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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楚心柔对乔潇潇的纵容,近乎毫无保留。◎


    楚心柔真的是把潇潇惯坏了,杨绯棠看着她明明已经迈出小脚脚了,却在听到乔潇潇狂上天的“一家之主”的发言之后,唇角微微上扬,眉眼间尽是宠溺无奈的笑,她对上杨绯棠的目光,抬起手,放在唇间比划了一声“嘘”,又退了回去。


    杨绯棠:……


    这一刻,她是羡慕潇潇的。


    这要是放在薛总身上,皮都给她扒了。


    楚心柔对于乔潇潇的宠溺,不是暂时的,是一直都有的。


    以至于明天一早就要坐飞机离开,当乔潇潇倾身压来时,楚心柔只是微微颤了颤睫毛,随即张开双臂,将那份重量与温度全数接纳。


    潇潇迷失在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躯体里,姐姐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指尖划过时像抚过最上等的丝绸。她看着身下人修长的脖颈扬起优美的弧度,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此刻氤氲着水汽,在克制与放纵间浮沉。


    交缠的呼吸里,楚心柔的指尖深深陷入她的后颈,像抓住救命的浮木,又像推拒着最后的理智。


    在情潮翻涌的至高点,乔潇潇忽然扣住姐姐的手腕按在枕边。她感受着掌心里急促的脉搏,带着得逞的笑意含住那泛红的耳垂:“你要乖。”


    气音里裹着未尽的话语,随着起伏的节奏碎在交叠的体温里。


    是个恶劣的坏孩子。


    楚心柔对乔潇潇的纵容,近乎毫无保留。


    她的潇潇啊,前半生实在太过辛苦。


    那些承诺,从不是随口说说的漂亮话,也不仅仅是转瞬即逝的念头。


    楚心柔对自己发过誓的,要让潇潇的后半生充满快乐,她要弥补她前半生缺失的所有欢愉。


    按照往日的习惯,乔潇潇没有去送别楚心柔。但这一次,不舍的情绪格外强烈。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心底却被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


    被爱人全心全意地珍视,这种感觉是如此不同。


    只是,她仍忍不住为姐姐担忧。


    楚家那边,真的能轻易解决吗?


    姐姐一定是怕她担心,才把话说得那么轻松。若当真如此简单,当初又怎会一次次被打入深渊?


    有时候,心有灵犀的默契,是这世间最微妙的奇迹。


    楚心柔的飞机刚刚落地,手机便急促地震动起来。电话那头,楚凤依的声音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姐妈妈被爸爸找到了。”


    楚云疾毕竟在商界叱咤风云多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若铁了心要找一个人,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更何况,许可晴至今仍是他法律上的妻子。


    楚云疾的手段雷厉风行,不留丝毫余地。他直接将许可晴变卖珠宝、离家出走的事栽赃给了许可晴身边的小白脸,强行把人带了回去。


    等待许可晴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当楚凤依跌跌撞撞冲回家时,想要见妈妈,却听见楚云疾冷岑岑地一句:“你放心,死不了。”


    到底是她女儿的妈妈,就是再多的背叛,再大的伤害,他也会留她一条命。


    楚心柔终究看不下去,径直推开了楚云疾书房的门。


    檀香缭绕中,楚云疾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抬眸扫了眼楚心柔,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你早就知道,许可晴不是你亲生母亲。”


    楚心柔唇线紧绷:“现在说这个,有意义么?”


    佛珠在楚云疾掌中缓缓转动,他眼神平静得可怕:“怎么没意义?你既然能查到她的身份,就没想过查查当年那场车祸的真相?”


    这句话宛如惊雷炸响,让楚心柔浑身一颤。


    不是没想过查。


    是不敢查。


    许可晴虽非生母,却是将她抚育成人的“母亲”。这份养育之恩,让她的恨意始终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


    最早有记忆的时候,楚心柔也像是别的孩子一样,眷恋妈妈,她喜欢抱着许可晴的大腿,仰头看着她,一声一声地叫“妈妈。”


    有楚云疾在的时候,许可晴总是答的亲密,有时候还会直接蹲下来抱住她亲几口。


    可一旦楚云疾不在,她就会推开楚心柔,十分冷淡:“你是楚家的女儿,要学会独立。”


    或许正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推拒,在楚心柔心上刻下了一道道看不见的伤痕。


    那些被拒绝的瞬间,那些渴望温暖却换来冷漠的时刻,最终都化作了她如今骨子里的疏离与清冷。


    楚云疾轻啜了一口茶,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沉默的女儿:“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楚心柔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迎上父亲的视线,缓缓点头。


    她必须问清楚。


    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妹妹求个明白。


    楚云疾仿佛能洞悉她所有心思,背着手踱到窗前。楚心柔望着父亲稳健的步伐,瞳孔微缩。那双这一段时间都在拄拐的腿,此刻竟行动自如。


    “我老了。”楚云疾望着窗外,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厌倦了家族里永无止境的争斗。本想尽快了结这一切,奈何人心不足……”


    他佯装生病,不过是要引蛇出洞。让那些蛰伏在暗处的眼睛全都浮出水面,更借此机会逼一直不肯归家的大女儿回来,让姐妹二人联手应对。


    明暗相济,这场清洗,自然事半功倍。


    早晚也要面对这一切。


    早晚也要做这个抉择。


    楚云疾转过身,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地刺向楚心柔:“车祸的第二个月,我就查得一清二楚。她以为天衣无缝?”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她那点脑子,也配?”


    那轻蔑的语气让楚心柔如坠冰窟。


    父亲竟用这般漫不经心的口吻,谈论那个毁掉妹妹一生的噩梦?那个她一辈子都笼罩在阴影中的“意外”?


    楚云疾并非没有愤怒过。


    当真相水落石出时,他几乎要亲手了结那个女人。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隐忍。因为许可晴背后站着的,是他的亲弟弟楚云鹏——楚信集团的第二大股东。


    权衡利弊后,他选择了蛰伏。


    集团利益,永远凌驾于个人情感之上。


    如今,许可晴已成一枚废子。楚云疾趁着弟弟楚云鹏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两个侄女身上时,不动声色地蚕食了他的股份,将其根基连根拔起。


    这场持续多年的暗战,终于到了收网时刻,也是时候,该选定真正的继承人了。


    楚云疾摩挲着手中的紫砂茶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从不相信有人能抵挡滔天权势的诱惑,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在他眼中,大女儿当年远走,与其说是因“愧疚”与“痛苦”,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算计的明哲保身。


    茶汤微凉,映出他冷峻的倒影。权力游戏里,从来就没有纯粹的亲情。


    楚云疾凝视着楚心柔的双眼,指尖轻叩桌面,一字一顿道:“你口中所谓的妈妈——许可晴,当年那场车祸真正要撞死的,是你。”


    这句话像一柄利刃,精准刺入楚心柔的心脏。


    命运却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谁都不曾料到,当时年仅八岁的楚凤依竟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姐姐推开。这个始料未及的变数,彻底打乱了许可晴精心布置的杀局。


    楚心柔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利刃般破土而出。时光精心缝合的伤口被粗暴撕裂,鲜血顺着记忆的纹路蜿蜒而下,染红了一切。


    所以……应该失去腿的人,本来是她对么?


    是因为她,凤依才会如此的?


    ……


    楚心柔在地下室看到许可晴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地蜷缩在地,那身素雅的旗袍上浸染着斑驳血迹,脸上布满淤青,双眼肿胀得几乎睁不开。


    阴冷的地面上,许可晴像条丧家犬般蜷缩在角落。粗重的铁链深深勒进她浮肿的脚踝,在苍白的皮肤上烙下紫红的淤痕。浑浊的积水浸透了她昂贵的真丝睡裙,散乱的发丝间还粘着残妆。


    楚心柔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女人,如今像块破抹布般被扔在污水里。


    “心……心柔?”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许可晴艰难地仰起头,浑浊的瞳孔在看清来人后骤然迸发出光彩。她拖着铁链拼命向前爬行,污水溅在她扭曲的脸上:“女儿……救救妈妈……”


    楚云疾简直是丧心病狂把她关在这里。


    她要出去!


    她要报复!


    楚心柔一步步走下台阶,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此刻竟麻木得感受不到丝毫痛楚。


    许可晴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当看到楚心柔在自己面前缓缓蹲下,用那样平静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时,她最后一丝侥幸“啪”地碎裂了。刚刚还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沉到谷底,她望着楚心柔,出乎意料地平静道:“你都知道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对视良久,许可晴忽然轻轻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想不到……他竟真的舍得。”


    他既然告诉了楚心柔,就是真的把她们娘俩当做弃子了。


    楚心柔望着许可晴的眼睛,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消散在风里:“是真的么?”


    此刻她多希望许可晴能否认,哪怕只是骗她也好。


    可压抑已久装了大半辈子的许可晴早已不愿再伪装。她伏在地上,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没错,都是我做的。”


    既然楚云疾毁了她的人生,她就要毁掉他最珍视的一切。


    楚心柔感到一阵窒息,胸口像是压着千斤巨石:“你就这么……恨不得我死?”


    “是你命大。”许可晴别过脸,不去看她的眼睛,“那么多次,都是你活下来了。”


    楚心柔几乎不能呼吸,“你就是真的下手,就不能选凤依不在的时候么?”


    嘴角的伤口,在一点点流血,感受到了血腥的味道,许可晴的眼神发狠:“本来我算好了一切的,算好了一切的……是凤依,那她傻,把你当亲姐姐,是她傻……”


    她倒是想要选只有楚心柔一个人在的时候,可楚云疾也不是个傻子,一直都安排着人保护着楚心柔,如果不是楚凤依突然要闹着出去玩,她们临时起意,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许可晴没有想要要楚心柔的命,只想要剥夺她永远没有办法继承的机会,可她机关算尽,却唯独遗漏了亲生女儿。


    凤依的腿没了之后,她比谁都痛苦,发疯一样捶打着自己。


    可有用么?木已成舟。


    害人终究是害己。


    可许可晴始终想不明白。她将满腔恨意加倍倾泻在楚心柔身上,恨楚云疾,恨整个楚家,是她们毁了她和女儿的一生。


    ……


    “咚咚咚。”


    门扉被轻轻叩响。


    楚云疾缓缓转动真皮座椅,低沉道:“进来。”


    楚凤依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书房。这些天她四处寻找母亲的下落,苦苦哀求父亲,却始终杳无音信。当阿森通知她楚云疾要见她时,楚凤依匆匆就赶过来了,以为跟许可晴有关。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楚云疾拿起遥控器,指尖轻点。墙面上的显示屏亮起,地下室监控画面清晰呈现。


    “自己看吧。”


    画面中,许可晴与楚心柔的身影逐渐清晰。


    楚凤依颤抖着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许可晴披头散发地缩在地上,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散发着癫狂的气息。她死死盯着楚心柔,声音嘶哑:“那天被压在车底下的,本该是你!”


    她比谁都清楚,楚云疾不会再给她活路。


    也明白自己已经一败涂地,既然楚云疾让楚心柔来见她,就意味着继承人的位置早已尘埃落定。


    在这最后时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楚心柔心里种下永远的刺。


    让她永远亏欠凤依。


    “你以为……你害的只有凤依吗?”


    反正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再没有什么机会了。


    许可晴诡异地笑了起来,她往楚心柔的方向爬了爬,每个字都像淬了毒:“你那个从未见过的亲生母亲……也是因你而死的啊。”


    在这一点上,她到要感谢楚心柔了。


    是她杀死了楚云疾那个冷血丧尽天良的男人的挚爱。


    总是楚云疾全是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如何,终究挽不回心上人的性命,难产羊水栓塞而死。


    许可晴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凌迟着她的灵魂。


    楚心柔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正被这些话语一点点肢解,先是四肢,然后是躯干,最后连心脏都被剜了出来,她看着笑的扭曲的许可晴,苍白的嘴唇轻轻颤抖:“是吗妈妈”


    一声“妈妈”狠狠地戳进了许可晴的心里,她狰狞的笑瞬间凝固,扭曲的面容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作者有话说】


    当初叶子设计大纲的时候,首先设计的是楚家,前面也逐渐写了一些钩子,想不到,101章了已经。


    102


    第102章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把生的希望给了楚心柔。◎


    这一声“妈妈”于许可晴来说真是久违了。


    很小的时候,楚心柔很喜欢追着她,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妈妈”叫着,那时候,楚心柔长得特别好看,是那种浑身带着奶香,白皙大眼睛的好看,带出去都要被围观一下的。


    楚心柔很缠着她,一次次被她推开,还会一次次抱住她的腿。


    许可晴都硬着心肠不去看她,唯有一次,她主动抱住了楚心柔。


    那是三岁的时候,小心柔发了高烧,医生给吃了药打了针,稍微好一点,却还是不退烧。


    那几天,正好是亡妻的忌日,楚云疾总感觉心里不安,集团的事儿扔下了,在家里陪着大女儿。


    他在,许可晴就不得不戴起“慈母”的伪装,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楚心柔。


    楚心柔的小脸烧的苍白,嘴上起皮了,迷迷糊糊的一阵一阵昏睡,可只要她睁开眼睛,看见许可晴就对她露出甜甜的笑,滚烫的小手牢牢攥着她的衣袖。


    许可晴抿着唇,先要抽回手,可楚云疾就在一边喝茶,也就任她这样了。


    第四日清晨,烧终于退了。连日的病痛让那张小脸瘦了一圈,眼神也失了往日神采。许可晴正探手试她额温,忽觉颈间一暖,小心柔竟张开双臂环住了她,气若游丝却满心欢喜地说:“妈妈,这几天我好幸福啊。”


    那一刻,心脏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许可晴僵在小心柔的怀抱里,连呼吸都凝滞了。孩子滚烫的脸颊贴着她的肌肤轻轻磨蹭,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奶猫。


    她感觉心底某处坚硬的壁垒正在松动,忍不住轻轻地抱住了奶团子,当余光瞥见楚云疾投来的目光时,那点刚萌生的柔软又迅速冻结成冰。


    ……


    楚心柔的目光浸满哀伤,她缓步走近许可晴,如同儿时无数次那样俯下身来,与她平视:“我会救你出去的。”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出去后,好好生活。”


    许可晴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眼底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太了解这个女儿了——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楚心柔绝不会轻易许诺。


    “你恨楚家,想让楚家每个人都痛苦。”楚心柔的声音轻不可闻,“爸爸那里我不知道……但对我来说,你确实做到了。”她泛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直勾勾地看着许可晴,声音支离破碎:“妈妈,我真的……很痛苦。”


    从不示弱的她,把最心底负面的情绪告诉了许可请。


    这样,许可晴会好受的吧。


    许可晴看着楚心柔,看着她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一路像是落在了自己的心底。


    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许可晴都在脑海中描绘着楚家人痛苦流泪的模样,那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长大后的楚心柔与儿时判若两人,永远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淡漠神情。无论她如何刁难,或是楚云疾如何苛责,都难以在那张脸上激起太大涟漪。


    而现在,这个永远从容的女儿,在她面前彻底崩溃了。


    “大仇得报”的许可晴告诉自己,此刻她应该感到痛快。


    可是,并没有。


    ***


    许可晴最终获得了自由。


    代价是楚心柔将自己在楚家的全部股份尽数交出,她望着楚云疾的眼神空洞而麻木:“爸爸,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楚云疾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无法理解竟有人会放弃这滔天的富贵。


    就像那天,楚凤依看完监控录像后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她只是任由滚烫的泪水滑落,转身质问楚云疾:“你给我看这些,究竟想要我怎样?”


    是要她恨姐姐,恨母亲吗?


    楚云疾神色淡漠:“既然当初选择坐上那个位置,就该料到会有今天。”


    楚凤依双眼通红,却仍死死盯着他冷笑:“是吗?我该料到吗?”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紧咬下唇,良久才喃喃道:“爸爸,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永远停留在八岁以前。”


    那时的天空湛蓝,生活绚烂多彩,姐姐待她亲昵温柔。


    她所求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只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即便粗茶淡饭,她也甘之如饴。


    楚云疾脸色铁青:“说这种话,是因为你没尝过贫穷的滋味。”


    他是赤手空拳的干上来的。


    知道穷是一种什么滋味,知道受制于人是多么的痛苦。


    楚凤依长久地凝视着他,最终轻声道:“我真的很后悔,这辈子做了你的女儿,生在楚家。”


    ……


    楚云疾到最后也不相信,她们会这样放弃所有。


    他的雷霆手段确实收回了所有实权,却也永远地失去了两个女儿。


    当他重返董事会时,迎接他的是满座董事意味深长的目光。楚云疾坐在主位环视四周,这才惊觉在座每一位,竟都是楚心柔精心为妹妹挑选的心腹。


    到底是他的女儿啊。


    楚云疾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是骄傲是自豪,更是深深地无奈。


    当初说要清除许可晴的势力时,楚心柔就借机将他最得力的亲信一并拔除。


    他在装病打压异己的同时,楚心柔又何尝不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楚云疾甚至在想,从最开始,楚心柔是不是就什么都知道,不过求个心死。


    就像是这次交出的股份,楚心柔更是直接转到了二小姐名下,连个毛都没给他。


    许可晴被放出来那天,被楚凤依接走了。


    二小姐亲自开的车,一路上母女俩谁都没有说话。


    车窗外的景色从钢筋水泥渐渐变成郊野风光,许可晴脸上的淤青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只是快到的时候,楚凤依突然开口了,“姐姐把股份都转给我了。”


    楚凤依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路。


    这意味着什么,她们都心知肚明。现在的楚凤依,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二小姐了。


    许可晴望着窗外飞逝的树影,肿胀的眼睛微微眯起。后视镜里,楚凤依终于将视线转向她。


    “妈妈。”二小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现在你满意了吗?”


    她的语气,她的气场,终于不再是那个喜欢吃喝玩乐的纨绔了,有了高高在上的总裁模样。


    多年的谋划终于得偿所愿,可许可晴的胸口却像压了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


    楚凤依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冷酷无情:“姐姐病了,住进了医院。”


    许可晴猛地直起身子,肿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楚凤依缓缓转头,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你不要再去打扰她,永远都不要。”


    楚凤依漆黑的眸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许可晴怔怔地看着,似曾相识的感觉搅动着她的心。


    她的女儿,也终于变成了楚云疾一样冷血无情的人。


    二小姐不能不冷血。


    从小到大,都是姐姐在保护她,如今,她再这样放纵下去,会永远的失去姐姐。


    楚心柔的病多是出自心里的。


    她躺在病床上,很长时间的昏睡,起来后的第一反应从来都是给潇潇回信息。


    她的情况很不好,却一直在瞒着潇潇。


    她害怕,潇潇看到这样的自己。


    曾几何时,她都是以保护者守护者的形象出现在潇潇的身边,都如今,这样一身伤痕的她,还有什么能力再去拥抱潇潇么?


    潇潇的人生才刚刚绽放,而她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


    她在医院住了三天,这中途,楚凤依有时间就过来看她,可都被楚心柔拒绝见面了。


    前尘往事糅杂在一起,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妹妹。


    她知道真相不是这样,可还是被那些话影响了。


    楚心柔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她,亲生母亲不会死,楚云疾和她会一直像是神仙眷侣那样恩爱下去;


    如果没有她,哪怕许可晴被骗了嫁了进来,不看到她,就不会知道自己受骗,不会觉得怨恨与委屈;


    如果没有她,妹妹也不会残疾,一辈子痛苦吧。


    如果没有她,一切都会很好吧……


    楚凤依心疼夹杂着心酸,没有办法,只能亲自登门去找之前姐姐的心理医生lara。


    Lara之前赴美留学得到过二小姐的帮助,是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最重要的是她曾经与楚心柔很是相熟,在之前离家的几年,俩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她们见面,安排在楚心柔郊外的别墅里。


    Lara看到楚心柔时,心底就是微微一凉。


    楚心柔的气色和状态都太不好了,很憔悴的坐在她的对面,抬眸看了她一眼,问:“是凤依让你来的?”


    她的灵魂好像都被抽空了。


    Lara点了点头,“也是我自己想来看看你。”她沉默了片刻,问楚心柔:“心柔,这几年,你过得好么?”


    过得好么?


    空气凝固了。


    楚心柔像是一潭死水,问什么都是沉默。


    lara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催眠疗法,去看看她心底所想。


    当十字架开始规律摆动,楚心柔的视线逐渐涣散。她感觉自己正坠入一片漆黑的深海,而记忆的碎片像发光的鱼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看见了自己变得小小的。


    躺在床上,看着许可晴向她走来,她开心地伸出手,呢喃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一声一声“妈妈”,发自内心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可是妈妈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甚至心底满是黑色的怨气,叫什么叫?又不是亲妈。


    灰色的鱼群随即将她拉扯着剥离开。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楚心柔看见自己缩在床缝的阴影里,怀中紧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妹妹。门外,瓷器碎裂的声音与刺耳的争吵此起彼伏。


    她明明害怕的不行,却用两只手拼命地捂着妹妹的耳朵,二小姐在她怀里大眼睛惊恐地四处看着,楚心柔抱紧她,低声轻语:“不要怕……不怕,凤依,姐姐在。”


    可下一秒钟,她看见妹妹的身上突然冒出湿漉漉的鲜血,楚心柔几乎要尖叫出声,她低头去看,看见凤依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裤腿,看着她:“姐姐,我怕,我好怕……”


    鱼群再次将她撕扯开来。


    她看着自己一点点站起了身,长成了大人,而她的身后,是无数的黑影在指指点点。


    “她啊,为了家族的利益,把那么小的妹妹留在了身后呢,生生的把腿压断了。”


    “这么狠的心么?”


    “嗨,豪门不就是这样么?为了利益,什么都做的错来。”


    “她的良心就不会不安么?”


    ……


    在第三视角中,楚心柔看见自己哭了,她一边走一边哭,就在她伸手要擦去眼角的泪时,身后,凌冽的声音传来。


    “不许哭,你是楚家的长女,将来要继承我的一切,怎么能脆弱?!”


    “凤依已然残疾,你再难过也没用,只能让自己强大!”


    “只有强大的人,才能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人!”


    ……


    Lara的指尖微微发颤。藤椅上的楚心柔正痛苦地蜷缩着,泪水浸湿了衣领,整个人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


    她从来没有看见楚心柔这样,知道要尽快结束催眠。


    “现在我开始倒数,倒数到最后一秒,你就醒来。”


    “心柔,听我的话!3——2——1!”


    ……


    没用的。


    楚心柔根本醒不来,她哭的撕心裂肺,哭的难以自己,她甚至已经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寻着记忆,去找当年那个幽深黑暗的悬崖。


    跳下去吧。


    跳下去,一切都解脱了。


    她这辈子不就是这样么?


    不值得的。


    Lara吓得身上的汗都出来了,她知道在不结束,楚心柔很有可能伤到自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想到了楚凤依之前的话,那是她们进门前,二小姐不放心地嘱咐。


    Lara稳了稳心神,在楚心柔耳边地低语,“好了,心柔,你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展门,打开那扇门。”


    楚心柔看着满脸泪痕的自己起身,去推门。


    “门后是你最想看见的人。”


    她推开了门。


    一束光刺破了所有黑暗。乔潇潇站在光晕中央,发梢缀着星子般的碎光。她转过身,笑容比晨露还要清澈,“姐姐,来。”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把生的希望给了楚心柔。


    泪水无声滑落,在楚心柔苍白的脸上刻下透明的痕迹。所有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像是孩子一样委屈,“潇潇……我……好痛。”


    【作者有话说】


    心疼[求你了]


    103


    第103章


    ◎粗茶淡饭,四季风霜。◎


    每天晚上临睡前,乔潇潇都要反复翻看姐姐发来的微信,这已成为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可最近一周,姐姐的动态明显变了,以往的视频通话变成了静态照片,温软的语音也简化成了文字。


    虽然姐姐解释说是工作太忙,但乔潇潇心里总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今晚收到的是一张侧身照:楚心柔斜倚在藤椅上,纤长的手指轻握着马克杯,微微欠着脚尖。


    照片构图很有艺术感,却因光线昏暗看不清表情。


    ——今天有朋友来。


    乔潇潇把手机屏幕按亮又熄灭,照片放大又缩小,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小时。


    连杨绯棠发来的游戏邀请都破天荒地拒绝了。


    “搞什么?三缺一了!”杨绯棠的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


    乔潇潇咬了咬下唇,把照片转发过去:“杨姐姐,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电话那头,杨绯棠摘下耳机,仔细端详着照片。画面里的楚心柔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她拿给薛莜莜看了看,“莜莜,你来瞧瞧。心柔是不是瘦了?”


    薛莜莜凑近屏幕,眉头微蹙:“是有点。她那个工作强度,怕是又没好好吃饭。”


    乔潇潇盯着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她知道自己可能有些神经质,但那种莫名的不安就是没办法压制,她需要外力帮她说服自己。


    可到最后,乔潇潇也没心情跟杨绯棠她们玩游戏,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姐姐的衬衫,抱在怀里,早早地睡了。


    像是乔潇潇这种工作学习强度,一般沾枕头就会睡,可今天,她辗转翻来覆去了好久,才逐渐入睡。


    她睡得并不好,做了一个压抑的梦。


    梦境里,乔潇潇忽然坠入深海。


    四周是成群的鱼,斑斓的色彩在幽蓝中流转,美得令人目眩。可她只觉得茫然,胸口被无形的恐慌挤压着,直到——


    “潇潇。”


    是姐姐的声音。


    那一瞬间,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她的双腿本能地一蹬,朝着声源奋力游去。鱼群簇拥着她,像一场流动的盛宴。可渐渐地,海底的色彩开始褪去,如同老旧的胶片,一寸寸灰败下来。


    她越往前,寒意越重。身后那片温暖的彩色水域仍在,只要转身就能回去。但乔潇潇没有回头。


    只是那一声“潇潇”,就值得她抛弃所有退路。


    当乔潇潇筋疲力尽之时,终于看到了姐姐。


    灰白的鱼群像一层层纱幔,缠绕在楚心柔周身。姐姐的身影在鱼群的缝隙间若隐若现,长发如海藻般散开,整个人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正随着暗流缓缓飘远。


    她越飘越远,就像是要漩涡吸走,消失一般。


    “姐姐——!”


    她终于喊出声来,声音在深海中化作一串破碎的气泡。


    楚心柔忽然停住了。


    她慢慢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恍惚的笑意。就在乔潇潇快要触到她的那一刻,一滴泪从姐姐眼角滑落,在幽暗的海水中划出一道晶莹的痕迹。那滴泪珠坠落的瞬间,周围的灰鱼突然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吞食着那一点微光。


    乔潇潇从梦中惊醒时,整个人都在发抖。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后背。梦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太过真实,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攥着她的心脏。


    凌晨四点十三分。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窗外浓重的夜色像化不开的墨。胸口那股躁动不安的情绪已经膨胀到极限,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当乔潇潇执意要去找楚心柔时,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就因为一个梦?”杨绯棠在早餐时皱着眉头看她,“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乔潇潇只是机械地往行李箱里塞着衣物,手指攥得发白。杨绯棠叹了口气,转身给楚心柔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楚心柔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我这边一切都好,你多照顾着点潇潇。”


    没有人理解乔潇潇这种近乎偏执的冲动。她以惊人的效率处理完所有工作,向学校请了假,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当杨绯棠还想再劝时,乔潇潇已经拖着行李箱站在了门口。


    晨光刚刚刺破云层,乔潇潇抬头看了看天色,恍惚间又想起梦里那片逐渐暗淡的海。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必须去。”


    她要看到姐姐才放心。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


    乔潇潇睁着眼睛处于兴奋的状态,她知道姐姐很忙,去了之后,她远远地看一眼就行,确定姐姐一切无恙就回来。


    因为不想打扰姐姐,她就只能去骚扰二小姐。


    下了飞机,乔潇潇给楚凤依打了电话过去,很奇怪,电话响了几声后,就被挂断了。


    二小姐的微信过来了。


    ——在开会,怎么了?


    乔潇潇感觉有点奇怪,她知道高层会议比较多,可最近是不是也太“频繁”了点?


    但好在人都到了,这些小事儿也无所谓了。


    乔潇潇低头发了文字过去。


    ——我到了,想看看姐姐,她是在总部么?你别告诉她,我看看她就行。


    在书房的二小姐看到这话“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速度之快,让旁边的lara一愣,“怎么了这是?”


    她这次回来,感觉到了楚凤依的成长,那个曾经嬉皮笑脸的小女孩俨然已经有了王者的气场,做什么都有一股了然于心的淡然。


    乔潇潇来了,二小姐能不慌么?


    她咬了咬唇:“潇潇来了。”


    Lara眸光微闪。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在那些深夜的治疗中,楚心柔曾无数次在药物作用下哭着唤过这两个字。那些压抑的啜泣声,至今仍萦绕在她耳边。


    “这不是好事吗?”Lara轻轻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在害怕什么?”


    “亏你还是心理医生。”


    二小姐懒得跟她做过多的解释,赶紧往卧室走。


    她是了解姐姐的。


    知道楚心柔心里所想。


    现在的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没有生气,她一定不想要乔潇潇看到这样的自己。


    “咚咚——”


    指节轻叩房门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清晰。等了片刻没有回应,楚凤依放柔声音:“姐,我进来了。”


    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明明是白天,卧室里却暗得如同深夜。厚重的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床上蜷缩着的身影微微动了动。楚心柔散乱的长发铺在枕上,整个人陷在被褥里,单薄得像张纸。她睁着眼睛,目光却涣散地落在虚空某处,连妹妹进来都没能让她聚焦。


    楚凤依站在门口,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不过短短半月光景,楚心柔已憔悴得不成人形。她终日沉默寡言,几乎粒米不进,滴水不沾。


    楚凤依甚至觉得,若不是为了每日给乔潇潇发去那条报平安的讯息,姐姐怕是早就化作一具行尸走肉。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缓缓蹲下身去。指尖刚要触及姐姐苍白的面颊,楚心柔却微微偏头,避开了这触碰。


    “是要签字么?”


    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楚心柔茫然地望着虚无的黑暗,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惊。


    楚凤依咬住下唇,望着姐姐消瘦的侧脸,轻声道:“姐,潇潇来了,已经到机场了。”


    听到“潇潇”两个字时,楚心柔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她原本空洞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眼底泛起一层水雾,连搭在床边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被单。


    楚凤依一直紧盯着姐姐的反应,见状放轻声音劝道:“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我帮你化个妆?”


    这几天来,她用尽各种办法想让姐姐出门走走,散散心,多接触人群。可楚心柔始终无动于衷,就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整天躺在床上发呆。


    此刻,楚心柔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眶也红了。但过了半晌,她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别过脸去:“我不见。”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见潇潇。


    话音刚落,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


    楚凤依远远就看见乔潇潇朝自己用力挥手,那身影雀跃着快步奔来,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她满溢的思念与迫不及待。


    这样的热情让二小姐心头愈发沉闷,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微微发紧。她甚至不敢直视那双期待的眼睛。


    “砰”的一声,乔潇潇利落地拉开车门跳进副驾,笑盈盈地系着安全带:“姐姐又开会啦?你们集团的会议也太多了,这次要开到几点?中午能抽空吃饭吗?要是实在太忙,我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楚凤依勉强扯了扯嘴角:“是重要的外事会议……你也知道,我这样的形象,不太适合接待外宾。”


    正在调整安全带的乔潇潇动作一顿,疑惑地转头:“你哪里不适合了?我看你比从前更有气场了呢。”


    她总是这样敏锐。


    二小姐攥紧了方向盘。用“会议”这个借口还能拖多久?或许该把实情告诉潇潇?可是姐姐……


    乔潇潇这次来得匆忙,连换洗衣物都没带几件。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手串:“喏,新品‘思念入骨’,我亲手设计的。”


    “思念入骨”手串由十二颗温润的月光石串成,每颗珠子内部都流转着幽蓝的云纹,在光线下会泛起朦胧的月晕。珠子之间用细细的银链相连,坠着一枚小巧的银质锁扣,锁面上精细雕刻着缠绕的相思枝图案。最特别的是,每颗珠子上都用极细的笔触勾勒着不同的“心”字篆书,十二个“心”字连起来。


    一年十二个月,月月在相思。


    她要亲手带到楚心柔的手腕上。


    二小姐看到了,心里更是被扎了一刀。


    只是来到有姐姐的城市,乔潇潇就很是开心,幸福的屁股一扭一扭的,东看看西看看,“她最近休息的好么?我看总是喝咖啡。”


    反正她最近是睡得不好,习惯了相拥而眠,总觉得怀里缺点什么。


    “还好,就是公司的事儿太忙,不过也快好了。”


    二小姐平日里撒谎是连眼睛都不眨的,可这一刻,却从骨子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姐姐的状态很不好,她想过很多办法,想要让她好一点,可都无济于补。


    在这过程中,楚凤依不仅一次想要给乔潇潇打电话,让她来看看姐姐,可是正是因为是她的亲姐姐,她才知道楚心柔现在的心底有多么的难过。


    想见,却更害怕相见。


    先吃饭,拖延一下时间。


    二小姐带着乔潇潇来到一家古韵悠然的茶楼。雕花门楣下,檀木匾额上“楼外楼”三个烫金大字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推开沉重的红木门扉,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檀香。茶楼内,青砖铺地,竹帘半卷,一架古琴静卧在角落。假山流水间,锦鲤在莲叶下穿梭,水声潺潺,仿佛将尘世喧嚣都隔绝在外。


    很高档,做的菜色也都精致,连盘子都是鎏金的。


    乔潇潇还是老样子,秉着节约的原则,不让二小姐点那么多菜,只点了两个小菜,自己又要了一碗面。


    只是她今天明显没什么胃口,吸溜了一口面条说:“还是姐姐做的好吃。”


    楚凤依执茶的手微微一顿。她比谁都清楚,自家姐姐下的面简直堪称“人间至暗料理”,面条要么糊成粥,要么硬得能硌牙,盐和醋永远放得随心所欲。


    可乔潇潇就是喜欢,一吃还吃了那么多年,要是放在平时,楚凤依肯定要揶揄她几句,可这一刻,她怔怔地看着乔潇潇,问:“明明那么难吃……”


    乔潇潇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懂,那是家的味道。”


    爱人的味道。


    ……


    吃完饭,乔潇潇接了几个电话,二小姐听着应该都是工作上的事儿,等她回来的时候,问:“你那边挺忙?”


    乔潇潇早就把二小姐当家人了,点了点头,“嗯,青心选址选好了。”


    “是买还是租?”


    “买。”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说尽了乔潇潇这些年的成长与进步,楚凤依点了点头,“恭喜啊,以后真的要叫乔老板了。”


    时间真是快。


    她想起了当初被乔潇潇忽悠着去跟着她在富民街摆摊吆喝卖手串的场景了,依稀仿佛昨天。


    乔潇潇笑了笑,心里想着,还是喜欢听她叫“姐夫”。


    吃完饭,楚凤依本想带着乔潇潇沿着护城河散步,再让秘书打电话假称姐姐突然出差,好岔开话题。可此刻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听着乔潇潇轻声细语地描绘未来,她忽然不忍打断。


    “等你们这边稳定了”乔潇潇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我想把青心交给宁姐打理,我拿分红就好。”


    楚凤依脚步一顿,吃了一惊。青心对乔潇潇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那是她熬过无数个通宵,从一间小小工作室做起,一点一滴打拼起来的事业。


    “你舍得么?”


    乔潇潇微微一笑,看着她:“从高中到现在,也快五年了,我总跟姐姐说等不忙了等不忙了,我们就出去,可一眨眼又是这么多年。”


    二小姐沉默了片刻,说:“青心的规模不小了。”


    她特别认真的思考过,如果自己和乔潇潇换位,从零做起,她一定做不到潇潇现在的成就。


    “生意做得再大——”乔潇潇踢开一颗小石子,语气轻松得不像在谈论自己多年的心血,“能大得过楚信吗?”


    二小姐怔怔地看着她,乔潇潇冲楚凤依眨眨眼,“姐姐不在乎的,我也不在乎。”


    她只想要和姐姐在一起。


    粗茶淡饭,四季风霜。


    春日里,陪姐姐窝在阳台的藤椅上看新发的枝芽,茶壶咕嘟咕嘟冒着白气,看她翻书的指尖沾了杏花香气;


    夏日时,她们要挤在厨房煮绿豆汤,不管煮完了多难喝,潇潇都会一口喝掉;


    秋深了,她们就裹同一条毛毯在露台数星星,她总要把姐姐微凉的手塞进自己衣兜;


    等到冬雪压枝的夜晚,挨着她读一本旧书,炉火噼啪,她困得点头,就缩在姐姐的怀里睡觉。


    ——所谓人间好时光,不过如此。


    这些话,二小姐曾经听姐姐说过,跟乔潇潇的几乎如出一辙。


    简简单单的心愿,未来里满满的都是她们。


    二小姐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情绪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停下了脚步,她看着乔潇潇,深吸一口气:“潇潇……姐姐她——”


    乔潇潇看着她,眼里都是期待与信任,以为终于能看到姐姐了。


    楚凤依咬了咬唇,狠下心说了出来,“她现在……很不好。”


    【作者有话说】


    时间真快啊,逐渐收尾了。


    104


    第104章


    ◎你不乖。◎


    心被撕裂是什么感觉?


    这一次,乔潇潇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楚凤依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一言不发的乔潇潇,更是愧疚难过。她宁愿对方能痛骂自己几句,至少那样还能发泄出来。可乔潇潇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她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


    甚至……什么都没有说。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乔潇潇死死咬住下唇,眼眶通红。她倔强地望向窗外,仿佛要将所有汹涌的情绪都锁在眼底。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立刻见到楚心柔,无论姐姐现在是什么模样


    楚心柔缓缓从床上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椅子旁。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整个人几乎要与房间的黑暗融为一体。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原来,人的大脑真的可以停止一切思绪活动,什么都不去想。


    这样也好。


    无喜也无悲。


    但此刻,她却反常地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目光直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当大门开启的声音传来,听到楚凤依和Lara的对话声时,她的指尖微微颤动。潇潇……终究还是走了吧?


    没有见到自己,她会难过吗?


    可是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见她?


    楚心柔慢慢低下头,将双腿蜷缩在椅子上,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她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要藏进阴影里。


    “潇潇……”


    只有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时,她才感觉自己还活着,有气息在心底流动。


    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束光线刺破黑暗,楚心柔条件反射地抬手遮住眼睛,声音冰冷刺骨:“关上。”


    这些天,无论谁来,都会被楚心柔冰冷的呵退。


    她不喜欢光亮,一点都不想看见。


    但这一次,来人非但没有退却,反而一步步向她靠近。


    “我说关门,听不见吗?!”


    楚心柔的烦躁达到了顶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可脚步,还是一点点逼近。


    楚心柔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意,可当看清眼前的人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不是别人。


    是她心尖上的人。


    乔潇潇告诉自己要坚强的,可看着姐姐这幅被失去了灵魂的模样,眼泪还是在眼圈里打转,她走近了楚心柔,轻轻地叫着:“姐姐……”


    这呼唤太过缱绻。


    刺的楚心柔立即低下头去。


    不要……


    她不要这幅模样见潇潇。


    “你走。”


    楚心柔低着头不去看她,却也下了逐客令,可乔潇潇却视若罔闻,她一步步走向楚心柔,轻轻地抱住了她。


    楚心柔想要推开的,可当那熟悉的香气沁了过来,当陷入温暖的怀抱,她的眼睛红了,眼角有泪缓缓地落下。


    她想,这样的自己,被潇潇看见,她一定要生气了吧。


    这些天的欺骗被她知道,也一定会发火的吧。


    可都没有。


    乔潇潇只是抱紧她,感觉到怀里瘦的不成样子的人,喃喃地说:“你不乖。”


    她的心要碎了。


    这是她的姐姐啊。


    把一切温柔一切爱都给了她的姐姐啊。


    楚心柔眼眶通红,颤抖着伸手想要推开她,却被乔潇潇轻轻抵住。


    她的下巴抵在楚心柔的额前,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楚心柔苍白的脸颊上。


    “乖,姐姐……”乔潇潇嗓音哽咽,带着近乎哀求的柔软,“别推开我,好不好?”


    如果今天她真的就这样离开——


    如果她放任姐姐独自沉溺在这片黑暗里——


    她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


    Lara久闻乔潇潇的大名。


    可看到本人,还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魄力和能力。


    才来了这么一会儿,她就要带走楚心柔。


    这么多天了,别说是带走了,就是别人想见楚心柔一面都难。


    她说带就要把人立刻带走。


    更让Lara意外的是,向来强硬的楚凤依竟沉默地站在一旁,唇线紧抿,眼底隐约透着妥协的意味。


    “楚总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Lara不得不站出来劝阻,“她需要专业的医疗监护。”


    乔潇潇闻言,只淡淡扫了她一眼,抛出两个直击要害的问题:“她身体出问题了?”


    “这……倒没有。"Lara如实回答,“除了有些虚弱,各项指标都正常。”


    “那就是心理问题,"乔潇潇的声音轻柔却不容反驳,“那么请问,你治好她了吗?”


    Lara的名气与威望,让她很久没吃这样的哑巴亏了,她求助地看向二小姐。


    楚凤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去问问姐姐。”


    ……


    其实有些问题,在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当楚凤依推门而入时,楚心柔依旧背对着门躺在床上。但与往日不同,她不再蜷缩成一团,听到门响时,甚至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二小姐站在床尾,目光幽深地凝视了许久,才轻声道,说:“姐,她没走。”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肩膀线条明显松弛了几分。


    这细微的变化让楚凤依既欣慰又心酸,“她说要带你走。”


    去哪里?乔潇潇没有明说。但谁都明白,现在的楚心柔确实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离开这个活死人墓,让那些溃烂的伤口慢慢愈合。


    二小姐比谁都清楚这是最好的选择。她缓步走到床边,慢慢蹲下身,泛红的眼眶里盈满泪水:“姐姐……”喉头滚动了几下,才哽咽着说出后半句:“等你好了……记得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她害怕。


    以后再也看不到姐姐了。


    楚心柔漆黑的眸子静静望着她,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这些话语是否真的传进了她的心里?无人知晓。


    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如此,用最厚重的黑暗织成茧,将自己与整个世界彻底隔绝。


    二小姐想要以前的姐姐回来,就要先失去她。


    ……


    收拾行李的时候。


    楚凤依缓慢地向乔潇潇诉说着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儿,她没有隐瞒,事无巨细,甚至在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她都告诉了潇潇。


    她知道,乔潇潇知道的越多,姐姐好起来的可能性就越大一分。


    除了潇潇,没有谁能做到了。


    “至于我妈现在很少说话了……”她垂着眼睫,“不会再打扰姐姐了。”


    许可晴像是换了一个人。


    “大仇得报”的她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反而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一日一日的在家里待着。


    只是中途问了一次楚凤依:“你姐她怎么样了?”


    二小姐直勾勾地看着她,态度极其不好:“你问我?妈,你不是又要关心姐姐了吧?”


    呵,始作俑者,在这儿装什么慈悲。


    许可晴被二小姐怼的一下子又自闭了,低下头,不敢再问任何。


    “爸爸他……”她的喉头轻轻滚动,“这次之后,老了很多。现在在董事会上,已经没什么人听他的意见了。”


    基本处于被架空的状态了。


    这些日子对二小姐来说,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所有的变故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残忍。她死死咬着下唇,把眼泪逼回去:“姐姐是为了我才回来的……都是我的错。”


    乔潇潇安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转身时,她轻轻将楚凤依拥入怀中。


    二小姐瞬间僵住了。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又太温暖。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被人这样拥抱是什么时候。


    感受着怀中人的僵硬,乔潇潇学着楚心柔的样子,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稍稍退开些,她望进楚凤依泛红的眼睛:“你要好好的。因为……姐姐最在意的,一直都是你啊。”


    这样的话,在姐姐的爱人嘴里说出来,让二小姐瞬间泪崩。


    她咬着唇看着乔潇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是真的么?


    乔潇潇对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也要谢谢你。”


    “谢什么?”楚凤依克制情绪,艰难地问着。


    最近,煎熬的不仅是姐姐一个人,她也同样痛苦。


    她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痛苦。


    为了姐姐现在的情况,感到痛苦……


    如果不是因为她,姐姐过着潇洒的世外桃源生活,根本不用承受这一切,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心柔了。


    “是你让我遇到的她。”


    如果不是楚凤依。


    乔潇潇不会遇到姐姐。


    那一刻,楚凤依这些天,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靠在乔潇潇的怀里,泪流成河。


    乔潇潇轻轻地抱着她,收紧了双臂,任由二小姐发泄着积压多日的情绪。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纱帘,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


    乔潇潇带着楚心柔离开了。


    临行前,Lara特意叮嘱:“楚总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选择高铁或火车出行。”她担忧地看了眼面色苍白的楚心柔,“飞机起降时的气压变化,怕她承受不住。”


    乔潇潇轻轻点头,细心地为姐姐换下惯常穿着的职业套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柔软的休闲服。她动作轻柔地为楚心柔戴上棒球帽,又小心翼翼地将耳机塞进她的耳朵,像是在照顾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Lara站在一旁,看到乔潇潇的行为,有点紧张。她比谁都清楚,这段时间的楚总虽然对外界毫无反应,却异常敏感易怒,任何试图安排她行为的人,都会遭到激烈的反抗。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怔住了:在乔潇潇面前,那个曾经雷厉风行的楚总,此刻竟温顺得像个孩子。任由乔潇潇为她整理衣领,调整帽檐,甚至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时,也只是安静地眨了眨眼睛。


    本来潇潇是想要开车的,一路带着楚心柔享受路上的风景,想在哪儿停留就停留,可姐姐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好,需要随时照顾,这样开车分心会有危险,还是选择了高铁出行。


    Lara把乔潇潇要的相关的心理书籍低了给了她,厚厚的几本,“有些多,你慢慢看就好。”


    她能理解,乔潇潇想要尽快治疗好楚心柔的心情,但是心理学这门知识,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简单,是需要大量的理论基础的。


    乔潇潇稳稳接过书堆,语气笃定,“等我学完寄给你。”


    Lara抿了抿唇,全当她客气,乔潇潇却看着楚心柔,轻声说:“姐姐,她不知道我的实力,你告诉她,我是过目不忘的学霸。”


    楚心柔没吱声。


    乔潇潇就捏了捏她的嘴,模仿着楚心柔的语调,“潇潇是学霸。”


    她甚至还抓起了楚心柔的手,冲她俩挥了挥,“拜拜。”


    二小姐:……


    Lara:……


    这可是高高在上的楚家大小姐。


    是那个最近脾气差的出奇,多一句话都不爱说的楚总。


    居然让人家又捏嘴又抓手的?


    Lara觉得自己开了眼了,她看向楚凤依,二小姐也是眼神飘忽:“别问我,问就是不知道。”


    她到现在,也很难理解乔潇潇的狗胆是哪儿来的。


    她对姐姐从来都是这么的自信乐观。


    明明……


    乔潇潇当然知道,她带着楚心柔坐到高铁上的时候,都想着lara说的话。


    ——从临床心理学角度来看,楚总表现出典型的创伤后情感隔离症状。这是一种个体在遭受重大心理创伤后产生的防御机制,属于心理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她会主动抑制所有情绪体验,无论是积极情绪还是消极情绪,短期来看,这种机制确实能帮助个体缓冲创伤带来的剧烈痛苦。但若长期持续,则可能导致发展成持续性抑郁障碍,慢慢的,她会对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色彩。


    就像楚心柔在催眠治疗中反复提到的那写“灰白色的鱼”。


    它们失去了所有色彩,在深海中孤独游弋。


    这都是一种症状。


    乔潇潇听lara的描述之后,表面上点头应了,心里却在骂她放狗.屁。


    她转身,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楚心柔,姐姐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涣散失焦,像蒙着一层雾霭的玻璃。


    乔潇潇根本不在意,她勾了勾唇角,身子前倾,亲了亲姐姐的嘴角。


    声音很大。


    “mua~”的一声。


    对面正分享薯条的小情侣动作凝固,薯条袋啪嗒掉在地上。女孩张着嘴,薯条半截还露在外面,男孩则是举着番茄酱的手悬在半空,酱料滴在裤子上都浑然不觉。


    乔潇潇笑眯眯地看着楚心柔,用她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问:“喜欢么?”


    什么没反应?


    还不是得被她迷倒。


    楚心柔缓缓转头,眼神的雾气退散了一些。


    “不喜欢。”


    三个字,干脆利落。


    乔潇潇:……


    【作者有话说】


    乔医生上线。


    105


    第105章


    ◎楚心柔的目光忽然变得专注,她缓缓转向白蕊,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她◎


    乔潇潇没有带楚心柔回万柳村,而是选择了偏远的游霞村,一个依偎在蔚蓝海岸线上的静谧渔村。


    这里的一切都浸润着海的气息。咸湿的海风终日轻抚着错落的渔家小屋,将斑驳的木墙染上一层薄薄的白霜。村口的老榕树撑开如盖的绿荫,树下散落着几张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竹椅。每当潮水退去,金黄的沙滩上便留下粼粼波光,远处的海平线上,几叶扁舟随着浪涛轻轻摇晃,船头晾晒的渔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随着海风微微颤动。


    楚心柔始终沉默着,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乔潇潇也不强求,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把她从屋里拽出来。


    姐姐抗拒时,她就半哄半抱;姐姐发呆时,她就安静陪着。哪怕只是让楚心柔在竹椅上枯坐一整天,吹着带咸味的海风,也好过让她独自蜷缩在昏暗的房间里。


    游霞村的居民起初对这对奇怪的姐妹充满好奇。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鲜有外人造访,更别说一住就是大半个月。村里多是留守的老人和孩童,偶尔出现的青壮年也都皮肤黝黑,带着常年出海的风霜。他们靠海吃海,过着近乎原始的生活,清晨出海,日落归航,捕获的大鱼送去邻镇贩卖,微薄的收入刚够糊口。


    乔潇潇总在楚心柔视线可及的沙滩上自得其乐。她像个孩子般专注地堆砌沙堡,湿漉漉的沙粒从指缝间漏下,有时突然就笑出声来,惊飞了停歇的海鸟。


    楚心柔会微微转动眼珠,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


    第三天傍晚,卖椰汁的小姑娘白蕊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蹦蹦跳跳地来到乔潇潇身边。这个晒得黝黑的小女孩约莫十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却有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她蹲下身子,像个小大人似的指着沙堡说:“你搭的不对。”


    乔潇潇诧异地抬起头,手指还陷在松软的沙堆里。


    白蕊伸出黝黑的小手,灵巧地在即将坍塌的沙堡侧面画了个流畅的弧线:“海浪打过来时,圆形的基座更牢固。”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稚嫩的脸上透着超越年龄的笃定。


    乔潇潇来了兴致,诚恳地请教:“你教教我好不好?”


    白蕊的父亲白斌曾是村里的包工头。母亲早逝后,父亲工作时常常带着她。等白蕊稍大些,父亲甚至会让她帮忙做些简单的活儿。久而久之,小姑娘对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白斌很是欣慰,想着女儿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可惜天不遂人愿,一次出海后,白斌再也没能回来。


    白蕊吃着百家饭长大,但生活的磨难并未磨灭她乐观的天性。她蹲在沙滩上,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沙堡要分层压实,每层都要喷水加固……”


    俩人分工协作。


    乔潇潇都快赶上人家两个高了,也不害羞,挖的那叫个卖力,脸上沾了沙子也挡不住她的兴奋。


    在她的指导下,乔潇潇竟真的搭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碉堡,棱角分明的城墙、错落有致的塔楼,连拱形的城门都栩栩如生。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却丝毫撼动不了这座坚固的堡垒。


    她兴奋地像是个孩子,原地来了个猴哥跳,冲白蕊竖起大拇指:“你是个天才!”


    白蕊歪着头打量她,突然认真地问:“你是傻子吗?”


    她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没有经过社会的大染盘,口直心快,很是单纯,也没有人教过她什么叫“委婉”。


    海风忽然变得安静,乔潇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白蕊扭头看着坐在竹椅上气质不一般的楚心柔,小声问:“你是她的监护人么?”


    乔潇潇:……


    楚心柔的目光缓缓落在小女孩身上,片刻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观察好几天了。”白蕊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她总是一个人在沙滩上又笑又闹的。前天堆了只小乌龟,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她忧心忡忡地压低声音,“是撞到头了吗?”


    乔潇潇:???


    楚心柔摇了摇头,海风吹动她垂落的发丝。


    “不是受伤?”白蕊恍然大悟,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怜悯的神色,“那就是天生的……”


    好可怜啊,年纪轻轻的,还长得这么好看。


    乔潇潇怔怔地望着姐姐,这是这么多天来,楚心柔第一次对外界做出回应。


    晚上睡觉的时候,乔潇潇兴冲冲地抱着姐姐,亲了亲她的脸颊,想要跟她说说话,可楚心柔却还是老样子,手抓着她的衣襟,缩在了她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很明显地拒绝交流。


    乔潇潇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她收紧了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姐姐的发顶,是她……太着急了。


    她们来岛上日子也不短了。


    姐姐还是那样,像是一个海螺,将自己禁锢起来,不让她触碰。


    一切好似都在原地踏步。


    ……


    从那天偶遇之后,白蕊便成了乔潇潇结实的“朋友”。


    每当夕阳西斜,这个黝黑的小姑娘总会蹦跳着出现在沙滩上。她的小手总是攥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用废弃船板削成的抹刀,渔网线缠绕的简易水平仪,甚至还有用贝壳镶嵌的装饰模具。这些都是她在渔船修理厂捡来的边角料,用生锈的小刀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看这个!”她献宝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把造型古怪的小铲子。铲柄是用断裂的桨杆削成的,表面还留着海浪侵蚀的纹路,铲头则是半块锈迹斑斑的铁皮,边缘被磨得发亮。“我磨了整整三天呢。”她得意地晃了晃,“比手挖快多啦!”


    她就是没有钱,要是有钱,白蕊会送给自己的新伙伴一套特别好的挖沙玩具的。


    乔潇潇以前到底是当老板的,有一双能发现人才的眼睛,她知道白蕊的心思,忍不住说:“你卖椰汁没什么人买,岛上竞争又大,为什么不卖出手工制品?”


    白蕊沉默了片刻,看了看乔潇潇,虽然没说话,可眼神写的清楚明白。


    ——你一个傻子懂什么?


    乔潇潇深吸一口气,不跟她一般见识,她指了指旁边的楚心柔:“你这个哑姐姐,她会画画,你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东西,然后让她帮你填颜色。”


    “真的吗?”


    一提到楚心柔,白蕊明显态度立马不一样了,她甚至因为迫不及待地起身,一脚踩塌了乔潇潇新做的沙火锅。


    乔潇潇:……


    有的人就是这样。


    哪怕是一言不发,也会让人为之着迷。


    白蕊对楚心柔表现出一种天然的亲近,她抱着个褪色的布包,小心翼翼地凑到楚心柔身边。布包里装着她最珍贵的“宝贝”——用贝壳串成的风铃,渔网线编织的手链,还有一盒攒了半年零花钱才买到的二十四色水彩笔。


    乔潇潇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她既担心姐姐会突然缩回自己的世界,又怕小姑娘的热情会碰壁。更何况,那些廉价的水彩笔与楚心柔曾经使用的专业画具相比,实在是太过简陋。


    她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姐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楚心柔缓缓抬起手,接过了白蕊递来的木质小海螺。阳光透过她纤细的指尖,在螺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凝视良久,突然指向彩笔盒中那支蓝色的水彩笔。


    白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抽出那支蓝色水彩笔,期待地望着楚心柔。


    楚心柔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水彩笔,笔尖在纸上悬停了片刻。海风拂过她的发丝,泛着柔和的光晕。突然,她的手腕轻轻一转,蓝色的线条开始在木头上流淌。起初只是几道犹豫的痕迹,渐渐地,线条变得流畅而肯定。


    她画的是海浪的曲线,层层叠叠,仿佛能听见潮水的声音。


    白蕊屏住呼吸,小脸凑得极近。她看着那支普通的蓝色水彩笔在楚心柔手中仿佛被施了魔法,简单的线条竟勾勒出了大海的灵魂。


    很快的,楚心柔画完了海螺,她递给了白蕊,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边。


    白蕊立马把自己的风铃递了过去,楚心柔又接了过去。


    乔潇潇的眼眶微微发热,这是这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看见姐姐重新拿起画笔,哪怕只是一支孩童用的水彩笔。


    她来小岛带的东西并不多,可姐姐的画板和画笔都被她带过来了。


    她记得从前,每当楚心柔情绪低落时,总会用阴郁的色块和扭曲的线条在画布上宣泄痛苦。那些画作总是让她看得心惊,却又暗自庆幸姐姐至少还愿意表达。


    可这次完全不同。


    楚心柔像一尊被抽走灵魂的雕塑,整日怔怔地望着海平面。若不是乔潇潇坚持每天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她恐怕会永远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她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连最本能的创作欲望都消失了,活像古墓里那个断绝七情六欲的小龙女。


    乔潇潇不敢出声,生怕惊扰这来之不易的奇迹。


    ……


    到了晚上,海滩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各色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彩色的灯光将沙滩点缀得如同星河坠落。


    乔潇潇牵着楚心柔的手,站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白蕊的小摊前门可罗雀,她局促地坐在一堆椰汁旁边,不时偷瞄隔壁摊主娴熟的叫卖技巧。游客们匆匆走过,都以为她只是卖椰汁的普通小贩。


    楚心柔沉默地看了许久,转头看向乔潇潇。


    只这一眼,乔潇潇便心领神会,唇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心底为了姐姐的改变而狂喜。


    乔潇潇是谁?


    那可是打工第一人!


    她快步走向隔壁摊位,买了几串孩童玩的发光小灯泡,又买了一个手鼓。纤细的手指在灯光下翻飞,铁丝在她指间如同有了生命。那可是曾经编织过千万条红绳的巧手,这点东西,对她来说完全是小意思。


    “看好了。”乔潇潇将做好的招牌往白蕊面前一放,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跟傻子学着点。”


    白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乔潇潇清亮的嗓音划破夜空:“纯手工海岛纪念品!独一无二的沙滩艺术品!”


    她一边说着,手还一边敲着鼓,有节奏地喊着,笑吟吟地看着四处的游客。


    白蕊羞得整个人都缩到了摊位后面,脸颊烧得通红,恨不能挖个沙坑把自己埋起来。


    可不得不说。


    勇敢脸皮厚的人,总是先享受世界。


    本来这手工制品就是楚心柔亲手画的,白蕊认真做的,各个精致,跟那种拼多多上批发出来的小商品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有识货的游客立马就驻足了。


    这生意,喜欢的就是有人围观,很快的,摊位上就聚集起来人了。


    白蕊的定价是一个小物件二十元,她本来想定十五的,可毕竟是楚心柔一个个亲手画的,她不好意思压的太低。


    乔潇潇扯着嗓子喊着:“工厂倒闭清仓价!三十一个,五十两个!限量发售,先到先得!”


    白蕊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她走到了楚心柔的身边,不可思议呆呆地看着。


    楚心柔跟她一样看着乔潇潇,以前这样的场合,多是杨绯棠陪着潇潇,她很少去,也就很少见到这样的乔潇潇。


    “您瞧瞧这个海螺。”乔潇潇轻轻托起一枚精致的贝壳,指尖在纹路上摩挲,“我们叫它‘永结同心螺’。您看这天然的螺旋纹路,多像月老的红线,一圈圈把有缘人缠在一起呢。”


    见一位姑娘拿起红绳手链,她眼睛一亮:“哎呦,您可真是慧眼识珠!这可是我们老板娘亲手编的,每一根绳结都带着祝福。”她压低声音,“今天买了戴上去,也许明天就收到暗恋对象的表白了。”


    她把小姑娘哄得乐的合不拢嘴。


    白蕊舔了舔唇,看向楚心柔,半响,她不可思议缓缓地说:“原来,她不是傻子。那……那她——”


    她知道楚心柔不会说话,可她也不会比划手语,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


    楚心柔盯着她看了看,轻声说:“她不是。”


    啊!


    白蕊吓了一跳,她震惊无比:“姐姐,原来你也不是哑巴!”


    楚心柔平静地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乔潇潇。


    白蕊有点迷糊了,她挠着头:“她怎么每天玩的那么开心……”


    笑起来也很傻的样子。


    楚心柔轻声解答:“她小时候没有玩过。”


    白蕊明白了,“哦。”她看了看楚心柔,“那你呢?姐姐,你为什么之前不说话?”


    楚心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认真地说:“这里病了。”


    白蕊点了点头,她又明白了,原来姐姐不是哑巴,是心脏病。


    白蕊的小脑袋转了一圈之后,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那姐姐,你们是亲姐妹还是好朋友?你们都长的那么好看,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还有潇潇姐姐,她的身材好好啊,前几天阿发哥偷着看了半天,被阿嫲戳破还闹了一个大红脸。”


    她吱吱喳喳地带着小孩子的八卦:“阿发哥可是我们岛上最帅的小伙。”


    阿发哥是岛上的救生员,身材特别好,八块腹肌,人性格也好,阳光开朗,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说他长得像是周润发。


    楚心柔的目光忽然变得专注,她缓缓转向白蕊,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她是我的。”


    海风突然静止了一瞬。


    “啊?”白蕊呆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心柔平静地注视着小姑娘,一字一句地说:“你去告诉发糕哥,她是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楚心柔:我虽然病了,但什么是不能被触碰的,还是分的清清楚楚,乔潇潇,你等着。


    潇潇:???……


    106


    第106章


    ◎她像一尾渴求氧气的小鱼,轻轻贴近楚心柔的唇。◎


    楚心柔的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将白蕊劈得僵在原地。她瞪圆了双眼,嘴唇微张,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凝固在那里,连呼吸都停滞了十几秒。


    而楚心柔却早已移开视线,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牢牢锁住那个正在收摊的身影上。


    乔潇潇卖完最后一个小饰品,正笑盈盈地朝她走来。


    在楚心柔灰暗的世界里,四周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唯独乔潇潇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像是无尽黑夜中唯一的星辰。


    这段时间以来,楚心柔的感官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她感受不到疼痛,体会不到喜悦,所有的情绪都像被抽离般麻木。


    唯有乔潇潇,她是不同的。


    乔潇潇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姐姐的异样。她脚步一顿,目光在楚心柔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立即快步上前,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姐姐冰凉的手指:“怎么了?”


    楚心柔轻轻摇头,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晚上,楚心柔还是老样子,几乎是睡不着的,这一个月来,她早已摸清姐姐的睡眠状况——那根本称不上是睡眠,更像是短暂的昏迷,稍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有时乔潇潇半夜翻身,都能感觉到身旁的人瞬间绷紧的身体。


    楚心柔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好,她很少说话,但是来到小村庄后,因为想要跟乔潇潇分开睡,提过了一次,“你去隔壁房间睡。”


    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已经很痛苦了,没必要再拖着乔潇潇。


    潇潇不吱声,只是咬着唇,用委屈地眼神看着她。


    在这样的注视下,楚心柔沉默了。


    来这里一个月的时间。


    楚心柔瘦了两斤,乔潇潇却瘦了五斤,她本来人就高,再加上总再海边晒得黝黑的皮肤衬得她整个人像根细长的竹竿,难民一般。


    无论楚心柔怎么推,乔潇潇都不会离开的,她始终保持着乐观与积极。


    游霞村的村民都很朴实,待久了,潇潇跟村民们逐渐熟悉了起来。


    每天天还没亮,海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渔村的码头却已经热闹起来。乔潇潇裹着一件外套,踩着露水打湿的木栈道,跟着村民们走向渔船。她的动作已经比刚来时熟练许多,麻利地帮着收缆绳、整理渔网,粗糙的麻绳在她掌心磨出薄茧,她却浑然不觉。


    渔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柴油发动机“突突”地响着,划破黎明的寂静。


    乔潇潇站在船头,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吹乱了她随意扎起的头发。她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渐渐泛起鱼肚白,霞光一点点晕染开来,把整片海面染成金色。


    “潇潇,准备撒网了!”老渔民吆喝一声,她立刻跑过去帮忙,和几个壮实的渔家汉子一起,把沉重的渔网抛进海里。银亮的鱼群在网中翻腾,溅起的水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她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笑得灿烂。


    她帮村民去捕鱼,不是为了赚钱,每次返航,老船长都会特意挑一尾最活蹦乱跳的鲈鱼塞进她的竹篓。乔潇潇总会小心翼翼地用海草裹好,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带回家。她在灶台前忙活半天,直到砂锅里咕嘟咕嘟冒出奶白色的泡泡,浓郁的鲜香便溢满了整个小屋。


    楚心柔总是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她本来是没有胃口的,可不忍心看潇潇忙乎这么久。


    瓷勺在汤碗里划出浅浅的涟漪,楚心柔尝不出味道,却能感受到暖流顺着食道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偶尔乔潇潇会变着花样做碗鱼面,用文火慢熬的鱼汤作底,鲜得连隔壁的白蕊都闻香而来,捧着小碗直嚷着要拜师学艺。


    窗外的海风裹挟着潮湿的咸味,屋内蒸腾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乔潇潇托着下巴,看着姐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鱼汤,心里的满足几乎要溢出来了。


    白蕊起初总是局促不安,坐在小板凳上连头都不敢抬。可渐渐地,在这个飘着鱼汤香气的小屋里,她找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安宁。作为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她见惯了岛上夫妻为了柴米油盐争吵的模样,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相处——一个安静地喝汤,一个专注地看着,两人之间流动的默契,比任何语言都要温暖。


    慢慢地,在某个鱼汤飘香的黄昏,或是编织手工品的静谧夜晚,乔潇潇会和白蕊说起往事。她的声音很轻,母亲的离开,父亲的虐待,伯母的打骂,还有那些蜷缩在柴房里度过的漫长黑夜。


    “直到遇见姐姐……”乔潇潇眼神温柔起来,“她教会我,不是所有人都带着恶意活着,要好好努力,总会有温暖降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楚心柔就坐在窗户边,吹着风,她的表情没有变,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这些零星的讲述,在白蕊心里埋下了种子。这个向来对学习漫不经心的渔村少女,开始认真对待每一节补习课。她会在赶海归来后,就着摇曳的油灯背诵课文;在卖完手工艺品后,用赚来的零钱买二手参考书。每当想偷懒时,眼前就会浮现乔潇潇说“要活下去啊”时,那个既脆弱又坚韧的笑容。


    “我也要……”白蕊咬着铅笔头,在作业本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海浪声成了最好的伴奏。她忽然明白了,原来人的成长,可以不是被生活打磨得麻木不仁,而是像潇潇姐那样,在经历过黑暗后,依然能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第二个月开始的时候,白蕊开始小心翼翼地往乔潇潇的小木屋带人。


    起初只是偶尔一两个,后来渐渐变成了三五个。这些孩子里,有和她一样的孤儿,有跟着年迈爷爷奶奶生活的留守儿童,还有被父母遗忘在渔村的单亲孩子。他们像一群被潮水冲上岸的小贝壳,散落在渔村的各个角落。


    第一次带人来那天,白蕊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她牵着的小女孩叫昭昭,是个聋哑孩子,安静得像一尾不会说话的小鱼。走到木屋前时,白蕊才想起乔潇潇被村民叫去修网络了,屋里只有楚心柔一个人。


    “昭昭……”白蕊蹲下身,放慢语速让小女孩能看清她的唇形,“今天潇潇姐不在,我们改天再来好不好?”


    昭昭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点点头。两人正要转身离开,身后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楚心柔站在门口,晨光在她身后拉出一道修长的影子。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平静如海的眼睛打量着两个孩子。


    白蕊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姐、姐姐,这是昭昭……她……她听不见声音……”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


    海风掠过木屋前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声响。楚心柔站在光影交错的门廊下,阳光描摹着她清瘦的轮廓,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鸦羽般的长发被海风轻轻拂动,那双总是雾霭沉沉的眼睛此刻竟泛着些许微光。她美得不像真实存在的人,像是随时会随着海雾消散的幻影。


    她缓缓蹲下身,与昭昭平视,纤细的手指在阳光下划出弧度。


    ——你也想吃鱼面吗?


    现在的楚心柔,思绪简单得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她的大脑像被清空的抽屉,装不下复杂的东西。


    昭昭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小手慌乱地比划着。


    ——没有,我不馋的。


    旁边的白蕊惊叹于姐姐美丽又厉害,居然还会手语。


    楚心柔盯着她看,昭昭的脸红了,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比划。


    ——好吧,只是一点点。


    楚心柔把两个孩子带到了家里。


    这是小木屋这么久以来,姐姐第一次带人进来。


    房间里的每件家具都带着手工的痕迹——用漂流木打造的餐桌边缘还留着树皮的纹路,贝壳镶嵌的柜门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连窗边的风铃都是用海玻璃和渔网线编织而成。这些都是乔潇潇一点点亲手制作的,每个细节都浸着海风的味道。


    楚心柔走向灶台,揭开还温着的砂锅盖。早晨乔潇潇出门前煮好的鱼面还剩大半,乳白的汤底上漂着翠绿的葱花。她盛出两碗,热气在碗沿凝结成细密的水珠。


    两个孩子起初还拘谨地小口啜饮,但当第一口鲜甜的汤汁滑过舌尖时,伪装瞬间土崩瓦解。白蕊捧着碗的手微微发抖,昭昭更是吃得整张小脸都埋进了碗里。


    “我跟你说过特别好吃吧!”


    昭昭的小脸都吃花了,也顾不上擦,一口一口吃的“凶狠”。


    楚心柔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看着昭昭吃饭的样子,突然想起了潇潇小时候。


    那时候的她,刚来家里,对什么东西都小心翼翼的,唯独干饭的时候,总是会全神贯注,无比认真。


    乔潇潇进屋的时候看见家里的两个小家伙吓了一跳。


    楚心柔站在她们的对面,手里拿了一个教鞭,轻轻地点着黑板。


    黑板上,是她用粉笔画的各种的手语姿势。


    白蕊看的很认真,昭昭也看的认真,一个是在认真学手语,一个是在认真学画画,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特别可爱。


    这场景让乔潇潇怔在原地。她看见楚心柔垂落的发丝间露出的耳尖,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更看见她唇角那一丝几不可察的柔软。那是久违的,活着的痕迹。


    海风从乔潇潇身后涌入,吹散了眼角泛起的热意。


    看见潇潇进来,楚心柔放下了教鞭,看了看她。


    潇潇明白她的意思,走了过去,“来来来,姐姐累了,我教你们。”


    楚心柔的体力很不好,干一点活就会累,她需要休息。


    两个小家伙明明怕楚心柔,明明乔潇潇更有亲和力,可当自己站在黑板下的时候,白蕊和昭昭明显失望了。


    ……


    夜色如墨,海浪声透过木窗的缝隙轻轻漫进屋内。


    乔潇潇从身后环抱着楚心柔,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瘦削的肩头。月光透过贝壳风铃的间隙,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姐姐很喜欢昭昭?”乔潇潇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楚心柔的耳廓,温热的呼吸裹挟着海盐的气息,她察觉到怀中的身躯比往日少了几分僵硬。


    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只有潮汐的呼吸在黑暗中起伏。乔潇潇并不着急,只是用指尖轻轻梳理着楚心柔的长发。


    直到月光偏移到床尾,楚心柔才微微动了动。她的声音很轻:“她吃饭时很像……”


    话语在这里断裂,乔潇潇感觉到姐姐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你小时候。”


    或许正如许可晴所言,楚心柔生来就带着宿命般的阴翳。她的生命底色本该是浓稠的黑暗,像深海最幽暗处的礁石,永远照不进阳光。


    可命运偏偏让乔潇潇闯了进来。


    这个女孩像一尾会发光的鱼,带着粼粼的微光游进她漆黑的世界。最初只是零星的光点,渐渐化作温柔的月辉。


    乔潇潇的手臂微微收紧,胸口涌动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像一尾渴求氧气的小鱼,轻轻贴近楚心柔的唇。


    她能感觉到姐姐的身体瞬间绷紧,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掐住她的手臂,每一次,姐姐要么会偏开头,要么是身子僵硬着不愿意,她心底压抑的思念此刻化作汹涌的潮水,几乎冲破理智的堤坝。


    几秒钟的僵持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终,楚心*柔的手指缓缓松开,像是退潮时最后一道浪花。乔潇潇小心翼翼地贴上去,唇瓣相触的瞬间,她感觉到姐姐的颤抖。


    只是这样轻轻的一个吻就够了。


    姐姐没有再推开她,已经是进步了。


    “姐姐,你会好起来的。”


    说完这话,乔潇潇沉沉睡去,唇角还带着餍足的弧度。这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坠入深眠,呼吸绵长如潮汐,连睫毛都安稳地不再颤动。


    楚心柔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月光描摹着潇潇的轮廓,从凌乱的刘海到微微嘟起的嘴唇,每一处都看得那么仔细,良久,她像一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起身。


    月光在木地板上流淌,她赤足踩过那些银白的光斑,来到窗边。从茶几下摸出那把锋利的小刀,裤腿被慢慢卷起,露出苍白如瓷的肌肤。


    刀尖轻轻一挑,一道细细的红线便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


    楚心柔大腿内侧早已布满这样的痕迹,新旧交织,像一幅诡异的图腾,别的地方不可以,潇潇会看到。


    刀锋划破皮肤的瞬间,她只感受到一丝细微的凉意,仿佛在触碰别人的身体。


    楚心柔痛苦地抱住了自己,无力地用手挫着头发……


    还不行。


    为什么感觉不到痛。


    她为什么还不好啊。


    【作者有话说】


    叶子写到她们来小岛上,心里感觉很平静,像是一个新篇章一样。


    大家别急,我想写的细腻一些。


    107


    第107章


    ◎楚心柔在短暂的迟疑后,终于抬起手臂环住了潇潇的腰身。◎


    潇潇毕竟年轻,一夜酣眠过后,整个人便又恢复了元气,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都被这一觉驱散了。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仍是像往常一样去看楚心柔,姐姐依旧静静地躺着,面容沉静。


    楚心柔太了解潇潇的习惯了,知道她每天睁眼后必定会先来看自己。因此,即便夜里辗转难眠,她也会安静地躺在床上,好让潇潇放心。


    潇潇轻手轻脚地走近,俯下身,在姐姐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她的内心是坚定的,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所以每天都是阳光灿烂。


    楚心柔看着她的笑容,眼神痴痴的。这段时间,姐姐总会这样看自己,好像一眨眼自己就会消失一般,潇潇被看的有些心酸心疼,她缩进姐姐怀里,又腻歪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做饭。


    放了轻松的音乐,乔潇潇开始做饭,无论姐姐吃多少,哪怕只是喝一口汤,她也不会糊弄一日三餐。


    今天早上,她想给姐姐煮一点疙瘩汤,用新鲜的蛤蜊,那味道,鲜到骨子里。


    楚心柔躺在床上,耳边萦绕着轻快的旋律,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那些用海螺拼成的星星上。那是潇潇特意为她布置的,每一颗都闪着柔和的光。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她记得,小时候,楚云疾很忙,极偶尔的一次,才会带着家人出去散散心。


    那时候,她们也选择过海边。


    记忆有些模糊,楚心柔只记得路上楚云疾很放松,一路都搂着许可晴,许可晴明显的开心,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那时候,楚心柔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懂,孩子么,本能的想跟爸妈在一起,可她发现,只要自己一出现在爸妈的面前,许可晴明显表情就有些僵硬了,连笑容都不那么舒展了。


    小小的孩子,那么的敏感细腻。


    后来的两天,楚心柔都自己缩在酒店的角落里,尽量减少出现,吃饭的时候,许可晴转了一圈找到人之后,有点不开心了,“出来玩,怎么还躲在这里?”


    小心柔抿着唇看着她,不吭声。


    许可晴有点挂脸,“又这样,问你话,要说的啊,妈妈对你说多少次了。”


    小心柔缓缓地低下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缓缓地说:“我觉得……妈妈不喜欢我出现……”


    许可晴明显地愣了一下,她抿着唇,盯着楚心柔看了许久,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她,“是妈妈不好,去吃饭吧,嗯?”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带着复杂的情绪。


    只是当时的楚心柔听不懂,很开心于妈妈的亲密,伸出手去搂她的脖子,想要亲亲,却被许可晴极快地躲开了。


    ……


    饭桌上,潇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姐姐的神情。楚心柔低垂着眼睫,握着汤勺的手指微微发紧,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低落里。


    “姐姐……是味道不好么?”潇潇轻声问道,声音里藏着掩不住的忐忑。


    楚心柔摇了摇头,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弧度:“很好吃。”


    好吃?可那碗汤分明只动了几口。潇潇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楚心柔却已经放下勺子,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累了。”她轻声说着,起身往卧室走去,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云。


    海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咸涩的气息。


    潇潇望着姐姐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疙瘩汤,汤面上凝结的油花像是一层薄薄的愁绪。她木然地搅动着自己碗里的汤,最终也放下了勺子,瓷勺碰撞碗壁的声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直到白蕊带着昭昭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沉闷的气氛才被打破。两个玩疯了的人儿灰头土脸的,活像两只在泥地里打过滚的小花猫。昭昭一闻到疙瘩汤的香气就欢呼着扑向餐桌,小脑袋几乎要埋进碗里,吃得“吧嗒”作响。白蕊一边喝着汤,一边敏锐地察觉到潇潇的异样。


    白蕊含着汤勺含混不清地问:“姐姐你不开心么?”


    潇潇慌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眼神紧张地瞟向卧室方向。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白蕊立刻会意,吐了吐舌头不再作声。


    卧室里,楚心柔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攥紧被角的手指节发白,心底那股黑色的漩涡又开始翻涌。她恨恨地咬着下唇,气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气自己拖累了潇潇,更气这具不争气的身体为什么迟迟不见好转。


    下午的时候,王宁打来了电话,自从潇潇全心照顾姐姐后,青心的重担几乎都压在了王宁肩上。她向来体贴,很少打扰潇潇,只是每隔半月左右,会挑个合适的时间,简明扼要地汇报公司近况。


    潇潇看了眼正在午睡的姐姐,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才接起电话。通话时她总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姐姐的休息。其实中途她曾提议过,想把青心负责人的位置正式交给王宁,自己只保留股份分红就好。但王宁每次都坚决地摇头拒绝——她比谁都清楚,从最初的小作坊到如今初具规模的公司,青心的每一步成长都浸透着潇潇的心血。那些熬过的夜,那些反复打磨的设计稿,那些为了赶订单累到直不起腰的日子,即便潇潇现在不在公司,她依然是青心不可或缺的灵魂。


    楚心柔其实并未入睡。


    纱帘被海风轻轻掀起,透进一室斑驳的光影。她侧卧在床上,透过晃动的薄纱,看见潇潇站在院外的老榕树下接电话。海风拂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却掩不住她眉宇间流转的神采,即便消瘦了许多,肤色也被海边的阳光晒得微黑,但那份与生俱来的灵动气质反而更添风韵。


    这才是潇潇本该有的模样啊。


    她们来这小渔村已经有些时日了。楚心柔比谁都清楚,潇潇心里一定藏着许多焦虑:搁置的学业、停滞的事业上次问起时,潇潇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办理了休学手续。可她知道,是自己拖累了潇潇的人生。


    当潇潇挂断电话推门进来时,意外发现楚心柔已经坐在客厅的旧藤椅上,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乔潇潇挂了电话进屋之后,看见楚心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着她,“是王宁的电话?”


    这简单的一句问话让乔潇潇心头一颤。姐姐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关心过她的事了。她强压住内心的雀跃,点了点头:“是。”


    “青心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楚心柔的声音依然很轻,却让乔潇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上次听你说在推新款。”


    乔潇潇几乎要跳起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姐姐身边,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楚心柔的眼神,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在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一切按部就班的推进,虽然竞争者一直盯着咱,出一款新品就肯定追着出一款类似的仿品,但是质量和细节经不起琢磨……”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姐姐的反应。当看到楚心柔不仅认真聆听,还时不时点头回应时,乔潇潇激动得手心都沁出了细汗。难道真的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姐姐终于要好起来了吗?


    之前,乔潇潇无论是咨询专业人士还是自己看书,都说心理治疗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能着急,别看她每天都没有什么起色进展,可能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突然就会好转。


    接下来的几天。


    楚心柔的状态确实有了明显好转。她甚至主动和楚凤依视频通话,一边啜饮着冰镇椰汁,一边向妹妹展示着渔村小屋的布置。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她整个人都鲜活了几分。


    屏幕那头的楚凤依几乎要喜极而泣。二小姐看着姐姐久违的笑容,激动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感叹爱情的力量真是神奇。


    就连常来蹭饭的白蕊和昭昭都察觉到了变化。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楚心柔开始会接话了,原本冰封般的面容渐渐有了温度,偶尔还会流露出细微的表情变化。


    所有迹象都在表明,楚心柔正在康复。


    只有乔潇潇始终保持着谨慎的观察。从表面看,姐姐确实有了质的飞跃,这种进步甚至称得上医学奇迹。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份好转里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从15岁到如今快22岁,乔潇潇在楚心柔身边已经度过了整整七个春秋。


    这七年的朝夕相处,让她们之间建立起某种超越言语的默契,就像海风与潮汐,不需要任何信号,就能感知彼此最细微的变化。


    此刻,这种直觉正在乔潇潇心底拉响警报。尽管所有人都为楚心柔的好转欢欣鼓舞,她却总觉得姐姐的笑容里藏着说不出的勉强。就像一幅色彩鲜艳的油画,近看才发现颜料下掩盖着细小的裂痕。


    在楚心柔提出要回家的那天中午,乔潇潇正在整理这些天捡来的贝壳。阳光透过窗棂,在五彩斑斓的贝壳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她沉默地听着姐姐的提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月白色的海螺,那是她特意为姐姐挑的,形状像极了新月。


    她中午午睡做了个梦,明明是个欢快的场景,她们和昭昭、白蕊带着孩子们在沙滩嬉戏,楚心柔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可画面最后,海水突然漫上来,无声无息地将姐姐吞没。最令人心悸的是,即便在沉入海底的那一刻,楚心柔依然保持着那个微笑,只有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


    这个梦像根刺般扎在乔潇潇心头,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所以当楚心柔轻声说要回家时,向来对姐姐百依百顺的她,第一次选择了沉默。


    夜色渐深,海风拍打着窗棂,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晚上,当楚心柔再次提起回家的事时,乔潇潇突然撑起身子,在昏黄的台灯光晕中久久凝视着姐姐的脸庞。


    四目相视。


    楚心柔告诉自己不要躲开,敏感如潇潇,如果她躲开,这些天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不能再这样耗着潇潇了,不能看着她跟自己一样烂掉枯萎。


    乔潇潇俯下身,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楚心柔的颈间。那吻带着海风般的湿润,沿着纤细的颈线缓缓上移,最终停在耳后那片敏感的肌肤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姐姐的脉搏在唇下加速跳动。


    楚心柔在短暂的迟疑后,终于抬起手臂环住了潇潇的腰身。这段时间她们虽然也有过亲昵,但乔潇潇总是克制着,生怕伤到姐姐尚未痊愈的身体。


    可今晚,那些顾虑似乎都被海风吹散了。


    当楚心柔发出那声小猫般的轻哼时,乔潇潇的理智彻底溃不成军。她的指尖沿着睡裙下摆悄然探入,丝质布料与肌肤相触时发出窸窣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阵突如其来的海风猛地掀起窗帘,银白的月光如潮水般涌入房间,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得纤毫毕现。


    楚心柔突然按住乔潇潇的手腕,在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眼眸像是打碎的琉璃,泛着湿润的光泽,“不脱……”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海浪声淹没。


    乔潇潇立即停下动作,温柔地吻了吻姐姐的指尖。她向来对楚心柔百依百顺,此刻更是将这份宠溺发挥到极致。转而用缠绵的吻代替双手,像涨潮的海水般一寸寸漫过楚心柔的身子。从精致的锁骨到纤细的腰肢,每一处肌肤都被她虔诚地膜拜。


    月光在她们交缠的身影上流淌,海风的咸涩与情动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乔潇潇的唇舌带着灼人的温度,却又温柔得令人心碎,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姐姐真实的存在。


    在楚心柔生病的这些日子里。


    她何尝不在害怕?


    她多么的害怕失去姐姐……


    肌肤之亲,往往最能窥见一个人心底最真实的风景。言语可以修饰,表情可以伪装,唯独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


    乔潇潇清晰地感受到楚心柔的异常,她的肌肤在微微颤抖,指尖不自觉地蜷缩,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凝滞。虽然姐姐在努力配合着她的触碰,但乔潇潇就是能感受到她的不安与惶恐。


    她在怕什么?


    潇潇停下了,她像是以往一样,吻了吻姐姐的额头:“今天已经很好了,我们就到这里?”


    她直勾勾地盯着楚心柔,看着她的身躯明显的放松了下来,轻呼了一口气出去。


    本来,在姐姐面前,乔潇潇一向是最坦白最真诚的。


    这一次,她不得不隐藏。


    夜里,她假装睡着了,甚至发出轻微地鼾声,但是大脑保持着高度的清醒。


    大概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乔潇潇感觉胳膊被姐姐轻轻的挪开,紧接着,她感觉到楚心柔仔细的打量着她的面容,乔潇潇秉着呼吸继续装睡,随着剧烈的心跳声,楚心柔似乎确定了她在睡觉就下了床。


    月光下,楚心柔的大腿上新旧伤痕交错,最新的一道伤口正渗出细密的血珠。鲜红的血线在苍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可她依然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血痕,看着殷红的液体在指腹晕开。


    为什么还是好不起来呢?楚心柔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的潇潇那么努力,那么期待她的好转,她怎么这么没用?


    海风裹挟着夜的凉意,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轻轻撩动楚心柔散落的发丝。她怔怔地望着腿上那道新鲜的血痕,殷红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串破碎的珊瑚珠。


    门外,乔潇潇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深深陷进皮肉里。她睁大的双眼里盛满不可置信的痛楚,整个人簌簌发抖,她拼命压抑着即将决堤的呜咽,下唇被咬破的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混着滚烫的泪水,落在地板上。


    【作者有话说】


    会好的。


    108


    第108章


    ◎或许,爱更是坦荡,是能将自己最狰狞的伤疤、最不堪的软弱都毫无保留地袒露,却依然确信对方不会转身离去的底气。◎


    潇潇没有戳破姐姐的“秘密”。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却毫无睡意,直到楚心柔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归来。黑暗中,她感觉到姐姐驻足凝视了自己片刻,而后像往常一样,轻轻钻进了她的怀抱。


    几乎是本能反应,乔潇潇立即收紧双臂,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脸颊,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只要姐姐靠近就会不自觉地这样做。可这一次,当她感受到怀中人单薄的身躯时,心脏仿佛被利刃刺穿般疼痛。


    她不敢想象,在多少个这样的深夜里,姐姐都是这样悄悄起身,独自承受着痛苦。


    那个曾经温柔似水、总是把笑容和温暖留给别人的姐姐,内心究竟压抑着怎样的痛苦,才会选择这样偷偷地伤害自己。


    她一定是没办法了,才会如此的。


    明明自己就在她身边啊……


    第二天一早上。


    乔潇潇照理给楚心柔做早饭,乔潇潇照例在厨房忙碌。今天她特意蒸了小笼包,蒸笼里飘出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昭昭寻着香味早早跑来蹭饭,眼巴巴地守在厨房门口,白蕊却无心美食,红着眼眶盯着客厅角落的行李箱,“姐姐,你要走么?”


    乔潇潇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目光越过厨房门框,落在正对着行李发呆的楚心柔身上。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回去几天,处理一下公务,再回来。”


    她是了解姐姐的。


    楚心柔这一顿时间的假装“康复”,为了什么,她想了一个晚上,便也想明白弄清楚了。


    她不要增添姐姐心里的负担。


    楚心柔听了这话之后,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却很快的隐藏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昭昭和白蕊都耷拉着小脑袋,没什么精神,为了即将的离开而不舍。


    乔潇潇语气轻柔,安抚着她们:“我回去,用一个月的时间,把学业和工作处理好就回来,好么?”


    真的吗?


    两颗小脑袋在同一时间猛地抬起,眼里冒光地看着她。


    乔潇潇笑着点了点头,她看向楚心柔:“是不是,姐姐?”


    楚心柔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总觉得潇潇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伪装,却又不敢深思。


    离别前的黄昏,乔潇潇像往常一样,从身后环抱着姐姐坐在船头。


    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拂过两人的发梢,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在暮色中回荡。


    夕阳的余晖将相偎的剪影拉得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海的尽头。


    “姐姐,一到暑假,我们就立刻过来,好么?”


    乔潇潇的声音平静地像是要揉入大海之中,楚心柔看着她的眼睛,抿着唇,想要说些什么,乔潇潇却笑着先说了,“姐姐,你知道吗?在这样远离世事的小岛上上和你一起生活,是我的梦想。”


    梦想么?


    这话像是落入水中的明月,在楚心柔的心里荡起了涟漪。


    返程的高铁上,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


    乔潇潇专注地翻阅着那本厚重的心理书籍,从前她总是偷偷摸摸地看,如今却光明正大地摊在膝头,她突然开口,“姐姐。”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你说这世上,最难琢磨的莫过于人心了吧。”


    楚心柔望着窗外发呆,眼神又变得涣散起来,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我记得小时候。”乔潇潇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爸爸一喝酒就会打我,下手没轻没重的。有几次……”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他手里。那时候恨透了他,甚至……”她顿了顿,“甚至盼着他死。可后来他真的走了,我却没有想象中痛快,心里反而有着说不出的悲凉。”


    楚心柔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乔潇潇顺势靠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还有妈妈……她带着妹妹离开的时候,明明知道留下我要承受什么……”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我恨过她,可是我也明白,如果她不走,不仅仅是她,我和妹妹都要重复地过上她过的生活……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恨,却没办法真的不去恨……”


    这些话,在这之前,乔潇潇是不会跟姐姐说的,她总觉得现在的楚心柔如此脆弱,需要她的保护,不能再让她满是伤痕的心增添痛苦了。


    可昨天晚上,乔潇潇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个遍。


    她没有去想怎么让姐姐好,想的是当初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那时候看到妹妹跟了妈妈的姓,改了名字,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姐姐,知道妈妈从最开始就打算真的放弃她之后,乔潇潇也是痛苦不堪,被深深的恨意与不配感笼罩。


    可后来呢?


    她是怎么爬出来的?


    她觉得还有姐姐啊。


    她要走出来,往后余生,她还要照顾姐姐,还要呵护姐姐。


    是不是她们都太敏感了?


    爱是什么?


    是深夜相拥时不必言说的懂得,是看穿脆弱后默契的守护,是明知对方在伪装却甘愿配合演出的温柔。


    但或许,爱更是坦荡,是能将自己最狰狞的伤疤、最不堪的软弱都毫无保留地袒露,却依然确信对方不会转身离去的底气。


    真正的治愈,也不是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伤痛,而是确信即使自己满身伤痕,也永远有一个怀抱会无条件地接纳。


    出站口处,乔潇潇挽着姐姐的手臂,远远就看见杨绯棠像只花蝴蝶般朝她们用力挥手。那一刻,久违的归属感涌上心头。


    乔潇潇松开姐姐,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给了杨绯棠一个结实的拥抱。杨绯棠激动得眼眶泛红,习惯性地用眼神询问近况。


    乔潇潇这一次没有用眼神交流,她笑着说:“姐姐还没完全好呢,但是状态好多了。”


    杨绯棠诧异地看了看自家崽子,心柔没好,她能看出来,但是崽子,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还没到家。


    乔潇潇就点名要吃麻辣小龙虾,点了四种口味,杨绯棠听了直蹙眉,“吃那么重口味能行么?”


    医生不是说让楚心柔多吃点清淡的么?


    乔潇潇看着姐姐,抓着她的手撒娇:“我想吃。”


    楚心柔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楚心柔清晰地感觉到,潇潇在她面前终于卸下了所有小心翼翼。不再把她当作需要特殊照顾的病人,不再像对待易碎的娃娃,而是恢复了从前那种自然而亲昵的相处方式。


    的确是恢复了。


    尤其是干饭人的模样。


    当乔潇潇一口气干了两盆小龙虾的时候,杨绯棠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你不是带着心柔去海边了么?怎么跟逃难似的?”


    乔潇潇摸着肚子,“最近这段时间心事儿重,这才放下,必须好好补补。”


    说着,她熟练地剥开一只红艳艳的小龙虾,将鲜嫩的虾肉递到楚心柔唇边。


    楚心柔怔了怔,下意识地张口含住。久违的麻辣滋味在舌尖炸开,她一时不适应,呛得眼角泛起泪花,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乔潇潇连忙拧开饮料递过去,楚心柔连喝几口,又扒拉了几口米饭压惊,这才缓过气来。


    杨绯棠人精似的,在旁边看着,心底感慨,看来乔老师是弄明白治疗策略了。


    说什么治疗。


    乔潇潇只是首先把自己内心繁重的单子给卸下了。


    她不再把楚心柔当做一个“病人”看待,生活也恢复了常规模式。


    不过,她到哪儿都给姐姐发语音,发视频,像是个粘人的猫咪。


    弄得楚心柔想要安安静静地画一会儿画都不行,干脆把手机放在了一边,一条条听潇潇的话。


    事无巨细。


    从今天到学校报道,她给自己定了怎么样的计划,再到归隐了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的“名气”没那么大了,学校里都没有找她签名的小粉丝了,有点释然又有些失落的……到后来,简直要把拉.屎是否顺滑都要跟楚心柔汇报一下了。


    她去青心,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尤其是袁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呜呜,老大,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乔潇潇这股感动的劲儿还没下去,小花就红着眼睛补充,“听杨姐姐说,你再那边又认了好多妹妹,准备开分店。”


    乔潇潇:……


    她查看了近一个月来青心的工作进展,在心底感慨她宁姐的厉害。


    王宁也不再是之前那个流水线上的小村姑了,她穿着黑色的西装西裙,淡妆得体,看到乔潇潇之后,什么都没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切都像是恢复了正常。


    楚心柔的心莫名的轻松了很多。


    她最在意的人,总是没有因为她被耽误。


    只是……


    空下来的时候,她还是会处于那种茫然无所是从的状态。


    但这也仅限于潇潇不在的时候。


    潇潇只要晚上一回来,就忙的跟陀螺似的,先是拉着她非要让她在旁边看自己现在的大学知识有多么的变.态,但是她有多么的聪明,过目不忘,又为了提升口语,拉着楚心柔看那些经典外文片子。


    好不容易快十点了。


    乔潇潇又把自己设计的新款草稿给楚心柔看,“姐姐,你看,这是我准备推出的青心的新品。”


    这灵感还是源于在小渔村待的这几天得到的。


    手串的设计一改青心惯用的热烈红色,转而采用深浅不一的蓝色珠玉,宛若将整片海洋的韵律凝结其中。每一颗珠子都经过精心打磨,呈现出流水般柔和的弧度,整体线条流畅得仿佛能听见潮汐的呼吸。没有繁复的装饰,只在衔接处点缀着几粒银白色的月光石,像是浪尖上跳跃的细碎星光。


    楚心柔本来心思不在这儿,又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乔潇潇使劲晃着她的手臂,“姐姐,你看啊,要是这款销量好,我准备回头授权给海霞村。”


    这关系的有些大。


    楚心柔打起精神认真地查看手串的细节,她仔仔细细地看完之后,问:“是凸显海的柔和么?”


    乔潇潇摇头:“我的设计理念是现在的年轻人就该活得像大海一样自由。想澎湃时就掀起惊涛骇浪,想安静时就做一泓温柔的碧波。涨潮退潮都是天性,何必在意岸上人的眼光?简单来说——躺平or摆烂任我行。”


    楚心柔沉默了片刻,她盯着乔潇潇看的认真,本来不想说的,可乔潇潇在她耳边叨叨个不停,“她们都觉得反向不会好,改动太大。”


    “本来想要民主开会表决的。”


    “可被我一票否决了,开玩笑么?我到底是boss,还需要什么投票?”


    “不过,你说宁姐这样我能理解,毕竟年龄在那,但是小花白七和袁璐是为了什么?年轻人敢打敢冲的劲儿在哪儿?难道青心现在就要墨守成规养老了么?”


    楚心柔感觉耳边有苍蝇嗡嗡地飞着,她忍无可忍地问:“是青心最近推出的新款销量都不好么?”


    乔老板的更年期提前了?


    乔潇潇:……


    被姐姐毒舌重伤的乔潇潇挑灯夜烛,本来楚心柔想去床上躺着的,却被她一把捞了回来,抱在怀里:“别去床上了,陪陪我,反正你也睡不着。”


    楚心柔:……


    的确是睡不着。


    但被乔潇潇这么熬鹰似的一直熬到两点钟,看她画各种海浪的样子,到最后,楚心柔感觉自己都有点眩晕在那一片蓝色之中了,问题是每当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要闭上的时候,乔潇潇都会碰一碰她,认真地问:“姐姐,你觉得这一笔怎么样?能行么?”


    到最后的结果就是……


    楚心柔睡着了。


    虽然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睡眠,楚心柔却难得地进入了深度睡眠。她梦见自己漂浮在温暖的海水中,阳光透过水面洒下粼粼波光。正当她放松身心时,突然被一根粉笔精准击中额头——梦里乔潇潇站在讲台上,叉着腰说:“那位同学,认真点,回答我,我的设计理念是什么?”


    楚心柔猛地惊醒,后背沁出一层薄汗。转头看见乔潇潇正睡得香甜,小嘴微微嘟起,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她盯着这张无辜的睡颜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住了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睡梦中。


    潇潇被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叫了一声:“姐姐?”声音里没有半分被吵醒的不悦。她摸过床头的手机瞥了一眼,嘟囔着:“才五点啊?”


    说着,她像只撒娇的小猫般用脸颊蹭了蹭楚心柔的颈窝,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利落地开始套T恤。


    这下,平日里习惯了浑浑噩噩的楚心柔也不得不警觉起来,她撑起身子,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清明与威严:“你要干什么?”


    乔潇潇打了个哈气,看着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走啊,姐姐,我们去跑五公里。”


    【作者有话说】


    楚心柔:……求放过。


    乔潇潇:我才刚开始。


    109


    第109章


    ◎楚姐姐,你看阿发哥看着潇潇姐姐,笑的多开心。◎


    乔潇潇是个什么人?


    那可是靠捡垃圾起家,发家致富的狠人物,她要是想干什么,不到黄河心不死。


    楚心柔就是再眼神发狠也没用,潇潇自顾自地穿着衣服,犹如盲人一样看不到她的任何冷眼,径直走到姐姐的面前,牵住她的手:“姐姐,最难的总是第一天,我会陪着你的。”


    楚心柔是一点都不想让她陪,想要甩开手,可乔潇潇的手像是镊子一样,她挣扎不了丝毫。


    人一旦精神倦怠,身体也会没有力气,楚心柔感觉自己走路都费劲,更别提跑步了,只是几步就气喘吁吁,偏偏乔潇潇还在旁边用那种哄三岁孩子的语气说着:“好,跑的非常好~总算是迈开了第一步呢。”


    ……


    杨绯棠一早上拎着小笼包来准备一起吃饭的,她今天特意买的第一锅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美滋滋地往过走,还没到,远远的就听见乔潇潇嘹亮的声音。


    “一二一,明天会更好!”


    “一二一,还有两公里!”


    “一二一,姐姐好棒啊!”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简直是目瞪口呆。


    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楚心柔。


    晨光中,那个向来优雅从容的人此刻正被乔潇潇半拖半拽地跑步,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前,精致的面容因剧烈运动而涨得通红。楚心柔时不时就要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胸脯剧烈起伏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活力四射的乔潇潇。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像只欢快的小鹿般绕着楚心柔转圈,额间也沁着细密的汗珠,却更添几分青春朝气。见楚心柔又一次停下来喘息,乔潇潇眨着明亮的眼睛凑上前:“姐姐,要我背你吗?”!!!


    这场突如其来的晨跑让楚心柔直到早餐时分都赌气不理乔潇潇。她瘫坐在餐桌前,感觉双腿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连握着汤匙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过度消耗的体力让她的身体仿佛被掏空,连往日那些阴郁的情绪都暂时消失了踪影,此刻她满脑子只剩下对乔潇潇“暴行”的控诉。


    厨房里传来轻快的哼唱声。刚沐浴完的乔潇潇浑身散发着清新的沐浴露香气,正利落地打着蛋花。蒸腾的热气中,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时不时偷瞄一眼餐桌旁那个气鼓鼓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杨绯棠看着楚心柔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小口小口地抿着温水,不由得心疼起来。她夹起一个小笼包,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潇潇啊,这个锻炼是不是得循序渐进?”她偷偷瞄了眼楚心柔发颤的手指,“这么练会不会太猛了?”


    楚心柔闻言抬眸,朝杨绯棠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那目光里久违的温度让杨绯棠心头一热,差点被嘴里的包子噎住。多久了?有多久没见到心柔这样温柔地看她了?


    乔潇潇端着蛋花汤从厨房走出来,瓷碗里金黄的蛋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笑盈盈地看着杨绯棠:“杨姐姐对姐姐真好,真讲义气。”


    杨绯棠被夸得耳根发热,将头发掖到了耳朵后面,故作矜持:“还行吧,毕竟像我这么体贴的人也不多见。”


    楚心柔眯起眼睛看了看她,轻轻摇头。


    “嗯?”杨绯棠正纳闷这反应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乔潇潇欢快地说:“既然杨姐姐这么够意思,明天一起跑步吧?”


    ……


    就一天五公里,就把杨绯棠给拉练的吱哇乱叫,她连气儿都喘不匀,扶着墙,“啊啊啊,乔潇潇,你要是再催我一下,我就跟你急!”


    乔潇潇也不反驳,看了看旁边沉默的楚心柔,说:“姐姐,是不是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有杨姐姐跟着跑,姐姐明显反抗情绪没那么重。


    楚心柔不得不承认,好像真的是这样,甚至在杨绯棠的哀嚎声中,腿都没那么难受了,在听到杨绯棠剧烈如要爆炸一般的呼吸声时,她感觉自己的气息也没有那么的凌乱了。


    过来给乔潇潇送材料的袁璐看到乔潇潇这么练两个老姐姐,有点于心不忍了,“大姐,是不是强度太大了?她们毕竟不年轻了。”


    一句话,得罪了三个人。


    楚心柔和杨绯棠将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袁璐。


    乔潇潇依旧笑呵呵地说:“是,你年轻,明天也加入吧。”


    ……


    自此一役。


    潇潇是彻底封神了,从此,她带着姐姐跑步的路上,再没了任何拦路虎,谁也不敢再说个半个“不”字。


    楚心柔那几天被累的回到家里一个字也不愿意说,洗了澡躺在床上陷入了昏迷。


    她觉得自己不是睡着了,而是“累”昏迷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仿佛一具失去意识的躯壳。


    奇妙的是,这副长期被抑郁掏空的身体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强度。最初那几天跑步简直要了她半条命,可一周过后,她竟能勉强跟上乔潇潇的节奏了。随着体能的提升,那些如影随形的负面情绪似乎也淡了些许。虽然夜晚依旧辗转反侧,只能断断续续睡上两三个小时,但这对曾经的她来说已是难得的改善。


    只是这样,乔潇潇就不知道多满足了,甚至开心到晚上做梦都在笑,笑声把本来就睡眠浅的楚心柔给吵醒了。


    “你笑什么?”


    楚心柔推了推乔潇潇的胳膊,想着她是不是梦见拉练自己了。


    乔潇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意朦胧间下意识将楚心柔搂进怀里,含混不清地呢喃:“姐姐,我梦见你好了……”话音未落,又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楚心柔却僵在了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月光透过纱帘,在乔潇潇的睡颜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许久,一滴泪无声地滑落,她蜷缩起身子,将脸轻轻贴在乔潇潇的胸口。


    爱是什么?


    在遇见潇潇之前,这对楚心柔而言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词汇。她从小见惯了世态炎凉——为了利益反目的夫妻,算计子女的父母,明争暗斗的兄弟姐妹。那些书本里讴歌的至纯至爱,那些歌词里吟唱的刻骨铭心,在她看来不过是文人墨客的浪漫幻想。


    可如今,当乔潇潇在梦中都惦记着她的康复……那些曾经被她嗤之以鼻的文字,突然都有了具体的模样。


    每一句情诗,每一段歌词,都像是在诉说着她们的故事。


    ——她们。


    看着乔潇潇如此殷切地期盼自己好起来,楚心柔也渐渐拾起了对抗抑郁的勇气。只是情绪如同捉摸不定的潮汐,不是单凭意志就能驾驭。


    有时众人围坐谈笑,觥筹交错间,一阵无来由的悲凉会突然漫上心头。明明身处热闹之中,孤独感却如影随形,将她与周遭的欢声笑语生生隔开。


    但奇妙的是,每当这种时刻哪怕她将情绪掩饰得再好,唇角保持着完美的弧度,乔潇潇总能敏锐地察觉。那个身影会毫不犹豫地穿过人群,抛下正在交谈的友人,坚定地来到她身边,用一个温暖的拥抱将她从情绪的漩涡中打捞出来。


    除此之外,潇潇也的确说到做到,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毅力。


    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落下的学业都恶补了回来,还把青心的新款和一个重要合作案给排定了,顺便,她还去对接了一下之前合作过的白绯。


    白绯对于潇潇的亲自拜访很惊讶,现在的潇潇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要靠着她才能脱离困境的小女孩了,这些年,虽然生意上往来少了,但是乔潇潇年年都会给白绯打电话拜年,感情一直没有断。


    “哟,什么风把大忙人吹来了?”


    乔潇潇笑呵呵地开门见山,“姐,我需要你帮忙。”


    白绯素来欣赏乔潇潇的直率,她饶有兴致地端起茶杯,“我看青心现在推了好几个爆款了,你找我帮什么忙啊?”


    乔潇潇从包里取出一份企划书。她注意到白绯的工厂一直专精贝类饰品加工,而海霞村的村民们正苦于零散销售难成规模。她想为双方牵线搭桥,将村民们的原材料与白绯的生产线对接起来。


    白绯仔细翻阅着企划书,指尖在报价单上顿了顿,“价格的确要比我进货还低,不过,潇潇——”她有点纳闷,“你现在一天天忙成这样,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细枝末节的事儿?”


    乔潇潇勾了勾唇角,“都是缘分吧。”


    说是缘分。


    乔潇潇回到家之后,抱着姐姐坐在天台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一边亲着楚心柔的额头,一边晃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姐姐,你说当初的我那么渺小,你是怎么看到的?”


    楚心柔别过脸去不作声,她今晚被逼着做的那二十个原地跳,让她现在小腿还打着颤。


    乔潇潇不依不饶地又凑近,温软的唇瓣落在楚心柔的耳际:“幸好有姐姐。”她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是因为有你,才有现在的我。”


    楚心柔的身子微微一颤。


    夜风送来远处隐约的蝉鸣。乔潇潇将下巴抵在楚心柔肩头,轻声道:“帮助别人时,我总觉得像是在救赎当年的自己。”她顿了顿,“这样的感觉,很快乐。”


    这些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字眼,之前,乔潇潇是不会这么坦白地说给楚心柔听的,她不好意思。


    可如今,她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楚心柔听到了之后抿着唇陷入了沉默。


    曾几何时,她又何尝不是潇潇这样的心思?尤其是在听说黄素兰把糯糯不能说话的错,硬压在她身上时,那股子自心底涌起的保护欲让她就想要去帮这个孩子。


    缘分,或许就是这样横冲直撞地不讲道理。


    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日子过得飞快,暑假的第一天。


    乔潇潇早早就收拾好行李,拉着楚心柔重返海霞镇。杨绯棠本也兴致勃勃地要跟着去,她想象着碧海蓝天、细软白沙的美好画面,正美滋滋地收拾防晒霜时,突然嘴快地问了句:“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八块腹肌的帅哥啊?”


    她心里想的是刷到的视频里那种冲着浪身材巨棒的小伙子。


    乔潇潇认真地想了想,“确实有,岛上几个救生员和潜水教练身材都不错。”


    话音刚落,坐在一旁品茶的薛总突然抬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旁边的姐姐没有抬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薛总一笑,生死未卜。


    反正第二天杨绯棠是没起来床,也因此没能去。


    这一次,潇潇和姐姐这一次到了海霞村可不是之前的陌生人身份了,昭昭和白蕊像是两颗炮.弹一样投入了潇潇的怀抱,嚷嚷着要吃好吃的,村长更是激动地握着乔潇潇的手,“谢谢啊,谢谢你。”


    潇潇对于小渔村的帮助,一直是匿名的,只是要对接很多东西,才跟村长打了招呼,只是她不喜欢让别人知道,帮人不过是随手,她想要跟姐姐过那种安静的生活。


    只是这一次,来了岛上的楚心柔明显情绪不高,还不是之前那种莫名的低落,像是有什么惹到了她一样。


    乔潇潇有点不明白,好几次想要去问问她,楚心柔都给了她一个后脑勺。


    一直到第四天。


    乔潇潇带着姐姐去岛中央,她想要学游泳,之前,她一直就想学来着,因为太忙都耽搁了。


    她对体育相当精通,学游泳也是信心满满。


    她把姐姐安排在绿茵树下,怕她孤单,还特意把白蕊叫了过来陪她。


    白蕊已经习惯了楚心柔的沉默,在旁边捣鼓自己的小饰品,也没有觉得别扭。


    今天本该负责教学的游泳教练临时告假,换了个陌生面孔来代课。烈日下的海面泛着碎银般的光斑,乔潇潇像尾灵巧的海豚,在粼粼波光中穿梭。她学得极快,几个基础动作看一遍就能模仿得八九不离十,不过半日光景,已经能在浅水区自如地狗刨了。


    白蕊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夸奖:“潇潇姐姐是我见过的学的最快的人。”


    楚心柔并没有放在欣赏,她坐在遮阳伞下,目光散漫地追随着远处一艘模糊的渔船,意识随着起伏的浪花飘远,既不觉得悲伤,也感受不到愉悦,就像被潮水冲刷得褪色的贝壳,空荡荡地搁浅在现实的边缘。


    她现在经常会这样,不难过,不痛苦,却没办法注意力集中,就像是魂魄缺失了一样。


    可白蕊的一句话,立马像是神婆一样,让楚心柔还魂于人世间。


    “楚姐姐,你看阿发哥看着潇潇姐姐,笑的多开心。”


    楚心柔望了过去,远处海面上,乔潇潇正被新教练扶着腰练习漂浮,阳光把两人交叠的身影镀得那么的刺眼,而他们笑得又那么灿烂。


    【作者有话说】


    楚心柔:突然感觉有点活过来了。


    她看向潇潇:你死了。


    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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