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个可以吗?”


    十多分钟后,护士小姐举着绿色的车头对着林昭月挥舞。大約拳头大小的模型制作得非常精致,像是由实物等比例缩小的一般。


    林昭月接过来一看,和梦中撞死苏烬的货车一模一样。她伸手抚摸车牌,连车牌号码都一致。


    “我要找的就是它,多亏有你。”


    林昭月不吝啬誇奖,带着护士小姐走出地下一层的时候,护士小姐的双颊已经被她誇得通红。


    “一直被病人投诉,我还没被辞退,肯定有一些天赋在身上的。”


    护士小姐说着,逐渐觉得自己非同凡人。


    很少有人能在林昭月的夸赞下不迷失自己,她没上过大学,又没有本钱,却能供养妹妹读书,并在短短几年之间购买房子,赚到装修款。凭借的自然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她只要愿意,可以让任何人喜欢自己。


    只是她一般不会费力做无意义的事情。


    眼见护士小姐被夸得身体轻飘飘的,眼带迷离之色,林昭月收起神通,说出自己的要求。


    “我们现在只找到一个车头,不见载货车厢。阮柔,你对车厢有印象吗?”


    护士小姐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之前说过两次。”


    护士小姐当然记得自己告诉过玩家们名字,可是无一人在意。她穿着工作服来到这里,大家都叫她“护士”,死去的金满仓会恶心地叫她“小护士”,眼神让人烦躁,好像她身上穿的不是工作制服,而是什么情趣内衣一样。


    因此,她强调过“叫我阮柔”。


    护士小姐还以为自己说的话无人在意,此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怎么?难道你的名字不是这两个字。”


    “是的,没错。我只是……只是以为自己太没用,可有可无,不被在乎。”


    医院里的护士并不被在意,撑起科室一片天的是医生。来到游戏世界,她更加无用,只有一天在不明情况的时候,她有贡献积分。从昨天到今天,她只是做着无关紧要的,为大家购买食物的工作而已。


    林昭月说:“你很有用。”


    “我做的事情,每个人都可以做。购买食物、购买物品,不过是一些后勤的事务,和你们拿命去拼相比,我做的事微不足道。”


    玩家们没有理所当然的支使她做这做那,已经很好了。


    她觉得林昭月人很好,一直安慰自己。


    “不是的,”林昭月看着护士小姐的眼睛,認真地说:“这些事情只有你能做。”


    护士小姐:“……”


    这样一本正经,好像不只是安慰,而是真的这样認为?


    林昭月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勘探地图必须有人做,当时只有阮柔是最合适的人选,让有着强大战斗力的江敘、白若琳去做,只会耽搁获得积分的进度,同样的道理,有着非同一般默契的双胞胎兄弟合力,赚的积分也绝对比阮柔更多。


    等不再需要积分,阮柔却已经在昨天的勘探里,成为最了解副本地图之人。


    “我没想到,你能完成得如此好。”


    竟真能完成她苛刻的要求。


    这样林昭月发现,人類被逼一下潜力无限。


    阮柔的付出被认可,激动不已。


    两人分析着车身可能出现的地点,阮柔能够确定,超市里没有、電影院也没有。她最终决定去外面寻找,“外摆摊位有卖玩具的。车厢在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车子只有前轮,肯定是跑不起来的,必须找到车厢。


    林昭月回到電玩城,将白若琳和江敘换出来,让他们与阮柔一起去外面“休息”一会儿。她害怕自己“休息”太久,引起老板的警惕。


    下午一点,白若琳和江叙一前一后走进电玩城。


    见周围无人,白若琳对着林昭月小幅度点点头。


    她面上忍不住浮现喜色,车厢找到了。


    如果再找不到,她就要猜测车厢是不是在休息室的墙壁里了。


    按照她的猜测,休息室墙壁里的東西,应该和老板的记忆有关。


    金满仓正是打算动那東西,才会死掉。


    林昭月却要把那东西挖出来。


    没有记忆的老板,肯定不会害怕车辆。


    简馳走出游戏场地,看到不远处如幽魂一般站着的老板,大声道:“终于轮到我休息了!累死了。”


    表演略显浮夸,但他看到林昭月时,双眼放光的样子很真实。


    一个熊扑,他抱住林昭月。


    热恋期的情侣罢了!老板心中冷笑一声,掐住左手虎口,想要摧毁一切的暴虐感席卷而来。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个人類是如此碍眼,一时间恶念横生。


    那鲜红的眼珠子颜色加深,殺殺殺!如同病毒一样加速复制的文字迅速占据大脑。


    老板生出一种冲动。


    这种感觉仿佛并不陌生,让他有种久违的喟叹。


    那些他遗忘的记忆里,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重要,先杀死这两个人类好了……那样的话,他一定会重新平靜下来,而且应该会获得很长时间的平靜。


    他喜欢平静的生活。


    林昭月和双胞胎兄弟一起走出电玩城,简骋浑身汗毛竖起,小声说:“老板不会忽然冲出来杀人吧?”


    那黏稠的眼神如有实质一般,黏在身上,让人心惊肉跳。


    “谁知道他忽然发什么疯,”林昭月心里猜测刚才简馳的一抱,触发老板的杀人机制。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办,她不想简馳因为老板而分心。故而,轻描淡写说:“不用理他,至少现阶段他不能无故杀人。”


    简馳点点头,放心了。


    “我们去哪?”


    “伸手。”


    简骋伸出手,林昭月将一袋游戏币放在他的手心里。


    “找个地方玩儿去,随便买点什么。外街的丧尸会做小吃,还有棉花糖、糖人摊位,你可以喝杯小甜水,吃份蛋烘糕。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往大街上走。”


    简骋:“……”


    “我今年二十六,不是六岁。”


    他额头冒起青筋。


    “那就去做二十六岁该做的事情,别打扰我和你哥約会。”


    简骋:“……”


    虽然他知道约会只是借口,林昭月又不是恋爱脑,不可能在危险的游戏副本里约会,她是想把自己支开,但简骋忍不住追问:“你们要去干什么?”


    林昭月说:“做会让成年人快乐的事情。”


    简骋转身就走,“不说算了。”


    他没有想到,林昭月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刚走出购物中心,来到外街,他的身体就开始不对劲。好似开在市区的车,忽然奔向高速。车辆的油门被踩到底,不停加速。作为司机,他兴奋于从未到达过的速度,又恐惧太快引发车祸,身体的快乐和精神的痛苦交织,他一时难以忍耐,发出声音。


    工作丧尸们纷纷向他看来。


    哪怕丧尸没有思想,窘态暴露在它们面前,简骋还是不免泛起一种大庭广众之下发骚的尴尬,眼角不争气地流出泪水。


    “呜呜呜……”


    他好像一只不顾廉耻,在路边撒尿的小狗。


    终于,一切结束。


    简骋又急又气,冲回商场,没走几步便双腿僵硬,低头往下看去,大脑混沌一片。他此时才知道,男人竟然真的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一个多小时后,简骋湿着裤子从卫生间走出来。现在游戏币无用,他径直走进服装店,打算购买一条裤子更换。


    试衣间外,他和哥哥简驰四目相对。


    简驰一脸尴尬之色,他知道弟弟能共感身体反应。不过,这毕竟是最亲密的兄弟,他很快就缓过来,拦住弟弟不让他往里面去。


    简骋瞬间明白过来。


    “林昭月在里面?”


    “没礼貌,你该叫她嫂子。”


    简骋从善如流,绕开哥哥就往里面走。


    “我去看看嫂子是否需要帮忙。”


    简驰:“……”


    简驰一把拉住他,“我说过得尊重你嫂子的意愿,你也同意的。”


    “那是以前,嫂子的诱惑哪有人能抵挡。”


    简骋没有和哥哥推搡拉扯,对着里面喊:“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简驰一把捂住他的嘴,简骋唔唔说话:“你告诉她,我们可以共感没有?”


    那当然是没有,并非他有意隐瞒,实在是一切来得太快,他根本没机会说这个!过程之中,他更是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心里眼里只有阿月。


    兄弟两人心意相通,简骋只看哥哥的表情就知道答案,怒道:“她不知道这件事,你也忘了。”


    “对不住……”


    事情已经发生,再多的责怪没有意义。


    简骋问:“到底怎么回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阿月说,她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运气不好会死。然后,我们就干柴烈火,情不自禁了。”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简驰摇头。


    “我要去取一件东西,”林昭月走出来,她从头到脚的衣物全部已经更换成新的,“你们在旁边帮我留意周围的情况,我弄出的动静可能会有点大。”


    她有一些失望。


    本以为经过这一番的运动,能冲击契约第二重的。


    第42章


    下午三点,商场五楼。


    歌姬呗呗裙摆飞舞,像是海中的浪花。


    林昭月早先就在卫生间外面做过记号,以便在不能进休息室的时候,确定开凿的位置。用来挖掘墙体的是她在负一楼柜子里找到的一把铁镐。只有巴掌大小,镐头一端为扁平状,用于劈砍,另一端为尖状,正好可以用来撬动墙皮。


    商场的墙不分内外都贴着一层金属墙皮,白若琳曾掀开过一片,当作盾牌用于抵挡丧尸的啃咬。


    丧尸们的攻击自始至终没有让墙皮损伤,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可见是合格的盾牌,硬度恐怖,漆面更是非同一般。


    此时,林昭月用力的方式正确,这么一撬,也就轻松撬起来一片。


    比起白若琳掀开的一大片,她弄下来的只是一小片。休息室外墙贴的都是边长10厘米的正方形墙皮,她想一口气掀掉一大片也不行。饶是如此,都足够让她驚讶了。


    20点法力值真好用。


    白若琳没有向她隐瞒天赋技能,反而是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一切。


    林昭月因此知晓白若琳的个人面板——


    角色:白若琳


    种族:人类


    力量:41(你的力量是強壮男性的十倍)


    智力:11(人类平均水平)


    体力:66/100(刚进食过的你,胃里并不空虚,加上夜里休息得不错,此刻体力充沛)


    幸运值:3(明明是好心救人还得牢狱之灾,你真是倒霉透顶啊)


    天赋技能:俠客。描述:身处困境的你,想要獲得新俠仗义不怕反噬的強大力量,遊戲赐予你超越常人的力量、优异的格鬥技巧、迅捷的反应能力、武器精通,它们融合在你的身体里,隐藏在灵魂之中。只要一直战鬥,你就会越来越強,把赐予融会贯通。超过10小时不战斗,身体会陷入「锈蚀状态」,每小时加重。


    粗略一看,一定会觉得白若琳的天赋技能很强,而且几乎没有短板。毕竟,十个小时必须有一场战斗,并非難以达成的条件。


    与同伴剪刀石头布算不算战斗呢?


    经过林昭月的测试,这也算數。


    只要战斗就能变强,在现实世界或许很難,可在拼图遊戲里不要太简单。


    白若琳似乎已经无敌了!可天赋技能名为“侠客”,侠客是什么?指行侠仗义、武艺高强的人。


    人,不是神。


    若她的天赋技能名为“武神”,或许还有一些神怪的色彩,在任何副本里都和怪物们有一拼之力。


    江叙夜里会讲述一些他在遊戲里的过往遭遇,林昭月得知9拼副本里,多为有实体的怪物,丧尸、水鬼归属于这一类,可他亦遇到过幽灵。


    那个副本,他如同一个被阉割的公公。哪怕可以把持朝政,遇到心爱的姑娘依旧有心无力。


    白若琳天赋的致命缺陷,与江叙一般无二。两人都缺乏应对无实体怪物的能力,若是根本触碰不到,再强又有什么用处?


    言归正传,林昭月20点法力值没能让她的力量和白若琳持平,但也差距不大。


    一股电流从指尖蹿到颅顶,林昭月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墙皮里五颜六色的电线像是活的一样遊走蠕动,在水泥里勾勒出一张面目熟悉的脸。正是老板,只见他张开嘴发出一声震慑心灵的怒吼。


    等林昭月从麻痹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双耳流血不止,一时之间,连歌姬呗呗可以传达到商场每一个角落的歌声,也犹如蚊子哼哼一般,根本听不清楚。


    世界变得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好在还能听到声音,她没有聋。


    难怪金满仓会驚惧而死,以他透视眼的天赋技能,被电一麻再看到BOSS,不受到惊吓才怪。


    当然,他不是被吓死的,好歹也是资深玩家。他是扛不住电流,被麻痹致死。


    林昭月摒弃杂念,拿刀割断如蛇般游走的电线。


    又一片墙皮落地,渐渐开出一个可容挖掘的窗口。


    这时,她已经被电过三次,身体渐渐失去力气。知道这样下去还没挖出东西,就会像金满仓一样死亡,眼见暴露出水泥的面积足够大,她不再继续掀墙皮,而是调转铁镐,用扁平状的一段砸向水泥。


    墙里的水泥在她爆发之下,如同老豆腐。一块块掉落,林昭月用手拨开阻挡视线的电线。终于,她看到害得金满仓丢掉小命的东西了。


    藏得如此深,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存在——半个大脑。它像一团粉白色的嫩豆腐,上面满是被揉搓出的褶皱,沟壑间凝着暗红血丝,像缠绕着无数细小的蚯蚓。轻轻一碰,便渗出淡黄色的脑脊液。


    “噗——”


    林昭月捧着它,吐出一口血。几滴血珠溅在嫩豆腐一般的奶花上,竟被它飞速吸收。


    它是活的。


    先前,林昭月叮嘱过双胞胎兄弟,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靠近她。只要守在外面,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此刻,二人都是频频回头,显然对她担忧不已。可迫于她的叮嘱,不敢过来。


    “阿驰,过来扶我一把。”


    听到她的召唤,简驰如同看到骨头的恶犬,飞奔而至。来到面前,却又目光柔顺如水,双手伸出来又收回去,根本不敢碰触她。


    她看起来似乎很糟糕呢。


    林昭月这样想着,简驰把弟弟推上前,说了些什么。她听不见,但大概能猜到简驰说的话,简骋毕竟是医生,哪怕常年打交道的不是人类,也比简驰更懂得该怎么移动伤者。


    两人将林昭月平放在地上,简骋拿出积分兑换的藥剂喂进她的嘴里。之前他一只眼睛受伤,眼球破损不能视物,一支喝下去,视力重新恢复。不过,身上其余部位的伤,藥剂就没有起到作用。


    简骋猜测,它只能集中的治疗最严重的伤。可对于林昭月来说,肯定也是有意义的。


    林昭月艰难咽下药物,闭上眼睛睡着了。她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浑身都是电流导致的皲裂伤痕,鼻子和耳朵还在不停流血,像是只剩一口气了。


    药剂进入身体里,皮肤上的伤势没有变化。


    简驰怀疑她痛晕过去了。着急上火,问道:“不能多给她喝一支吗?”


    简骋摇头。


    “老板说七天内只能喝一支,否则后果自负。”


    简驰安静下来,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兄弟俩再没有交流,只是默默戒备周围。林昭月怀中的半个脑花,他们谁也没有去动。


    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


    五点休息室开放,两人合力把林昭月连长条桌一起抬进里面。


    白若琳进来,看到的就是奄奄一息的林昭月。眼中杀气迸射,怒道:“谁把她伤成这样的?”


    江叙和护士小姐慢一步走进来,见她这样反应都很大。


    “事情是这样的……”


    简驰将经过挑重要的部分讲述一遍。


    江叙是资深玩家,见多识广,说道:“她应该是獲取重要物品的过程中,触发了副本的防御机制。”


    他想上前为林昭月检查身体,但被双胞胎兄弟挡住。


    白若琳面带凶光看着他,护士小姐心直口快,说道:“我们对游戏规则不了解,不能让你靠近。万一你伤害昭月呢?”


    江叙:“……”


    他绝无坏心,但也惊讶新玩家们对林昭月的维护。


    明明大家基本一起行动,林昭月是什么时候俘获所有人的心的呢?


    “咳咳咳……”


    一阵轻咳声响起,众人都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林昭月醒了。


    她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挑眉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暗暗松一口气,简驰凑到她身边关切询问道:“你怎么样?我们没事,闹着玩的。”


    林昭月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但听不清他说的话。只有嗡嗡嗡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像是夜半三更时分,围绕在身旁伺机吃血的蚊子。


    “你说慢一点,大声一点。我耳朵受伤,听不清。”


    简驰提高声音,林昭月还是摇头。


    简骋提议书写交流,不让简驰凑到林昭月耳边说话,以免对受伤的耳膜造成二次伤害。不过,简驰还在书写的时候,一张纸已经递到林昭月面前。


    纸上写着:老板让我转告你,电玩城做活动要增加新的游戏内容“天枰机”,邀请你试玩。特殊游戏的场地在外街,如果你参与的话,老板也会离开商场。我们就不需要想办法,将他引出来了。


    这张纸是江叙递过来的。


    药剂是有效的,林昭月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數,休息一夜能参与游戏。她说:“有人数限制没有?”


    江叙在纸上写道:第一次试运行,只需要两名玩家。通关的话,可以获得10000积分。这证明游戏很危险。


    林昭月不再说话,继续在纸张上书写,将明天要做的事情安排一番,便闭眼休息。


    睡眠是当前情况下,恢复最快的方式。


    这一觉睡醒,她悚然一惊。因为,她没在床上,而是在宽阔的背脊上。有人背着她,背她的是双胞胎兄弟之一。


    林昭月伸手在他胸前捏揉一把,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是你?简驰呢!”


    背着她的是双胞胎兄弟中的弟弟,护士小姐走在前面,没发现她已经醒来。此刻,他们应该刚出休息室,还身处五楼。


    歌姬呗呗没上班,不到九点。


    不过,天已经亮了。


    简骋侧头看向背上的人,语带乞求说:“嫂子不要厚此薄彼,也爱一爱我。”


    林昭月不为所动:“放我下来。”


    简骋半蹲着让她落地,却不肯放手,执拗问道:“我和我哥长得一模一样,他行,我为何不行?”


    林昭月淡淡道:“因为我第一次吻的是他……”


    毕竟,一个副本只能绑定一名契约对象。


    而和一个人培养感情已经很难。


    简骋不能理解:“只是因为这样吗?”


    “感情嘛,本来就要讲个先来后到,”林昭月拍拍他的脸:“你乖一点,别捣乱。我们都要离开副本,才会有未来。”


    第43章


    一楼外街,昨天还没有的游戏场地,出现在林昭月的眼前。她身体已经恢复七八成,现在自己行走没问题。


    她来到游戏场地旁,只见一个巨大的金色天平摆在商场出口处。


    江叙巨人化,正在研究天平,他猜不到新游戏的规则。


    玩游戏的人选,昨天就已经确定。其中有一个必然是林昭月,老板的目标就是她。另一游戏参与者,由林昭月来选,她选的是简驰。


    简驰对她有用,而对后续的计划无用,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昭月听到脚步声,轉头看去。只见老板从商场走出来,看到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毫无畏惧之色,视线并没有回避。果然,失去一部分记忆的他并不害怕疾驰的车辆。


    林昭月问:“这个游戏怎么玩?”


    “我是新游戏的裁判。老规矩,需要先交门票才能知道规则。每人100枚游戏幣,想必你的同伴已经告诉过你——这个游戏的收益很高。”


    “可以,”林昭月数出200枚游戏幣,但没有立刻交给老板,而是说:“通关游戏之后,我不要一万积分。”


    “那你要什么?这个!不可能。”


    老板指着大衣外套上的胸针,对她摇头。


    先前被放在礼品柜中的最后一张拼图碎片,被老板随身携带。


    江叙偷盗碎片的备选计划破产,同护士小姐使一个眼色,两人默默走进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背对老板,护士小姐拿出她已经重新组裝好的车辆。经检查,小小的车子零件齐全,油箱半满状態,的确是真车等比例缩小而成。


    那么只要让它变大,就能被人类驾驶。


    林昭月眼角余光看到二人的动作,清清嗓子吸引老板的注意力,说道:“我要你站在原地不移动,保持三分鐘。”


    “万一你们趁机抢夺拼图碎片怎么办?这个奖励不行。”


    “要是我们强抢,你可以还手,只是不移动,又不是不能动。你不答应就算了!”


    老板思考片刻,说道:“三分鐘太长,一分钟。”


    林昭月还价,“两分钟。”


    “一分半,九十秒。”


    “一分四十五秒。”


    ……


    最后,两人以一分二十五秒达成一致。


    200枚游戏币交给老板后,他让林昭月和简驰各自站在天平两端的托盤上。因天平太过巨大,就连连接托盤和横梁的锁链都比他们的手臂更粗。二人都萌生同样的感觉,自己好像盤子里的菜。


    金色的立柱中射出一束光芒,投射在林昭月面前,凝聚成虚拟的文字——


    一、玩家就位后,场地被空气牆围合。游戏結束前,玩家不得离开自己所在的托盤。


    二、托盘到达上下任意平台时,游戏結束。


    三、下方平台有炸彈。


    四、初始状態下,两个托盘的重量一致。当该状态维持时间超过三分钟时,升降枢启动,横梁下降一格。


    林昭月看向对面的简驰,笑着说:“看来我们两人只能活一个。愛侣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头各自飞。”


    “不要开玩笑了!”


    简驰不免神经紧绷起来,从规则来看,情况糟糕了。


    “我们赶紧想办法。”


    他说着,伸出手,想要锁链想要往上爬。却发现托盘上方有一道无形之牆,他手掌触碰之处光滑无比,根本无法攀爬。


    老板踩着立柱衍生出来的阶梯,一步步走到横梁的中间,居高临下看向简驰,笑道:“游戏一旦开始,只有通关才能结束。”


    通关、通关、又是通关。


    简驰一拳砸向托盘,天平受力,轻微晃动起来。他没有站稳,跌坐在地。


    怎么办?


    天平游戏,他是玩过的。


    轻的一端往上走,重的一端往下落。下落到底者死,下面有炸彈。


    另一个托盘上要是素不相识的人,他会毫不犹豫地脱掉衣服,丢到下面。以减轻重量,让自己到达上方的平台,赢得游戏。


    保命是人类的本能,他不这样做,对方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比的就是谁的动作更快,谁的心更狠。


    可是另一个托盘上的是阿月。


    这个时候,他庆幸自己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哪怕自己死亡,也无后顾之忧。


    弟弟会替他照顾老人,女朋友……你小子!还是让你得偿所愿了。而且,他知道,比起他阿月活下来,更有可能带领大家通关副本。


    兄弟俩,总有一个得活着吧。


    “咔嗒——”


    横梁下滑一格,三分钟过去了。


    简驰觉得自己思考的时间,只是一瞬间而已。果然,抉择难做。他正要开口,就见林昭月一脸轻松地对他挥手,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喊道:“还不脱衣服让你那一端向上走,还愣着干什么?”


    简驰讶异不已,他没想到林昭月会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他心向林昭月一片赤诚,但真心假意并非可以伪裝之物,他钦佩林昭月的智慧果断,从容勇敢,羊在极端环境下对牧羊人的依赖,轉化为诚挚的愛。


    正因为他愛林昭月,故而能感受得出来,林昭月不爱他。喜欢可能有几分,但他对自己的定位是舒缓疲劳的按摩椅,补充能量的充电器,并非不能替代。


    因此,他此刻是惊讶大过感动的。


    “我上去的话,你怎么办?”


    林昭月说:“炸药我能解决,你快些吧。”


    听到这话,他并无丝毫怀疑,反而有种不愧是阿月的自豪。


    “那我上去了。”


    简驰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否则他们还得往下滑。便脱下外套,从托盘上丢下去。衣服顺利的穿过空气墙,掉在地上。


    天平缓缓倾斜,他在上,林昭月在下。


    简驰丢掉随身的包,他和简骋一起进副本的时候,*身上只有手机和一副球拍。手机和球拍都兑换成游戏币了,现在的包是林昭月用赚来的游戏币给他买的,里面放着刀、应急的药等物品,还有食物。


    包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林昭月问他,“你还往里面装什么了?”


    为了今天的游戏,简驰把昨天林昭月撬下来的墙皮做成两套护具。本以为今天能派上用场,结果是它的确派上用场了。可方式和他预想的不一样,重物落地,载着他的托盘上升得更快。


    “脑子真灵活,”林昭月笑着夸奖他。


    简驰觉得她的笑容让人莫名的有些心酸,担心地问:“你真的没问题吗?”


    林昭月张开嘴,老板先一步指着下方说。


    “看到地面上的大箱子没有?这么长、这么宽,一米高,里面全部都是炸药。它轰隆隆一声炸开的时候,能把人类的骨头变成粉末。”


    他看向林昭月,笑道:“真是痴情人,你打算靠爱解决它们?你不比我强,我在爆炸的范围内,一样会死,你怎么活下来?”


    简驰已经升得很高,趴在托盘上,才能看到下方的林昭月。他神情大变,问道:“老板胡说的是不是?”


    林昭月抬起来面朝上方的脸上只有温柔的神色,眸光还是像以前一样浅淡,让人觉得她什么都不在乎。


    “我死后,一切按计划行事,你一定要活着回到现实世界。”


    简驰彻底傻在原地,他竟觉得阿月不爱自己。


    此刻,他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打自己两巴掌。


    如果肯为你的生而选择死都不是爱,什么才是爱情?


    他恨自己的自卑,恨自己被表象蒙住眼睛。原来阿月偶尔流露的不在乎才是伪装,他竟把阿月充满爱意的眼神,理解成算计、估量,夜深人静之时冒出自己只是个工具人的想法。


    他太不应该了!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我的作用没有你大,你更重要,让我去死吧。”


    简驰哀求她。只要重量不改变,天平会一直缓缓倾斜,直到游戏结束那一刻。要想让生死逆转,只有林昭月可以做到。


    林昭月只是笑,“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简驰不争气地流下眼泪,疯狂撞击看不见的空气墙。


    这一刻,林昭月心脏颤动,天赋技能进阶的感应传达而来。她心中默念“个人面板”,只见“天赋技能”一栏,二重契约挺身而出已经达成。


    不枉她上演一场精彩的苦情戏。


    40点的法力值,不知道是否足够打破空气墙?


    如果不行的话,她先脱衣服让游戏时间拉长,再想别的办法。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打转,但时间只过去短短几秒而已。林昭月发现新情况,简驰眼睛直勾勾看着一处发呆,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惊喜,再到懊恼,最后是如释重负。复杂得让她难以看透,更加难以猜到到底发生什么变故了。


    “怎么了?”


    林昭月直接问出声,却见简驰双目含情,笑着说:“简骋就托付给你了。”


    你方唱罢我方休,怎么?


    现在还流行抢戏吗?


    “到底怎么回事?”


    “我爱你。”


    “……”


    老板提醒林昭月:“你要不要再仔细看一下规则。”


    林昭月看向下方,只见一排排虚拟文字如画卷一般,被缓缓展开更多。露出一行原先没有的字符——规则五、下方的炸弹不会爆炸,托盘一旦到达上方平台,玩家会被岩浆融化。


    简驰站得高,从上往下看到被遮挡住的规则五,决心赴死,不负林昭月的情谊。


    林昭月指着老板破口大骂:“王八蛋,你又搞这一套。”


    第44章


    “谁让人类总喜欢上同样的当。”


    老板被骂,反而大笑出声。到目前为止,他还是第一次见林昭月大怒骂人,哪怕8000积分变成80000积分都没有让她破防。


    此刻,却叉腰凶悍无比,竟连无意义的唾骂都忍不住了。


    打蛇打三寸,殺人先攻心。


    林昭月怒意上涌也就是一瞬,她心志坚定,立刻就按捺下一切无用的情绪,伸手丟掉随身的斜挎包,脱掉外套,鞋袜。


    她原本是短发,现在拿出刀割掉一大把,头发更短了。


    另一端简驰所在的托盘缓慢下降,林昭月骂道:“你是不是傻子?发现炸弹不会爆炸,有危险的其实是往上走的那个人,竟然不立刻告诉我,而是搞什么从容赴死。”


    简驰眼见瞒不住了,又经历过两次生死逆转,颇有些精疲力竭,便破罐子破摔道:“你先开始骗人的,我不过是跟你学的。”


    学得还不精,没有老板有意暴/露出第五条规则,他也瞒不了多久。


    林昭月:“……”


    她没想到自己能被简驰怼到失声,好比自家养的哈士奇突然变成萨摩耶,怎一个惊讶了得。


    “你应该知道吧,只要天平能恢复等重状态,我们俩都能活下来。”


    林昭月为什么气得破防,正是因为若他们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便能得到雙雙生还,赢得游戏的结局。


    然而,第五条规则不明,他们不会没有动作,也不能等死。


    老板是在玩弄人心。


    简驰面露悲怆之色,“可天平是无法恢复等重的。”


    他做为一个资深的游戏博主,对游戏机制的理解往往是见一知二。


    他丟掉的东西,远比林昭月可以丢的东西更重。


    这意味着,林昭月强行救他,只会两人都不上不下的困在天平上。若想两个人都能活,除非……


    恐怖的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简驰就忍不住浑身打颤。


    林昭月淡淡道:“你知道可以的。”


    她说着,一拳砸向空气牆。牆面如微风拂过,荡起一圈圈涟漪,但并没有实质性的损伤。持刀破墙,不过是由微风变成刮大风,却也无法让空气墙坍塌。


    “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


    林昭月叹息一声,举刀对準自己的左手手腕。


    “不要!”


    最后果然会变成这样,简驰早有预料,心内悲痛萬分,大喊道:“非要让你断肢救我,还不如让我去死。”


    林昭月心想,那可不行!你死,好不容易刷到的40点法力值瞬间清零,连我的天赋都会被冻结。


    断肢,却只是一时的。有40点法力值在身,我不会死。


    待回到现实世界,断肢又会重生。


    林昭月心中已有决断,并不为简驰的痛苦而动摇。这是目前的最优解,她看着散发着银光的刀逼近手腕。忽然,手中一空。


    她没有眨眼,亲眼看见刀凭空消失的一幕。同时,她心脏无节奏的加速跳动,维持三秒左右,正是天赋技能有变化的提示。


    难道,契約又加深了?


    三重契約赴汤蹈火,达成法力值提升至60点。


    可就算是法力值猛增一大截,顶多是刀枪不入,也不会拥有让物品消失的能力。


    “呜呜呜……”


    上方传来的哭声让林昭月无暇呼唤个人面板,现在她的大宝贝儿最重要。只见,简驰跪在地上,双手握着一把刀。痛哭出声,狼狈不已,口中喃喃重复着車轱辘话。


    “吓死我了……说砍就砍啊!怎么这么狠的心?萬一一次砍得不够,岂不是要砍第二次?”


    林昭月的确已经做好一次不成功,再来第二次的準备。看来,简驰也是清楚这一点,故而更加无法接受。


    林昭月可以确定,他手上的那把刀是自己的。


    一把刀,从她的手里,凭空消失,然后出现在简驰的手里。只有一种可能性,她声音温柔如水,甜如蜜糖。


    “阿驰,你觉醒天赋技能了?”


    简驰一把鼻涕一把泪,“你第一次叫我阿驰。”


    林昭月没有半点不耐烦,只觉得他哭成这样都好可爱,哄道:“你喜欢的话,我以后都叫你阿驰,好不好?刚才都是我不好,只想着快刀斩乱麻,没顾及你的感受,你不要怪我。”


    她一认错,简驰反而摆脱激动的情绪,快速镇定下来。


    “不怪你,你是为了我们都活下来,况且我因此觉醒天赋技能,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简驰话音一转,又说:“先前是我太没用,现在我能派上用场,你不需要弄伤自己。”


    他说着,伸手一抓。先前他亲手丢下去的包消失不见,出现在他手中。


    林昭月所在的托盘缓缓升起,天平两端逆转。


    林昭月打开个人面板,查看天赋技能——


    心契。描述(残缺):你可以选定一名心动对象,进行体/液交换,达成契約,增加法力属性,并获得法力值5点。


    一重契約悉心照顾,达成法力值增加至20点(已达成);


    二重契约挺身而出,达成法力值增加至40点(已达成);


    三重契约赴汤蹈火,达成法力值增加至60点。


    若契约对象有天赋技能,则可在达成二重契约后,复制对象的能力(达到一定亲密度,可掠夺能力)。


    当前可复制能力,妙手。描述:空空儿之神术,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只要眼睛能看到的物品,只要不超过你的体重,就可以取来。


    是否复制(是/否)


    契约时效,一个游戏副本,复制的能力不受契约存续的状态影响。契约期间,心动对象死亡,天赋永久冻结。


    那自然是选择“是”,林昭月看向简驰的目光再一次发生变化。


    灼热到让一点点尝试丢弃物品,达到天平平衡的简驰面皮发热。明明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竟有一种两人比试衣间里紧密相拥还要亲密的错觉。


    十五分钟后,两人所在的托盘触地,随着空气墙的消失,游戏结束了。


    老板的脸色非常难看,自从简驰觉醒天赋技能,他的唇角便向下垮,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此刻此刻,阴沉地盯着牵着手甜蜜不已的二人,问道:“现在兑现游戏奖励吗?”


    林昭月让他等一等,踮起脚尖看向后方。那里停靠着一辆绿皮貨車,被变小的車辆在江叙的能力作用下变大。


    麻烦的是江叙使用让它物变大的能力,会短暂地失去让自身巨大化的能力。他不能参战,但现在的优势在玩家,已经比林昭月先前预料的最佳情况好上很多很多。


    江叙靠在车头上,满头大汗,双唇惨白,却是在笑。对着她,比画“OK”的手势。


    一切准备就绪,林昭月说:“现在不兑换。”她放开简驰的手,一步步逼近老板,问道:“你还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老板警惕地看着她。


    “你愿意说,我可以听一听。”


    “用说的太麻烦,我可以直接将你丢失的记憶送还给你。”


    “什么意思?”


    林昭月说:“只需要做个小手术。”


    她话音刚落,简骋提着电锯从暗处冲出来,紧跟其后的护士小姐就捧着半个脑花。


    “我们帮你把丢掉的脑子装回去,不用谢。”


    老板一惊:“你不会是想要锯开我的脑袋吧?”


    林昭月劝道:“记憶很重要,不要讳疾忌医。”


    老板冷笑:“我若同意你们做手术,恐怕最后塞进我脑袋里的不是遗失的半个脑花,而是炸弹。”


    planB被说中了!


    如果能给老板开颅,貨车撞击自然没必要了。


    林昭月尝试过毁掉半个脑花——哪怕是藏在别处的半个脑花,对于脑部是弱点的丧尸来说,应该一样很重要。


    毁掉它,万一能削弱老板的实力呢?


    可惜,看似非常脆弱的半个脑花,似乎存在某种无法打破的保护机制。她怎么做,脑花都完好如初。


    她猜测,脑花应该和水中女尸的手镯一样,会以合理的方式回到主人的手中。


    果然,老板骂一句:“愚不可及。”钩爪掀开罩住半张脸的面具,捏住鼻子一吸。护士小姐手中捧着的脑花便飞向他,争先恐后地挤进鼻腔中。


    伴随着脑花的体积越来越小,老板血红的眼睛里迷惘之色渐渐消失。


    “原来是这样……”


    “我叫苏烬,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喜欢平静的生活,却意外死在一场车祸中。”


    林昭月冷笑一声:“别搞笑了!怎么会有人连自己都骗,你是个邪恶至极的连环殺人。”


    老板正要辩解,林昭月厉声道:“我要现在领取游戏奖励,一份二十五秒内,你不能动。”


    游戏规则不仅玩家要遵守,老板也一样。他站在原地,怒道:“殺人只是为了获得平静!我杀人,但没有滥杀,甚至有努力的控制自己。你懂什么!多管闲事的家伙,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就没人知道我是谁了……”


    他的怒吼被车子的嗡鸣声打断,惊恐万分地扭头看去,只见一辆无比熟悉,铭刻记忆之中,难以忘怀的绿皮货车朝着自己呼啸而来。


    “去死吧!”


    林昭月疾步后退,离开大货车的冲撞范围。


    “苏烬,这次不是意外,而是审判。罪恶的杀人犯啊!迎接你的死刑吧。”


    第45章


    “嘭——”


    一声巨响,那是坚硬的改造义体和车头碰撞的声音。苏燼内心的恐懼比身体承受的伤害更大,他被撞得高高飞起,腦内一片空白,連指挥一根手指稍微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可他的慌张逐渐消失了。


    因为他在极致的恐懼中,发现呼嘯而来的货车并没有那么可怕。没错,他是被车撞死的,半个身体卷进车轮底下,被碾成一摊烂泥。


    临死前的痛楚,他还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哪怕剧痛只袭来一瞬,接着他連享受剧痛的资格都彻底消失——他死了!可那痛楚,依旧铭记于心,刻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上。


    可死后,他毕竟变成别的东西了。


    他应该是丧尸吧?没人告诉过他,他到底是什么。


    可他有着所知道的丧尸的特点,喜食人类血肉,心跳已经消失却能思考,肢体可以活动,没有痛觉,哪怕被砍掉四肢都不会死。以人类的能力,全力攻击他的要害,也難以杀死他。


    他也不会给他们攻击自己大腦的机会。


    货车纵然可怕,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不死的。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苏燼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要杀死林昭月!现在、马上、刻不容缓,念头闪过的瞬间,他的胸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碾碎,坚硬无比的机械关节竟然变形了。腐烂的血肉如雨点一般洒在他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茫然无比。


    到底怎么回事?


    苏燼一个念头闪过,脸上的半个金属面罩剥落,露出不见血肉,仅有骨骼的半张脸。


    面罩改变形态。先分解为颗粒状,然后经过精密的重组变成一颗金属眼球,眼球升高到空中,看到的影像传输进他的大脑里。


    他看到——一具残破的身軀躺在马路的中央,速度快到連残影都難以捕捉的车辆从身軀上碾压,金属关节、骨骼,以及义肢、勾爪、电锯和木仓火武器随着血肉变成泥浆,一件件爆出来,散落一地。


    一辆接着一辆,车辆没有片刻停歇。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坚固的金属就被碾压成铁饼,然后越来越薄,而他希望的金属将轮胎扎破的一幕,始终没有出现。


    原来,他被货车撞飞到马路上了。


    此刻,他还能思考,是因为他运气不错,至关重要的脑袋正好处于两个车道的中间。


    可是,疾驰的车辆会带起一股劲风,所以血肉会被风刮得到处都是。风的作用下,他的脊椎左右摇晃着,伴随被碾压和撞击不断改变位置的身体部件,正推动着他的脑袋不断向车轮下挪动。


    苏烬控制着机械眼睛,寻找拚图胸针。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只有胸针还在,他就能威胁人类将他带离此处。


    可是,没有胸针,到处都没有胸针。


    这一刻,他对车辆的恐惧不减反增,快要到达极限。


    胸针到底在哪里?


    苏烬控制机械眼球,看向商场外街。林昭月此刻正站在街边,没有抬头看马路上一眼,而是组合着到手的四张拚图碎片。


    ……四张拚图碎片,其中有1片是他的胸针。


    苏烬不明白,胸针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


    林昭月的脚下亮起柔和的光,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这是玩家要离开的标志,苏烬大吼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可能高过车辆的呼嘯,传递到林昭月的耳中。他只是在发泄而已,发泄心中的恐惧、愤怒和害怕。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咆哮之时,林昭月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


    这一刻,苏烬对林昭月的恐惧赛过呼啸的车辆。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再一次死亡,不是车辆带来的。


    上一次死亡,只是意外。


    这一次,却是他杀。


    林昭月杀死他,审判他。


    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袭来之时,他祈求未知的力量再给他一次机会。


    既然能复活第一次,肯定能复活第二次吧?


    ……


    路边,簡驰看着飘浮在空中的机械眼睛,大惊道:“喂喂喂,他不会这样都死不掉吧?”


    这要是换任何一个人被呼啸车辆迎面撞上,当即死得透彻。


    话音未落,机械眼像是失去动力一般掉落在地上。


    江叙盯着马路,不敢有丝毫放松。其他玩家见他这样,心中极为紧张,护士小姐问:“怎么了?”


    “我怕他再复活。”


    大家都不明所以,再复活是什么意思?


    唯有林昭月明白他的担忧,梦中的苏烬只是一个普通的连环杀人犯,可他死后变成的老板,却是有着超自然能力的丧尸。


    林昭月淡淡道:“即使他再一次复活,也走不出车流不息的马路。我倒希望他别这么容易就死掉,多死几次更能慰藉被他杀死的无辜者。”


    她说得对,江叙放松下来,说道:“抱歉,我太紧张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目睹BOSS被杀,以前我都是见玩家被BOSS杀害。一时之间,不太适应。”


    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林昭月竟然做成了。


    这让他本不该说的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林小姐,你之前问过我,鸠占鹊巢的情况一旦出现,鹊儿还有没有救。我那时候告诉你,鹊儿已经死去,鹊巢才会空出来。照理来说,死亡是既定事件,无可更改。不过,这里毕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拼图遊戏,理论上来说,的确有让玩家死而复生,夺回身躯的方法。”


    林昭月的目光瞬间出现变化,她定定地看着江叙,轻声问:“什么办法?”


    江叙汗毛竖起来,又一次从林昭月身上真实感受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仿佛只要他说出方法,对方就一定会不顾一切代价去完成。他感觉到沉重的压力,另一方面,又觉得要是不给林昭月希望,她只会更疯。


    这具看似平静的身躯之内,燃烧着熊熊烈火,随时都会爆炸。


    既炸伤他人,又炸伤自己。


    “你需要找到一个可以逆转时空的玩家,然后你还得弄清楚想救之人死亡的确切副本。然后,你要让玩家使用天赋技能将你送到副本消亡之前,救下你想救之人——这样就可以了。”


    听起来似乎很簡单,其实每一项都难以达成。


    林昭月却是双眼发亮,迫不及待地追问:“副本消亡是什么意思?”


    江叙说:“BOSS离开副本,副本就会消亡。”


    “所以,这个副本会消亡。”


    “不,这个副本的BOSS没有离开。”


    林昭月先是一愣,然后神情骤变。


    “占据玩家身体的,难道是……”


    “嘘,”江叙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发出警告的声音。


    “有些话是不能直接在副本里提及的,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在拼图遊戏的监控之下,知道太多关于这里的秘密,拼图遊戏会灭口。”


    林昭月心中一凛:“游戏可以直接杀死玩家吗?”


    “据我所知,不可以。可是游戏能提升你下一个副本难度,增加你的死亡率。”


    林昭月笑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


    江叙:“……”


    “我很希望快些遇到更厉害的人。”


    要是其中有天赋技能为逆转时空的玩家就更好了。


    “所以,占据玩家身体的其实是副本BOSS。江先生,你不需要给我任何回应……”


    只需要看江叙的神情,她就能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可我看她现在只是个普通人……难道在现实世界里,BOSS也会失去特殊的能力。”


    江叙还是没说话,但林昭月知道,自己又说对了。


    见她已经下定决心,江叙也不再去想自己说出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救人方法对林昭月来说是好是坏,玩家都是朝不保夕之人,多想没有意义。


    他知道时间不多,说道:“每一个副本都有编号,编号就是坐标。”


    林昭月点头,打定主意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江叙。对方说出这些,肯定是有一定影响的,可能在拼图游戏处获评高危人士。


    这时,众人脚下的光环渐渐浓郁,林昭月手握空白拼图碎片,只觉得脚下一空,堕进浓郁的墨色世界之中,江叙说:“我们称呼此处为‘虚空’,是玩家登陆和离开拼图游戏必定经过之处。”


    活下来的玩家们都点头记住他说的话,知道自己能遇到资深玩家江叙,得知目前还听不太懂的信息,其实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这时,简驰拉住林昭月的手,急迫地说道:


    “等出去之后,我立刻出发来找你。”


    他已经等不及了,也没时间再等待,就怕一旦分别从此失去佳人的踪迹。


    江叙说过,回到现实世界的玩家,只会觉得时间刚过去十分钟。相遇就是缘分,他数次游戏中,没再遇到过熟人。


    林昭月挣脱他的手,不仅没有给出自己的地址,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曾。


    这绝情的姿态,令简驰完全摸不着头脑,仓皇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没有……”


    简驰被她绝情的姿态逼得眼眶通红,简骋看不下去,颤声问:“分离在即,你就没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吗?”


    林昭月淡淡道:“祝你们平安。”


    平安,对每个玩家来说是最好的祝福。


    可双胞胎兄弟都不满足,他们齐声问:“为什么啊?”


    因为,你们没有利用价值了。


    没有价值的人,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第46章


    屋内闷热,林昭月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最直觀的感知是汗水蜇伤眼睛的疼痛。她按下录像的暂停键,点开刚才录製的視频觀看起来。


    平板电腦忠实记录下她观察拼图碎片的过程,只不过在画面中拼图碎片一直都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出现融化的现象。


    一分三十六秒时,画面中的人眼神出现细微的变化。


    这个时候,盘腿坐在懒人沙发里的已经不是真正的林昭月,别的什么东西占據了她的身躯。


    这个东西维持着原有的动作,挺着腰,背脊笔直,一动不动地看着平板电腦里的自己。


    林昭月想象出的画面,让她白日里感受到一种走夜路才有的寒意。


    渐渐地,那东西的呆傻之气难以隐藏的暴露出来。


    “一二三四……”


    林昭月口中念着数字,记录視频中的人眨眼睛的间隔,观察其胸口起伏的频率。


    什么人每一次眨眼间隔的时间一模一样,分秒不差?


    什么人呼吸时胸口的起伏幅度永远相同?


    什么人会维持同一个姿势,没有目的地呆坐十分钟?


    答案恐怕只有机器人了,她不是机器人,但她怀疑过去的十分钟里,占據她身体的是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


    从身体被占据到林昭月回归,一共是十分二十一秒。她暂停视频,下單购买摄像头,打算在下一次进副本的时候,安排一些突发事件,让占据自己身体的东西进行处理。


    她要知道,这东西有多高的智慧。


    只凭借平板电脑,无法记录下那东西的全部行为,而且,摄像头还有别的用处。


    下午一点半,她離开家中,来到醫院。


    这次她是来办理出院手续的,林沉雪的主治醫生和她非常熟悉,哪怕一般出院都是在上午办理,在她的要求下,依旧很快把手续办好。


    林昭月来到病房,请的护工得知林沉雪出院还颇有些不舍。这样好照顾的病人,家属给的钱并不比别家少,她几年难遇一个,可想到工钱是按周结算,这一周的钱已经给她了。林家的这个姐姐从没有拖欠过一次护理费,现在,也没有让她退回剩余工钱的意思。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护工自觉是自己占便宜,帮助姐妹俩收拾东西的时候,还劝林沉雪:“阿妹,有这么好的姐姐,还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回去之后好好过日子,可不要再想着轻生。凡事想开点,活着多好啊!”


    林沉雪对姐姐以外的人最多不过是没有反应,很少有过激的行为。她一直低着头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听到护工的话没有。


    护工照顾她许久,知道她的性情。见状也只是叹息一声,感叹道:“好好的孩子,可惜生病了。”


    林昭月拿起床上坐着的人,林沉雪扭动身体试图甩开她的手,但原本只要她不愿意就一定能甩开的手,现在牢牢地抓着自己的手腕,而且力道很大。大到让林沉雪感受到“姐姐”的决心,她抬起头,看到“姐姐”紧绷的下颌。


    这是第一次,林沉雪在“姐姐”身上感受到压力,也是第一次,她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这一刻!她的感受似乎被“姐姐”忽略了。


    “我们出院了,开不开心?”


    “姐姐”弯下腰对她笑,林沉雪觉得更奇怪了。


    以前,“姐姐”哪怕脸上没有笑容,一看到她眼睛就笑了。


    可是,今天的“姐姐”哪怕满脸的笑容,眼里却只有翻腾的负面情绪,她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一双富有力量的手往前一拉,然后“姐姐”半搂半抱着将她拖出病房。她想要尖叫出声,但是喉咙被隐蔽地扼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来不及撒泼打滚,她就被塞进車子里。从医院带到車上的各种东西塞满后排座,她只能紧紧贴着“姐姐”温热的胸膛。


    “师傅,开车吧。”


    她听到“姐姐”指着自己的脑袋,对司机说:“她这里有问题,要是发出刺耳的声音或是咬人,都属于正常行为。你不要惊慌。”


    “姐姐”之前一直不承认她精神有问题,现在却对陌生人说这样的话。


    好奇怪。


    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乖啊!”


    “姐姐”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你要是闹的话,我只能给你用镇静剂了。医生害怕你又出现自残的行为,开给我的镇静剂还有很多。你也不想昏睡过去,而错过回家路上的风景吧?”


    从“姐姐”的身上,她感觉到不容拒绝的威慑,动物的直觉让她意识到,此刻的“姐姐”不能招惹,她乖乖地坐车,跟随“姐姐”下车、上楼。


    ……


    林昭月关上门,卸下“林沉雪”手中的刀。不意外她会攻击自己,占据妹妹身体的家伙仇视家中的成年人,可她的心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林昭月眼神冰冷,双手扼住她的脖子,将其按在门上。随着手臂肌肉的勃/起,“林沉雪”的脚渐渐離地。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冒充小雪,用她的身体自残。”


    见“林沉雪”即将窒息,林昭月把她放下来,仅用一只手就让瘫软如泥的身体停止下滑。不慌不忙按住“林沉雪”的胸口,带着侮辱性质地轻拍她的脸。


    “怎么不说话?”


    林昭月虽然在问她,但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再一次掐着她的脖子,把人提起来。


    脚不沾地时,窒息的恐惧感将达到顶峰。


    林昭月把握着分寸,并不会真的将小雪的身体弄坏。几次之后,“林沉雪”软倒在地上,眼神已经彻底涣散。


    见她如此,林昭月不紧不慢地拿出绳索,将“林沉雪”捆起来,并把她的嘴塞住。五花大绑,丢在床上。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下單不久的摄像头送到了。


    林昭月快速安装好摄像头,以前她为赚钱什么活儿都干过,家庭牵线安装电器对她来说很简单。确定可以在手机里查看屋内的画面,她才离开房间,打电话向公司辞职。


    上司在电话里咆哮:“这班你要是不愿意上,趁早写辞呈。哪怕在休假,手机24小时开机的要求一样不变,工作电话必须接。记住了吗?对了!你到底什么病?”


    “出院證明我已经发给你了。”


    林昭月请的虽是积攒的年假,但用的*是自己生病需要休养的名义。现在,把“林沉雪”的出院證明掐头去尾的拍照发给上司,连PS技术都不需要使用。


    上司在电话里抱怨她任何人打电话都不接的行为,实在过分。忽然,声音陡高八度。


    “精神病?”


    “确切的说是人格分裂。不接工作电话的是我的另一个人格,我刚抢到身体的控製权就第一时间联系您了。”


    上司:“……”


    好魔幻,听起来和扶老奶奶过马路导致上班迟到一样扯淡,可出院证明的照片还躺在手机里,他怕自己说不信会刺激林昭月。


    “那什么,你分裂出的人格懂业务吗?”


    “您放心,她懂的。不过,新人格略有一些暴力,而且我没有办法控制她。”


    “……”


    林昭月顺利辞职,无需进行工作交接。从此刻起,她失业了。


    回到房间里,“林沉雪”涣散的眼神已经重新凝聚,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林昭月递给她一支笔,只解开一只手,让她可以书写。


    “写编号。”


    副本BOSS没理由不知道自己的住址。


    “林沉雪”露出迷茫之色,不停摇头。


    林昭月用黑布遮住她的眼睛,将松开的一只手重新固定住,然后丢下她不管了。


    下午六点,林昭月再次来到房间里,拿下“林沉雪”嘴里塞着的布。用勺子将糊糊状的食物塞进她的嘴里,喂食的速度太快,糊糊顺着嘴角流出来。


    “咳咳咳……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编号是什么。”


    林昭月淡淡道:“来!张嘴,先吃东西。”


    “林沉雪”考虑片刻,还是决定先顺从。她已经彻底琢磨不透林昭月,不敢违逆对方。


    一碗糊糊很快吃光了。


    林昭月捏着她的嘴,要把布塞回去。“林沉雪”眼睛蒙着黑布,什么都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她的动作,连忙喊道:“泥唔能遮阳(你不能这样)……”


    林昭月听而不闻,她又喊道:“窝又花所(我有话说)……”


    林昭月捏着她下巴的手稍微松开一点,让她能正常说话。


    “我还未成年,你不能这样对我。”


    林昭月面无表情地塞住她的嘴,淡淡道:“我可以,毕竟我也只是三百多个月的小朋友。”


    “唔唔唔……”


    “林沉雪”的言语尽数被口中的布堵住。


    林昭月走出房间,再一次进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手里还是端着一碗糊糊,不吃饭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她不会允许。


    照理,喂完饭,她没给“林沉雪”开口的机会。正要走出房间时,手机响了。


    林昭月接通电话,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男性的声音,他问:“你好,林沉雪的姐姐。我受林沉雪所托,将她的遗物转交给你。十点十五分,湖心广场见。”


    电话挂断了。


    林昭月回拨电话,“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第47章


    十点,湖心广场。


    此处距離林昭月家的路程不近,她匆匆出门,打车前来,也只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约定地点。


    出其不意,不给她做别的准备的时间,可见打电话给她的人,是个谨慎的家伙。


    林昭月左顾右盼,寻找目标。很快,她锁定一人。


    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朝她走来,十点钟的湖心广场已经铺满金色的光辉。无论男女戴遮阳帽、口罩都不奇怪,哪怕还戴着墨镜,旁人看来顶多冒出“硬核防晒,全副武装”的念头,不会把他当作是危險分子。


    “我是林沉雪的朋友,代号R。”


    林昭月听得出来,R的声音和电话里的男人一致,至少可以确定R是接头者。至于他说的话,林昭月此刻持怀疑态度。


    “你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R说:“红桃3不喜歡方块A。”


    “红桃3不喜歡方块A”是姐妹俩幼时玩扑克游戏时,林昭月为哄妹妹,胡编乱造的一个小故事,只有两人知晓。


    故事里,红桃3是主角,方块A是大坏蛋。主角的姐姐在得知红桃3不喜欢方块A之后,用巧妙的方法让方块A承认自己的錯误,再也不敢欺负小朋友们。


    林昭月朝R伸出手,R递给她一把钥匙。


    “你亲自到达本市金银银行,就可以用钥匙打开相应的保險箱,里面便是林沉雪留给你的遺物。”


    林昭月问:“小雪把钥匙交给你的时候,让你在什么时间点联係我?”


    “你竟然真的问了……”


    R的语气里帶着诧异。


    “你们姐妹果然足够了解对方,林沉雪叮嘱过我,要是你问起这个,如实告诉你——若她长达两月不出现在基地,我将得到你的联係方式。现在距離她‘失踪’仅半个多月,你猜我为什么提前来找你?”


    “x信小程序,”林昭月说:“特定的号碼登陆‘打工人之家’,会触动某种機制。用卡通版齐天大圣做头像的客服就是你吧?”


    小雪的行李里面,有一张名片。扫上面的二维碼可以添加一个X信小程序,里面会发布本市的零工咨询。


    可小雪根本没时间打零工。


    “不愧是林沉雪的姐姐,和她一样敏锐。事情我已经办好,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看在林沉雪曾经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然,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应该知道。”


    看来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玩家。


    这一点小雪都没有瞒着他,可见此人值得信任。


    R似乎对他人的情绪很敏感,喉咙里泄出一声轻笑:“过生死关的人,都会留下一些后手。有些会远離亲人,朋友,离开以前生活的地方,避免给在乎的人帶来灾難。更有甚者,会直接把自己送进特殊的精神病医院,与外界隔绝。不过,也有如林沉雪这样的姐控,认为自己在你心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你绝不会接受她离开你……”


    “小雪没有胡说,这是事实。”


    “……”


    我和你们这帮姐控/妹控拼了。


    “你说的特殊精神病院在哪里?我需要一个不让小雪的身体受到损伤的地点,最好能配合我进行审问。”


    R大惊:“你要审问什么?”


    他想到一个可能性,尖叫道:“喂!你不会真的打算搞什么起死回生吧?林沉雪已经死了。”


    “嗯,我知道,所以才要想办法让时间逆转。”


    “……”


    姐妹俩一样疯的,一个天赋技能竟然觉醒为“姐控”,已经是游戏认证的“姐姐脑”。为早些回到姐姐的身边,在副本里犹如一只疯狗,你永远无法预料,下一刻她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然而,能建立一个基地,并把一批玩家聚拢在一起。足以证明她是一位出色的策划家,有着过人的智慧,经常能设计出精巧的计划来实现自己的目标。毕竟,玩家随时有被BOSS替换的可能性,相互之间根本无法达成信任。


    偏偏,她却利用玩家不能互相信任这一点,反而让“娱乐至死”组织外部松散而内部紧凑的成为国内最大玩家势力。


    “如果你要救她,就可以利用‘娱乐至死’的资源。”


    “娱乐至死?”


    “我们的组织名字,很让人抓马对吧?”


    “苦中作乐。我觉得还不错,是小雪的风格。”


    “……”


    “我能知道完整的遗言内容吗?我戳一下你跳一下,让人心焦。”


    “……你以为我没听出,你在骂我是癞蛤蟆吗?”


    “我骂得有错吗?”


    “……”


    R看出眼前之人远不如表现出的平静,他以前不敢惹林沉雪,现在觉得林沉雪的姐姐也不是什么能招惹的人物。最多经历过两次副本的家伙,竟能知道如此多的游戏辛秘,绝对是新人里的佼佼者。


    不!这样的家伙已经不能被称为新人了。


    “前半段的遺言,你已经知道了。林沉雪让我在特殊情况下,同你取得联系,交给你遗物。此次见面,同样在她的安排之下。如果我们见面时,你只是想搞清楚林沉雪的死因,那么不需要告诉你‘娱乐至死’的存在。”


    “可若你问起特殊精神病院,我就有责任,帮助你代替她成为‘娱乐至死’的首领。”


    林昭月找到他话语里的漏洞,“一个新人可以做组织首领?”


    “没人知道你是新人。”


    “所以随便谁都可以做首领?”


    “这么说也没錯,毕竟除我之外,无人知晓首领是谁。”


    林昭月开始好奇“娱乐至死”的架构了。


    “只要你担负起首领的责任,换你当首领并无不可。”


    好奇归好奇,林昭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我之后再联系你,先把精神病院的地址给我。”


    R点点头,林昭月的手機里多出一条简讯。


    “地址已经发给你,随时恭候你的召唤——新首领。”


    ……


    本市唯一一家金银银行距离林昭月的家很近,她几乎是顺路来到银行,不需要提供有效证件,仅仅核对面部有效信息,便得以领取放在保险箱里的遗产。


    小雪留给她的是钱,巨额的金钱。


    以至于现实世界的货币在她这里,直接变成一个数字。


    哪怕她肆意挥霍也難以用光,用来长期维持一个全国性质的组织更是不在话下。


    回到家里,刚好中午。林昭月喂“林沉雪”吃下午饭,便按照R给的地址,来到“市郊精神病院”。


    各大平台上搜索该院,几乎都没有存在感。还有人把医院当作新修的公园,误入其中,结果被保安拦下来。


    可“市郊精神病院”并非什么违规机构,不仅有合法的医疗资质,还有本地最好的一家三甲医院参股。算是半国营、半私人入股的性质,私人的股份占比超过百分之八十。


    医院坐落在城市的之外,和名字相符。背靠山林,面朝江河,树木葱葱郁郁,建筑物藏山石与茂竹之间,若非目的地就是此处,难以发觉它的存在。


    医院围墙高度超过五米,只有一个入口。正大门的保安见到林昭月独身前来,走出保安亭,隔着一道铁门,询问道:“请问有预约码吗?”


    林昭月解锁手机,把R过来的二维码打开。


    保安用扫描仪核对后,对林昭月说:“请稍等,我让人来带你进去。”


    她被保安带进铁门内,抬眼看去,只见医院广场里耸立着巨大的弯月雕像,白日里光线照在上面,就像是月亮在发光。


    林昭月没等多久,一名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姑娘从大楼里走出来,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容貌。她性格似乎有些过于活泼,行走时蹦蹦跳跳,欢乐的笑声被风送进林昭月的耳中。


    事实上,随着护士逐渐走近,林昭月对她的活泼有些理解了。


    这还是个小姑娘,圆如大苹果的脸粉扑扑的,还未褪去婴儿肥。她肯定未成年,最多十五六岁。


    走到雕像旁,护士忽然加快脚步,走着走着,甚至直接奔跑起来。一口气冲到林昭月面前,已经是泪流满面,可她又在笑。眼珠子粘在林昭月身上,不肯掉下来。


    “呜呜呜,院长。我好想你。”


    她如倦鸟归巢,带着依赖张开双臂。


    林昭月避开护士的拥抱,退后两步。


    “什么院长?”


    护士容貌尚算清秀,可太过激动一张脸已经皱成了包子皮。她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林昭月对她的躲避,几次想抓住林昭月的手,甚至试图亲昵地靠在林昭月的身上,整个人如同黏答答的大汤圆。


    “医院院长。你啊!你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保安鹦鹉学舌:“院长!”


    林昭月:“……”


    林昭月开始怀疑自己来这一趟有无必要,她的时间好像被浪费掉了。


    “医院人手不够吗?”


    林昭月质问保安。


    保安愣愣地看着她,张大嘴巴茫然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啊?”


    “不然,你们为什么要把病人派出来干活?”


    第48章


    城郊精神病医院,院长办公室。


    林昭月坐在沙发上,拒绝护士请她坐上办公椅的提议。那应该是院长的位置,而她不是院长。


    “我叫玲小萝,今年16岁。我们相識于五年前。”


    护士介绍自己:“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叔叔将你带到家里,对妈妈说。这位是‘林昭月’,和我一样是你丈夫的好友。以后,她会照顾你们。”


    林昭月眯起眼睛,“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嗯,”玲小萝猛地点头:“我一般都叫你昭月姐姐,因为你不允许我直接叫你‘姐姐’,说有一个叫作‘林沉雪’的姐姐会吃醋。医院开业之后,我就改叫你院长了。”


    林昭月开始怀疑,在医院里遇到的一切是R的惡作剧。


    可是,R有对她进行惡作剧的必要嗎?


    “看来,你真的把我忘了。”


    玲小萝叉着腰叹息一声,一脸苦恼的样子。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桀桀桀”笑着说:“没关系!我们重新認識好了。”


    林昭月挑眉问:“你对我失忆的事,接受度似乎很高?”


    “因为你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同我说过,下次我们再相见时,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对了!上次分别的时候,你还说再见面,应该会送‘林沉雪’入院。”


    玲小萝走到窗边,傻乎乎地朝下面眺望:“她人呢?”


    林昭月心中已经掀起驚涛骇浪,从玲小萝跳脱的话语中,她意识到一种可能性——如果玲小萝没疯,就证明她真的找到可以逆转时空的玩家了。


    如果玲小萝真的疯了!那就让她也疯一次。如果疯掉就能知道另一个人的所思所想,所念所盼,她愿意舍弃理智。


    唯一让林昭月没有想到的是“逆转时空”竟会影响到现实,她从不認为,自己找不到可以“逆转时空”的玩家。一个人愿意付出一生去实现之事,总有成功之时,可天赋技能不是只能在遊戏里使用嗎?


    “嘎吱——”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身形筆直如松的高挑男性走进来。他身上的白色衬衣扣到最顶上的一颗扣子,柔软的针织外套裹在身上,依旧无法让人忽视那宽阔到伟岸的胸膛,架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亦无法遮掩他目光的锋利。


    “副院长,你快看!咱们院长回来了。”


    “真的是你……”


    男人看向林昭月的时候,笑容荡开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岁月的风情沉淀在眼角,化作几根浅淡的细纹,让并不年轻的男人如窖藏的酒一样醇厚。


    他的熟稔让林昭月再无猜疑,毕竟,一个玲小萝可能是演技好,再凑一个演技好、气质特殊的“副院长”对她恶作剧,实在难以做到。


    “再次认识一下。原T国雇佣兵,现精神病院副院长,代号铁砧。我按照约定,帮你代管医院。”


    林昭月问:“什么约定?”


    “它不能宣之于口,等你想起它,会知道该支付给我什么报酬。”


    铁砧似乎并不急于收取报酬,询问道:“你没有直接带‘林沉雪’过来,是打算先考察病院嗎?”


    林昭月没想到自己的意图竟然被看穿,铁砧似乎很了解自己。


    不等她说话,铁砧已经先一步开口:“我现在带你参观病院,院长大人。”


    林昭月:“……”


    好羞耻的称呼,她说:“叫我林昭月吧。”


    “你的名字不是谁都可以知道的,或者我还和以前一样叫你月亮。”


    “行吧……”


    林昭月没有看到,身后的玲小萝露出疑惑的神情。她在想,以前副院长是这样称呼院长的吗?她记得没有吧!这两位一直公事公办,虽然很信任对方,但私下里并无太多交情。


    很快,她就没工夫想这些了。


    “小萝,由你介绍一下病院吧。”


    得到这样的吩咐,玲小萝连忙打起精神,说道:“病院的左翼是员工宿舍,主楼内顶层用来办公,下面四层楼住的是危险性较低的一般病人,右翼则关押着危险性高的‘弑杀者’。‘弑杀者’的评定标准为,有犯罪未遂行为或已犯案者,根据其性质的恶劣程度,牢房的标准也不一样,有一些我们难以看管的,会让他们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林昭月从玲小萝的话语中意识到,城郊精神病院是一个庞大的机构。怎么样让犯罪未遂者和已犯案者来到这里呢?


    病院之外,肯定还有在各个领域活动着的人,来促进此事。


    而且,所谓的病人又真是精神病患者吗?


    至少小雪不是,R透露的信息里,此处是安置玩家躯体之处。


    林昭月问:“你们玩遊戏吗?”


    副院长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不玩,这里的所有员工都不玩游戏。不过,这里的病人以前都是游戏重度爱好者。”


    林昭月懂了。


    拼图游戏有禁令不能在现实世界谈论和它相关的一切,但玩家自有玩家的办法。


    普通病房不是单间,副院长刷卡走进4楼,领着林昭月来到407病房的观察窗前。他看向里面,確定病人都在活动,这才让开位置,请林昭月上前来。


    厚重的玻璃镶嵌在坚固的房门上,房门对面有一扇很小的窗户。窗口上镶嵌着紧密的铁栅栏,病人哪怕只是想把手伸出去都会很困难。


    忽然,一张放大的脸怼到透明玻璃上,浑浊的圆眼珠几乎直接贴着玻璃窗口。


    玲小萝板着脸敲打玻璃,按压墙壁上的红色按钮,让自己的声音能够透过门板传递到病房里,她呵斥道:“画家,往后退!”


    放大的脸受驚般远离门口,往后退去。名为画家的病人穿着精神病院的统一病号服,但上面沾满顏料。明明是众多色块组合在一起的、无意义的污垢,却有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质感。


    分明只是一件弄脏的衣服,又似乎是一件令人惊艳的艺术品。


    画家本人容貌普通,丢在人群里找不出来。唯有大而无神的眼睛颇具特点,镶嵌在他鼻梁不挺,皮肤粗糙的脸上,带来一种异样的惊悚感。


    退着、退着,画家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泄愤一般捡起地上的画筆,笔头在顏料盘里滚动几下,重新走回来。沾着红色颜料的笔在玻璃上飞舞,看似杂乱无章,而画家也確实没有往外看,脑袋不知是恐惧还是厌恶地深深埋在胸前,但短短几十秒间,一幅肖像画已经跃然玻璃窗上。


    他画的是林昭月,杂乱的线条让肖像形不似林昭月,但神似她。


    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睛,仿佛带着燎原之势要烧掉整个世界。


    林昭月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画家应该是个瞎子。”


    副院长点头。


    “我们医院所有的病人都无一例外是DID,多重人格。这名患者的副人格名为画家,他出现不久,便自己用利器弄瞎眼睛,口称画人容易画心难,只有失去世俗的眼睛,才能拥有精神的慧眼。鉴于他不是想自杀,而是想拥有‘失明’的状态,本身又无攻击性,所以我们把他安置在普通病房。”


    林昭月询问:“他是怎么来到病院的?”


    “画家的主人格对自己的病情早有预料,提前写下犯病后的安置方法,以免拖累妻儿。第二人格画家出现不久,他的家人通知我们前去接收病人。”


    “我们病院致力于DID的研究,有专项资金。不仅不收取治疗费,还会帮助家属解决病人副人格弄出来的麻烦。”


    “其实,画家刚出现的时候,他的家人并不准备将病人送到病院。哪怕画家的主人格从没学过画画,但家人始终认为副人格也是主人格的一部分,愿意陪伴他好起来。可是,画家竟在一个画展上毁坏总价值高达两百多萬的数幅画作,还声称自己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然而,他挥墨作画,成品却满是匠气。”


    “这样疯癫的做法,自然会遭到羞辱,他回家之后竟自己弄瞎双眼,妄图以此提高绘画水平。家人无奈,只有把他送来。”


    “从此,他的画的确灵气大增。”


    “医院每年都会送一幅他的画到拍卖行,赚得的金钱补上他给家庭造成的两百多萬的窟窿,剩下的足够他在医院住几辈子。”


    林昭月着实没有想到,精神病人还能给医院创收。


    “他真的瞎了吗?”


    “真的,体检报告显示,他的双眼组织受到不可逆的伤害。照理来说,他的世界应该是一片黑暗才对,可他的一举一动并不受眼盲影响,反而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据他自己所说,他用慧眼看到的世界色彩斑斓,不同颜色有上千万种。”


    “这样不科学的存在,病院里还有很多。精神病影响内心世界,可我们病院的病人却是病情严重到可以影响现实世界。这可能就是游戏重度爱好者的特殊之处吧!精神力量,战胜客观世界的运行规则。我们已经习惯了。”


    林昭月明白他话中的深意,指着左边床铺说:“房间里应该还有一名病人,他人呢?”


    副院长说:“他在床上。”


    床上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中间凸起一颗圆形之物。她还以为是皮球之类的玩具,怎么看床上也不可能有一个人,难不成此人是扁平的2D生物吗?


    玲小萝拍打按钮,喊道:“魔术师,掀开被子。”


    第49章


    年纪不大的玲小蘿在病人中颇有威严,病房里,床单陡然一阵颤动,像是海水卷起一层层海浪般,缓缓漂浮起来。露出床上的一颗人头,理着寸头,后脑勺圆溜溜的。


    脑袋在床单上丝滑扭转,面朝房门,露出一个夸张到有些滑稽的笑容。


    林昭月没有被吓到,既然对方名为魔术师,那么现在展现的很有可能是一个魔术。


    玲小蘿打开病房的门,带头鼓起掌来。一旁的副院长同样鼓掌,林昭月也就从善如流了。


    魔术师脑袋晃动,被子落在他的头上。紧接着,被子一点点被拱高,露出他穿着病號服的身体。双手一摊,两朵鲜艳的玫瑰花出现在手心里。


    伴随着一声響指,玫瑰花炸开,如同喷射的迎宾礼炮。


    一时间,彩带和亮片洒满整间病房。


    魔术师在纷纷扬扬的绚丽色彩中落幕,掀开被子,对着门口三人弯腰行礼。


    “啪啪啪。”


    画家大声鼓掌:“新魔术正好好。怎么办到的?”


    魔术师微微一笑,说道:“魔术师是絕不会在观眾面前拆穿自己把戏的。”


    他越是神神秘秘,画家就越好奇。两人就此话题,言语拉扯起来,被玲小蘿打断,她催促道:“魔术师,表演的时间快要开始了。你再磨蹭,观眾全部到场,你可能还没完成准备工作。”


    魔术师着急起来,如一条蛇一样挣脱开画家的手。饶是林昭月,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临出门时,他伸手在林昭月耳边一抓,握成拳头。


    空无一物的手,从空气里取来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


    “可爱的小姐,送给你的。感谢观看我的演出,要是觉得足够精彩,下次再来捧场。”


    林昭月接过糖果,“谢谢。”


    画家追赶着魔术师離去,两人在走廊里快步行走,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转角处。


    林昭月问:“让两个精神病人在医院里乱走,这能行吗?”


    玲小萝解释道:“没关系的,画家和魔术师是普通病人里,情绪最稳定的一拨。只要给画家准备足够的绘画工具,他就安于待在病房里。他甚至很喜欢病房的环境,认为医院把他关起来更有利于他创作,这样可以不被外界打扰——只有室友,可以让他短暂離开房间。”


    “至于魔术师,他和画家一样,只要给他表演的舞台——一天最少安排一次表演,必须有100名以上的观眾。他就能感到满足!需要注意的是他不太能接受负面的反馈,要是表演中鼓掌和叫好人太少,会导致他抑郁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这也是他开发新魔术的动力。”


    “对观众的评价太过在乎,让他习惯给观众准备惊喜。”


    林昭月摊开手,“你说的惊喜是这些糖果吗?”


    “嗯,糖果在医院是管制物品。一日三餐,我们有专业的营养师进行食物搭配,保证精神病人们营养均衡,还兼具美味。不缺食物的情况下,糖果、烟、酒等一切能给人带来愉悦感和满足感的食物,会作为奖励品发给精神病人们。它们都是病院里的硬通货,唯有魔术师会把它们无偿地送给观众。”


    这也是玲小萝从不发愁该怎么凑齐观众的原因,病院里的普通病人都不介意给魔术师捧场。


    林昭月剥开糖纸,糖很甜。她问:“魔术师有特殊之处吗?”


    眼睛看不见,但一切行为犹如常人,还能画出重围见过之人的肖像,让她震惊不已。


    “有的,”玲小萝知道她在问什么,有关病人的研究是病院一直以来工作的重点。这也是院长的交代,虽然现在院长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玲小萝依旧很开心,又能向院长汇报工作。


    “魔术师是一年多前自行来到病院的,确定副人格夺得身体控制权后,我们对他进行观察。那一段时间,他住单间,不允许外出活动。我们盡量精简房间里的物品,防止他自残或伤害工作人员,可他就是能凭借枕头、牙膏、衣物之类的物品,制作成机关道具。”


    “我们曾趁他不在,将他的道具取出来查看,发现道具中的一些零件,絕不是他能接触到的,更不可能用单间内的物品改造。直至今日,我们都不知道,他道具中零件的来源。好似他表演道具的制作,也是一场别样的表演。”


    玲小萝曾尝试着当面询问他。


    可惜魔术师是绝不会在观众面前拆穿自己把戏的。


    所以,玲小萝没有得到答案。


    林昭月开始怀疑,现实世界和拼图游戏的界限是否绝对清晰。


    接下来,二人陪同她一起参观“弑杀者”的牢房。全部都是单间,大部分的囚犯都沉睡着,靠着营养药剂维持生命体征。


    副院长告诉她,这一类的病人都有共同的特点,破坏性強且疯狂。


    清醒的那一部分,也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副院长问她:“‘林沉雪’的房间,我一直留着。你要再去看看吗?”


    林昭月点头,她也想知道自己为“林沉雪”准备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林沉雪”的病房在顶楼,编號为叁。里面没有窗,通风设备隐蔽,内部无光源。她被送来之后,将会一直住在里面,工作人员不会和她交流。


    只有林昭月来到精神病院,她才能被短暂带离房间。


    副院长说:“刑讯逼供的好手段,我们俩一起制定的计划。”


    这些准备和林昭月的想法不谋而合,更全面实时性更強,哪怕心理素质再强的怪物,也能被逼问出秘密。


    林昭月问:“壹号、贰号关押的是什么人?”


    “这我不知道,病房是你要求留下来的。可人,你还没送来。”


    林昭月没想太多,现在的她不知道未来的事情。回到家里,她和亲自驱车前来的副院长一起,将“林沉雪”送到病院,关进病房里。


    起初,病房里没有声響。


    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询问的声音,问着“外面有没有人”、“这是哪里”之类的话,情绪尚算稳定。没过多久,她就惊慌起来,大叫着林昭月的名字,但始终没有得到回音。


    想象一下,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安静。


    那会有多么的可怕。


    即使想要通过掐自己一把,来确定自身的存在感,她都无法做到。


    为了不让她自残,医院在把她送进病房的时候,已经注射过药物。


    此刻她手脚发软,连咬舌自盡都困难。


    自认为非常响亮的声音,其实在外面的林昭月听来,犹如小猫无意义的叫声,不仔细听甚至会错过。


    林昭月离开医院,前往机场的路上购买最快的一班航班机票。


    她要去邻省,找一个人。


    同一时间,邻省。


    阮柔独坐护士站,和她一起值夜班的同事到病房去了。


    今夜还算平安,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随手接通。


    “阮柔,我想见你一面。”


    这个声音好熟悉!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差点被带倒。吓得走进护士站的同事一惊,“出什么事了?”


    她顾不上同事,颤声问道:“昭月,是你吗?昭月?”


    “是我,你现在在哪?”


    電话那一头传来的声音让阮柔惊喜不已,她连忙报出自己的地址。電话挂断之后,心脏还“咚咚咚”的跳动,一旁的同事见她小脸通红,忍不住问:“谁的电话,激动成这*样?前男友。”


    阮柔摆摆手:“不是啦。话说,为什么猜前男友。”


    “已经到手的男人索然无味,區區一个电话哪能让你激动成这样。”


    “也许是还没到手的呢?”


    “还没到手的男人,不会半夜打电话给你。唯有历尽千帆又失去过的前任,才会在半夜空虚寂寞冷的时候,怀念曾经挚爱的温柔。”


    “……你懂得好多。”


    阮柔大惊,同事说得好有道理。


    同事自豪一笑:“区区海王罢了。”


    阮柔:“……”


    “所以到底是谁?”


    “我的好友,女性。”


    “你是不是喜欢她,女孩子对女孩子的那种。”


    阮柔没有回答,心中却在想:何止是喜欢,比爱更多。


    昭月是绝境中的一道光,风暴肆虐的大海中明亮的灯塔,也是她经历过恐怖游戏,还能正常生活的原因,她一直在等对方和她联系,现在终于等到了。


    早班结束,阮柔和林昭月在医院对边的早餐店见面。


    “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林昭月省略无意义的寒暄,直接说道:“我打算提起上诉,帮助白若琳翻案。你想办法弄清楚受辱女孩的信息,让她说出真相。钱和人都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支持。”


    阮柔一口答应下来,不平事能管当管,更何况白若琳还是和她共同经历过生死的队友。


    “我带你去我家休息吧……我一个人独居。”


    林昭月摇头:“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准备离开,手被拉住。


    “怎么了?”


    林昭月转头,看着阮柔。


    阮柔摇头,但在林昭月充满包容性的温柔目光中,还是忍不住问:“如果被冤枉的是我……”


    “我一样会救你的。”


    林昭月脱口而出的话,让她内心一片柔软。


    第50章


    邻省,囚犯会面厅。


    林昭月等在外面,还有大约半个小时才轮到她进入。此刻,她的耳麦里传来R的声音。


    “首领只需要做一件事,让更多的遊戏爱好者相信‘娱乐至死’。”


    “我知道了。”


    “太子殿下是答应登基了?”


    “……”


    林昭月輕咳一声说:“我封你做辅政大臣,继位之前出个小難题考验你。我要让白若琳无罪释放,你能办到吗?”


    “你传输过来的资料我已经看过,更改判决结果简单,无罪释放難。”


    “她的遊戏技术很高超。”


    “我尽力而为。放心,最差也是缓刑。”


    林昭月挑眉,娱乐至死的能量比她想象中更大。这是好事,做皇帝的,谁会嫌弃自己的疆土太辽阔呢?


    “如果一部電影一定会上映,有没有让它早点上映的办法?”


    林昭月问的是加快进遊戏的频率的办法,只是在现实世界中有明令不能提及拼图遊戏,她只能隱晦的询问。


    R听懂了。


    “没有,一切都得按流程来。你上映过几部電影?”


    “两部。”


    “那你至少得等待一个月。”


    “你清楚小雪的电影等级吗?”


    拼图游戏的副本一共有三个等级,它没有单人模式,已知的多人模式有9人、12人、30人的差别,分别对应四拼拼图、六拼拼图和九拼拼图副本。人数越多,需要寻找到的拼图碎片越多,副本的難度越大。


    “30主演的等级,也是因此她才认为自己没有把握成功地把电影拍摄完成。毕竟,剧本太难,一切准备都是她在进组之前完成的。”


    事实上,林沉雪也的确没有成功通关。不仅死在副本里,连身躯都被BOSS占据了。


    “原本,只差一点她就可以息影退圈了。”


    林昭月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彻底擺脫拼图游戏。


    “怎么说?”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我只是个新人而已。”


    R暗自腹诽,哪有你这样的新人。


    “只要能演一次30人的剧本,并成功上映并拿到最佳主角,便可以永久脫离影视圈。”


    成功上映指的通关,最佳主角,应该是拿到空白拼图。


    “我知道了。”


    林昭月话音未落,便听到呼叫器中传来她的名字,经过一系列的安全检查后,她终于在会客室里见到白若琳。还是那身囚服,可白若琳的精神状態比之前好多了。


    “你怎么会来的?”


    白若琳在副本里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她也没有合适的联系方式可以留下,所以,她以为副本里的分别就是永别。


    毕竟,林昭月连明显偏爱的双胞胎兄弟都拒绝联系,更不会愿意到现实世界见一名死刑犯……因此,她连尝试都未做过。


    最近,她已经在策划一起意外。严密的看管之下,难以用不痛苦的方式结束生命,而且她希望自己能够死得有意义,故而挑衅拼图游戏的方式似乎最合适。


    若是在现实世界提及拼图游戏,不顾警告,拼图游戏会对玩家做什么呢?


    思索之下,她又有些后悔没有留下林昭月的联系方式,否则就可以把尝试的结果告訴对方。


    总之,白若琳已经不打算再进行第二次游戏了。


    自由已经被剥夺,她不希望身体也被夺取,做出让家人和朋友更为痛心之事。


    林昭月说:“来看看你,顺便告訴你一声——保重自己,等待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到来。”


    白若琳一愣,“你打算替我翻案?”


    林昭月点头。


    “不是有所打算,而是已经在行动了。”


    白若琳双唇颤抖,一时间如哑巴了一般,竟难以说出一个字。


    “你相信我吗?”


    白若琳已经只会点头了。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就是林昭月。


    对她来说难以擺脱的监牢,对林昭月来说并不难。


    白若琳对林昭月有无限的信心。


    “那就行了。”


    会面时间有限。林昭月拿着自己的外套站起来,说道:“我走了”


    白若琳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嘘!”


    林昭月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说道:“等你走出这里,再用行动来向我道谢吧。”


    ……


    之后的时间,林昭月让R替她找教练进行训练。娱乐至死有训练场,且针对不同的玩家有专业的人士进行指导,她每天榨取着有限的24小时,让自己变得更强。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伴随着白若琳一案重新开庭,一点点加深颜色的空白碎片,逐渐趋向墨一般的深黑,她知道进副本的时间就要到了。


    这一天,林昭月前往城郊精神病院,“林沉雪”被工作人员从病房里带出来,送到旁边的房间。在这里,她只是叁号。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林昭月亲手取下蒙着叁号眼睛的黑色布条,房间里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但太久未见到亮光的叁号依旧难以适应,眼睛眯起来,流泪许久才看清光晕里的林昭月。


    那之前,她已经抓住林昭月的手,死死攥住,仿佛在害怕她离去。


    这是林昭月第三次来看叁号。


    第一次,叁号用能发出的最响亮的声音骂她,让她放自己出去。


    林昭月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接着,叁号的眼睛被重新蒙起来,送回病房里。


    第二次,林昭月喂她吃东西。吃的都是正常的食物,而不是味道永远一样,黏稠得让人觉得恶心的糊糊。可以缓慢地用餐,让牙齿派上用场,而不是被冰冷的机器捏开下巴,直接往里面灌。


    吃完一顿饭,林昭月又一次离开了。


    叁号颤声说:“陪我说说话吧。”


    “先吃东西。”


    林昭月无需用力便挣脱叁号的手,端起已经变凉的混沌,说道:“张嘴。”


    小馄饨是虾肉馅的,味道鲜美。


    “一会儿吃完,我给你洗澡。水已经放好了。”


    林昭月上一次帮妹妹清洗身体是三年前。那一年,林沉雪急性阑尾炎,割掉阑尾之后,身体非常虚弱,一个人清洗身体很危险。


    林沉雪更小一点的时候,林昭月会帮她洗澡。比起福利院的大人们洗萝卜一样的粗糙方式,林昭月自然温柔得多,多年过去,手法依旧輕柔,动作更为熟练。


    清洗到一半的时候,叁号睡着了。


    林昭月现在的身体素质比以往更好,只是体力一项,经过两次副本的礼赠,总共增加的点数超过十点。抱起一个一百斤的姑娘,不要太轻松。


    直到长发被吹干,叁号才醒过来。


    林昭月给她梳头,梳齿按摩头皮。


    尽管叁号清楚的知道,造成她目前处境的就是林昭月,依旧忍不住沉迷在对方的温柔里。


    她提醒自己,你在被驯化,历经着猛兽变成家禽的过程。


    可是道理她一清二楚,但个人意志不受控制,她的身体和心灵都依赖着林昭月。毕竟,在她身处绝对寂靜的黑暗中时,唯一盼望的就是见到林昭月。


    因为见到林昭月,就可以暂时的摆脱黑暗和寂靜。


    她会想,只要乖的话,是否可以获得奖励呢?


    请奖励她不再回到黑暗之中吧!


    “再吃点黑芝麻吧,头发好像没有以前黑了。”


    叁号不喜欢黑色,黑色的食物也在此列。


    可她还是乖乖张开嘴巴,吃了。


    林昭月将手里的头发编成辫子,又舀起一勺黑芝麻,送到叁号嘴边。等叁号吃完,她站起来准备离开。


    叁号叫住她,“再陪陪我。”


    “不行,我还有事。”


    林昭月打开门。


    叁号喊道:“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会死。”


    林昭月转过身,蹙眉问:“死的是灵魂还是身体?”


    叁号眼睛里包着一汪泪,为她的冷酷无情伤心欲死。


    林昭月看她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灵魂对吗?”


    叁号说:“身体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林昭月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关上门离去。


    屋内的光在她离开的瞬间,全部熄灭。


    世界再一次变得静寂无声。


    “不要……”


    叁号尖叫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情,只要你想知道……”


    林昭月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叫声,心情平静。


    经过这一次,叁号会学会开口要趁早。


    回到家中,林昭月平静地看着空白拼图碎片如巧克力一样融化,一滴滴掉落在地板上。


    家中的地板被灼穿,烧透。她身体一轻,掉进水墨构成的黑色世界之中。


    ——欢迎登陆拼图游戏。


    金色立体文字从下方漂浮上来,被不断下落的林昭月推开。


    一张图纸离她越来越近,模糊的图像逐渐清晰。


    她抓紧时间把看到的一切都刻进脑海里——


    黑暗的天空中不见星月。


    院中搭着棚子,竹篾扎成的灵架上蒙着粗白布,正中间挂着褪色的遗像。旁边横七竖八的挂着妖异的画卷,里面挤满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狰狞神祇和形態诡谲、扭曲盘踞的妖怪,怒目圆睁的佛陀和猩红长舌鬼一起在云雾中张牙舞爪。


    这些神魔并非各自为战,他们的目光、姿态,都隱隐指向棺材,形成一种无形的包围与震慑。


    画布的正上方,几个硕大的墨字如同符咒般压下来,笔力遒劲,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魔鬼皆拱手!”


    烛火在棺前案头幽幽跳动,昏黄的光线不均匀地涂抹在这幅骇人的画卷上。


    五个和乡村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跪在破棉被裹成的蒲团上,深深下拜。


    灵堂左边,一片仿若在图纸上随风摇动的竹林外便是已经挖好的墓穴,另一边则是挂着白灯笼的老槐树,树下灰瓦土墙的破屋亮着灯,靠着墙根堆着成摞的火纸,大堆的“包袱”,纸牛纸马做工精细,栩栩如生。


    最吸引眼球的是五层楼的阴屋,每一片瓦楞都清晰可见,一男一女两个纸人仆从分立大门两侧,皮肤透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光滑。


    门开着,屋内置放微型坐椅床榻,太师椅上搭着的绒布座垫针脚细密,彩笔勾勒的砖缝可以以假乱真。


    这张图纸的要素多得吓人!偏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仔细地看清每一处,一股吸力已从图纸中传来的。


    同时,林昭月隐约看到四个不断扭曲的字符——五夫拜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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