些差,瞳孔缩了缩,眸色藏杂着冰碴子一样。


    “怎么了?”魏野见她如此,有些懵。


    “云学士”姚妗问道。


    云竖说道,嗓音有些冷,“没什么,只不过突然有些头晕而已,失陪了。”


    长廊的一边,白墙青瓦的旁边。


    云竖的脸一下阴沉下来,甚至有些站不稳。


    云竖说不来的奇怪,脑子里晕晕沉沉的,总感觉要知道什么。


    附近的声音像是风一样,忽远忽近,进不入大脑,目光所即之处都带着茫然,甚至呼吸也有些困难,像是谁抢走了她的氧气,身体徒然变冷。


    云竖抬眸看向那些站在庭院中,三两站在一起的世族,盯着她们的脸。


    从傲慢令人烦厌的神情慢慢地,慢慢地,只能看到她们的五官。


    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眉宇。


    各色的华服和庭院的艳红恍惚间变成了白色,薄纸。


    云竖缓慢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后背突然被拍了拍,她的呼吸骤然粗喘起来。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昭鹤微微偏头,神情疑惑,带着一贯的面无表情。


    苏洄和褚绫都看了过去,想都没想就走了过来,想听听她们两个还能说什么。


    甚至很感兴趣,也乐于见到昭鹤沉脸生气的模样。


    昭鹤见她眉宇带着细汗,瞳孔恍惚,神情极差。


    “你不喜欢那个人”昭鹤声音有些冷硬,像是想到什么,“那你不要跟魏野说话了,她就喜欢找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竖的目光聚焦在昭鹤的脸上,看清楚她这张脸后,突然觉得她这副死模样有些顺眼。


    身体的不适慢慢隐退下去,沉重的大脑慢慢驱散一些浓稠的沉晕。


    尽管踩不到实地的感觉还停留在下半身,云竖勉强提了提嘴角,“只是有些累而已。”


    这时两人走到了旁边,“你们在聊什么?”


    “什么不是什么好东西昭鹤你在说谁的坏话真是稀奇。”苏洄说道。


    云竖对昭鹤说道,“谢谢。”


    昭鹤神情停滞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云竖喜欢和她说这些吗?


    两个女君走过来,突然调高声音,“让让,让让,堵在这做什么?一个两个不成,还四五个了。”


    她们两个往上翻着白眼,颇为不屑。


    见她们特有来找麻烦,褚绫咧了咧嘴,阴测测道,“眼睛不想要,我就帮你挖下来,好不好”


    不远处,姚妗直勾勾地盯着云竖,莫名觉得有些兴奋。


    夜里。


    云竖换上了里衣。


    她坐在那,一动不动,


    夜里安静,非常安静。


    烛火轻轻晃着,将女人的身影印在屏风上。


    她突然觉得有些荒唐,有些不可思议,甚至震惊。


    她看着眼前的书架,抽出书本。


    即便是不同的世界观,不同的习俗,可书本的内容却极为相似。


    哪些是假的?


    还是她在做梦她在做梦吗?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在书的表皮,浑身莫名的僵硬酸软,甚至脱力。


    亦或者她在书里


    云竖没怎么看小说,甚至对于女尊男卑的世界观小说也没看过。


    她定定地盯着,可手下的触感是极为明显。


    有颜色,有触感。


    身边的温度也是极为明显。


    怎么会是梦呢?


    梦为什么会如此长呢?


    云竖已经下意识拒绝了这个答案。


    怎么会是在梦里呢?自己给自己安排了背景,安排了苦恼,还塑造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人吗?


    房内的碳火慢慢熄了,云竖的衣裳变得有些凉。


    外面传来了声音。


    “女君……”那声音隔着门,让人有些听不清切。


    “奴来换碳。”


    门被推开,几个侍从从外面走了进来。


    昏黄的光线下,年轻,面容姣好的侍从在屋内格外突出,带着生气。


    其中一个侍从不顾刚刚的嘱咐,偷偷地抬眸看向坐在那的女君,稍稍愣了一下。


    跟他们说的一样,好看是好看。


    怎么像冷冰冰的雕塑一样呢没有一点生气。


    他转而去看女君的脸,想要看清楚女君的模样。


    那张脸上面无表情,眼睛空荡荡的。


    他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呼,连忙低头不敢乱看。


    ……


    灯会那天格外热闹。


    天还没黑下来,各色各样的花灯已经被挂起来。


    府上也透着喜悦。


    天才刚刚暗下来一点,管家就来了书房门口。


    她朝里面说道,“女君,有人来找你了。”


    里面的人开门走了出来,“下去吧。”


    她嗓音有些冷。


    府外。


    李持安坐在马车里等着,穿着素净的衣袍,乌黑的发丝垂散在身后,细腻白皙薄薄的面容就像是玉雕的仙子一般,漂亮的眼眸内娴雅寂静。


    看到女君出来,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拨弄耳边的头发,眉眼柔和。


    等女君上来,他很快扑进了她的怀里,埋在她的脖颈处,潮湿的呼吸气喷洒在她的脖颈处,湿润微红的唇接着划过她的脖颈,像极了耳鬓厮磨。


    “女君怎么这么冷淡?”


    他微微把手撑在她的肩膀处,露出脸蛋来,仰头地盯着她,清透莹润的眼眸含着委屈,眼尾带着艳丽的红,面容带着淡淡的幽怨,再加上他那张漂亮白皙的脸蛋。


    云竖低头帮他理着身上的凌乱,“我才刚上来,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你就扑过来了。”


    她敛眸淡淡说道,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让他坐好。


    李持安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又很正常。


    他埋在她的怀里,任用她玩着自己的手指。


    “女君还有几天才离开”他嗓音轻轻地。


    “又何时回来?”


    “三日后就会启程,大抵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她回道。


    灯会上。


    人来人往,很多人。


    云竖护着身边的人,怕他被人群冲散。


    他似乎很兴奋,哪里都好奇,哪里都想看。


    她低眸审视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年,眸中冷淡疏离,等他转过头来,神色又变了变。


    李持安抬眸看着护着自己的女君,下意识地想要和她撒娇。


    “我们去那边吧,人少一点。”他凑过来,隔着面纱仰头说道。


    即便含着薄薄的纱,云竖也能看到他口齿内的一抹红。


    回到马车上,淞朱悄悄说,“我怎么感觉女君有些不太对。”


    李持安有些累,埋在枕上。


    “哪里不太对”


    第50章 第50章扬州


    回扬州的前一天,云竖还在皇宫内。


    大殿内,几个侍从低头站在一侧,非常安静。


    皇帝将折子随意放在一旁。


    “又是催选侍。”


    云竖听不出那是什么情绪。


    不高兴,还是不在乎。


    这种事情,她不必出声。


    皇帝把目光放在了云竖身上,“按时间,还有一月,你就要成婚了。”


    “后悔了吗?”


    好似她真说后悔,婚事就可以取消。


    “自然不会后悔。”


    皇帝嗤笑着,意味深长道,“你现在不后悔,以后也会后悔。”


    云竖知道皇帝要对付世族。


    可要如何对付,云竖不知道。


    皇帝没有让她参与其中。


    论前朝事迹,无非是不择手段地打压,世族也的确该打压。


    听到皇帝的话,云竖面色不变。


    “圣上不打算选侍吗?”


    “还早。”


    ……


    到扬州那一天,还在下雪。


    街道上人很少,雪大片大片地下着,马车慢慢始过青石板,到达了府门。


    门前的雪都被扫干净,侍卫看到马车停下来,连忙通知里面的人。


    云竖刚下马车,头发上就沾了白雪。


    云父被云竖扶下来。


    “你记得去书院一趟。”云父轻轻说道。


    他脸上有些疲倦,被扶下来,也有些站不稳。


    进府时,府上所有人都来了。


    云翡躲在侍夫的身后,悄悄地看着云竖。他的婚事还被压着,还没被许配出去。


    他微微抿唇,眸中全然带着开心。凭借长姐的身份,他可以说门好亲事,妻家也不会随意欺辱他。


    毕竟府上只有他一个公子,也只有他被嫁出去。他被欺负,母亲自然不会不管。


    说不定,他可以嫁给当官的女君,他以后的孩子也能当官。


    云父勉强地喝了一口汤,旁边的云母虽然顾及夫郎的疲惫,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完全没有指责她的嫡女要去当赘婿。


    她还有云栾。


    不是她违背了承偌,的的确确是迫不得已。


    云竖坐在那,微微垂眸,低声示意旁边的侍从把云父扶下去歇息。


    云母不断地提问云竖在京都做了什么,如何得到圣上的青睐,还是李大人如何。


    厅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云母的声音。


    云父微微皱眉,没说什么,只是起身离开。


    等云父离开,云竖放下了手上的杯盏,抬眸看向云母,面容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雾遮掩一般看不清神色,语气清淡,“母亲,我累了。”


    云竖打断了她的话,云母的声音戛然而止。


    突然肃静下来。


    堂前坐着的几人都变了脸色,都看向了云母,显然还把她当作唯一的话语人。


    还完全没有把云竖当回事。


    云竖拢了拢衣袖,起身站起来,背脊挺直,带着清贵和很淡的威压。


    “我先走了。”


    云母自然不会说什么,她盯着离开的女儿,突然想到云竖变化太大。


    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一样的神色,不一样的举止,只是五官相似。


    当日夜里。


    讯蓝进了里屋。


    “女君要吃点什么吗?厨房备了汤羹和糕点,都是女君爱吃的。”


    讯蓝将刚取来的衣裳挂起来,“这是主君之前给女君做的,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给女君送过去,只能留在屋里。女君正好可以穿。”


    “这段时间,府上有出什么事情吗?”


    屋内昏黄,并不亮。


    讯蓝想了想,抬眸看着坐在那温酒沏茶的女君,“除了云翡公子的婚事被家主压下来,就只有栾女郎了,家主开始让栾女郎处理那些事务,时常带着她出去见客人。”


    说着,他有些犹豫。


    他走到女君身边,“……女君还记得袁侍夫吗?”


    “几日前突然上门,被奴见着了,瞧着像是来找女君的。”


    云竖微微抬眸,“是吗?”


    “奴将他赶了出去。”讯蓝接着说,“奴让人去打听了袁侍夫,听说他的钱财都被人卷走了,如今来府上,说不定是来服软的,人瞧着都胆小了不少。”


    云竖没说话,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她突然说道,“刚刚院里的湖结冰了。”


    讯蓝茫然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昨日还好好的,想来是今天雪下得太大了。女君若是要去书院,可是要等几日了,若是要去见山长,可以直接去青巷。”


    “下去休息吧。”云竖说道。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外面漆黑一片,偶尔还有几粒雪花飘进来。


    四周的摆设很是熟悉,云竖看过去,甚至有些恍惚。


    过于安静的环境,和一时无所事事的茫然,云竖罕见地觉得不安。


    四周既熟悉又陌生,明明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


    所有的摆设都经过她的允许。


    那几个月里只有无聊。


    而现在呢?


    云竖甚至有些难以静下心来,坐立不安。


    茶水的咕噜声不断地响起,被豁然倒出来的茶水散着雾气,慢慢往上爬。


    云竖拢了拢身上的外袍,长发披散着,垂下来的眼眸格外冷淡。


    她突然开始出现急迫的心理。


    马上就要成婚了。


    想要马上成婚,想要立刻把那个人娶回来,好让这莫名的空寂安定下来。


    那个人会与她相伴一生,只会是她的。


    跟这里的男人一样,几乎全身心地压在她身上,害怕被抛弃,害怕被冷待,像藤蔓一样,只能寄居在别人身上。


    云竖完全舍弃了之前的疑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喜欢他,为什么会想要去关注他,只依靠这个想要去把他攥在自己身边。


    只把他当作自己安稳在这个时代的锚点。


    娶了他就好了,可以拥住他,可以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可以将他身上所有的骨头都敛在自己的怀里,甚至那个人的喜怒哀乐都在自己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去摒弃这莫名灼烫的心焦,心脏像是不属于她的一样,排斥般得乱跳着,想要冲出胸腔。


    女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也没喝茶,只等那茶水彻底冷后,才起身站起来。


    翌日。


    即便天亮起来,光束打在身上,依旧冰冰凉凉的。


    侍从陆陆续续进来,端着热水,开始打扫屋内。


    其他侍从跟往日一样,不厌其烦地打扫院子。


    等人不见了,又悄悄地偷懒倚靠在柱子上。


    一个早上都在扫地浇水,剪枝捡叶子,擦拭桌椅。


    到了午时,得了空躲在厨房里,吃了食开始歇息。


    今日的雪小了一些,一会儿下一会儿不下。


    地上的雪也跟着融化,沾了脚印,变得糜烂丑陋。


    “女君,马车备好了。”讯蓝站在书房外,微微拔高声音。


    不一会儿,女人从里面走出来,露出身形,随后合上门,语气平淡,“走吧。”


    讯蓝悄悄地看着女君,觉得女君变得也太多了。


    虽说之前有些变化,但也正常。


    如今却浑然变了一个人,冷冰冰的,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搭理别人。


    说话虽然轻缓温和,但听起来总是有些冷淡。


    没有情绪,没有好奇,跟个雕塑一样。


    云竖一袭青绿衣袍,发上也只是发带束着,腰间只有一个香囊。


    侍从正要打伞给女君撑伞,却被女君接了过来。


    “今日我一个人出去吧,你在府上待着就成,旁人来找我,只说我出去了就行。”


    云竖抬眸看了看纸伞的内部,嘱咐汛蓝。


    她走在青石板上,路过那结冰的湖边,直接出了府。


    马车很快开始前行,轱辘轱辘地,在地上压过一个一个车轮印。


    马车上,云竖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微微偏头避开那突然一股涌进来的冷风。


    她的唇色很淡,浅色的眼眸内静静地,冷白的面庞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路过的人抬头见了,显然呆愣了一下。


    前面的街


    道上,突然人越来越多起来。


    甚至有一处都围着一群人。


    马车还未靠近,被围着的一群人突然让出一条道,马车被迫停了下来,险些撞到人。


    “这位女君看看吧,只要33文钱,只要给我一口饭也行。”


    说话的那人喘着气,把身后的人强扯过来,强掰在他的脸让人打量,又被他的手臂露出来。


    “他还是干净的,才13岁。”


    少年只穿着灰扑扑的衣裳,非常瘦弱,漆黑的眼眸透着惊恐和不安。


    他浑身抖着,想要偏头,想要躲开女人的拉扯,又想把手臂遮掩住,脸上被攥得通红,呜呜地喊着,眼泪可怜地掉下来。


    车上的侍卫见了,出声呵斥,“还不滚开,没长眼睛吗?”


    附近的声音格外嘈杂,对这种情况并没有感受到意外。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云竖掀开帘子看了过去,对着堵在马车前的两人,“只要33文钱”


    见马车上的女人有想法,那个女人眼睛亮了亮,“只要33文钱。”


    33文钱只够一个人在饭馆里吃一顿饭。


    女人什么都不想了,那些人不愿意出钱买,连33文钱都不舍得出。


    她现在只想去吃饭,只想把手里的废物丢出去。一个没有能力,只会吃只会喝的废物有什么用。


    身上什么肉也没有,也卖不出什么好价格。


    云竖微微皱眉,目光放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他实在太瘦了,眼睛也因此格外大,身上的衣裳空荡荡的。


    看着年岁很小,似乎再做什么事情就能晕过去,十分不好养活。


    “给钱吧。”云竖说道。


    侍卫丢了铜板过去,等着女君下一步的吩咐。


    那个少年徒然被松开,想要跟在女人身后,被那个女人呵斥后,又害怕地站在原地。


    他浑身抖着,眼睛里慢慢浮现绝望和恐惧,站在那格外突兀。


    旁边的人有些可惜,没想到他就被买走了。


    “跟上吧。”云竖说道。


    这条街离青巷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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