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笔试出分前的两周,迎来章榕会三十岁的生日。
前一天在章家老宅的气氛沉默诡异。
路青留在香港没有参加章榕会的庆生宴,只有章培明出席撑场,章思晴在旁随时看着老太太,免得她嘴里蹦出什么不应当的话。
她连哄带吓地说:“意浓是郁家挑中的人,你别瞎搅和,让榕会三十岁了婚都结不上。”
其他的亲戚,多多少少不明情况,也是这些年路意浓很少在章家露面的原因,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她是路青的侄女。
只觉得异常眼熟。
谁心里都多多少少有些狐疑,但是章家这些旁系的亲戚,多是靠着他们父子吃饭的,怎敢落财神爷的面子说他们的闲话。
章家老宅的氛围亲热友好到虚假,正日子到郁家这边反而更轻松一些。
路意浓随着章榕会迎宾,被介绍给各路的叔伯和长辈。
这次的人中,谌慕也来了。
谌慕的父亲农历年后即将升调。
她那年失约郁家,虽大家心知肚明是章榕会动的手脚,但面子上一直没有彻底抹过去。
如今听闻章榕会的婚事有了着落,谌慕便随着父亲前来道贺。
她穿着低调优雅的套裙,望向人群中同郁锦梅站在一起,长相温婉美丽的女孩。
郁锦梅出声介绍:“李意。”
她不说得更多,但是人能在这儿,已经态度明显。
章榕会在另一个房间里跟长辈们谈笑,看起来情绪不错。
谌慕只是想起那年,他在咖啡厅里说,自己喜欢的女孩,是一个胆小鬼。他曾经那样一层口罩一层帽子地保护她。
她出神地想,他终于对现实妥协了么?
坐在女宾的席位中,她因为辈分小和李意被安排在一处。
她伸出手,自我介绍:“谌慕。”
“哎?”
谌慕看到那女孩惊讶的眼神:“你认识我吗?”
“啊,”对方急忙说,“我有个朋友,她也是学设计的,她一直很喜欢你。”
谌慕点头微笑:“是吗?她现在还在读书?”
“她刚刚回国不久,还在找工作。”
“我最近在S市开了一个工作室,她要是感兴趣,可以投简历试试。”
谌慕提醒:“让她附上作品集。”
她递过手机,加上路意浓的微信,给她发了工作室的邮箱。
路意浓开心地感谢地说:“我一定让她试试。”
这么一看,又还像个小孩。
谌慕端着酒杯,不作声地看着她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饭席中途,章榕会来喊她去男宾那边敬酒,看到谌慕,思索了一下,喊出一句:“谌小姐。”
“章先生。”谌慕微微颔首。
章榕会没再看她,提醒路意浓说:“走了。”
路意浓起身,章榕会自然地从背后扶住她的腰,然后向屋内长辈们招呼说:“我先带她过去了。”
“去吧。”郁锦梅道。
“感情真好。”有人说。
谌慕的目光透过窗格,跟向檐廊,那女孩踮起脚,贴着章榕会的耳朵跟他说话。
章榕会配合地偏头附耳去听,然后笑了笑。
“跟她聊得那么开心,原来是为这件事。”章榕会道。
路意浓兴高采烈地说:“好歹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我一会儿跟孙呈宜说,她肯定很高兴。她就在S市呢。”
章榕会低头亲亲她:“嗯,回头请她来北城玩吧。”
谌慕缓缓收回目光。
院子里一路亮着灯,停车场里也满是车。
今天有不少人,是听闻章榕会有了女朋友,特意来看看人的。
这栋向来冰冷的建筑,已然有了温度,这就是路意浓的魔法。
他说:“家里今天好热闹,外公也开心。”
路意浓在旁理所当然地点头回答:“以后也会越来越热闹的呀。”
章榕会慢悠悠地看着她:“我三十岁了。”
路意浓以为他年龄焦虑,立即很懂地安慰道:“你还是很好看的。”
章榕会捏了捏她的脸,哭笑不得。
王家谨跟不止第几任的女朋友从津海耍完回来,强行给章榕会安利。
“这家民宿很绝,房间拉开窗帘就是大海,楼下餐厅海鲜做得特别特别好。”
“其他的不说,拍照是绝了。”
“大雪纷飞的多漂亮,哪有女孩会不喜欢?那谁都考完试了,你赶紧带人去玩玩。”
笔试考完的隔天,路意浓转手就报了面试班。
考得怎么样,章榕会问她也不说。
直到出分的前两天,她的焦虑有些明显,学习总是走神,效率低下。
章榕会这时才提议:“分出来不行得二战了,把自己压得这么紧没用,不如咱们先出去玩这两天再说。”
路意浓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
怕大雪封路,两个人坐的高铁到了津海。
第一天的下午,两个多月以来少沾荤腥的男人,强烈表达了自己的需求。路意浓随了他。
第二天,没想,睁开眼睛又是。
甚至整天连楼都没下,餐是直接叫人送上来的。
实在太颓废了!
她狠狠唾弃了章榕会,并发誓第三天一早一定要出门!
结果当夜下了暴雪,积雪压垮了大批树木,带得整个片区的供电故障。
路意浓早起按灯迟迟不亮,裹着外套去楼下问了老板,才知道是暴雪受灾,现在各处都在抢修,供电局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章榕会坐在床边套上毛衣,就看到路意浓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碗上来,又给他扔了一个面包。
“这边供电故障了,旁边的饭馆都关着门呢。你早上吃个面包垫一下。”
章榕会仰了仰头,示意她的碗:“你吃什么?”
这会儿倒觉得她的泡面更香了,但是路意浓只要了一袋,拿老板的热水泡的。
她很小气地说:“你不吃的东西。”
章榕会趿上拖鞋过去,掀开盖子,拿着筷子往发硬的面饼上强行怼着。
“还没到时间呢!”路意浓着急道,“你不吃别乱弄。”
“……吃。”他终归还是打脸破了戒。
跟路意浓你挤我我挤你的在茶几旁分食完那一袋,他甚至喝完了面汤。
又被路意浓嘲笑了一番。
这一天还很漫长,民宿断了电,手机昨晚没充满,现在就剩下可怜巴巴的百分之三十多。
还得留着晚上查分呢。
章榕会顺理成章地用这个理由,拿掉了她的手机,重新邀请她进行不需要电量也可行的愉快的事,帮她缓解焦虑。
事后,他整个人舒服暖和地后靠在床上。
“下雪点都不好玩!王家谨真是大坑货。”路意浓蒙着被子嘀嘀咕咕的。
但是章榕会觉得,这趟出来得不错。
好兄弟了。
直到下午五点多钟。
突然“嘀——”地一声,全屋亮开了灯。
高消耗下饥饿了一天,民宿今日没进海鲜食材,两人决定出去找店觅食。
这会儿周围的游客全都慢慢出来了。
他们就近找了家牛肉面馆,囫囵吃完一顿,六点左右,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路意浓一直试图登录网站查询分数,但是验证一直不成功,应该是服务器太挤。
章榕会安慰说:“结果都出来了,晚一两个小时,分数也不会变化。”
于是路意浓又只能搁下手机,被他牵出了门。
沿海的路闪烁的灯带指引出一条回民宿的路。
右手边的黑色大海卷起浪花,天上绵绵不绝的雪落在脸上。
脚踩在积雪上,每一步都又湿又滑,速度缓慢,寒风浸冷,她被章榕会搂在怀里,靠他挡着风。
路意浓抱着最后一试的态度,拿着手机输入了验证码。
页面加载,转着圈圈。
然后就……进去了。
她瞪大了眼睛。
章榕会察觉怀里的人停了脚步,和此刻异常的沉默,他低下头,对上路意浓亮晶晶的眼。
她高高地举起手机,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地对章榕会炫耀:“你猜我考了多少分?”
章榕会没有打眼细瞧,亲亲她的额头。
“回去就庆祝。”
“不行啊!”她急忙说,“面试班还得继续去上课的,你可别给我提前开香槟。”
“得赶紧定票回去了。”
跨过了一个高高的门槛,又是新的一个。
路意浓这段时间的辛苦和付出,只有章榕会看在眼里。
每天十几个小时全身心投入地学习,睡前都会迷迷糊糊地背书,手腕写到酸软提不起笔,说是走火入魔也不为过。
但是,幸好一切在这晚有了回音。
章榕会的手指,捏着口袋里的戒盒。
其实王家谨打动他来的,是最后一句:“是不是等她考上了,你结婚就得提上日程了?”
“你求婚了没?得抓点紧了吧。”
他是做着准备来的,等来等去,最好的时机,也莫过于此刻。
在她最高兴的时候,再往上烘托。
章榕会认真扶她站直站好,在路意浓的目光中,单膝跪下来,掏出戒指:“我——”
前前后后还有行人游客,一旁路边也有扫雪的大姐。
路意浓心里别扭,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的章榕会。
她抬手捂住他的嘴,催促着:“我知道的,你赶紧给我戴上吧。”
章榕会可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表白的话没说完,他皱了眉。
路意浓自己把女戒套进去,赧然张开双臂,嘭起的白色羽绒服笨拙地包住他的脸:“那一年你都说过了嘛。”
“我愿意啊。”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