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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傻憨憨 按作业含量排序……


    书房里, 炭火烧得屋里非常暖和。


    祖孙三人围坐在小茶炉前煮茶,还得推开一角窗,正好能够看到外头的一树红梅。


    梅花幽香, 茶香……嗯, 茶香中掺着一点胡椒味。


    王延开口说要看看熊皮, 自然不是只看看, 而是直接找赵淩要, 并且坚信这种好东西,赵淩肯定会带来送给他。


    赵淩一时间没有回答, 而是先看向赵辰。


    怎么他就去上个厕所,回来就闹这事?


    本来以为他这个大哥比起小时候长了点脑子, 看来就算长了,也长得不多。


    他就奇怪, 明明赵骅和赵王氏都是聪明人,怎么赵辰就是有点傻憨憨的?原来是隔代遗传, 像赵辰他外公。


    赵辰听不出王延的意思, 还傻憨憨地跟王延说:“外祖父,我们没把熊皮带来。”


    这话,赵辰能直白地说,赵淩不能。


    论起来, 赵淩和王延可没什么血缘关系。


    赵淩想打着武州王氏的名头行事, 讲真一张熊皮的代价还算小的。


    但,他干嘛要打着武州王氏的名头?


    世家大族确实势力大,但难道太后不是王氏女?


    太后打着武州王氏的名头行事了吗?


    他身为太后的学生, 只需要打着太后的名头就行了。


    再说,太后出自王家嫡支,王延跟太后都是出了五服的, 就算是要算和王家的关系,那也是他更亲近。


    王延听着亲外孙的话,笑笑拍了拍他的手,又看向赵淩。


    赵淩低头给王延倒了一杯茶:“那张熊皮我已经定好了用处,外祖父想要,我写信给窦六郎,让他再猎一张。”


    赵王氏知道太后赏赐的东西,他们不能用,这个王延却傻憨憨的,啥都敢伸手。


    当官这么多年,还就是个六品,看来不是没道理。


    王延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拿镇国公府压他,顿时气得胸闷。


    偏他还真没办法。


    赵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突然觉得外祖父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亲切随和。


    兄弟俩勉强在王家用了晚膳,就回到客栈。


    路上赵淩都懒得说话,回来了才说道:“明天去大堂哥家拜个早年,接着去城里买点东西,后天一早就回去。”


    “啊?不多逛几天?”赵辰下意识问。


    赵淩本来都不想搭理他,想了想这蠢货毕竟是自己大哥,还是把人拉到自己屋里,小声跟他掰扯道理:“外祖父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


    “不就是跟爷爷差不多?”一个是爹的爹,一个是娘的爹,不都一样吗?


    赵辰还是一根筋的觉得,自家长辈都是慈祥和蔼的,就连赵复这个大伯,关起门来被他弟弟抽了一顿,出门不都一样是一家人?


    赵淩问他:“你平时跟娘相处得多,娘没跟你说过自己在娘家怎么过的?”


    元宵灯会,还得偷偷架梯子爬屋顶,才能看到街道上的模样。


    现在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约束并没有那么大。


    普通人家的女子不必说,在农村下地,在城里做工张罗买卖的比比皆是。


    上层家族的女子,譬如王太后,能跟着先帝出征,并且没有跟在先帝左右,而是独自承担战争中的重要一环。


    皇后娘娘出身将门,未出阁前跟着父母兄长戍守边疆。


    京城里有点身份的年轻姑娘们,平日里经常蹴鞠、马球,结伴逛街、游湖更是理所当然。


    赵王氏以前被约束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完全是因为王延是个老古板。


    这种长期形成的习惯,后来也带到了他们的姐妹们身上。


    赵王氏是一点点改变的,到现在他们的姐妹们才算是自由了一些,想出门逛逛,只要报备一声,带上仆从,就能很愉快地出门玩耍。


    王延却还是老思想。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想着大不了被冷落一点,没想到赵辰给他来了这一手。


    难道是他带来送给王延的礼物不够珍贵吗?


    并不是。


    礼物中有一套精美的琉璃茶具。


    虽说现在因为琉璃烧制技术的改良,琉璃并没有那么的稀罕了,但不代表不贵。


    只是说,同样的价钱,原来只能买一串色泽浑浊不够透明的琉璃手串,现在能够买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子,依旧价比黄金。


    即便如此,琉璃依旧供不应求,压根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王延会向他讨要熊皮,不过是一种服从性测试。


    他不服从,甚至都不愿意编一个熊皮已经给了爷爷奶奶之类的小故事。


    赵辰听着赵淩给他掰碎了分析,到底不是真的没脑子,恍然大悟之余,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我、我没想到外祖父是……”


    赵王氏很少提起她在娘家时候的事情,但不是真的一点不说。


    他完全是抱着听娘讲故事的心态,并没有想过别的。


    来福过来敲门,听到里面说了一声“进”,才推门进去:“大郎、四郎,文庙有夜市,去不去逛逛?”


    “去!”兄弟俩顿时什么情绪都忘了,动作一致地从凳子上跳起来。


    赵辰走出客栈,才疑惑:“这里没宵禁吗?”


    “有。不过没京城那么严。”


    其实现在普遍一日两餐,上午巳时前后吃一顿,下午申时前后吃一顿。


    尤其是下午这一顿,普遍比较早,主要是节约照明。


    大部分人家照明都是依靠自然光,所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象州府城内的所谓夜市,其实也就是营业到酉时左右,算上人们回家的时间,哪怕超出了酉时末,当地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住的客栈距离文庙不远,直接走路过去就行。


    夜市最重要的就是各种食物。


    幸亏今天在王家他们晚饭吃得不多,兄弟俩又都是能吃的年纪,一路从街头吃到巷尾。


    赵淩觉得还行,主要是夜市规模不算大。


    外国人也见了一些,有红头发的,也有黑头发的。


    黄头发的倒是没见着。


    赵淩在一个卖小圆子的小摊上,跟一个名字叫雷奥那多的黑卷毛聊天。


    赵辰也很感兴趣。


    兄弟俩很快跟着雷奥那多学了一些外国话。


    常威他们听着三个人用双方都不习惯的语言夹杂着聊得热闹,听得眉头紧皱,再看看来福、来俊和梓萱也听得认真,只觉得面前的小圆子更加好吃了。


    小圆子和他在赵家吃的那种拳头大的汤圆不太一样,龙眼大小一个,里头有包了馅儿的,有实心的,实心的更小,都是用糯米做的。


    大圆子里包的馅儿甜咸都有,小圆子里只有甜的馅儿,芝麻、豆沙、红枣,还有干脆就是糖馅儿。


    馅料的精髓除了原材料精心挑选之外,和所有的甜品一样,要多糖多油。


    煮熟的小圆子,糯米皮薄薄的,小心咬开,里头烫热的糖和油就混着馅料流出来。


    常威头一回吃没什么经验,被烫得惊呼一声,又捂着嘴不敢吐掉香甜的味道。


    店家显然已经很习惯,给他盛了一碗微凉的圆子汤:“小哥是外地人?头一回吃?”


    常威点点头,喝了一口汤,把嘴里的小圆子吃下去,才说道:“多谢店家。”


    过了一会儿,从别处买了许多糕点的常娘子夫妻过来,把几个孩子一起打包回家。


    第二天的行程很满。


    赵辰赵淩早起,一大早就赶去了赵厦居住的曹家。


    曹家是个小院子,距离贡院不远不近,地方还算清净,给赵辰赵淩相当的熟悉感。


    赵辰已经说了:“这地方跟师伯他们住的地方真像。”


    基本都是一群扎堆的读书人,经济条件不够宽裕,或者是买,但大部分是租。


    赵淩“嗯”了一声,抬头寻找大伯娘口中的家里有一棵橘子树的。


    现在的地址没那么精确。


    住在村里就是精确到村。


    住在城里的话,就是精确到住在哪个坊。


    至于具体住哪一间,问一声就是了。


    临近过年,这个向来比较清静的坊内也相当热闹。


    到处都是小孩儿跑来跑去。


    赵淩用一根棒棒糖,问到了曹家的地址。


    赵辰斜眼看他:“你就是想送出去你的棒棒糖。你说你直接吃不行,非得把东西串起来吃?”


    糖葫芦也就算了,烧烤也得弄串串,吃暖锅也得串串,现在吃个糖也得串串。


    也就是常叔叔脾气好,一天到晚啥事都不干,净给他削签子。


    赵淩同样斜眼看他:“不爱吃就别吃。”


    赵辰现在不想吃,于是就很硬气,刚想教训弟弟,就已经到了曹家门口。


    来俊上前去敲门。


    其他人整理了一下衣衫。


    大门没一会儿就打开了,出来一个和赵淩差不多大的小孩儿,问:“你们是谁啊?”


    赵辰说道:“我是赵厦的堂弟赵辰,这是我四弟赵淩,过来给曹先生拜个早年,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们昨天已经递了拜帖,小孩儿显然知道,立刻把门打开了,把人让进去:“原来是小姑父的堂弟,快进来吧。我去叫小姑父。”


    曹家的小院就跟赵淩买的那个小院差不多大,占地大概就百来平米,只是已经没什么正经的院子了。


    院子里除了一棵不算大的橘子树,周围都搭了棚子。


    棚子里是厨房,还晾晒着衣物,堆放着柴火和杂物。虽说收拾得很齐整,但是极其逼仄。


    现在京城的权贵们都还没全都换上琉璃窗,想在这里搭一个琉璃阳光房显然是不可能的。


    棚子就是用油布和木条子搭起来的,瞧着还不一定有赵淩做着玩的帐篷坚固。


    风一吹,油布的接口处钻进来一丝一丝的小风,跟冰冰凉凉的手指头似的,往人脖子里钻。


    赵辰要不是已经有些习惯了象州的湿冷,加上上门做客的面子撑着,都得缩脖子,觉得手炉都不太暖和了。


    外面院子里已经没什么光线,他们跟着那小孩儿进了门,屋里面更是又阴暗又湿冷。


    赵辰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屋子里头比外面还冷的,差点打了个哆嗦。


    知道有客人来,曹家人全都出来寒暄。


    曹家就这么大,也不需要怎么叫人,吼一声就全家都知道了。


    赵厦看到赵辰赵淩尤为高兴:“家里早就来信说了你们要下场考试,等考举人的时候就住我们这儿。家里离贡院近,考试的时候客栈都不好租。”


    赵淩理解。


    学区房嘛,不管哪个时代的学区房基本都狭小逼仄,还房价高起。


    曹家的房子是买下来的,已经很厉害了。


    赵辰很怀疑曹家还能住得进什么人。


    别说住个人了,就是住只狸奴,都觉得插不进脚。


    但赵厦这么说,显然在曹家并没有受到什么压制,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赵辰没说什么,高高兴兴地跟大堂哥聊天。


    由于他们是平辈,拿的礼物并没有太重,就是一些读书人用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些通用的布料和糕点。另外有一副精巧的头面,特意多说了一句:“这是母亲给大堂嫂的。你们成亲的时候赶不及,现在才送到,还请大堂嫂见谅。”


    小曹氏显然没想到还能收到这样的礼物,赶紧说道:“弟弟太客气了,谢谢五婶婶惦记。”


    赵厦替自己妻子接过。


    赵辰又把给曹家老两口的礼物送上,同样不算贵重,只是因为过年、又是长辈、又是第一次上门,肯定是要准备礼物的。曹家的其他人也每人都有一份礼物,都不算贵重。


    只是曹家显然不是不会过日子的人家,看到这么多礼物,粗略算了一下,就知道兄弟俩花费了不少,暗暗咋舌。


    小曹氏是曹先生的幺女,曹先生偏疼一些,本就有些爱屋及乌,又见赵家兄弟那么会做人,就想着指点一下两人的功课,说不到几句,就发现他们年纪轻轻,学识竟然相当不错,问什么问题都对答如流。


    他自己就是个举人,想再问更深一点的问题,就不是考校,而是探讨。


    他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书有些白读了,学识竟然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差不多,说不定还没有一个小孩子懂得多,不由得有些羞赧。


    其实这种题目,赵辰和赵淩早就习惯了,啥师长见面都会问类似的问题,师长之间讨论起学问来,更是没什么顾忌。


    反正他们有时候就在边上听着,听得懂听不懂的另说,感兴趣的可以事后问赵骅。


    很多知识就是这么日积月累下来的。


    曹先生的这些问题还算简单。


    两人倒是询问起曹先生各种考试注意事项。


    曹先生教书育人多年,带的学生不知凡几,对考试流程相当熟悉,给他们一一讲解其中的要点和诀窍,譬如衣服要穿单的,不要穿有夹层的;食物准备散碎一点的,不要拿什么馒头饼子之类。


    由于学生对于作弊的想象力永无止境,检查的时候也都巨细靡遗。


    赵辰赵淩听得极其认真。


    曹先生很喜欢他们这样的态度,可惜两人没久待,约好了明天出发的时间就走了。


    曹先生把他们送到门口,拍拍自己小女婿的肩膀:“你这两个堂弟很好,学得那么好,还踏实,一点都不持才傲物。”


    他想着书院里的那些学生,但凡学得不错的,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不由得摇了摇头。


    在曹家的时间比预料中久,兄弟俩赶紧采买年货。


    府城繁华,买东西比泸阳县城齐全得多。


    大伯娘怕他们乱买,给了他们一个单子,不是告诉他们都要买什么,而是什么值得买,单子上头还标了一下大致价格,免得他们被坑了。


    即便如此,兄弟俩还是买了许多花里胡哨用不着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候,赵厦和小曹氏都惊呆了:“这些都是你们买的?”


    赵辰让他们赶紧上车,没好气地指了指赵淩:“喏,都是他买的。”


    赵淩解惑:“大哥想买,没钱。他把零花钱都花完了。”


    赵辰手上拿着一本淘来的书,脸上倒还挺高兴:“大堂哥,你看我买的书。”


    赵厦很感兴趣,接过来跟小曹氏一起看。


    只不过没看几页,马车开始前进,他们就放下了书。


    赵厦跟他们讲起自己考试时候事情,赵辰和赵淩也说起自己读书的情况。


    赵辰读书倒是很正常,赵淩的画风就格外不一样。


    赵淩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体育课是多了……亿点?


    还好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赵厦他们还不解:“怎么在这儿停下了?是不是车坏了?”


    现在道路情况差,车轮用的都是木头,减震也少,车辆行驶过程中很容易损坏。


    城里还好,出了城之后,经常能够看到各种车坏在路边。


    车夫都必须熟练掌握修车技能。


    赵淩已经跳下了车:“不是,到驿站了,我去拿一下作业!”


    赵厦和小曹氏就看着赵淩在驿站里飞快进出,没一会儿就抱了一个沉沉的匣子回来。


    他也不避着人,坐上车之后就打开匣子,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各种纸,上头是好几封书信。


    赵淩看了看,拿出两封递给赵辰:“喏,爹的。”一封给赵辰,一封给赵爷爷。


    想也知道里面的内容,前者是交代兄弟俩事情,后者是写给赵家一大家子的。


    他自己则拿出下面三封信,一封是太后的,一封是太子的,一封是裴先生的。


    他把三封信的次序整理了一下,把太子的放在最上面,接着是太后的,最后是裴先生的。


    太子的信,作业占比0%;


    太后的信,作业占比50%;


    裴先生的信,作业占比100%。


    匣子最底下是一本本装订好的书册样式的……习题册。


    匣子最底下,摆着一根细竹管,乍一眼瞧着像毛笔,等赵淩打开,他们才发现里面装着一个琉璃……


    “这是个琉璃管子?”


    “嗯,温度计。”不愧是工部的大师傅,有条件的话肯定能手搓核弹。


    他没想到的是,光是做出一根细细的管子就废了许多功夫,往里头灌水银,又是一番折腾,更别说还有抽真空和密封,让本就紧张的琉璃窗的出货更加雪上加霜。


    但是在琉璃作坊这一块,赵淩享有最高优先级。


    不光是他改良了琉璃配方让朝廷和天家赚得盆满钵满,主要是他把望远镜的原理写了个小论文给他爹,让他爹转交给了皇帝。


    望远镜的军事价值,哪怕赵骅这个文人也十分清楚,收到信的当天都不顾不上宵禁,直接去面见了陛下,又把随信寄过来的一个很粗糙的望远镜呈了上去。


    皇帝陛下很高兴,看着特别粗糙很不好用,不碰都要散架的望远镜也不生气,这东西一看就是刚琢磨出来一点意思,后续还需要工部拿去改良了才能用。


    就是赏赐什么的,还得等赵淩回来了才给。


    鉴于望远镜的优秀表现,陛下觉得起码琉璃这一块,赵淩整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有了陛下的支持,赵淩可以在琉璃作坊为所欲为。


    至于权贵们家的琉璃窗,还得再往后捎捎。


    温度计的作用,更多的是运用在农业上,还得建立数据库,才能指导各个地方的农业生产,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效用。


    嗯,短时间内,赵淩看出:“现在我们车厢内是十八度,外头是三度。”


    赵淩指给他们看温度计上细细的刻度。


    他们四个人乘坐的轿厢比较大,但再怎么大,空间也就这么点,别说还点了个小火炉子,就算不点,光靠着四个人的体温,也能升上来不少温度。


    等他们回到泸阳县的时候,车厢内已经是二十三度。


    在县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他们再把城里的家人全都带上,一起回到赵家村过年。


    赵辰赵淩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堂弟赵静和赵学。


    赵复的妻子田氏生了一子一女;后来纳了阮姨娘,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后头又纳了一个卢姨娘,生了两个儿子。


    长子赵厦看赵复不顺眼,赵复就格外偏疼两个小儿子。


    十二岁的赵静和十岁的赵学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壮,光看外表就是那种长辈们会喜欢的虎头虎脑的孩子。


    赵复现在是大腹便便的油腻大叔,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小伙。


    卢姨娘更不用说,是个哪怕讨厌她的人都得承认的大美人。


    两个孩子像谁都长得不会差。


    尤其现在过年,两个孩子被卢姨娘拾掇一新,怎么看都很喜庆。


    只是今年瞧见赵淩和他们站一起,感觉就很不对味。


    前者是精修建模脸小少爷,后者是潦草生图地主家傻儿子。


    赵奶奶都忍不住嘀咕:“老头子,以前我看赵静赵学一脸聪明相,怎么现在瞧着傻乎乎的?”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活泼 这就是长子嫡孙!……


    有句话叫相由心生, 还有一句话叫腹有诗书气自华。


    气质这种东西,说起来虚无缥缈,又能切实让人感受到。


    赵静赵学长得确实容貌不俗, 和赵辰赵淩两个人比起来差距不大, 但加上气质这一块, 瞬间就被比了下去。


    早上一大家子, 又是人又是货的赶着上车, 他们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赵辰赵淩,现在看到人, 顿时感觉复杂。


    他们倒不是气别人长得比自己英俊,他们还没这方面的意识, 只是觉得原来就是这两个人,让自己家原本的好日子没了。


    赵静赵学本就被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赵复带他们过来认人,也不好好回答, 直接一个冷哼。


    赵辰岁数稍大一点, 很想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大方一点不跟小堂弟计较,但:“切!”


    他脾气只是收敛了,又不是没脾气了。


    大伯家的庶弟, 跟他都隔了两层了, 敢给他脸色?


    赵复见两个小儿子这幅样子,顿时板起脸,呵斥:“谁叫你们这么对堂兄弟的?”


    赵静本就被惯坏了, 又是懂了一点事情的年纪,顿时就嚷嚷开了:“堂兄弟就可以抢我娘舅家的产业了?就可以抢我们家宅子了?”


    赵学也跟着嚷嚷:“就是~仗势欺人!”


    赵淩听着简直槽多无口,看向赵复, 见他涨红了脸呼哧喘气,血压肯定飚高,又看了看在边上赶紧拉住两个儿子的卢姨娘。


    卢姨娘用一种小声但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胡说什么!还不跟你堂哥堂弟道歉!”


    她的脸色煞白,是真的害怕。


    平日里关起门来过日子,怎么样都行,可是在外面……当着这么多赵家人的面,先是说娘舅,接着说产业,还说赵骅家的宅子,原本已经翻过篇的事情,不是又要再翻过来?


    她现在还能住在赵家宅子里,哪怕是客院,出门依旧是“赵夫人”,没了里子,至少面子还在。


    可真要是惹得赵辰赵淩兄弟俩彻底翻脸,那她只能被赶回来住在赵家村里。


    别说村里的条件对比城里差了不知道多少,就是在正妻面前伺候这一件事,她就不想。


    赵淩把腰间的马鞭一甩,吓唬:“唷~这就算是仗势欺人了?你们要不要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仗势欺人?”


    小屁孩真讨人厌。


    这年头,虽说妾什么的,都是帮助主母分担生孩子风险的工具人。


    只是道理是道理,实际上真有几个主母愿意自己的男人流连在别的女人那儿的,还把别人生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养?


    对庶子庶女的打压,都未必是因为主母对男人的感情如何深厚。


    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和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能一样吗?


    庶出就是庶出,他在赵家获得的资源哪怕明面上是一样的,实际上能一样吗?


    赵王氏已经算是一碗水端平的了,别家当家主母厉害点的,庶出的子女就是专门给嫡子嫡女的工具人。


    说起来庶出子女只要有出息,自己能立起来,也能混得不错,但别小看了当家主母对后宅的掌控力。


    明面上可以一样请先生教导指点,但实际上多的是办法可以把人养废。


    白纸一张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别人需要他/她拥有的思想,长大之后就会变成懦弱愚蠢的模样。


    庶女拿去联姻,庶子就给家里当管事,将来辅佐嫡子。


    赵王氏自己就是。


    王延把她嫁给赵骅,是看好赵骅的前程。


    当年赵骅确实名气很大,但也就是在举人圈子里名气大,能不能进一步还未可知。


    如果赵骅就此折戟沉沙,王延牺牲的也就是一个庶女的婚姻。


    如果赵骅能够平步青云,他这个老丈人自然能够得到好处。


    可惜,赵骅并没有提携他。


    王延显然对赵骅很有意见,连带着对赵辰赵淩的态度也就带了出来。


    赵淩知道这些,还是因为赵王氏给赵辰、赵婉清他们开始相看人家。


    做儿女亲家,肯定是要打听别人家的家教。


    其中的弯弯绕绕,赵淩听得目瞪口呆。


    回到赵复这儿,就属于典型的男人插手后宅,把事情搅乱,搞得妾不像妾的。


    赵复看着赵淩手上的马鞭就心头一颤,生怕他把鞭子抽到自己两个小儿子身上。


    还是赵厦看不过眼:“赵静、赵学,去跪祠堂,只准喝水,不准吃饭。”


    赵静赵学和赵厦这个亲大哥接触不多,并不害怕,梗着脖子嚷嚷:“你凭什么让我们去跪祠堂?”


    “就是!还不准我们吃饭!你算老几?”


    赵厦对自己这个脑子不清不楚的父亲就不喜欢,对两个脑子更加不清不楚的弟弟更加不喜欢,微微笑了笑:“哦,我算是赵家的长子嫡孙。你们算是我们赵家长房的庶子。你们在这个家里,就必须听我的。不过听你们的意思是不想当赵家的子孙,想认姓卢的当娘舅,那是最好不过。正好过年要开祠堂,直接除族,省得将来惹出祸事连累家族。”


    赵辰和赵淩一听,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他们温文尔雅的爽朗大堂哥,竟然是个狼灭!


    长子嫡孙的家族地位是非常高的。


    在赵家,赵复身为长子烂泥扶不上墙,赵爷爷又是甩手掌柜,赵厦还是个秀才,赵厦说话比他爹和爷爷还管用。


    卢姨娘刚才害怕,只是担心被赶回村子里,现在则是脑子一片空白,直接拉着两个儿子跪在赵厦面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静赵学还去扯他们娘:“娘,你别跪!”


    “娘,你起来!”


    赵复的声音都在发抖:“这……这小孩子不懂事,不用除族这么严重吧?”


    赵厦笑着看了看自己父亲:“他们是十二岁和十岁,不是两岁三岁。五岁送去学堂,到今年已经读了好几年,不懂事?他们还小不懂事,大人还不懂事?谁教他们管姓卢的叫娘舅的?”他对车行的领队招呼了一声,“项领队,劳烦把他们母子三个送回卢家。”


    原本缩在边上努力装透明人的车马行领队,只能领命站起来。


    赵家村的距离,勉强够一天一个来回。


    他们本来就不准备休息,放下东西就得走,不然晚出发一点,回去赶不上进城问题不大,主要是晚上走山路危险。


    眼看着赵家刚下车就闹了这么一出,他们更加不敢耽搁,见卢姨娘母子三人被人“请”上车,直接就驾着车马走了。


    赵复往前追了几步,就听他大儿子说道:“爹要是舍不得,就去当卢家女婿。”


    赵复又气又怒,转身看向依旧笑眯眯的大儿子,突然间有些害怕,训斥的话到了嘴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厦心情很好,对母亲赵田氏说道:“母亲在家受委屈了。”又对小曹氏说道,“除旧迎新。”


    他又招呼众人:“来,都先进屋吃点东西,外面好冷啊。”


    赵淩下意识看了看温度计:“零下三度了。”


    一群大人小孩都好奇围过来看他手上的新鲜玩具,卢姨娘母子三人的离开,像是一点都没影响到别人的心情。


    事实上,小孩子们确实没有,大人就算有也没几个有。


    毕竟那母子三人平时住县城,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


    他们刚说的话,谁听了都不高兴。


    要是赵爷爷在,还能拦一拦;但老爷子在新盘的炕上生根,跟村里的其他几个族老侃大山,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等往日住在县城和府城的孙辈们一起回来,赵爷爷顿时眉开眼笑,只顾拉着大孙子的手说话。


    盘炕的屋子为了有更好的保暖效果,并不大。


    屋里面一窝蜂地涌进来一群孙辈,葫芦娃一样叫着“爷爷爷爷”。


    赵爷爷眉开眼笑,压根没注意到少了两个孙子。


    等到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仔细把人数了数,转头问自家老太太:“静儿和学儿呢?”


    赵奶奶在族长家打了一天的叶子牌,刚回来,看了看满屋子的子子孙孙,喜得眉开眼笑,不以为意道:“估计又是想在城里多玩几天。”


    尽管村里条件不差,但也是相对其他村户而言,到底比不得县城热闹。


    以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赵爷爷听了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坐得近的赵复听到,想说却被一旁的赵厦扫了一眼:“爹,大过年的,别说晦气话。”


    赵复感觉一口气又要提不上来。


    臭小子竟然说自己弟弟是晦气?!


    逆子!


    可恨他读书少,竟然找不到话来骂儿子!


    吃完饭,赵复回房就开始背课文,他得多学些知识,不然都教训不了儿子!


    赵厦还特意跟进去看了看,一脸不可思议地退出来,转回头去跟他妹妹赵婉瑜蛐蛐:“爹……脑子不正常了?”


    终于被他气疯了?


    赵婉瑜一点都没顾忌,站在门外就哈哈哈大笑起来:“爹现在在族学上课,今天的书还没背完,明天要是背不出,会被打手板的。”


    族学的先生是赵家的一位老童生,科考水平肯定不行,但给孩童们启蒙不成问题。


    老童生辈分比赵复高,张口就骂抬手就打,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赵复怒气冲冲推开窗户:“逆子!逆女!”


    赵厦趁势叮嘱:“认真背书,不要分心。”


    “嘭”一声,窗户被重重关上。


    赵家村在山间,虽然山不算高,也就两三百米的高度,但气温比起平原泸阳县城要低不少。


    尤其到了夜间,温度更冷了。


    兄妹俩没在外面久待,闻着喧闹声去一间大厨房边上新盖的炕屋里。


    比起赵爷爷奶奶的炕屋,这个炕屋的炕很大,就是给人白天活动用的。


    赵家村的气温到底不比神都,晚上睡觉床上放个汤婆子就行,倒不用非得睡硬邦邦的火炕。


    赵淩正带着人用围棋玩五子棋。


    围棋上手有些难度,五子棋人人都能玩,而且一局棋要不了多久。


    赵辰盘腿坐在角落,拿着毛衣针和钩针,教别人神都的新花样。


    小曹氏在边上认真学钩针。


    她看中了赵辰手上戴的露指手套,打算做出来家里每人一副。


    三只猫一只比一只睡得姿势扭曲,难为它们在这么吵的地方也能睡着。


    赵淩见赵厦和赵婉瑜进来,看向大堂哥的眼神充满敬畏,抬手戳了戳赵辰的腰眼。


    赵辰猝不及防,被戳得整个人一弯:“你干嘛!”


    赵淩说:“你瞧瞧人家大哥,再看看你?”


    这才是大哥,一出手就是绝杀,绝对的狼人,不,狼灭!


    赵辰愤怒地看向赵淩:“你能让我管?”


    羡慕人家哥哥威严,怎么不想想自己就是头一个不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的人?


    赵淩无辜眨眼:“我那么乖,肯定是你不听话。”


    赵辰把手上的钩针往赵淩面前一指:“走,出去单挑!矮子!”


    正常十岁男孩子,并没有窦荣那种逆天生长速度的赵淩,放下手上的棋子,从炕上站起来:“你叫我‘矮子’?”


    兄弟俩瞬间翻脸,下炕打架。


    赵厦和赵婉瑜趁机占据了他们空出来的位置,看着赵淩花式把赵辰摔倒。


    地上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压根摔不坏。


    本来这块地毯送回来,赵家没人舍得用,还是过年才拿出来铺在新屋子地上的。


    赵辰被摔了个头昏眼花,没一会儿其他人也纷纷下场。


    赵田氏他们本来在隔壁厨房安排明天的饭食,听到声音走过来,看到一屋子的滚地葫芦,顿时笑骂:“闹什么闹!赶紧回屋睡觉去!一个个皮猴子,炕上不待,滚在地上。”


    “哦~”


    孩子们全都一窝蜂去洗漱上床。


    这种时候,哪怕是成了亲的赵厦和小曹氏都是孩子。


    又过了几天,赵爷爷一大早就去村口转悠了两回,想要再出去的时候,被赵厦拉住:“今天零下七度,路上都结冰了,爷爷你不好好待在炕上暖和着,跑外面干嘛?”


    有了温度计,他对温度高低的认知更加直观。


    赵爷爷说道:“我看着今天都大年三十了,静儿和学儿也该回来了。”


    赵厦把赵爷爷扶进屋里,语气轻快地说道:“哦,他们认了卢家当娘舅,我就把他们赶回卢家去了。正好过年要开祠堂,顺便在族谱上把他们名字划了。”


    赵爷爷顿时一惊,被扶着坐到炕上,下意识把腿盘起来,摸了边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啊?”


    赵厦以为爷爷年纪大了耳背,提高了一点音量,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十分耳聪目明的赵爷爷差点被震聋,各种意义上脑袋瓜子嗡嗡的:“你说你把你两个弟弟赶出去了?还要除族?”


    “对啊。”赵厦满脸真诚的笑容,“人家既然想当卢家人,那就让他们去嘛。强扭的瓜不甜,再说我看那两个小废物只会惹祸,留在家里做什么?送出去给人当上门女婿都没人要。”


    说完,他认真想了想,“上门女婿说不定还真行。毕竟那两个小废物长得还不错,就是没长脑子。”


    赵爷爷恨不得自己聋了!


    赵爷爷不仅耳聪目明,还身强体健,并没有被气晕,只被气得活蹦乱跳。


    赵淩和赵辰跟一群堂兄弟姐妹一起蹲在屋檐下,看着赵爷爷举着一根拐杖撵着赵厦跑。


    “爷爷身体健康,一定能长命百岁。”


    “平时也没见爷爷用拐杖,他哪儿来的?”


    “哦,瑜姐姐刚学木工的时候做的,当初爷爷还嫌老气来着。”


    “我瞧着他用的很顺手啊。”


    “大哥不行,快被爷爷追上了。”


    小曹氏赞同:“厦哥哪儿都好,就是不爱锻炼。”


    “我爹和我哥也一样,废物点心。”赵淩吐槽。


    赵继的大女儿赵婉雅骄傲起来:“我爹最棒,能一口气爬几个山头。”


    刚吃到溅射伤害的赵辰,羡慕地看向堂姐:“我看四伯经常抱着妹妹出去玩。”


    在家的这几个里,八岁的赵婉蝶是最小的,赵继最喜欢小女儿,只要一有空,就喜欢抱着出去绕村炫耀一周。


    家里几个大点的姑娘都爱把赵婉蝶当娃娃打扮。


    赵辰已经订好了亲事,想起年画娃娃一样的小堂妹,就捧着脸想象:“要是我女儿也能像妹妹一样可爱就好了。”


    赵婉蝶长得可爱,说话甜甜的,符合赵辰一切对女儿的想象。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成亲?姑娘家是哪儿的?”


    赵辰一张脸顿时涨红:“还早呢。姑娘才十三,是淩儿同窗的妹妹。”


    这个年纪,倒确实还得等几年才能成亲。


    赵淩是太子伴读,在文华殿读书。


    赵淩的同窗,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身份。


    赵家其他人没在官场待过,在地方上,赵骅一个三品的实权官员确实已经算是顶了天了。


    其他赵家人一听,只觉得赵辰订了一门好亲事。


    小曹氏对官场了解更多。


    她父亲是个举人,科考受阻后,跟随一名官员做师爷,后来才回到书院执教。


    她能看出赵淩这个太子伴读的身份是不太合理的。


    太子伴读,肯定是从大臣的子嗣中间挑选优秀的人才,聪明只是最基本的条件,一般都是长子长孙的身份,这个身份最能代表家族下一代的权力;其次就是年龄最好和太子相仿。


    如果赵骅家要被选一个作为太子伴读,怎么说也应该是赵辰,而不是赵淩。


    所以说,赵骅的身份应该是不够的。


    既然如此,那赵辰的未来岳家身份肯定比赵家高。


    赵辰不说,应该也是有这层顾忌。


    毕竟赵家虽然大部分人都长了脑子,但也有她公爹这样没脑子的。


    以前拿着赵骅这个弟弟的名头当“赵老爷”,以后说不定拿着侄媳家的名头再怎么样。


    她公爹顶多就是窝里横,可身边还有满肚子坏水的卢家。


    卢家有点脑子,但不多。


    最怕的就是这种自作聪明的。


    赵淩是到现在都想不通,米希怎么会把妹妹许配给他大哥。


    他都说了,他大哥就是个废废。


    哦,这个废废定了亲之后倒是认真了很多,说是不能让未来娘子看走眼,起码得在成亲的时候有个举人的功名。


    赵淩感觉自己就是个陪考的,像哥哥成亲时候的伴郎。


    赵辰很努力,看了一会儿大堂哥和爷爷的晨跑,被自己的讨债鬼弟弟逼着打了一套五禽戏,才被放去读书。


    赵淩对考试不那么上心。


    考呗。


    他才十岁,过年也才十一,考得上就考上,考不上岁数也还小。


    但是他也没办法休息,他寒假作业多。


    他们兄弟俩这样,搞得家里其他读书的孩子们一起卷了起来。


    赵厦无奈地捧着书看,叹气:“还想着过年回家休息两天,没想到……”


    小曹氏待在边上慢悠悠勾露指手套:“认真些,别弟弟们都考举人了,你还是个秀才。”


    赵厦刚想说那不能够,但想到两个堂弟前几日跟他岳父的对话,顿时觉得妻子说的情况不是不可能。


    不行!


    他是大哥!


    他是赵家唯一的大哥!


    不能被弟弟们比下去!


    绝!对!不!能!


    赵淩正在做最后的挣扎,先拆信看,都还没看清楚信件内容呢,就感觉到后脖颈凉飕飕的,还以为是抹布又要伏击他,扭头看过去,发现三只猫都四脚朝天横着,别人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摸了摸后脖颈,奇怪地回过头去看信。


    唉,故意不去看作业,作业也不会不存在。


    他前几天玩的时候,心里面都悬着。


    太子的信很简单,就是新年问好,说了年礼送到了京城赵家,说了一下京城中的小伙伴们都好。


    赵淩面无表情,把信重新塞回信封里,显然大家虽然没怎么被为难,但也都不太好过。


    帝王的猜忌心太重,小伙伴们如履薄冰。


    太后的信也很简单,同样说了年礼送到了京城赵家,特意说了一句送了一头羊一头鹿给管博澹。


    赵淩一下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赵辰抬头:“怎么了?”看作业本还能看得笑出声?疯了吧这是?


    “太后娘娘说给师公送了一头羊一头鹿。”


    赵辰一下也笑了出来:“哈哈哈!你猜爹今年会不会被骂?”


    其他人不明白其中关窍,赵辰就解释给他们听,尤其是他们师公管博澹的别扭性子:“我爹每年送年礼都战战兢兢的,送礼搞得跟做贼似的,有一年跑快了还摔了一跤。”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厦十分惊讶:“我还以为京城中的老大人们都是高坐庙堂,不苟言笑……”原来都这么活泼的吗?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赶作业 十六岁高龄考生……


    赵厦经常觉得自己太爱笑, 不够严肃,一直努力纠正,可惜没什么效果。


    赵淩心说, 老大人们还在御书房把他轮流举高高玩儿呢。


    商量正事的时候肯定很严肃, 但也没真到随时随地不苟言笑的地步。


    他接着把太后的信往下看去, 后面是指责他不在京城, 今年过年没人帮忙打理庶务, 接着就给他布置了作业。


    出乎意料,作业并不算多。


    最后, 他深呼吸一口气,打开裴先生的信。


    嗯, 连个新年好,展信佳都没有, 上来就是布置的各种作业。


    匣子里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裴先生和其他几位先生出的作业题目。


    题目都这么多了, 他都想不出来毛笔得写秃多少枝。


    正当赵淩准备开始奋笔疾书的时候, 外面有喧闹声传来。


    他立刻放下习题,跳下炕就往外面冲出去。


    干什么不比做作业强啊,更何况是看热闹?


    赵辰赶紧追出去:“披件衣服!”


    外头卢姨娘和赵静赵学正站在一个小老头背后。


    小老头身边还有赵家原来的卢账房,全都一脸讨好赔笑, 对着赵田氏点头哈腰。


    赵田氏让人守着大门, 不让人进,倒也没关上门。


    她的目光落在赵静赵学身上,脸上笑意盈盈, 像是面对普通过来拜年的客人一般:“这大过年的,客人们大老远的过来不容易。”


    卢姨娘直接拉着两个儿子直接跪倒在地,给赵田氏磕头:“姐……夫人, 妾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静儿和学儿到底是赵家子,是您的儿子,往后还得请您严加管教。妾见识浅薄,实在无法教导。”


    不过两三天时间,赵静赵学明显瘦了一圈。


    他们的动作僵硬,却还是给赵田氏磕了个头:“请母亲教导。”


    赵田氏见赵厦跟在几个孩子后面出来,干脆把事情丢给儿子:“老大,过来。你说。”


    赵厦慢悠悠走过来,瞧着跪在地上的母子三人,突然笑了一声:“这么冷的天,跪着干嘛?快起来。”


    赵静赵学一听,立马就要站起来,被卢姨娘一拽,重新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地一声,两人疼得呲牙咧嘴。


    卢姨娘低声训斥:“还不跟你们大哥认错!”


    赵静赵学这几天算是尝尽了人情冷暖。


    他们平时住在卢家,卢家靠着赵家起家,自然把他们捧得高高的,一口一个表少爷 、小公子。


    可自从他们的两个堂兄弟回来,卢家的铺子没了,钱也没了。


    别说原本屋里各种精巧讲究的布置,就是距离学堂很近的大宅都在引了人来看,准备卖掉还钱。


    年前房子卖了出去,一家搬去了一座堪称简陋的小房子里,位置也不好,伺候的仆役基本都清退,吃饭都抠抠搜搜,更别说别的日常用度。


    原本对他们温和慈祥的长辈,也都变了脸色,尤其当他们被赶出赵家村后,卢家人甚至在悄悄商量着把他们卖掉。


    他们想回到赵家大宅,门房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卢家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很煎熬了,卖掉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根本不敢想。


    想到那样的情景,他们把头贴到地上,伤心地哭了出来:“大哥,我们错了呜呜呜呜。”


    赵厦看着他们,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嘴角高高扬起:“过两天苦日子受不了了?你们回赵家,就只能住村里,日子还比不得你们娘舅家。”


    他可太清楚这两个弟弟的想法了,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不可能的,无非就是受不得苦日子。


    狗不嫌家贫,这两个小子还不如狗。


    再说,卢家就算退了“贼赃”,现在也还住在城里,一栋两进的宅院,比一般人家可要好不知道多少。


    这两个小子把以前不该他们享受的生活当成了理所当然,现在不过是让他们稍微认清一点现实,回到原本所在的位置上。


    赵静赵学一听,顿时愣住了,抬起一张被鼻涕眼泪糊满的脸。


    难道不是只要他们道个歉,就能回到从前的生活吗?


    卢姨娘赶紧说道:“我们错了!请大郎允我们母子回来!”


    赵静赵学一听,也跟着又认了一遍错。


    也对,怎么也好过被卖掉。


    赵爷爷和在家里摆龙门阵的族老们也走了出来。


    赵厦一看,“啧”了一声,遗憾今天没法把事情做绝了。


    他跟赵爷爷和几个族老一起商量了一下,最后把卢姨娘母子三人……嗯,留校察看。


    赵静赵学去跪祠堂,以后就住在赵家村,上族学。


    “族学一月考一次,连续三次考试不合格,就别上学了,趁早去学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


    赵厦其实并没有庶子一定要分出去单过的想法,但赵静赵学实在不像样,还是分出去,免得碍眼。


    族学早就放假了。


    这会儿祠堂里也没什么人。


    两个人跪在里面,又冷又怕,吃年夜饭的时候瑟缩地像两只小老鼠。


    其实在祠堂没跪多久,今天到底是年三十,只是走个过场让他们知道犯了错是要受到惩罚的。


    赵复看得心疼,很想把两个小儿子抱过来好好安慰,可惜形势比人强,完全不敢做多余的动作。


    卢姨娘把头埋得低低的,一点小动作都不敢搞。


    她是真的害怕。


    要是她被赶回了娘家,她的父兄是真的会把她卖掉的。


    她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好去处?


    大年夜要守岁。


    赵淩荒废了几天,把刻意遗忘的作业拿出来。


    赵静赵学吃过饭后,身边又没有大人在,关键大哥赵厦去族老家了,他们活泛了一点,凑到赵淩身边,伸手就想扯他的纸:“你做什么呢?”


    “就是,大过年的,做什么样子?”


    赵淩二话不说,给了兄弟俩一人一脚,把他们踹到一边,马鞭一甩:“大过年的,别逼我抽你们。”


    他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愉快生活,赶作业争分夺秒,谁敢搞他作业,直接弄死!


    赵淩眼神狠厉,赵静赵学表示敬畏,嘀嘀咕咕退到一边:“切,搞得跟真的一样。”


    “就是,书都不知道有没有背出来,就会做给长辈们看。”


    赵游在边上嗤笑:“你们自己学什么都不会,就别说别人了。”


    他比赵淩还大三岁,赵淩的作业完全看不懂。


    他这会儿在炕上摆了一张小桌子,奋笔疾书抄写赵淩的作业题。


    他希望自己能够有用到这些作业的一天,现在是看着赵淩的答案,都觉得不太看得明白。


    嗯,他抄作业还没赵淩写作业快。


    赵辰本来有自己的功课,但他也拿着赵淩的作业看一看,不写出来,放脑子里想破题思路,手上毛衣针打得飞快。


    “咦?小四,你先生让你什么时候交?”有必要这么赶吗?


    赵淩头也不抬:“没说。不过要是不赶快写完,下一波的作业就会寄过来,到时候作业会越来越多。”就像源源不断涌入后院的僵尸。


    太后娘娘和几位先生是真的打手板,超痛的。


    赵辰是会把作业安排到每天,然后每天定时定量写完的人,不理解赵淩这种想要一个晚上创造一个奇迹的人:“你平时在家也没那么多作业。”


    “那不是爹盯着?”臭老爹已经从他那儿扒拉走起码五根马鞭了,恨不得天天把他撵上屋顶。


    写作业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没人盯着,他哪儿来的动力?


    几个姑娘跟着赵婉瑜和赵婉雅两个姐姐在学着算账,手上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


    小小的赵婉蝶倚在赵辰身边,怀里抱着大胖,看向赵辰面前的习题册:“哥哥,这个字怎么念?”


    “哥哥,这句话什么意思?”


    赵辰听得心都化了,耐心地给她讲解。


    小朋友听不明白,就耐心地从头到尾,用浅显的语言,加入许多比喻来讲解。


    明明是枯燥严肃的策论题目,被赵辰讲得跟说故事似的。


    不仅赵婉蝶听得认真,其他人也都跟着听了进去。


    赵静赵学更像是头一天上课一样,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辰哥这么说就听明白了。”


    “先生非得之乎者也的,根本听不明白。”


    谁正经上课会天天讲小故事?


    家长交了束脩,是想着儿子科举当官去的,搁这儿天天讲小故事,家长头一个不答应。


    赵辰讲故事确实有一套,虽然是即兴发挥,一个个寓言小故事都讲得非常吸引人,把孩子们都搞得一惊一乍的。


    赵淩没人打扰,只需要制服两只捣乱的猫,就能专心做作业。


    等赵厦溜达完一圈回来,就看到赵辰身边围了一堆人。


    赵淩搬了一张桌子放到地上,坐在椅子上奋笔疾书,桌子左右两边各趴了一只滚地锦,时不时要挠一挠毛笔。


    赵厦凑过去看赵淩做作业:“瞧瞧你做的什么功课。”


    赵淩的作业本是他亲眼看着从驿站取回来的,当时赵淩没怎么看,只把温度计拿出来玩耍。


    赵淩指了指赵游:“在游哥那儿。”


    赵厦摸了摸他的左手,确认是暖和的,才去看坐在炕上抄书的赵游。


    赵游大概是在炕上坐久了,两条腿一眨眼换一个姿势。


    赵厦就着赵游翻开的页面看,没一会儿也摆出笔墨来抄写。


    他写字的速度比赵游快,即便如此,一个晚上也没能抄完赵淩的所有作业。


    来福在边上仔细盯着,生怕缺了或者污了。


    赵淩一个晚上写了好几篇文章,右手写累了换左手,左手写累了换右手。


    别说是赵家孩子们了,就是赵家长辈们都过来看稀奇。


    子时,赵田氏过来叫人:“吃小汤圆了。你们是出来吃,还是在这屋里吃?”


    赵厦看着屋里全是笔墨纸砚和毛线、算盘,说道:“出去吃吧。”


    赵淩正好休息一会儿,往赵辰背上一跳:“大哥!”


    赵辰差点被他扑倒,幸亏面前是一堵墙,勉强把他背起来:“现在知道我是你大哥了?”


    臭弟弟重得跟石狮子似的。


    他想背小蝶妹妹。


    “你当然是我大哥!亲的!”累死了,完全不想走。


    赵辰想着臭弟弟的那一堆功课,还是忍了,反正这间炕屋就在厨房隔壁,距离餐厅就那么几步路。


    餐厅里,这次没有再分桌。


    一张张八仙桌前,赵复等人已经坐着开始吃了。


    小指头大小的实心小汤圆在酒酿中漂浮。


    小孩子们在赵厦的带领下,排队到厨房自己端碗,赵田氏和赵杨氏拿着勺子给他们盛。


    “娘,给我多点年糕。”


    “桂花蜜自己加。”


    “有没有芝麻汤圆?”


    “我要多一点枸杞。”


    “别!我不要枸杞!”


    “赵游!你一个人挖了半碗桂花蜜!齁不死你!”


    “娘,我要红糖,不要桂花蜜!”


    “红糖在那边。”


    “今年的桂花蜜怎么是金桂,去年的不是丹桂?”


    “味道又没区别?”


    “丹桂好看。”


    孩子多了,一下就吵闹起来。


    赵淩也在里面吵吵:“给我,我自己盛!”


    赵田氏拒绝:“不行,小孩子碰什么饭勺?”


    “这不是饭勺,这是汤勺。我要大碗!”


    赵辰跟在后面:“大伯娘,我也要大碗。”


    赵田氏还是断然拒绝:“先吃完了再来盛。甜的吃不了多少,想吃咸的,一会儿给你们炒年糕吃。”


    象州过年必吃年糕。


    年糕的制作非常耗费人力,需要把大米磨成粉后蒸熟,再把蒸熟的米糕进行反复捶打,最后定型成条状。


    刚制作好的年糕口感黏糯,纯纯的米香;放凉之后,就是坚硬的棒槌。


    很多人家都没这个力气去做,选择买。


    赵家村以前是村里统一号召请壮劳力一起制作,做完之后挨家挨户分一些。


    今年因为水磨坊的成功,赵婉瑜后续还在边上架了一座小水车。


    虽然增加了水流的高低落差,但是因为赵家村的小河水流量太小,能够带动的生产效率着实不高。


    但是这两样东西确实能够帮到忙,起码今年赵家村的年糕制作没那么费力,家家户户还都比往年更多了一些。


    赵淩看到好几个木盆里泡着年糕:“大伯娘,我要吃排骨年糕!”


    “好好好。”


    “娘,我也要吃炒年糕。肉吃多了,给我多放点菜。”


    “好~”


    大伯娘笑眯眯地都应下。


    赵复瞧着刚才说话的五女儿赵婉荷,轻轻哼了一声:“还肉吃多了,肉还能吃多了?”


    作为家中长子,他享受过家中最好的待遇,也经历过家中最拮据的时刻。


    赵家就一个小地主,要同时供三个儿子读书,连两个女儿都得送去教习娘子家读书,开销十分紧巴。


    赵家三个儿子一起读书的时候,正是赵复开始长身体的时候。


    赵家再怎么样,饭是能够吃饱的,但鸡鸭鱼肉就只能几天吃一次。


    其实在当地,这个条件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可赵复那时候肚子里没油水,一天恨不得吃五顿。


    他就是爱吃东西,在人体最需要食物的阶段落下的病根,到现在还在往里头填食物。


    他看向胃口最好的赵辰和赵淩,觉得突然顺眼起来,对两个小儿子说道:“看到没有?多吃才能有个好脑子。”


    兄弟俩以前对自己父亲的这种说法不以为然,现在却觉得是这个道理,加上他们这几天内心忧虑和切实的伙食下降,根本没怎么好好吃饭,一下还真就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卢姨娘看着皱眉,有心想劝,却不敢,跟在赵田氏身边打下手。


    赵爷爷和赵奶奶年纪大撑不住,已经去睡了。


    其他人全都在守夜。


    今天仆役们也尽量少干活,另外摆了桌子,也在喝酒玩乐。


    过年除了某个补寒假作业的倒霉蛋之外,剩下的人都很开心。


    倒霉蛋愤愤不平,积攒了无数信件,就等着化冻路通了之后给好友寄出去。


    赵家其他人还以为他写的全是功课呢,等赵厦和小曹氏回去府城的时候,见赵淩去驿站投递也没觉得异常。


    赵淩生无可恋地又取回一堆功课,送赵厦和小曹氏回家后,并没有在曹家暂住,而是住在客栈。


    他休息了一晚,把来福和梓萱留下,自己带着常威回家。


    赵辰见出去四个人,回来两个人,问:“怎么丢了两个?”


    赵淩对赵辰也没什么隐瞒的:“我让他们去买个贡院附近的小院子,回头我们考试的时候用得上。”


    赵辰对考个秀才有自信,但对考举人,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万一要考个几次呢?


    虽说他住客栈的钱掏得起,但住在客栈,怎么跟住在家里比?


    反正四弟掏钱,他这个纯占便宜的有什么好多嘴的?


    “你钱多哦?”前几年在家隔壁坊买了个小院子,这会儿又在象州府城打算买院子。


    象州经济发达,府城南来北往的客商一年四季不断,府城的房价比起京城来只是稍稍便宜点。


    贡院附近的院子尤为昂贵。


    赵淩眨眼:“对啊。”


    他把烧琉璃的技术改进,又把望远镜整出来之后,琉璃作坊里就有了他的半成利。


    听起来很少,实际他拿着已经有些烫手了。


    这可是全国独家!


    甚至是全球独家!


    他上次认识的那个叫雷奥那多的西方贵族,会出很多金子来换他的一套琉璃茶具,价格足够他在府城买个大宅子了,只是没必要。


    他就是买个方便自己考试的小院子,又不打算久住。


    等考完了,卖掉也不亏。


    再说赵家许多读书人,将来谁到府城考试都方便。不说赵家族人,他们家还有赵缙和赵茂呢。


    退一步,给赵厦和小曹氏暂住也不算浪费。


    他们住着,还省了他再专门请人看房子。


    其实除了这个半成琉璃作坊的分红外,太后和皇后娘娘都给他攒了一些私房。


    他跟皇后娘娘不熟,不过他姑外祖母对他说话就很直接:“这些我都帮你存着,等你分家单过之后再给你。”反正每年过年的时候,他都会收到一笔算是分红的钱。


    皇帝那儿据说也给他存了些,只不过更像画大饼。


    他现在巨有钱!


    就是学区房是真的贵!


    死贵死贵!


    他有钱也花得手抖。


    来福买房子已经驾轻就熟,往来也就半个月时间,买下了和曹家同一个坊内的一处院子:“地方比曹家的要大,一排五间屋子,前后院。我让人把他们搭的那些棚子拆了,再搭两个杂物房和马厩,到时候停放车马。前院建个门房,后院盖两间下房。”


    他们家没那么多人,不需要把地方弄得那么逼仄。


    光线那么暗,看书都要坏眼睛。


    赵淩看着来福摊开来的一堆房契和上面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图纸:“花了多少钱?”


    来福说道:“房子六百两,收拾出来还得两百。”


    “嗯。”赵淩表示还能接受,到底比京城的房价还是要便宜的,便宜一点也是便宜。


    过完年之后,时间仿佛一下就踩了油门,唰一下就到了二月县试的时间。


    赵淩、赵辰去参加县试,赵家其他还没考过的孩子也闹着要去凑热闹。


    赵家不差这点钱,就给赵游和田家的三个表兄弟一并报名参加。


    到了贡院门口,他们发现来参加县试的小朋友不算少。


    赵淩这个十岁的在里面一点都不显眼。


    他长得还高,最小的一个瞧着只到他肩膀。


    他两眼放光地看着小孩儿,跟赵辰小声蛐蛐:“哥,你看。那小孩哥有五岁了没?已经能下场考试了,一定是大佬!”


    赵辰看过去,也是满脸敬畏之色,环绕着周围一圈的小朋友,感觉自己已经十六岁高龄,显得格格不入:“我是不是太菜了?到现在才来参加县试?”


    赵淩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你本来就菜,第一天知道?”


    “去你的!”赵辰反手就要揍赵淩,被赵淩躲开。


    在前面检查的考官看到,板着脸训斥:“肃静!”


    赵辰赵淩顿时老实了。


    前面那小孩哥倒是回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向赵淩:“我叫戴凤,今年八岁了!”才不是五岁。


    他最讨厌被人叫小孩儿了,但是这个人叫他哥。


    又是小孩又是哥,让他有些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高兴。


    赵淩笑嘻嘻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赵淩,今年十岁。这是我大哥赵辰,今年十六岁。”


    赵辰对戴凤笑笑,下意识从考篮里拿出一块糖递过去,刚伸出去又觉得不妥:“等考完了,再请戴兄弟一叙。”


    古往今来,多少人自己不行就暗搓搓搞事情的,在别人的食物和饮水中下药更是屡见不鲜。


    戴凤确实没接陌生人的糖,对赵辰称呼自己为戴兄弟很高兴:“好,一言为定!”


    赵辰和赵淩都见他一个小大人的模样觉得很喜欢。


    “你看看人家小孩儿,再看看你?多学学。”


    赵淩斜眼看他:“你怎么不看看人家哥哥,再看看你自己?”


    赵辰瞧他这模样就来气,刚想伸手教训,就听见前面学官催促:“就你们两个!快点过来检查!别人都安安静静,就你们话多!”


    见过考试不紧张的,没见过这么不紧张的,瞧着是生面孔,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小学毕业 钓鱼佬


    县试直接在县里面考, 连着考五天,每天早上进贡院,晚上放出来。


    泸阳县人口不多, 学子的数量也不多, 今年参加县试的就……几百来号人。


    赵淩感觉每天的时间都花在排队和检查上了。


    五天考完, 放榜还要过三天。


    赵家人全跟第一次陪着赵骅考试一样, 这几天全都待在县城里。


    考试成绩还没出来, 就可以从众人的表情上看出端倪。


    赵游第一天考完出来就已经心无杂念,显然已经凉凉。


    赵辰赵淩两兄弟还有闲心打架。


    田学义、田学礼、田学智三兄弟住在田家, 也就是考完了,赵复和赵继才过去看看。


    这会儿老兄弟俩刚迈进门, 赵田氏和赵杨氏就赶紧过来,问:“考得怎么样?”


    赵复和赵继都摇摇头:“还睡着没起呢。回头再说吧。”


    赵杨氏拍了赵继的胳膊一下, 没好气道:“没起就没起,摇头做什么?”她还以为考得不好呢。


    赵田氏也松了一口气:“家里几个也都还没起呢, 我就说去早了, 晚点再去问问。”


    常娘子端了刚做好的点心过来,笑道:“四郎早就起来了,让常威和抹布它们跟着钓鱼去了。”


    赵田氏听着她这么说就笑:“抹布它们跟着有什么用?”


    “还真别说,抹布出去, 从来不会走错门。”赵淩出去就不一定了。


    赵复和赵继的中老年钓鱼之魂熊熊燃烧:“淩儿去哪儿钓?我们去看着他。”


    常娘子说道:“倒是不清楚, 应该不远。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河流湖泊,很容易找到钓鱼的地方。


    常娘子说的一点没错,他们刚吃完点心, 赵辰和赵游还没起床呢,赵淩就拉着鱼回来了。


    没错,是拉回来的。


    鱼之大, 一车拉不下。


    大青鱼被草绳扎在独轮车上,头和尾巴还往下垂。


    三只油光水滑的大猫稳稳当当地趴在鱼边上。


    常威想推车,赵淩还不让,非得自己推着走,走一段总要拐个莫名其妙的弯,引来诸多乡邻围观。


    赵家人是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才出来的。


    赵家人说:“嚯!这么大的鱼!”


    乡邻们说:“嚯!这么大的狸奴!”


    “比淩儿个头都大了!”


    “真是淩儿钓起来的?不是大胖抓的?”


    赵淩把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基本操作。”大胖只会吃鱼,哪里会抓鱼?


    一群男女老少围着,把赵淩夸了一遍又一遍。


    常威手上提着个木桶,里头的鱼也活蹦乱跳,拍打出响亮的水花声。


    人群围着好一会儿才散去。


    赵淩一蹦三跳,带着满身鱼腥味,把刚迷迷瞪瞪坐起来的赵辰拽下床,炫耀:“看!我钓的鱼!”


    赵辰就穿着一件睡觉时候的里衣,被一路扯到厨房,冻得人都快傻了,偏偏挣脱不开石狮子的蛮力:“撒手!我要回去穿衣服!”


    来俊追在后面跑,都来不及拿大氅,直接一条被子披在赵辰背上:“大郎,快裹上!”


    赵辰赶紧扯住被子,把自己裹紧,才缩着脖子看刚从独轮车上卸下来的鱼:“你钓鱼不叫我!”


    “叫了,你睡得跟死猪一样。”


    “去你的!这鱼怎么吃?叫姑姑他们过来一起吃吧?”


    “好!做鱼头锅吃,再买一头羊。”


    赵辰看赵淩又要蹦跶着走开,赶紧说道:“你快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又嘱咐厨房的人,“把鱼看看好,抹布它们会偷鱼。”


    他话刚落,就见大胖从木桶里叼了一条鲫鱼就跑。


    “大胖!”


    大胖停下来扭头看他,想了想,走过来低头把鱼放在他面前,然后回过头又去扒拉了一条鱼,叼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辰:“……”


    这是担心他饿死,分给了他一条猎物吗?


    真是谢谢啊……


    鱼头锅很好吃。


    一群考生和一群比考生更加紧张的家长们,围坐在一起大吃一顿后,精气神全都回来了。


    田德耀笑道:“行了行了,过几天等放榜就行。这几天都在家好好休息。”


    他定下了基调,其他人也都不好多说什么。


    饭后,一起参加考试的几个人围坐在炕上闲聊。


    没聊考试内容,而是聊几个年龄很小的考生。


    “戴凤我知道的,他爹听说是在胶州当官的,这次专门回老家参加考试。”


    赵辰顿时就摇头:“孩子那么小一点儿,他们家里人也放心他出远门,真是心大。回头赵缙要回来考试,我估计还得一起回来陪着。”


    赵淩把小花捞过来放在自己肚皮上,奇怪地看他:“你跟着有什么用?你回来考试,还得我跟着。”


    田家兄弟和赵家兄弟全都看着他。


    话说反了吧?


    赵辰对其他兄弟摊摊手:“看吧。一天天的就把自己当老大,我这个大哥在家一点威严都没有。”


    休息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时间。


    赵淩不想去人挤人,一手拿着钓鱼竿,一手提着桶,跟其他人说道:“我在家看书做作业,你们去吧。”


    不趁着学生开学去游乐园,还等什么时候?


    象州渔业资源丰富,同种的鱼都比神都那边大,钓点争抢激烈。


    这会儿城里人都去看放榜了,他去钓鱼,肯定没人。


    钓点随便选,一次摆上十根钓鱼竿!


    赵辰看得想翻白眼:“谢谢你还愿意费心编个谎话。”


    说谎也真诚一点好嘛!


    可惜赵淩这个时候不去不行,唐举人直接上门,利用先生的血脉压制,提溜着所有学生一起去看放榜。


    一群人很快就坐到了贡院对面的茶楼二楼包厢里,除了赵家和田家人之外,还有唐举人乙班的学生。


    考试的时候需要五人结保,就是五个人相互证明对方的身份。


    像唐举人这样开私塾的先生们,起码表面上关系都不错,方便学生们参加考试的时候相互结保。


    往远了说,将来学生们入朝为官,也是同乡,情分和别人不一样,是一条重要的人脉。


    唐举人这样虽然不在朝为官,也没认识多少官场朋友,但在泸阳县教书多年,本地和府城的资源都不缺,对这一届参加县试的学生的情况多少都有些了解,跟学生们讲几个值得注意的竞争对手的情况。


    赵淩兴致不高:“我上次发现了一个很好的钓点,今天肯定没人,要是去的话,一定能够钓到大鱼。”


    能考中就好了,第几名有什么重要的?


    赵辰丢给他一本作业本:“常威,你给他磨墨。”逼逼赖赖的,“不想看,就待这儿写作业,别到时候又点灯熬蜡。”


    赵淩一看就眉头紧皱:“你偷拿我作业!”


    “偷拿什么?我光明正大拿的。快做!”裴先生他们布置的作业相当有水平,他多看看可以增长见识。


    唐举人他们也好奇地拿过赵淩的作业看起来,还没看清楚上面的具体内容,就觉得字写得是真漂亮,等看清楚后,连唐举人都正襟危坐起来。


    赵淩的作业基本都是策论。


    题目都是目前朝廷上遇到的各种问题,从大政方针,到某地的具体事件,内容涵盖范围极广。


    这哪里是什么作业本,分明就是一次朝会。


    读书科考,不就是为了当官?


    一群人下意识摆出严肃的表情,讨论起各种议题。


    只是他们远在象州,对别处的事情缺乏了解,作业题上会给出一些简略的背景介绍,但也就是寥寥几句前因后果,或者是一些具体的数据。


    这些作业不能说和科考没关系,但也不能说特别有关系。


    科举虽然有策论题,但这种级别的策论,起码得到会试的时候才能见到,也只是一道题目。


    当然,针砭时弊高谈阔论不用学历。


    他们几个人坐在包厢越聊越上头,想问问赵淩的意见,却见他低头奋笔疾书,几乎没花太多思考的时间。


    唐举人问赵辰:“赵四郎的先生都教的这些?不教四书五经吗?”


    这些不都应该是入朝为官之后,才慢慢接触的事情吗?


    赵辰回答得很简短: “教的。”学完了才更多接触现在这种类型的作业。反正平时师长们都会逮着考校,题目只会比科考题更加刁钻,绝对不会更简单。


    要是连基础都掌握不牢,赵淩哪能被破格任命为太子伴读?


    真当太后、皇帝和太子都是傻的?


    赵淩没点真本事,哪怕可以继续在文华殿读书,太子伴读这个身份是绝对不会有的。


    再说,他要是连这些基础都掌握不牢,谁会放他一会儿战马一会儿琉璃的?


    他还有空去钓鱼,到处送人咸鱼。


    对于赵辰来说有些困难需要刻苦学习的课业,对赵淩来说确实只是基础。


    赵淩平时接触得到的群体,绝大部分都是全大虞最会读书的一群人。


    师长们平时考校的时候态度随意又严厉,给了赵淩很大的错觉。


    到现在,赵淩还觉得县试就是小学毕业考试,是个人都能考得过,有什么好激动的?


    写完一道题目之后,他放下笔,甩甩手腕,还在嘀嘀咕咕:“我今天错过了好多大鱼。现在天气开始转暖了,口多。我想再钓两条大青鱼。常妈妈说给我炸熏鱼吃。”


    赵辰给他把笔蘸好墨,塞到他左手:“做你的作业去。”


    “啧。”


    过了一会儿,有差役出来张贴榜单。


    人群一下就沸腾起来。


    赵淩立刻丢下笔,站在茶馆二楼,下意识想把望远镜掏出来去看,一摸空荡荡的怀里,才意识到自己把东西寄回家里给皇帝了。


    啥臭皇帝,拿了他的简装版,也不知道寄个精装版回来。


    其实现在榜单面前人头攒动,拿着望远镜也看不到榜单。


    赵淩趴在二楼栏杆上看了一会儿,就重新走了回来:“考试的时候都没这么多人。”


    赵辰本来很想下楼去看,看着这样的情景,也打了退堂鼓:“我去叫来俊他们回来,咱们晚点去看也一样。”


    他话是这么说,脖子伸得长长的,显然很想知道自己的成绩。


    赵淩就泼他冷水:“反正你肯定考得上,也肯定考不到第一名,有啥好看的?”肯定考不过他。


    赵辰大怒,顾不上在外面,随手抄起……桌椅板凳抄不动,杯盘碗盏砸碎了容易误伤,只能撸起袖子撵着赵淩跑。


    包厢里人太多,赵淩没地方躲,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揍自己大哥,干脆翻身上了屋顶,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平时没少干。


    “你下来!”在家里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嫌丢人!


    赵淩挑衅:“你上来啊!”


    赵辰气得宛如赵骅附体,可恨他手上连一条马鞭都没有:“你等着!我回去告诉娘!”


    “你那么大个人了,还当告状精!告诉娘,娘也不会帮你。”他新年给赵王氏寄了一大捧棒棒糖,哪个小姑娘不迷糊?


    赵王氏虽然不是小姑娘,但人人内心都住着一个小姑娘。


    他大哥还给自己勾粉红耳套呢。


    兄弟俩正吵吵着,报喜的差役跑了进来。


    田学义、田学智考上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过来报喜,赵辰考了个第二。


    赵辰嘴角抽搐地让来俊给了赏钱,冲着楼顶的屋脊兽喊:“快下来!你第一!”臭弟弟肯定考得比他好。


    “我不!你骗我!”


    田学义也探出栏杆去喊人:“淩儿,下来,刚才你哥考了第二,你肯定是第一,快下来!报喜的人马上就来了!”


    赵淩很久没上屋顶了,蹲在屋顶上俯瞰整个泸阳县城,对田学义喊:“义表哥,你家茶楼的屋顶破了两片瓦,你让人拿新瓦上来,我给你换了。”


    这座开在贡院前面的茶楼就是田家的,每年趁着放榜的这一波,就能赚许多钱,平时还是县城里文人聚会的必选地之一,生意极好。


    田学义一听,下意识就想去叫掌柜拿新瓦片来,突然看到楼下跑来报喜的差役,马上回神:“快下来!”


    他们这般样子,周围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加上县试报喜已经接近尾声,人群的注意力逐渐分散,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纷纷仰头看向屋顶。


    茶楼两层楼高,屋顶更高。


    十岁的小孩儿蹲在那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屋顶上有个人,只以为是个大号的屋脊兽。


    报喜的差役一边嚷嚷着:“赵淩!县试第一名!”一边蹬蹬蹬跑上楼,没成想所有人都看向屋顶,下意识也跟着探出头去,勉强看到有个小孩儿趴屋顶上,看得后背一阵冷汗,“小孩儿,快下来!”


    这小孩儿是怎么上的屋顶?


    怎么家长也不管管?


    屋顶是能随便上的吗?多危险啊!


    赵淩突然注意到许多人都对他看着,老脸一红,轻飘飘地翻身进了二楼窗户,被早就等在下面的差役一把接住,抬手就打了一下屁股。


    “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许上屋顶了!”说完,差役还轻轻拉着赵淩的胳膊,显然是生怕他再继续上屋顶,对着周围询问,“赵淩赵公子是不是在这儿?”


    一群人脸色古怪地看着他。


    差役觉得奇怪,感觉自己的手被扯了扯,低头看去,是被他拉住的小孩儿。


    小孩儿看着他,指指自己:“在。”


    “我知道你在。”这小孩儿胆子也太大了,可得好好看住,刚才那一下显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你爹娘呢?一会儿我可得好好跟他们说说,怎么可以让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最怕的就是这种有点本事的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错眼没看住,都不知道能捅出多大的娄子来。


    打赏的荷包放在来福来俊身上,不过这会儿来福来俊还没从人群里挤出来。


    赵辰身上也放了几个。


    刚才赵辰的赏钱都是自己掏的。


    赵辰可以看赵淩的笑话,但不好看别人的笑话,赶紧上前递出打赏的荷包,解释:“你抓的这家伙……这位,就是赵淩。”


    差役下意识接过荷包,捏了捏,揣进怀里,动作行云流水,一点都不耽误他和赵淩四目相对:“赵淩?”


    “嗯。”


    “县试第一名?”


    “嗯!嗯?”赵淩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我第一?”


    他这水平还能考第一?


    哦,也对。


    考小学试卷,满分很正常。


    差役也是满脸不可思议:“我刚才打……咳。恭喜赵公子!赵公子真是少年英才!”


    来福和来俊这时候也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挤过人群,赶紧给报喜的差役塞了两个荷包。


    差役的手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把荷包收下。


    他一个报喜讨红封的,见到县案首,先打了一下县案首的屁股……?


    赵淩倒是不介意,见气氛到这儿了,就报销了茶楼里人的消费,又让人买了米面粮油,送去慈幼院。


    赵辰考了个第二,完全不觉得高兴,见赵淩回了家又提溜着钓鱼竿和水桶,骑着驴子跑了,训斥的话到了嘴边,一个字都没吐出来,把自己气得胸闷,还得赶紧叫人:“常威!去跟着四郎!”


    “是!”常威赶紧牵了另外一头驴子,骑着追了上去。


    赵爷爷赵奶奶听见两个孙子两个外孙考过了县试,开心地话都要说不出来。


    赵田氏倒还算淡定:“早上就让人去采买东西,辰儿快和你大伯一起去请唐举人和他家人过来一起用一顿家常便饭。”


    县试只是第一场考试,严格来说还不算科举。


    县试、府试、院试全都通过之后,学子才算是拥有了参加科举的入场券。


    再过两个月,他们还得参加府试。


    府试根据各地条件不同,有些在府城考,有些在县城考。


    象州是在县城考,不过考题是统一由当地知府命题。


    县试过了之后,学子们身份上并没有什么改变,这时候不能隆重地举行谢师宴,但谢还是要谢的,于是赵田氏只说是家常便饭。


    唐举人欣然答应。


    赵辰、赵淩只是在他这儿借读,算不得他的学生,但与有荣焉。


    赵淩没抢到钓点,很快就回来了,看着家里还特意请了酒楼的厨子上门来做宴席,抱着三只猫坐在角落,看着厨房忙忙碌碌,很不理解。


    不就是小学毕业考试通过,有必要这么隆重?


    赵杨氏快步过来,大声问:“有没有看到淩儿?”


    一名丫鬟指了指:“在那儿呢。”


    赵杨氏一看,赶紧过来,伸手就把他拉起来:“快来,你先生一家都来了,你还在这儿蹲着干嘛?”


    赵淩努力把三只猫一起抱起来:“厨房里烧得太香了,我担心抹布它们去偷吃。”


    赵杨氏分不清哪只是抹布,哪只是小花,现在看爬赵淩头顶上的那只一定是抹布……不是,她不是来辨认狸奴的。


    她把小花抱在怀里:“走了,快去跟唐举人说说话。再过两月就要府试了,你快去跟唐举人讨教一下经验,别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赵淩考过一场之后,觉得已经摸到了一点底,感觉府试的难度可能就是中考。


    府试结束,相当于完成九年教育,得到一个童生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初中毕业证书。


    院试差不多就是高中毕业水平,通过考试的童生就是秀才。


    有了秀才身份就是有了功名,可以享受各种优待和特权。


    譬如见官不跪,一定数额的田地免税,免除徭役,都非常实用。


    赵淩觉得自己理解得很对,等宴会过后,就问赵辰:“我们是等乡试过了再回家吗?”


    院试过后就是乡试,乡试考过之后就是举人。


    举人已经能补选当官了,虽然官职低没前途,但可以到县学当个教谕之类,过上小县城公务员的躺平生活。


    院试、乡试都是在府城考。


    剩下的会试和殿试自然是在京城。


    赵淩的意思就是回老家太远了,考都考了,一次考完得了。


    赵辰刷新了对弟弟无知的认识:“四月考完府试,八月去府城考院试。明年八月才能考乡试。你是打算在府城住一年?还是在老家这儿住一年?要是在老家这儿的话,还跟着唐举人读书?”他感觉唐举人的水平差了点。


    要是去府城的话,去府学读书应该也不算难。


    赵淩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考试时间,毕竟在文华殿里读书的,基本都不用参加科考。


    需要参加科考的几个,年纪比他大很多,都不会跟他讲这些。


    毕竟太子伴读中,只有他可能考不上,其他人只担心名次不好看,可能会拿不到一甲丢脸。


    他有点想家,但想想京城中的氛围,觉得还是待在老家舒坦一点。


    读书什么的,他倒是不在意,像现在这样接受函授教育也挺好的,还没那么多人考考他,老家的水里鱼又大又多。


    不是,他不是想留在老家钓鱼。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晴天霹雳 没有糯叽叽


    府试在即, 赵辰赵淩读书还是很用功的。


    他们热情邀请了八岁的戴凤一起读书玩耍。


    戴凤从小就居住在胶州。


    和赵家是本乡本土的泸阳人不一样,戴家是从戴凤祖父那一辈迁过来,虽说戴凤籍贯在这儿, 但本地并没有多少亲友。


    戴凤年纪小, 跟一群文人出去也玩不到一起, 连泸阳话都不会说, 难得有赵淩这样的朋友, 非常高兴。


    他这次考了个第四,在他前面的第三是个二十多岁的, 在本地学生圈子里小有才名的“才子”。


    休沐日,田学仁作为老大, 带着孩子们出门玩耍,听他们提起那个第三, 并不在意:“他跟你们不一样,不用在意。”


    泸阳县的读书人不多, 第三的这位叫朱承望的学子跟他年岁差不多, 他有过接触。


    赵淩给三只猫面前架好钓鱼竿,好奇转头过来问:“怎么不一样?”


    田学仁本人对朱承望没什么意见,但:“朱承望这个人怎么说呢?哪里都差了一点。”


    比起钓鱼,戴凤更喜欢放风筝, 摆弄着自己的纸鸢, 听到田学仁八卦,也凑了过来,大眼睛看着田学仁。


    田学仁只能继续说道:“家世差了点, 先生差了点,资质也差了点。”他笑着摸了摸戴凤的脑袋,“没有说他比你聪明的意思。”


    八岁的第四名, 和二十五岁的第三名,谁跟聪明,不言而喻。


    “嗯。”戴凤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田学仁继续说道:“他们家不算穷,但要供他读书比较辛苦,请的先生也普通,一直是一个老童生在教。”


    虽说会读书的人,不一定会教书,譬如赵骅,教孩子方面简直了;但先生的认知和眼界,也局限了学生的水平。


    尤其是在现在这样一个信息极度闭塞的年代,朱承望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改换门庭基本不太可能。


    别说是朱承望,就说唐举人,也是通过赵淩的作业本,才能了解最新的国家局势。


    而这些对赵淩来说,真的就是普通作业,是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耳濡目染的东西。


    朱承望的资质绝对不能说差,但也绝对算不上特别好。


    资质特别好的,得是赵骅这样的。


    赵骅当年读书的条件和朱承望差不多。


    赵家确实比朱家有钱一点,但赵家读书的人多,而且前面两个哥哥已经耗费了太多资源,还没学出什么名堂。


    到赵骅这里,要是不够优秀,可能连参加县试的机会都不一定有,但他靠着自己的天赋,愣是能从泸阳县一路考到京城。


    对朱承望来说,三十岁以前能够考上一个秀才,就算是极大的成功。


    但是对赵辰、赵淩和戴凤来说,考秀才不过是他们必经之路上无足轻重的一环。


    所以,田学仁让他们不要在意朱承望。


    戴家的仆役们听着田学仁的话,也觉得有道理。


    他们自己是觉得自家小少爷天资聪颖,天上有地下无,百年难得一见,这次回老家考试小三元是稳的,没想到第一场县试不仅没拿到第一,连前三都没有,第一名还是一个年纪和戴凤差不多的小孩儿。


    看到成绩的当时,戴凤的心态其实还好,但他们的心态完全崩了。


    今天戴凤应邀出来玩耍,他们这些仆役还心存戒备,觉得赵家人不怀好意,看出他们家小少爷是个有力的竞争者,想要通过下作手段来清除,没想到人家压根没……不不不,不能掉以轻心!


    瞧瞧,他家小少爷摸上了人家狸奴!


    三只狸奴那么大个儿,他们就没见过那么大的狸奴,一定是成了精的,要诱惑他们家小少爷撸猫丧志!


    戴家没狸奴,对抹布、小花和大胖还存在一点敬畏之心,只敢小心翼翼摸一摸。


    大胖专心致志盯着钓鱼竿,对落在自己身上的小爪子完全不搭理。


    戴凤见大胖没攻击他,顿时眼睛一亮,小声惊呼:“它让摸!”


    “嗯,大胖脾气好。”赵淩骄傲,“我家里还有两只,一只金丝虎叫小胖,一只乌云盖雪叫半蝉。”


    戴凤羡慕极了:“你有五只狸奴!”


    赵淩更加骄傲:“对!你什么时候来京城,到我家来。”


    戴凤痛快答应:“好!下次我爹去京城述职,我跟他一起去。你家在哪儿?”


    赵淩说道:“我家在广庆坊,你到了坊内报我的名字,一打听就知道了。”


    跟着去过几次京城的戴家仆役不知道广庆坊具体在哪里,但肯定不是自己熟知的达官显贵居住的几个坊,大概判断赵家应该就是在京城当个小官。


    不过再怎么小官,也是个京官。


    要是人家真没什么坏心眼,那搞好关系肯定错不了。


    “好!”


    戴凤很愉快地玩了一天,接着就去府城读书了。


    戴家嫌泸阳县的教育资源太差,给戴凤请的先生在府城。


    赵辰、赵淩则继续在唐举人那儿参加考前培训班。


    一晃眼到了四月份,他们又一窝蜂去参加了府试。


    府试考三天,期间不能出考场。


    常娘子给他们开了个厨艺突击班,起码教会他们怎么生火烧水,把饭煮熟。


    吃的东西准备的都很简单,藕粉、芝麻糊、菜干,大米和切成薄片的咸肉、咸鱼和香肠,另外就是鸡蛋和咸鸭蛋。


    别人还有咸菜,赵淩因为嫌弃咸菜就没有。


    “淩儿你吃鱼小心些骨头。”


    “知道。”


    本地考生们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也就是精致一点粗糙一点的区别。


    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加上只是考三天,需要带的食物不多。


    这时候进去脱衣服检查,只要身体不是太弱,都不会感冒。


    不像二月份县试的时候,当时好几个考生都感冒了,有些五场都没考完,有些勉强坚持考完就进了医馆。


    府试的人数一点都不比县试少,除了泸阳县的人,还有附近几个没条件在本县考试的附近几个县的学子。


    年龄层明显更大了一些。


    赵淩感觉自己周围的视线明显受阻,进了考棚之后一下就感觉明亮了很多。


    但他的好心情也就维持了不到半天。


    几百号人吃喝拉撒在一个空间里整整三天。


    茅厕的味道,只是单纯的臭;学子们准备的各种食物的味道交织其中;另外有讲究的学子准备了熏香,每个人的熏香的味道不同,让气味呈现一种具有层次感的……臭。


    三天下来,别说是本就文弱的书生,就是赵淩这种热衷体育课的石狮子都有些头晕眼花。


    出考场的时候,他手上扶着赵辰,背上背着戴凤。


    田学智也是靠在田学义的身上,只是见赵淩这样,赶紧站直了,要把戴凤接过来:“怎么了这是?”


    戴凤的眼睛里有些泪水:“没事,饿的。”


    气味实在太感人,他忍着没怎么吃东西,硬生生把自己饿软了。


    等到了时间,贡院开门。


    外面等的人比里面考试的学子还多,全都着急忙慌的先把人接回家再说。


    大夫在这个时候是最抢手的。


    田家已经请好了大夫,家里四位考生,连带着戴凤一起被送到了田家。


    田家距离贡院就几步路。


    一群人这个门出,那个门进,一眨眼就到了。


    五个人一起被大夫号了脉,身体都没什么问题,被提溜去洗澡,换了衣服,出来吃饭,再喝上一碗安神养生的药,又被塞进被子里,全都立马躺平。


    戴家的仆役们十分感激:“多谢田夫人,要不是您,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完全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些仆役们被安排照顾戴凤,各方面都值得信赖。


    但要说他们多有照顾小孩子参加科考的经验?


    那没有。


    戴凤天资聪颖,身体也算不错。


    上头的两个哥哥年岁相差不大,还没参加科考。


    戴凤算是戴家这一辈第一个参加考试的。


    这些仆役中,也有老仆曾经参与过戴家老爷当年的科考,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一来记不清楚,二来像在这种时候想要请个大夫这样的事情,还真不是他们这种人生地不熟的能搞定的。


    这种事情都不是多付钱的事情,得攀关系。


    再加上田家的地理位置,几乎就在贡院边上。


    他们戴家在泸阳县倒是有老宅,只是已经破败得没法住。


    他们回来之前还想着要修葺一下老宅,等实际看到的时候,还是决定直接住客栈。


    赵金娘的这番安排,哪里是在客栈能够享受到的?


    戴家仆役们着实感激。


    他们处理起来,绝对没赵金娘这么干脆利索。


    五名考生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第二天又被大夫把脉,开了一副药,再休息了一天,才算好。


    赵淩到底是石狮子,一大早就背着猫出门钓鱼。


    赵婉荷给他缝了个小(?)猫背包,挤一挤可以装两只猫,不过大胖和小花都不想出门,只有抹布日常黏糊赵淩。


    赵辰他们一觉睡到中午醒来,赵淩已经背着抹布回来了。


    赵辰下意识去看他身后,问:“你鱼呢?”


    赵淩兴致不高:“没。”


    赵辰意外:“你也有钓不到鱼的时候?没抢到钓点?”


    “嗯……出门晚了。近一点的好位置都没了。”赵淩有些郁闷。


    常威跟在他后面进来,肩上扛着一个袋子:“大郎起了?”


    赵辰“嗯”了一声:“买的什么?”


    常威把肩上的袋子放地上,说道:“糯米。粮店的糯米就剩下这些了。”


    赵辰知道糯米产量低,但没想到才四月份呢,粮店的糯米已经卖光了?“他们什么时候进新货?”


    常威见拉下脸来的赵辰,再看依旧脸色难看的赵淩,控制住自己向上扬的嘴角:“得等今年新糯米下来了才有。”


    至于为什么没有,赵辰倒是想到一点原因,等常威走后,他拉着赵淩小声问:“打仗了?”


    赵淩含糊地说道:“也不一定,就是修墙。”


    现在最厉害的粘合剂就是糯米砂浆。


    糯米本身的产量就那么点,还得拿去做建筑材料。


    平时类似象州这样的产地还能落两口吃的,但局势要是紧张起来,糯米全都作为战略物资征走。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几个月里,他们吃不上一口糯叽叽。


    晴天霹雳!


    田家兄弟和戴凤收拾完出来,就见赵家兄弟一左一右坐在堂屋门槛上,一副失去梦想的样子。


    “没考好?”


    “没。”


    “那这是怎么了?”


    赵辰赵淩都不说。


    赵继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看着挤在正堂门槛上的五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屋子里是没椅子坐?干嘛非得坐门槛上?快,收拾收拾,回家了。桃桃,你跟着一起过来。我让你家下人把客栈退了。”


    说着,赵继就把小名桃桃的戴凤抱了起来:“桃桃真聪明,让伯伯抱抱沾点才气。”


    戴凤被长辈抱着还是很害羞的:“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自己走。”


    赵继不放:“哎呀,那得等你当了官,才能叫大人。现在桃桃大人给伯伯抱一会儿。”


    外面马车已经等好。


    一群人被转移到了赵家。


    戴凤住了没两天,等考试成绩一出,就去了府城。


    没什么意外。


    考试前十名没什么变化,赵淩赵辰依旧是第一第二。


    田学智勉勉强强过了府试。


    田学义没考上。


    对这个结果,田家人倒是不意外。田学智虽然是老四,但脑子确实比上头两个哥哥要聪明点。


    赵辰和赵淩依旧在唐举人那儿读书,就是兄弟俩的状态明显不对。


    赵辰开始看起了兵书,写起策论也是满篇杀气。


    赵淩叫了赵婉瑜过来,两个人天天捣鼓这个捣腾那个,又跑了几次赵家村,围着水磨坊和水车转圈。


    赵辰跟过去看了几次,啥都没看出来。


    五月刚过,象州的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赵骅突然带着一群人轻车简从回来了。


    赵辰放学回到家,看到自己大半年没见的老爹,嗷一嗓子就扑了上去:“爹!”


    赵骅被扑得往后踉跄了一下,鼻子也跟着有些酸酸的,拍了拍大儿子的后背:“好了好了,长得都跟爹一般高了,还这么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


    他说完,看向跟着后面一脸跃跃欲试的赵淩,脸色一变,“冷静!别扑!”


    赵淩“切”了一声:“没劲。”弯腰把扑过来迎接他的抹布抱起来,转了个圈,看向他爹,一脸“你行吗”的表情。


    赵骅抚胸,感觉到熟悉的胸闷。


    没错,亲儿子。


    赵辰见状,哈哈一笑:“爹!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爹我跟你说,赵淩那小子县试第一名考出来的时候还在姑父家茶楼屋顶上,跳下来被报喜的差役打了屁股!”


    赵骅对两个儿子县试和府试都考了第一第二,表面很平静,内心早就已经乐开了花,只不过他在京城已经高兴过了,这会儿就很稳重,还能好好勉励两个儿子保持状态参加院试,不能掉以轻心等等。


    赵辰也不单独坐在一个椅子上,就这么挨着赵骅坐在扶手上:“爹,你不会是过来负责院试的主考官吧?”


    “瞎说什么?你们考试,我还能当主考官?得避嫌的。”赵骅没好气地拍他一下。


    赵淩倒是淡定:“这会儿主考官应该还没定下来吧。”八月份考试,这会儿还早呢,“爹,你不会是一个人回来的吧?”


    赵辰下意识要往里屋冲:“娘也回来了?”


    赵骅显然心情很不错:“没,这次是公务。我领头,还有兵部、工部的几位大人,他们现在都住在驿站,明天得跟我回赵家村去。淩儿,你也一起。”


    “哦。”


    赵辰疑惑:“我不用去吗?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赵小四,你又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搞了什么东西?”


    赵骅比他更疑惑:“你不是天天和你四弟在一起,怎么他搞了个叫水泥的东西,你不知道?”


    赵辰还是一脸茫然:“就那个架高水磨坊,固定水车的跟芝麻糊一样的东西?值得你们三个部一起过来?”


    赵骅早就觉得自己大儿子脑子不太行,但不知道这么不行:“你全程盯着,就没一点别的想法?譬如说水泥的作用?”


    赵辰本来就见赵淩和赵婉瑜一起捣腾,也被抓着记录各种数据过几次,只不过他觉得这东西十分枯燥,同样是记录数字,还是记账更让人身心愉悦,譬如说他现在总算不月光了,攒了一丁点小钱钱,准备给未婚妻买个小礼物寄回去。


    现在听赵骅这么问,他只能把脑子放上去思考,突然想到一个时间节点,赵淩认真捣鼓的时间,猜测:“芝麻糊能代替糯米?”呸,“水泥?”


    赵淩一脸严肃地握拳高举:“世界上不能没有糯叽叽!为了保卫糯叽叽而战!”


    “噗。不愧是你,赵水灵。”一道笑声从大门口传来,一身书生打扮的俊朗少年跟着下人进来,见到赵淩就把人掐着咯吱窝举起来,“我就说你怎么弄了这么个东西,原来是为了吃糯米。唉哟,大半年没见,胖了好多。”


    “我是长高了,才不是胖!”赵淩看他一身常服,身边就带着个长随打扮的眼熟护卫,小声叫,“朻朻哥哥?”


    “嗯。我这次就跟过来看看。水泥事关重大,先一切从简,不要声张。”顾朻抬手就拍他小肚子,发出西瓜成熟的咚咚声,“还不胖?”


    “哼!”赵淩觉得顾朻也成为了讨人厌的大人,跑到自己老爹背后。


    赵骅这会儿当然不可能还坐着。


    顾朻再怎么不声张,那也是太子。


    太子殿下来了,他还坐着像什么话?


    顾朻没什么事情,就是过来看看自己未来的户部大臣,对于未来大臣的搞钱能力充满了信心,看从赵骅背后抱起抹布的赵淩:“你还折腾了点别的什么东西了没?”


    “没。读书呢。”


    顾朻还不知道他?想吐槽,突然意识到人家父兄都在,还是收敛了一点,把抹布接过来抱着摸摸头:“看来读书成果不错,县试、府试都考了第一啊。”


    赵淩想说自己还是有一点聪明的,但当着顾朻的面说不出来。


    比不上,完全比不上。


    好歹一起上过几节课,顾朻什么水平,他还是有点数的。


    按理来说,顾朻不管是像爹还是像娘,甚至是像祖父母或者外祖父母,都应该身手矫健,偏偏他就是一副走路快两步都有可能平地摔的样子。


    损失的肌肉量像是完全给了脑子。


    那脑子真不是一般的好使,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什么的都属于基操。


    硬要说的话,肌肉量其实也不缺。顾朻的力气还是很大的,就是肢体不协调。


    顾朻想着自己家的小朋友虽然脑子不够聪明,但也考了个第一,应该给点奖赏,一想他这一趟为了隐藏身份,别说平时身上带的玉佩,就是衣服都没带几身:“等回京了再给你奖励。”说完,他直接拉着赵淩往外走,一边还对赵骅说道,“赵侍郎,水灵借我当个向导。”


    “好。”赵骅当然不反对。


    赵辰见三个人出门,小声跳脚:“这什么人啊!那是我弟弟,怎么搞得像是他弟弟一样?”


    赵骅就告诉他:“那是太子殿下。”


    “哦,太……”赵辰瞪大眼睛,过了一会儿,小声问,“太子殿下这么随和?”跟赵淩的关系这么好?


    “是啊。”虽然年纪只比他大儿子大一岁,但他大儿子还是咋咋呼呼的跟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似的,稳重什么的也就是当着外人的面装装样子。


    那边已经出了门的赵淩,就带着顾朻去逛晚市。


    “现在天气热,城里晚上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摆摊卖东西。”这会儿正好是晚市的时间。


    县城小,走没几步就能看到街道两旁有人摆摊,和顾朻印象中的集市差不多,都是一些蔬菜、鸡蛋鸭蛋和鱼,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竹制品之类的。


    妇人们挽着篮子过来买菜。


    顾朻看着一些自己不认识的蔬菜,问这问那。


    赵淩干脆就买了两个竹篮,自己一个,顾朻一个,见他不懂的就买:“回去让常妈妈给我们做。”


    “这个蛋怎么那么大?”得多大的鸡?


    “这是鹅蛋。”赵淩把鹅蛋买了,又在别的摊子上看到有人卖大鹅,买了一只,揪着大鹅的脖子就要回去,“走吧,回去我们炖大鹅吃。”


    顾朻把他拽住:“回去是往这个方向。”


    赵淩不信:“我自己家还能走错?我都住了大半年了,不会错的。”他才是向导!


    顾朻驳回他的不信:“你听我的。”


    赵淩歪头看他:“行叭。”切,太子了不起啊,仗势欺人!


    顾朻是对的。


    赵淩站在自己家大门前,满脸疑惑,手微微一松。


    被掐了一路脖子的大鹅说出他的心声:“嘎?”


    顾朻的护卫全程跟在后面沉默,嘴角抽抽。


    这群富贵人家的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只要两脚落地就要防着摔倒磕碰,赵侍郎家的这位小少爷要是一个人出门,能回得来吗?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奖惩 来去匆匆


    水泥有多重要, 赵辰不清楚,赵骅还能不清楚?


    可以说,要不是搞出水泥的是自己亲儿子, 他这个户部侍郎还抢不到这趟差使。


    他从科举开始, 就很少有机会回老家, 这次好不容易能够逮着机会回来, 虽然不能好好休息, 也不能大张旗鼓,但能够跟家人团聚, 已经很高兴了。


    晚上,赵家摆了家宴。


    外面宴请的是跟他一起回来的同僚。


    为了赶路, 一路上没怎么好好吃饭休息,接下来又要马不停蹄的工作, 一群官员们全都非常尽兴。


    里面当然是真正的家宴,请的是住在城里的自家亲戚。


    宴会并没有持续太久, 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去赵家村, 一众官员连酒都没多喝。


    第二天,一群官员直接骑马赶到赵家村,只花了一个半时辰。


    赵淩下马,先把赵骅扶下来, 再去扶身边一位工部主事。


    别看这群官员都会骑马, 但就跟大老板一样,平时都有司机,自己开车的时间少之又少, 偶尔骑个马多半是耍帅。


    赵淩本来以为他爹属于格外废的那种,没想到当官的都一个样。


    他爹瞧着还强点。


    画风明显不一样的是几个穿着布衣都像铁甲的兵部官员。


    他们刚开始的样子,显然没想到要下马, 而是准备骑着马进村,只是不知道水磨坊究竟在哪儿,才放缓了速度。


    这会儿看赵骅下马,他们才跟着下马。


    其中一名算不上高大,但格外精壮的中年人大步流星走到赵淩面前,手掌一伸就要往赵淩身上拍去。


    赵淩一看这架势,滑溜地直接往边上的马肚子下一钻,飞快躲到另外一边。


    这一巴掌下来,他半条命都没了好嘛。


    中年人显然有些意外:“咦?小子学过?过来胡伯伯考校考校。”


    赵骅赶紧把儿子护在身后:“胡侍郎说笑了。小儿也就是在家随便耍耍,哪能担得起你的考校?”


    他儿子的那点武功,也就是比普通人身手好一点,在真正的练家子面前算得了什么。


    考校?


    别把他儿子给打坏了。


    这位胡质胡侍郎是今年刚提拔上来的,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赵淩,在见证了水泥的神奇之后,对发明水泥的人很感兴趣。


    只是看到赵淩的年纪时,就有些半信半疑,别是下面的工匠捣腾出来的东西,硬是挂在一个小孩儿的名下吧?


    刚那一下,他倒也不是故意的,等看了赵家父子的反应,才想着自己这手劲对小孩儿确实是大了些,讪讪:“是我的错。小孩儿,过来。喏,伯伯给你赔个不是。”


    话都说到这儿了,赵淩又从马肚子底下钻了过来,接过胡质递过来的匕首:“谢谢胡伯伯!”


    “唉!”胡质这回控制着力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捏了捏,再把人掐着咯吱窝举起来掂了掂,“嗯,还真练过。”


    咯吱窝疼!


    赵淩猫儿一样扭了扭,很快被顾朻伸手接过来,放到地上。


    赵骅感激地看向顾朻,赶紧说道:“快去办正事吧。”


    赵家村的村口其实就是一道山坳,长着几棵参天大树,哪怕大热天也有些冷。


    村里一般不太会有人围在村口,老人小孩儿平时都在祠堂那边。


    这一群人进村,走了一段路之后,才有人看见。


    “赵淩!快过来!这一群人是谁?”


    赵淩扯着赵骅的袖子:“大洼叔,这是我爹呀!”


    赵大洼对着赵骅定睛一看,没认出来:“你爹?你爹不是在京城当大官儿嘛。”


    他对赵骅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二十岁面如冠玉的少年郎,眼前的中年人一嘴的胡子,脸也不太好看,怎么会是赵骅?


    他没说丑,但眼神中明明白白写着“难看”。


    赵骅气得不行,上前就给了赵大洼肩膀一拳:“十来年不见,赵大洼你还是斜着眼睛看人!快让开,我先回家。”


    他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家,正常一个月的行程只花了二十天不到,也就昨天好好睡了一觉。


    他这个年纪,是睡一觉能缓过来的吗?


    形容憔悴不是很正常?


    今天一早他就往回赶,两个多时辰的路又硬生生缩短了小一半。


    天知道他以他骑马的水平,是怎么敢在山路上跑的?


    “还真是……”


    赵大洼错愕非常,想再说什么,见队伍中好几个壮汉对他看着,顿时吓得噤声。


    等赵骅一行人走远了,他才小声嘀咕:“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年不节的,家里孩子们考试也考完了,怎么这个时候赵骅回来了?


    带的那一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瞧着后背都发凉。


    赵淩他们这次的行程是真的赶。


    水泥的样品和方子虽然已经寄回了京城,也试过了效果,但耐用性方面,现在也就赵家村水磨坊一个实际例子。


    水磨坊是去年年前造好的,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半年时间,还是在水流的日夜冲刷下,要是这样用下来都没问题,大致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以暂时用来修一段城墙看看效果。


    文官们这时候也顾不上腿瘸不瘸了,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赵淩都差点跟不上,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这还是他那个菜鸡爹?


    不科学啊。


    肯定是他这段时间疏于钓鱼……疏于锻炼。


    赵骅哪怕十几年没回来,对村里都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赵淩说了大概位置之后,他就知道了,一马当先,胡质等一干武官都跟在他身后。


    村里的几条狗子看到一群人,认识赵淩,倒也没吠叫,还以为是在玩耍,在赵淩身后跟了一路。


    可惜本地大黄体重跟赵淩差不多,不能背着他跑。


    没一会儿,人群到达水磨坊。


    这里没什么人在,只有一堆堆写着名字的麻袋放在那儿排队。


    他们过来都时候,一个汉子正把自家的大米倒进磨里,见一群陌生人过来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干嘛的?”抢他们磨坊来了?!


    “赵骅?”


    “小叔,是我。”赵骅被认了出来赶紧三言两语地介绍了一下,“这些都是我同僚,来看看水磨坊。你要是不着急,先去外头等等。”


    汉子不过是普通村民,这辈子进城都没几次,哪见过这阵仗,着急也不着急了,等出去看到赵淩被几条狗围着才松了一口气,刚想跟赵淩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就听见里头赵骅叫人。


    “赵淩,进来!”


    水磨坊就那么点地方,勉强能挤进去三个人。


    赵骅一个,加上一个工部主事,一个胡质,在里头已经连转身都困难了。


    赵淩也就是人小,才能勉强挤进去,指给他们看哪些是水泥构件:“具体造是大堂姐盯着的,我去叫瑜姐姐?”


    懂这个的,现在就赵淩和赵婉瑜两个人。


    赵淩交上去的水泥小论文的署名,都写了赵淩和赵婉瑜两个人的名字。


    造水磨坊的事情,当初赵淩也在家书里提了一笔,赵骅是知道的。


    赵婉瑜很快就被叫了过来,一点都不怯场。


    工部主事刚开始见一个漂亮姑娘过来,还将信将疑,等问了几句之后,就完全改观了,也没心思关心姑娘长相,认真讨论各种技术细节。


    赵骅这个干户部的,感觉到大侄女对数字的敏感度,恨不得直接带回户部去。


    赵淩这时候在水磨坊里待不下,只能出来,领着其他官员仔仔细细把改造河道的一小段给他们看了看,检查强度。


    等全都看完了,一群人移步到赵家老宅。


    赵家人已经得了信,全都换上了好衣服,杀鸡宰鸭的忙活,没想到人根本没怎么寒暄。


    赵淩让人把几张大桌子拼起来,拿了笔墨纸砚出来,让他们忙活。


    顾朻一把拉住赵淩的胳膊:“想去玩小狗?”


    嗯,他是想拽衣领来着,日常手歪。


    被说中的赵淩一点都不心虚:“那我在这儿也没事干。”


    “水泥不是你捣鼓出来的?你不在怎么行?”


    赵淩只能顺着顾朻的手劲,坐到他的长凳边上:“我知道的那些,不都写文章给你们看了嘛。”


    工艺、原材料、需要的大致人力物力,能写的全都写了,还有他什么事?


    顾朻把他摁在自己身边:“反正你坐着。”想着小孩儿在这儿确实无聊,拿过边上的纸笔,随手给他布置作业。


    赵淩只能皱着脸开始写作业。


    什么毛病?


    是个人都得给他布置作业!


    没一会儿,村里搭建水磨坊和水车的两个工匠也被叫了过来。


    两个人说是工匠,其实就是勉强会点木工泥瓦。


    村里人建房都是全村一起帮忙,不太会去外面请人,这两人算是其中手艺最好的,但再好也就这样。


    他们被叫来一脸懵逼,要不是有赵骅这么个熟人,怕是腿都软,听别人问他们话,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啊,我们就是帮着搭把手。小瑜力气小,一个人搬不动。”


    “不知道啊,我们就是听小瑜的。小瑜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不知道啊,反正那东西能糊住,瞧着还挺牢的。”


    村里好多人想着等农闲了,自家也用水泥盖房子,比抹泥浆石灰干净。


    工部的几个人非得要把两个匠人叫来,其实是不信这么厉害的东西,是赵淩一个小孩儿和赵婉瑜一个小姑娘捣鼓出来的。


    赵淩虽然有改良琉璃配方的“前科”,但那是有现成的琉璃方子,又有工部最好的工匠。


    赵淩在里面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工部主事这次来了五个,品级从六品到四品。


    现在琉璃作坊的保密级别很高,他们都没有权限接触。


    负责琉璃作坊的主事,也没空闲过来这里再倒腾水泥。


    顾朻是清楚的,但他这一次过来与其说是出来干活,倒不如说是出来散心。


    父皇的猜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还不能表现出来,感觉十分压抑。


    一众人在赵家草草吃了一顿午饭,又去看了赵婉瑜烧水泥的窑,急匆匆就回去了。


    赵骅只赶得及给父母磕了个头。


    赵爷爷赵奶奶见了好些年没见的小儿子,全都两眼湿润。


    赵淩大咧咧道:“爷爷奶奶舍不得就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住嘛。”


    老头老太太不在家里,他大伯也没能力作妖。


    父母当家,大儿子占便宜。


    父母不在家,想让下头的弟弟听他的话,想都别想。


    赵田氏就能把他给管得死死的。


    赵爷爷觉得这个孙子就是特意回来气他们的,可惜这次赵骅回来时间太短,身边还那么多官员,他们连告状都没空。


    赵爷爷狠狠地瞪着小孙子,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糖。


    多吃点糖,嘴巴说话甜一点,别一开口就要人命。


    赵淩一看,还是棒棒糖,给顾朻分了一根,又给他爹分了一根。


    剩下的揣回去慢慢吃……“嗯?”


    糖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胡质嘴巴里已经塞了一根,把剩下的棒棒糖分给其他同僚:“小孩子不要吃那么多糖,小心牙疼。”


    棒棒糖就小拇指尖那么大一点儿,能多吃什么?


    抢小孩儿东西,不要脸!


    赵淩大怒,抬手就把自己嘴里的棒棒糖塞进胡质骑的马嘴里:“颠他!”


    胡质刚想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骑了一辈子的马,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晕马。


    这匹马确实只是驿站的马,不是他最熟悉的几匹马,但也久经训练,性格温驯。


    谁能想到呢?


    这马竟然特别听赵淩的话,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抬高前腿撅后腿,又是左扭又是右拐。


    山路狭窄,他愣是不敢太大动作,只能保证自己不被马甩下去。


    他这匹马这样也就算了,同行中其它马匹还要见缝插针过来咬他。


    这一路真是【哔】了狗了。


    别人看胡质被马欺负,全都幸灾乐祸。


    该!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


    等看到赵淩真的能指挥地动那么多马,兵部的几个看着赵淩的眼神都不对了。


    马队停在赵家门口,兵部一位主事问:“赵……四郎,要不来兵部?”这样的人要是上战场,随便一个呼哨,是不是敌方的马全都跟着跑了。


    赵骅一天只能来回骑了三四个时辰的马,人都快散架了,赶紧把儿子护住,嘴角抽搐:“黄主事说笑了。我儿县试府试第一,正备考院试呢。”


    黄主事看看赵骅,又看看赵淩。


    赵淩已经抱住了一只冲出来的滚地锦,防贼一样地看着胡质:“抹布快进去,这里有坏人。”


    抹布像是明白了,趴在赵淩肩头,冲着胡质:“哈——”


    胡质看着锦缎一样漂亮的滚地锦,还真有心想抢,无奈嘴巴一张就想吐,白着脸摆摆手,马也不骑了,直接往驿站走去。


    其他人见状,都哈哈大笑,一点都不给胡质面子。


    抹布觉得坏人是被自己吓走的,两只爪爪捧住赵淩的脑袋给他舔毛。


    舔了两口,嫌弃地跳开。


    赵骅在家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得返程。


    赵辰赵淩早起送他们出城。


    赵辰没忍住,哭得稀里哗啦的。


    赵骅看着没什么反应的赵淩,对他招招手:“来,哭两声。”


    “不哭。”有什么好哭的?


    “臭小子。本来想让你们在老家待一年,现在这情况,考完院试就回京吧。问问家里人想不想来京城读书,要是愿意过来,就跟着你们一起来。”


    “好。”


    顾朻笑眯眯看着他,小声道:“你回来,豆豆也快回来了。”


    “真的?”


    “真的。朻朻哥哥不骗人。”他看向赵淩眼睛里的担心,蹲下身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豆豆没事。豆豆哥哥受伤的事情,其中有内鬼。他查出来把人交上去,结果被人保了下来,他千里奔袭,把人给杀了,还直接冲到凉州府城,把保人的通判打断了腿,直接吊到了凉州城墙上。”


    “喔!”赵淩小声惊呼,下意识鼓掌,“豆豆好帅!”


    顾朻没好气地屈指敲了敲他的脑门:“你们这两个小子做事情就是冲动。现在弹劾他只是说他擅离职守。”


    “那什么通判,胆子那么大?”


    “梁王家的姻亲……行了,不多说了,我得走了。你认真点考试……”想着给孩子太大压力也不好,“考不上也没关系,我给你开后门。”


    啥破太子!


    啥破未来老板!


    赵淩大怒,把胸口的抹布抱出来,在顾朻鞋子上摁了一爪子。


    顾朻低头看看自己鞋子上的梅花印:“噗。”他很稳重地翻身上马,对赵淩摆摆手,“行了,我们该走了。你考完院试别耽搁,直接回京。”


    “好。”说着,他摸出一根短棍。


    顾朻想着他拿根短棍干嘛,就见赵淩抽抽拉拉的,短棍就变成了一根钓鱼竿。


    这学习态度,以后果然得靠他开后门。


    一队人全骑着马,没有车子,很快就跑远了。


    来俊给赵辰递手帕。


    赵辰红着眼眶擦鼻涕:“你捣腾的那个……芝麻糊真这么厉害?”


    “那是!超级厉害的!你就等着我封赏叭。”


    然后就没有。


    赵婉瑜被破格封为五品县君,赏赐了一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赵奶奶直接被封为三品诰命夫人。


    赵骅的家书上也写了,赵王氏原本一直没提上去的诰命也变成了三品。


    赵骅按理可以给自己母亲和妻子请封相应品级的诰命。


    钱不钱的不是个事儿,主要是脸面。


    只是赵骅升官太快,他是完全站在皇帝那边的人,多少碍着些别人捞油水。


    那些人不敢在赵骅身上做文章,就在这方面卡一卡。


    确实不碍事,但恶心。


    这回水泥的发明实在是太厉害了,完全没法压。


    要不是赵淩年纪实在太小,直接就被提溜到工部去,起码当个主事。


    还考什么啊?


    考出来的,能有他能耐吗?


    至于为什么赵淩这个功劳最大的没赏赐,实在是不知道赏赐什么。


    赵骅也觉得儿子现在风头太大了不好,就主动说道:“孩子还小,别把人捧太高。现在已经不好管了,陛下再给他赏赐,就真没法沉下心来读书了。”


    没错,说的就是兵部的几个老不修!


    他们家是文科生,将来要当文官的,谁去上战场打仗?上战场修墙也不行!


    顾潥听着觉得无比熨帖。


    赵骅这个探花郎,绝对是他点的最好的一个。


    忠心、贴心,能力还强,现在生个儿子也是忠君为国。


    赵淩要是身在官场,功劳早就够升不知道多少品级了。


    可惜,他现在不过是个连秀才都还不算的童生。


    赵淩做出这么大贡献,完全不赏赐肯定是不行的,不好直接绶官,就只能先给些钱和田地。


    公开的数字不大,毕竟赵淩一个小孩子,再多就会给他带来危险了。哪怕他有个三品的爹也护不住。


    别以为有权有势的人都聪明,脑子不清楚的人多了去了。


    像接下来他们讨论的议题就是。


    仗着家里妹妹是梁王世子妃,还真就什么钱都敢收,什么人都敢保。


    现在人只是废了并没死,但像梁王这样的,恨不得这个姻亲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战场上给自己人背后捅刀子,知道的是看不顺眼空降想要借机除掉方便自己升迁;不知道的,直接就是个通敌叛国。


    现在不管是不是通敌叛国,就这行为,一家老小肯定是葬送了,现在问题是葬送几族人的问题。


    以及要不要牵涉到梁王?


    对于窦荣的判罚,大家其实都主张轻拿轻放。


    将心比心,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要跳脚,说不定做得比窦荣更过分。


    但批评是一定要批评的,关键是怎么做才能小惩大诫。


    赵骅就上前建议,花团锦簇的话说了一堆,大致意思就是让窦荣干脆远离原来打打杀杀的环境,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多读书陶冶一下情操,以后遇到事情要冷静,将来才能更好的报效朝廷。


    最后结论是让窦荣去象州找他儿子赵淩玩……不是,是一起读书。


    顾潥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其他臣子也不敢太反对,半推半就地达成一致意见。


    反对什么?


    硬是上蹿下跳让陛下严肃处理窦荣?


    难道也给自己整一个通敌叛国的嫌疑?


    嫌自己仕途太顺遂了是吧?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烟幕弹 有人管了


    顾朻离开泸阳县的时候, 窦荣还在回京的路上。


    等顾朻回到京城没多久,窦荣的“处罚”就下来了,只能去给表弟送别。


    窦荣觉得表哥的表情有些古怪:“你是舍不得我走, 还是想跟我一起走?”


    “都有。”顾朻不瞒着, “你先跟水灵一起待两个月, 等我把梁王那边的事情处理完, 免得他们搞小动作。我知道你不怕, 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桓表弟的前车之鉴不远,你要汲取教训, 不要置气。”


    窦桓,窦荣的嫡亲大哥, 窦家这一辈里行四,本来也是个少年将军, 可因为被人暗算,到现在还在京城养伤。


    窦荣只是装莽撞, 不是真的莽撞:“我知道的。”


    顾朻拍拍窦荣的肩膀:“好了, 阿桓那边有我。你过去看着点赵水灵,我瞧他没一点心思在读书上面,真怕他连院试都过不了。”


    窦荣瞧他故作担忧的模样,也跟着装模作样地郑重表示:“放心好了, 我盯着他。”


    窦荣向来说到做到, 辗转到了泸阳县,人还没进城,就把在城外钓鱼的小孩儿和三只猫一起捕获了。


    赵淩被窦荣掐着咯吱窝举高高也不计较, 开心极了:“豆豆~你怎么来了?朻朻说你回京……”他说着顿了顿,挣扎下来,“你身体没事吧?”


    “收拾个废物, 我能有什么事。”他把刚下地的赵淩抱到自己乘坐的马车上,自己也跟着坐上去。


    三只猫不用管,已经自动跟着跳了上去。


    驾车的是周东,见赵淩带着三只猫就笑:“四郎不用担心。”


    周南骑着马走在边上。


    赵淩理所当然给周东、周南指路,到自己家门口后,下车叫门房:“快,开大门,把门槛卸了。”


    贵客上门,一定要走正门。


    门房叫了人过来,一起打开大门,把门槛卸下,让马车进来。


    等大门关上,窦荣才跳下马车,伸手把赵淩抱下来:“我被罚俸三年,现在靠你养了。”


    赵淩拍胸:“放心,养你一辈子都行。”


    门房一听,目光怪异地看了一眼窦荣。


    第一感觉是人好高,尤其是站在赵淩身边,感觉更加高大。


    等看清楚面相,才觉得这个人应该年纪不大。


    噫——年纪轻轻就学会上门打秋风了,还带着两个……家奴?


    赵淩没注意到门房怪异地打量,给家里其他人介绍:“这是我好友,窦荣,窦六郎。这是窦六郎的护卫周东、周南。”


    周东周南先去马圈。


    赵淩就问窦荣:“我带你看看几个空着的客院,看你喜欢哪间。”


    窦荣手上就一个小包袱:“给周东周南安排一个院子,他们要练武,地方要宽敞点。我就不用麻烦了,跟你睡一屋就行。反正我大概就待一两个月。表哥说让我盯着你考试,别连院试都考不上。”


    赵淩顿时就不高兴了:“我怎么就考不上了?院试我肯定没问题的好嘛!我县试、府试都是第一,院试肯定也是第一!”


    心虚什么?


    口号肯定要喊得响亮。


    一点儿都不心虚。


    窦荣把包袱随手一丢:“来过两招。我瞧瞧你在这儿没人管,肯定课业都荒废了。”


    赵淩顿时就扑了上去,把自己打累了都没沾到窦荣的衣角。


    窦荣一伸手,就把赵淩给放翻了。


    赵淩没真摔到地上,被窦荣提溜着站直,还满心不服气:“你一个专业选手,打我一个业余的。胜之不武。”


    “行行行,我胜之不武。”


    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到赵淩的院子。


    来福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让他们先洗澡,再给窦荣先单独准备了一大碗长鱼面,也不去餐厅,直接放在院子里:“东哥和南哥那儿已经安排好了,就住在西面的客院里,原先葛家叔叔住的那间。那边宽敞。”


    窦荣疑惑:“葛家叔叔?”


    “我家葛姨娘的娘家那边的。他们家行商,先前我们回老家去府城,都是跟着他们的商队一起。对了,我给你寄的东西,你寄回来的东西,也都是他们家的商队。”


    “哦。”窦荣一下就明白了,“他们商队挺好的,可惜我都没见到过面。”


    他大部分时间在都在军中,无论是收东西还是寄东西,都是交给管家代办,还真没接触过商队。


    三只猫凑过去闻了闻长鱼面,不感兴趣,扭头围到赵淩身边。


    窦荣夹了一筷子长鱼喂到赵淩嘴里,才拌匀了面吃了起来。


    “你先吃,晚膳让常妈妈做好吃的。我还有一点糯米,晚上给你蒸糯米饭吃。”糯米就那么一点儿,他自己舍不得放开了吃,给窦荣还是很舍得的。


    窦荣这一路从凉州到神都,从神都到泸阳县,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吃完面之后,几乎倒头就睡。


    赵辰会友回来,站在院子门口对赵淩招呼:“窦六郎来了?”


    “嗯。”赵淩坐在院子里乘凉呢。


    泸阳县水网密布,蚊虫比神都嚣张得多。


    天气炎热,屋里面又坐不住,赵淩让人用竹竿搭了个框架,外面用细纱做了个蚊帐罩起来。


    里面摆上竹床、躺椅、小桌,有时候晚上太热,干脆就睡在外面。


    赵辰掀了蚊帐进来,坐到竹床上,拿起放在边上的一本书看了看:“哟,还是正经书。”


    这小子仗着记忆力好,都多久没看这些科考书了?


    赵淩坐在躺椅上看书撸猫,见赵辰过来,就歪了一下脑袋:“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吧?”


    “没。”赵辰没好气地把书放下,“我才是你哥,不是你是我哥。”一天天的,说话的语气倒像是他爹。


    顿了顿,赵辰凑过去小声问他:“说是窦六郎来了?他不是在凉州?是出了什么变故?”


    赵淩把他的脸推开:“不该打听的事情少打听。等我们考完试,到时候一起回京。”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来福进来叫两人晚膳。


    赵淩起来,踩着拖鞋进屋去看了看窦荣。


    窦荣在陌生的地方睡不踏实,感觉到有人进来就警醒地张开眼,一看是赵淩,才重新闭上眼睛:“什么时候了?”听见赵淩说晚膳,直接就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象州可真热。”


    “山里头凉快,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回赵家村玩。”


    “好。”


    窦荣显然没什么精神,还好现在赵家现在没什么长辈住着,赵辰跟他也熟悉,用不着客套。


    吃过饭,回到院子里,他才注意到摆开的蚊帐:“什么时候摆出来的?”他钻进去,往竹床上一躺,舒服地喟叹一声,“唉,这儿凉快。”


    赵淩见他不动了,就让来福去拿了一床薄被过来给他把肚子盖上:“刚摆出来一会儿,早摆出来太热了。”


    要是他住久一点,肯定得在院子里搭一架葡萄,现在还是算了。


    来福干脆和常威又搬了一张竹床过来,和窦荣的竹床并排摆好。


    没办法,蚊帐里就那么点地方,只能挤着摆了。


    赵淩看了看,不自觉打了个哈欠,干脆也去洗漱了躺下睡觉。


    窦荣还没睡着,见他的竹床下面垫着薄被,问:“不热?”


    “还行,不垫太硬了。”赵淩还是比较喜欢睡软床,喜欢抱着软软的猫。


    窦荣看他又把猫给抱上了,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以后你直接和狸奴成亲得了,不然你娘子都没地方睡觉。”


    赵淩想着自己这取向,将来还是不要祸害人家姑娘了,转头亲了抹布一口:“抹布就是我的小心肝儿~”


    窦荣泼他冷水:“抹布不是有相公了?”一年一窝的小猫生着。


    “外面的野男猫算什么?我才是抹布的真爱。”赵淩又跟抹布碰了碰头。


    窦荣看得无语:“今年抹布生崽了没?”


    “没。春天那会儿被我关家里了。”赵淩翻身过去,把窦荣掀开的被子,重新盖了一角到肚子上,“快睡,明天要不要去我现在读书的私塾看看?”


    “好。”


    窦荣还没去过私塾,等跟着赵淩到私塾,发现就是个普通的人家,收拾了几间屋子出来,读书吃饭用。


    赵淩拉着他跟其他同窗招呼,又去找了唐举人:“先生,我朋友今天过来陪我听课,保证不打扰。”


    唐举人见窦荣一副年纪不大的样子,又听赵淩说是朋友,想着是不是也准备来借读的,就答应下来,让人去搬了一把凳子,放在赵淩身边。


    窦荣还真的不打扰,中间唐举人布置题目,窦荣没事也跟着做了做。


    唐举人拿了他的答案瞧了瞧,点点头,水平不错,字写得也好,力透纸背。


    赵淩的字也写得好。


    要说他对赵淩、赵辰的感觉最深刻的,还是他们的基础非常牢固。


    他们的见识、眼界比他私塾里的学生们开阔这一点是理所当然的,但两人一点都不心浮气躁,能够安安心心每天练字,他的这些学生都做不到。


    也没法苛责。


    他的学生们天资没那么高,每天做其他功课已经竭尽全力,没法再分心做别的事情了。


    窦荣也就陪着上了半天课,中午跟赵淩两个去外头吃了饭就回赵家休息。


    等赵淩放学回家,他就递过去一张大纸:“喏,我懒得说,你自己看。”


    赵淩接过来一看,是一张类似谱牒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核心是一个叫皮志强的百户,显然就是那个被窦荣查出来对窦桓下手的内鬼。


    这会儿外面还热,他坐在屋里头,对着窗看:“只是一个百户?”


    “对。”窦荣冷笑,“他们当我傻,看不出这就是个给人当枪使的蠢货。”


    战场情况谁也说不准,这一场能活下来,不一定下一场也能活下来。


    哪怕不是打仗,冬天冻死,或者生病,变数太多。


    普通士兵能够活着变成老兵,已经很难得,更别说积累战功变成百户。


    百户在军中已经能够称为中层军官,像是巡边这样的任务,就能够独自带队巡查。


    但要想从百户升到千户,并不是单纯积累军功就行,像赵骅当到户部侍郎这个位置,想再往前一步,得上面有缺空出来。


    “皮志强好大喜功,喜欢听别人吹捧自己,前面有个千户调任去了别处,他就觉得自己该升迁了。军中得到消息,可能会有小股戎人袭扰,我哥带了一千人前去查探,然后遇到了戎人埋伏。其实他们有所准备,虽然戎人的人数比预想中要多,但其实并不算凶险。可是突围途中,皮志强趁机刺伤了我哥的战马。我哥被甩下马背,要不是身边亲兵拼命,直接就会被踩踏致死。”窦荣的声音变得低落,“为了救我哥,他的亲兵死了五个。”


    窦桓回京之后,赵淩曾经去拜访过,但得到的消息都是婉拒。


    赵淩所知道的消息,就一直是窦桓在战场上受伤严重,具体怎么个情况,还是现在听窦荣说起才知道。


    想也知道在那样凶险的场合,窦桓能够活下来,身上的伤肯定不轻。


    窦荣是那种很早就展现出天赋,而且是天赋绝佳的人,这才从小被养在宫中。


    他的天赋好到,哪怕他是嫡次子,在窦家行六,年纪小,也没人质疑他会是窦家这一代的领军人物。


    但这不表示窦桓的天赋就不好。


    同一个爹娘生的,窦桓的天赋比起一般人来要强出不少,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完全可以在战场上杀出一片天,而不是在不到弱冠的年纪,就已经沉沙折戟。


    可以说,皮志强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相信窦桓挡了自己升迁的路。


    就跟田学仁跟戴凤说的朱承望,哪怕县试考了第三,也和他们不一样。


    赵淩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空降。


    职场老油条的做法,要是空降是个厉害的大佬,那就抱紧大腿,不管是学习业务能力,还是培养人脉关系,都不会吃亏。


    要是空降就是个草包,能培养人脉关系就培养,毕竟空降,没点人脉肯定空降不了;能向上管理就向上管理,不行就干脆努力送点功劳,让空降赶紧升职。


    赵淩瞬间就明白了窦荣的做法:“你是把皮志强调查清楚,确定这个人没用了,才把人给杀了的。让人觉得你只查到皮志强,让他们放松警惕。那梁王家也是你放出来的烟幕弹?”


    窦荣的反应是:“什么是烟幕弹?”


    赵淩这才发现自己说秃噜了,把烟幕弹的效果描述了一下:“我最近在琢磨这东西呢。要是做出来,打仗一定好用。”没错,已经新建文件夹了。


    “嗤。反正那几家没一家手头真的干净的,总能查出一点事情来。”现在的梁王和顾潥算是同一个曾祖父,关系已经远了,人还封在凉州,顾潥这种疑心病很重的皇帝能放心才怪,肯定早就想收拾了,送上门来的把柄,不用白不用。


    窦荣还是对赵淩说的烟幕弹更加感兴趣:“你琢磨得怎么样了?用什么东西?”


    要是真能有个东西,体积小,便于携带,丢出去能够瞬间产生大量的烟雾,遮挡敌军的视野,打仗的时候绝对有大用。


    他想了想:“能防风吗?”


    赵淩:“……不能。”什么烟能防风?


    窦荣顿时就失望了:“哦,那用处不大。”


    打仗基本都是在开阔地带,烟幕弹就算能产生浓烟,风一吹就没了。


    尤其是凉州,风太大了。


    赵淩一听:“那我不折腾了。”可以删除文件夹了。


    “嗯,你还是专心院试。”窦荣想起来自己的主要任务,“今天有作业吗?”


    “有。”


    “做完了没?”


    “……没。”


    “快去做作业,做完我们一起做个晚课。”


    习武之人的早课和晚课,当然就是练武。


    赵辰觉得窦荣的到来还是有好处的,家里终于有个人能管住石狮子了。


    不然臭弟弟是真·上房揭瓦。


    坏处是……


    “为什么我也要打拳?”他一个文弱书生,哼哼哈嘿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窦荣觉得赵辰的态度很不认真,鞭子一挥就抽到他脚边:“让你做就做,那么多废话。姿势摆好,胳膊伸直,直!”


    赵辰被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只能让一条胳膊保持向前平举的动作,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换另外一只手。马步蹲好,让你起来了吗?”


    赵淩对窦荣侧目。


    怎么感觉豆豆说话的语气变了?军中的影响?


    赵辰:“……”想离家出走。


    好叭,他知道这是为他好。


    县试那三天他真是受够了。


    院试只考两场还好一些,但之后乡试得考九天七夜,虽说是分了三场考,但想想就崩溃。要是没个好身体,学子死在考场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赵辰努力给自己催眠,说服自己窦荣是为他好,等早膳的时候,碗都抬不起来,差点摔了碗,勉强用勺子吃完了饭。


    窦荣今天没跟着赵淩去私塾,决定自己出去转悠。


    赵淩不太放心地叮嘱:“东叔和南叔对泸阳县不熟,让常威或者来福跟着,你一个小孩子,小心不要走丢了。”


    窦荣心想自己从神都到泸阳县都没丢,但听赵淩这么说,心里面还是高兴的:“知道了。”


    赵淩觉得窦荣这幅听话的样子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满心疑惑地去私塾上课,回来果然发现窦荣没回家。


    只有周东回来报信:“六郎去赵家村了,让我跟你说一声,不要担心。”


    啊,这种阳奉阴违的熟悉感,不就是自己吗?


    赵淩恍然大悟。


    周东接着说道:“六郎说了,让我盯着你和赵大郎的功课,不能懈怠。”


    刚想去摸钓鱼竿的赵淩,对周东招招手。


    周东弯下腰。


    赵淩小声问他:“东叔,我们去钓鱼啊?”


    钓鱼?!


    赵淩继续说道:“这边的鱼比神都的大多了。我最大钓到过一条比我还高的,超大!”


    周东的眼睛都瞪圆了,用双手比划了一个长度:“这么大?”


    赵淩感觉他比划的长度保守了,往外再打开一点:“差不多这么大。”


    周东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要是自己钓到这么一条,能扛着一路走回神都……腌成咸鱼走回神都!


    赵淩继续说道:“我力气太小了,要是东叔在的话,一定能够钓起来更大的。”


    周东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鱼给占满了,赶紧一甩脑袋:“不行,你得做晚课。”


    赵淩不死心:“真的不去钓鱼吗?”


    周东微笑:“去啊。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乖乖做功课。”


    反正他在泸阳县也没什么事情干,还能没时间钓鱼?


    赵淩只能老老实实读书练武,眼睁睁看着窦荣把一个泸阳县跑得比他还熟,今天跑马明天打猎,临到他们准备出发去府城的时候,还拖回来两头大野猪。


    赵淩围绕着小山堆一样的大野猪转圈:“我去,哪儿打的?县里面还有野猪?”


    他印象中泸阳县的山,就是赵家村那边的那种矮矮的小山坡,能种点茶树桑树橘子树什么的。


    “有。南面那边的山是不高,不过连成片,深一点的地方可能还有老虎。”陌生山林,他和周南两个人也不敢深入。


    会去打野猪,还是因为看到当地村民为了山猪骚扰发愁。


    野猪这种东西皮糙肉厚,特别爱祸害庄稼,不仅会啃食毁坏地表的植物,还会把根和埋进土里的种子拱出来吃掉,破坏性非常大。


    最糟心的是,人吃的东西,野猪基本都吃。


    山民种点东西本来就不容易,他们还没钱雇人来猎杀野猪。


    “我们杀了一个野猪群,大大小小十三头。小的都留给村里人了,大的两头我带了回来。”窦荣凑到赵淩耳朵边小声道,“小猪的肉好吃一点,留给村里人煮着吃。大猪肉又柴又膻,就是个噱头,看城里有没有冤大头来买。”


    咦?没想到豆豆还挺会过日子的。


    赵淩正琢磨县城里有谁适合当冤大头,就见他二姑父骑着一头小毛驴哒哒哒跑来:“六郎,六郎,野猪卖给我,千万别卖给别人!”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祥瑞 奶茶粉


    这次一起去泸阳县的人很多。


    除了赵淩他们, 和其后准备一同去神都学习的自家人之外,还有泸阳县其他要去府城赶考的学子。


    毕竟泸阳县的读书人就那么多,大家还要结保,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人多也安全。


    有周东、周南在, 甚至都不用再另外请护卫。


    去府城虽然只要一天的路程, 但要翻过几座小山, 以前曾经有过劫匪出没, 沿途并不算特别安全。


    车马天不亮就等在城门口,给学子们送行的队伍比车队人还多。


    赵淩趴在窦荣背上, 透过车窗去看外面:“那么多人,都是来凑热闹的吧?”


    赵辰看不过眼:“你好好坐着。大清早的, 谁没事过来凑这热闹?”


    窦荣伸手把赵淩抱好:“嗯,坐好了。”


    赵辰瞧得想翻白眼, 真不想跟他们一辆车坐着。


    大热天的,抱着不热?


    他把扒在自己旁边窗口看外面的三只狸奴推了推, 瞧着跟赵淩一样一样的。


    其实八月份已经初秋, 尤其是早上,已经能够感觉到一丝凉意。


    赵淩看了一会儿外面,很快就打了个哈欠,靠在窦荣身边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半路, 车上多了个田学仁:“仁表哥?”


    田学仁小声道:“有个同窗家里比较困难,租不起车,我让他去我家的车上挤挤。”


    这一次出行的费用其实已经比以前低很多了。


    大家是拼车, 还不用请护卫,府城的住宿都有人统计了人数事先去安排好。


    学子们可以说全程只要交钱,剩下的事情都不用管。


    但还没功名在身的学子们, 没什么收入,就是纯花钱,都是吞金兽。


    府城的吃住本来就贵。


    临近院试,距离贡院近的几个客栈的价格比平时翻了三倍不止。想要清净些租个小院的,更是难求。


    所以赵厦说让赵淩他们考试的时候去他老丈人家住,真不是客套,是他真的觉得赵辰赵淩有这个需要。


    对于普通学子而言,食宿费用便宜不了,自然只能在别的地方省一点。


    其他原本打算自己跟着车队走路的学子们,也都被同窗们拉到车上挤一挤。


    有拼车的,自然也有自家有车的学子。


    虽然有人心里面觉得有人不花钱却能坐上车,自己却得花钱,感到不太高兴,但表面上大家都是一片和谐,很顺利的申时三刻就进了府城,直接到了订好的客栈,按照事先给的不同价钱,入住不同条件的客房。


    从没出过远门的学子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感觉听从安排果然没错。


    赵淩他们则驾车到了自家院子。


    田学仁已经有秀才功名在身,这次是陪着弟弟田学智来,顺便等赵淩他们考完后,跟着到神都去求学。


    车子进入坊内,他就探头张望:“这不是赵厦岳家住的地方?”


    “对。正好有人要出一个院子,我瞧着合适就收了。”赵淩说的云淡风轻,田学仁听得直呲牙。


    他们田家算是有钱的了。


    当初他爹娘也想过在这里或者附近买个院子,方便他们兄弟几个在府城读书考试,结果一问价钱,别说是买了,就是租一个,一年都要不少钱,还很难租得到。


    这么大一个院子,前后收拾出来,怎么也得一千两左右。


    一千两啊,他们家也没法随随便便拿出一千两来。


    一千两住客栈,够住多少久了?


    当官真的这么赚钱?


    连一个小孩儿,都能随便拿出一千两?


    赵辰看出他的意思,伸手拍拍赵淩的肩膀:“这小子有钱得很,让他花,咱们只管占便宜就好。”


    田学仁听得直接笑出声:“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所以,只是赵淩有钱,和赵家关系不大?


    哦,对了。


    先前赵淩和婉瑜表妹捣鼓出了个叫水泥的东西,婉瑜表妹都得了封赏,赵淩这里反倒没什么动静,想想就不合理,赏赐的钱财肯定不少。


    赵淩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钓鱼,瞧着也没太大花销,能存下这么多银钱也是合理……的吧?


    “就是。”赵淩附和。


    马车经过曹家门口,正好看到小曹氏,赵淩探头出去喊:“大堂嫂,一会儿来家里晚膳!你们都一起过来!”


    小曹氏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得吓了一跳,手上挽着的篮子都差点掉了:“淩儿啊……唉,好。”


    赵淩在他们坊里买了个宅子,这事情小曹氏清清楚楚。


    来福操持着收拾房子的时候,偶尔还上曹家蹭一两顿饭,往返的时候,也给两边捎带点东西。


    现在看到赵淩他们过来,一点都不意外。


    来福和梓萱已经提前过来收拾好了房子。


    常娘子已经指挥着其他下人一起把晚膳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们到的时候,大门敞开,门槛提前卸下,两辆马车直接进去。


    梓萱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就说快到了。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曹家姐姐去叫过了没?我去叫他们过来。”


    赵淩说道:“路上见到说过了。”


    赵辰下了车,说道:“我还是过去叫一声。”刚才那样太随意了。


    田学仁跟着赵辰一起:“我也一起去。上次我来院试的时候,得了曹先生许多指点。”


    田学智有些晕车,白着一张脸摆摆手,表示自己就不去了,被书童扶着直接坐在院子里吹风。


    窦荣把赵淩架在脖子上,见田学智这幅样子,把赵淩“拿下来”,掐着咯吱窝举高高仔细看:“没不舒服吧?”


    “没。”


    “哦。”窦荣胳膊一转,又把赵淩架回脖子上,扶着他的两条腿在院子里转悠。


    这院子赵淩是第一次来,就跟来福说的一样,中间一排五间正房,前门口一间门房。门房旁边搭了个放车的棚子。


    后院一排下房,有一口井。


    不知道原本人家的院子什么样的,现在门前就种了一棵桂花树,其他地方都铺了青砖。


    一会儿应该直接是在院子里吃饭,摆了四张八仙桌。


    窦荣又架着赵淩转了一圈:“就这点地方?”


    “对啊。”不算小了。


    窦荣就只能把赵淩放下来,跟他一起进屋看了看。


    里头就一些基本的家具摆设,也没什么正堂偏厅的讲究,进门的厅堂里摆了桌椅,两边四间屋子格局摆设几乎都一样,一张床一张书桌椅再一个箱笼,别的就没了。


    由于是夏天,被褥也都是薄薄一层,床上铺了蔺草编的凉席。


    窦荣瞧着最东面的一间比其他房间大一些,又摆了一些狸奴的东西,就知道是赵淩的房间。


    他们的行李带过来了放在里面,暂时还没空收拾。


    没一会儿,曹家人来了。


    地方小,不能每人一张小饭桌吃饭,虽然还是分餐,却都放在八仙桌上。


    这边住的都拥挤,平时吃饭很少分餐,现在这样曹家人一点都不觉得失礼,高高兴兴地吃饭喝酒。


    酒是象州本地的甜酒,没什么度数。


    赵淩没喝,跟一群他认定的小孩儿一起喝蜂蜜、羊奶粉和茶调的奶茶。


    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是抹茶,赵淩不爱喝,觉得泡出来的味道就像刷牙水。尤其里头还要放些胡椒之类的香料,像是五味杂陈的刷牙水。


    抹茶做的甜品他倒是喜欢。


    只不过以前他在京城,没机会捣鼓茶叶,也就回到赵家村后,自己家就有茶园,可以试着让四叔帮忙炒茶。


    炒茶的具体步骤他也不清楚,茶叶怎么发酵就更加不清楚了,只能瞎捣鼓出了类似绿茶的茶叶,简单冲泡喝着感觉大差不差。


    他这种捣鼓,倒是很符合现在文人墨客的习惯。


    小甜水又普遍符合本地人的饮食习惯,孩子们喝得都很高兴。


    窦荣也很喜欢,对赵淩说道:“回头你多给我点你那个茶叶,我回凉州了也这么泡着喝。”


    “好,都给你。”赵淩爽快答应。


    象州本地收茶叶便宜。


    清明前,赵淩收了不少。


    他也不要求多高的质量,一两银子就能收一堆。


    窦荣喝了一杯,又道:“我觉得用茶粉和奶粉混着直接泡就行。”


    赵淩就让常娘子直接试了试。


    窦荣果然更喜欢这样的冲泡方法。


    赵淩想着窦荣应该快回凉州了,就说道:“回头我让人把茶叶、糖磨成粉,和奶粉混一起,给你装瓶子里,这样你直接泡着喝方便点。”


    “好。那这几天我买些糖。”整个大虞,在象州买糖最容易。


    窦荣自从到了象州之后,天天跟着赵淩吃一些甜甜糯糯的东西,整个人又蹿高了一截,人也长了点肉,瞧着不像以前那么精瘦。


    两人坐在一张凳子上,边吃边聊,完全不像赵家和田家兄弟那样,抓紧机会和曹先生套近乎。


    他们跟过来确实是为了去神都求学,但不妨碍他们和曹先生这样一位在府城书院教书的先生交好。


    他们毕竟是象州人,将来都是要在象州考试的,本地的学子关系是很重要的人脉。


    曹先生也没一点架子,对几名晚辈都十分亲切随和。


    开玩笑,赵家的这两位小公子的爹可是户部侍郎!


    他给谁摆架子能摆到一名三品大员的面前?


    再说,几家也算是沾了点亲。


    他自己考到一个举人就不得寸进,他的儿孙们可不一定。


    哪怕儿孙也只是考到一个举人,如果有赵骅的帮助,说不定就能补上缺,当一名真正的官员了呢?


    一群人推杯换盏十分热闹。


    象州的宵禁本来就不严格,针对的也只是宵禁后不能出自己所在的坊,在坊内只要不闹腾,是没人管的。


    他们一群人散场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


    还好他们是提前几天到的,并没有卡着时间来考试。


    正好赵淩马上要过生辰了,常娘子又操持着给赵淩过生辰。


    赵淩吃了只有他有这个讲究的生日面和生日蛋糕,拍拍饱饱的肚皮:“我十一岁啦!”


    窦荣一下就掐着他的咯吱窝把人举起来,仔细打量:“还是那么点大。”


    赵淩已经放弃跟窦荣比身高了:“过几年我就长高了。”


    窦荣举着他轻轻晃了晃:“感觉也高不了多少。”


    赵淩想着自己从小肉蛋奶平衡,又注重锻炼,赵骅和赵王氏又不矮,他怎么也应该比赵骅高吧?


    哦,对,他不是赵王氏亲生的。


    不知道生母身高多少?


    不管,他肯定会比老爹高!


    窦荣把赵淩放下,把围过来的三只猫挨个举起来,也轻轻晃了晃。


    狸奴像是一团垂落的面团,渐渐变成长长一条。


    一群人围过来看:“哇,大胖好长!”


    “大胖那么大啊!”


    “大胖平时睡觉的时候不也这么长?”


    好多人都没见过大胖睡觉的样子,表示不理解怎么印象中小小的狸奴捋直了瞧着能有一个小孩儿高。


    赵淩生辰,不能邀请全部泸阳县的学子,就给他们都送去了蛋糕。


    他也象征性给外祖父家送去了蛋糕和礼物。


    王延那边的回应非常冷淡,只回了一支普普通通的毛笔当礼物。


    不算贵,但在考试之前给这样的礼物,有金榜题名的寓意,属于标准的礼轻情意重,可以理解为寄托了长辈对晚辈的厚望。


    赵淩突然就想起了以前送人的芋头。


    等他过完生辰没两天,就到了院试的日子。


    院试的主考官不是知府,而是京城委派的官员。


    其他学子早就开始打听这位官员的喜好,只有赵淩关上耳朵,避嫌。


    他不敢说认识全部的京官,但三品以上的官员,他都是知道的。


    甚至他们写的奏折,他应该都看过。


    他要真的再迎合对方的喜好答题,那对其他学子也太不公平了。


    虽然他夸下海口说要院试第一,但他真的没必要拿第一,考个差不多的成绩就得了。


    没想到他想着避嫌,过来做主考官的中书省温嘉颖温侍中比他还想着避嫌,给了他一个第四。


    赵辰反倒是第三。


    看到榜上自己的座号,赵辰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能啊,我怎么考得比四弟好?”


    虽说从出题到审题,主考官的个人喜好影响非常大,但他们事后对过答案,赵淩的水平是明显比他要高的。


    要是别人在赵淩之上,可以解释为主考官就是不喜欢赵淩的观点,但……


    赵淩其实在听到主考官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了:“算啦,人家能给我个第四就不错了。”


    赵辰把听到的消息一想,脸都皱了起来:“不至于吧。针对师公,针对到我们头上了?”他们现在不过考个秀才而已,距离入朝为官还远着呢,“不对啊,那他怎么给我个第三?”


    温嘉颖和管博澹同是中书省侍中,是中书省最大的两个山头。


    管博澹的资历更老一点,温嘉颖难免被管博澹压了一头。


    之前赵淩被弹劾,也是温嘉颖那一派的给事中干的。


    当然,朝中很少有真正选边站队站死的。


    那位给事中到底背后是温嘉颖,还是另有其人不好说。


    就像被窦荣杀掉的百户皮志强,他背后究竟是谁,窦荣其实还摸不清楚。


    杀死皮志强,不过是让对方麻痹大意,等待对方露出马脚。


    甚至于朝廷中对于梁王的彻查,也有同样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战场上意图谋害己方将领,通敌叛国的嫌疑是怎么都洗不掉的,情节也是异常严重的。


    梁王属于搂草打兔子的那只兔子。


    现在,赵淩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被打的兔子。


    附近人多,确认名单上没有田学智的座号,赵淩也不好多说,拉着赵辰赶紧走了。


    窦荣在他们身边护着,听着他们的对话,只是把手搭在赵淩的肩头,等回了家才嗤笑道:“小肚鸡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等着吧,这次你们的卷子都得被姨父和表哥看过。”


    赵辰一听,瞬间瞪大眼睛,想说什么,赶紧捂住嘴。


    其他人不知道窦荣的身份,更加不知道他姨父和表哥是谁。


    本来聚拢在院子里的曹家、赵家和田家人对兄弟俩能一起考到第三和第四名,都想表示恭喜,但瞧这意思是并不满意?


    过了一会儿,赵厦才问道:“那晚上温大人的宴会,你们还去不去?”


    窦荣嗤笑:“去个屁,温嘉颖算个什么东西,给他脸了。”


    以前弹劾赵淩,现在弹劾他,只会盯着小孩子弹劾的老东西,呸!


    他也不管出面弹劾的人是谁,反正窦荣就是把这账记在温嘉颖身上了。


    “豆豆,不许说脏话!”赵淩皱眉提醒,“去还是要去的,走个过场。”


    “你去了,保管给你气受。”窦荣觉得他这个决定不明智。


    赵淩觉得不会:“顶多阴阳怪气两句。人家说不定还装好人呢。”


    毕竟官员当到了这个份上,要说一点为人处世都不懂,肯定不能够。


    表面功夫的那套炉火纯青。


    事实证明,赵淩的判断是对的。


    温嘉颖在宴会上对赵淩赞许有加,表示给他个第四,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年纪小,需要再沉淀沉淀,也不好压他兄长一头,他还是很看好赵淩巴拉巴拉,又笑问赵淩颂词能写了没,像是说笑一般地说起赵淩这个颂词困难户,每个字都透着亲昵。


    赵淩像是收到了又一个芋头。


    不对。


    他送人芋头,那是出于好意。


    外祖父王延的毛笔,还能勉强说是礼轻情意重,温嘉颖的这几句话算什么?


    意思是他这个第四都是名不符实,是他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的?


    赵淩就冲着温嘉颖拱手,做出一副受教的姿态:“多谢温侍中指教,赵淩铭记于心,今后一定踏实学习,多写颂词,不负陛下厚望。”


    赵辰在边上听着,忍不住偏头掩着嘴,差点笑出声。


    赵淩这话说的,像是陛下就爱听人拍他马屁似的。


    陛下可不爱看赵淩写的颂词,巴不得赵淩多搞些琉璃、水泥之类的东西。


    温嘉颖听着赵淩这话,下意识笑道:“陛下厚望……”你小子也配?


    转念一想不对。


    别人说这话只是表忠心,赵淩说这话,还真有可能。


    他一时间突然就有些犹豫,问:“你……陛下会看你的卷子?”


    作为主考官,他可太清楚赵淩的水平了。


    赵淩的答卷不能说完美无缺,但非得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那就是文辞不够优美。


    策论题目,赵淩的答案老辣到像是在官场浸淫了数十年的老油条,偏偏破题的思路又很新颖很有实践性。


    就跟一张卷子满分一百分,赵淩把附加题的二十分做了,顶多只能扣掉一点卷面,总分起码一百十五。


    而本次考试的前三名,再怎么算,也就九十几分的水平。


    院试的卷子一般不怎么受到重视,但要是真拿给陛下看……这?


    “你猜?”


    温嘉颖咽了咽口水。


    差点忘了这小子除了是挂名的太子伴读之外,在陛下面前也是挂了号的。


    可是现在成绩已经出了,他想要再改成绩也不现实,只能抽了抽嘴角道:“你年纪太小了。”


    赵淩:“哦。”


    对啊,他年纪小,所以在外面被欺负了,回家告状也是很合理的吧?


    温嘉颖:小屁孩真讨厌。


    “你们是准备在府学读书,还是回京?”


    赵淩唰唰扯大旗:“太子殿下让我考完就回京。”


    温嘉颖都快磨牙了:臭小子,生怕老子不知道你后台有多硬是吧?


    温嘉颖一瞬间有些后悔,但一想自己在朝中谁不敢骂,还能怕了一个小屁孩?


    “那你们跟我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温嘉颖努力摆出长辈的模样。不能让这臭小子先一步回京告状!


    “好啊。”赵淩也摆出乖小孩的样子。


    宴会上其他人见两人凑一起说悄悄话,只觉得主考官爱护晚辈,羡慕赵淩得到主考官的青眼。


    赵辰在边上听了个全乎,暗笑:真当石狮子不会咬人?


    温嘉颖很快就后悔了要和赵淩一同回京的提议。


    赵淩,他还能压一压。


    窦荣?他怎么压?拿什么压?


    他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个煞星在?


    温侍中一路战战兢兢,好不容易回到神都,都不敢休息,立马就进宫面圣,先给自己告了罪。


    顾潥听着温侍中的话,倒也没怎么表示,听完就摆摆手让人走了。


    虽然他之前也想压一压赵淩,但伴随着赵淩拿出来的水泥,他的想法就变了。


    琉璃这种东西好是很好,望远镜的作用也很大,但不如水泥能够带来的改变巨大。


    他本来想把赵淩压着,等他儿子登基之后再让儿子来提拔,但他最近想了想,赵淩带给他的牧草(良马),琉璃(财富),水泥(强大的防御),那都是献给他的。


    一个小小的孩子,能够拿的出那么多东西,那是赵淩的天赋异禀吗?


    不是。


    这是上天对他这位天子的认可!


    他一定是一位伟大的皇帝,才有赵淩这样的祥瑞来辅佐他。


    大虞在他手中,必然能够开创出一个盛世,一个前无古人的盛世!


    温嘉颖?敢压他的祥瑞?哼!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作业大全 君子报仇三年不……


    赵淩回京之后, 并没有真的去宫里告状。


    他是一个成熟的小孩,和温侍中那种幼稚的大人不一样。


    只不过他去文华殿上课的时候,发现里面少了好几个同窗。


    像是顾棱, 就没见人影。


    可惜他没空问, 因为这次院试成绩不好, 被裴先生压着重新过基础。


    当着裴先生的面, 他不好反驳, 回到家里做作业的时候,嘴巴就没停过:“我为什么是第四, 得去问温侍中!关我什么事?我又没答错题。我怎么知道有人都三品大员了,还爱欺负小孩子?”


    赵骅对大半年没见的四儿子还算耐心:“一个院试而已, 不用太在意。”


    赵淩大力拍自己面前厚厚一沓的作业本:“我不在意,裴先生在意!你看他布置的作业!通宵都做不完。要是睡得少, 将来长得比你还矮怎么办?”


    赵骅琢磨了一下他话里面的意思,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刚刚在神都安置好, 还没从长途旅行中缓过来的堂表兄弟们, 就看到他们那儒雅随和的舅舅/叔叔,举着马鞭把赵淩撵上屋顶。


    “给老子滚下来!”


    “老子顶天立地,臭小子还嫌我矮?”


    赵骅还没骂完,五只狸奴踩着赵骅挨个蹿上屋顶, 跟赵淩一起在屋脊上蹲成一排, 全都扭头看向赵骅。


    “喵?”你怎么不上来啊?


    赵骅大怒,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小鱼形状的猫饼干:“来爹爹这里, 有好吃的。”


    大胖小胖瞬间叛变,一刻不停就跳下屋顶,环绕着赵骅喵喵叫。


    剩下三只也跟着跳下来。


    赵骅得意洋洋, 抬头去看屋顶,发现已经没有了赵淩的身影。


    “赵淩呢?”


    赵缙指着院墙:“应该是翻墙走了,估计是去新宅子那边了。”


    因为水泥的事情,朝廷给赵淩的赏赐里有一栋两进的宅子,就在赵家的斜对门,还是工部过来收拾的。


    赵茂过来扯赵骅的衣摆:“爹,我也想去看新宅子。”


    “那边还在忙呢,有什么好去的?”赵骅说完,觉得不该迁怒小儿子,放软了声音,牵着赵茂进屋,“来,茂儿的作业做得怎么样了?给爹爹看看。”


    赵茂乖乖跟着:“我都做好啦。爹,我明年能回乡考试吗?四哥说,好多跟我一般大的孩子都参加县试了。”


    赵骅看着这个像汤团一样软敷敷的儿子,很不放心:“你现在这样不行,身体不够强壮,考试容易病倒。”


    赵茂问:“那要怎么样才算是足够强壮呢?”


    赵骅想说参照赵淩,想想石狮子的标准确实不符合普通小孩儿,就换了个对象:“起码像你五姐姐那样。”


    只比赵淩小了三个月的赵婉蓉,棍子耍得比笔杆子还利落。


    小儿子要是有小女儿这身体,他也不会不放心。


    要不然,还是等大一点,到了赵辰现在的年纪再去科考也不迟。


    赵茂想想,觉得有些为难。


    他实在不喜欢舞刀弄枪,连每天早上的五禽戏都不太愿意打。


    但爹说得对,他要强壮。


    今天晚上也打一套五禽戏好了。


    四哥说的,要做早课和晚课。


    赵四哥完全不想做晚课,甚至都不想做作业,翻墙出了院子之后,没去新宅子,转身去了东市。


    这边他熟悉,没一会儿就从琉璃铺子里拿到了自己定制的东西,就是回家的时候,掌柜坚持叫了巡街使过来:“劳烦,把赵四郎送回家。”


    赵淩觉得没必要:“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掌柜很坚持。


    巡街使也很坚持。


    赵淩从口袋里掏了一根棒棒糖给巡街使:“我刚才就自己过来的,照样能自己回去。”


    就家门口的几步路,难道还能走丢?


    巡街使谢过赵淩,把棒棒糖揣怀里,决定一会儿带回家给小女儿吃,并不去纠结赵淩对自己方向感的自信,问他:“四郎从琉璃铺子里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嘻嘻。”赵淩得意洋洋,从掌柜给的背包的侧边袋里拿出一个两指粗细的三角万花筒,“眼睛对着这里往里面看。”


    巡街使凑过去瞧,顿时发出一阵惊呼,被赵淩拽着,一边走一边瞧,等听到赵淩对他说道:“好了,我到家了。”


    他才反应过来,把手上的万花筒递还给赵淩。


    这种漂亮玩意儿,他都不敢问价钱。


    赵淩也没有给他的意思,谢过巡街使之后,就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嚷嚷:“娘!娘!娘——”


    赵王氏带着满脸的笑,嘴上却不耐烦道:“叫这么大声做什么?稳重点!”


    这次赵淩和赵辰都考中了秀才,名次都还不错,赵王氏还在持续性的喜悦中,见赵淩一点都不稳重地跑进屋,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带,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跑这么急干嘛?”


    赵淩先把手上的小万花筒往赵婉清手上一塞:“二姐,给。”再把身后的背包拿下来,“娘,喏。”


    赵家女眷们很快就多了一个在这个时代来说非常奢侈的玩具。


    宫中的贵女们当然也少不了。


    赵淩仗着送过礼,就顺嘴求人办事:“姑外祖母,淩儿作业太多了,做不完。”


    王太后没好气地看着小少年歪着脑袋扁着嘴,做作得一点都不走心的委屈样,没好气地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瞧瞧,都十一岁了,怎么还跟三岁的时候一样?”


    清瑶在边上笑道:“三岁的时候瞧着还更稳重些。”


    “哼!”赵淩指指自己的眼睛,“姑外祖母~您瞧瞧我眼睛都熬红了。”


    王太后眨了一下眼睛:“真的?过来我瞧瞧。”她捧起小少年凑过来的脸,仔细看了看,大眼睛黑白分明,一点血丝都没有,没好气地掐了一下他软软的脸颊肉,听他“哎哟”一声,笑道,“就会装模作样。你现在作业多少?怎么就做不完了?”


    她给赵淩布置的作业已经少了很多,反倒是把手头一些事情开始交给赵淩处理,确实需要比以前花费多一些的精力,但……应该也就是让臭小子少出去钓几次鱼。


    赵淩刚从文华殿下课过来呢,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自己记作业用的纸,叠好了还没裁没装订,拉开来比猫还长。


    他往太后跟前一递,一页一页告状:“这些是裴先生布置的,这些是殷先生布置的,这些是汪先生布置的。我一会儿还要去靶场练箭、驾车。”


    太后跟着他的手指翻动,问:“后头还有呢?”


    赵淩的脸色更苦了,把册子往后面翻:“这是陛下布置的。”下课前,陛下身边的李伴伴特意过来给他送作业,真是够了。


    先生布置的作业,他可以请太后减少。


    陛下布置的作业,他没有半点想法。


    太后顿时笑出了声:“你这奸猾的小子。”


    她把赵淩的作业纸拿过来翻了翻,确实太多了,就说道:“你回去做到酉时,过了酉时做不完就别做了。”


    这个可以有。


    赵淩顿时就欢快了:“好哒~”


    等今天下午的太后私教课结束,清瑶送赵淩出宫。


    赵淩小声问:“姑姑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清瑶小声笑道:“就你机灵。”顿了顿道,“惠王就封了。”


    “嗯?”惠王不是顾棱的爷爷吗?老爷子都扎根在京城多少年的老钉子户了,怎么突然就要去封地了?


    清瑶继续说道:“因着梁王的事情,陛下下旨让这些不愿意就封的王爷、侯爷全都离京。”


    这是借题发挥啊。


    赵淩一下就想明白了。


    建国之初,高宗皇帝的设置是大儿子继承家业坐镇神都,其余儿子镇守们边疆,守住大虞江山。


    但这会儿的大虞可不是建国那会儿了。


    边疆环境差,但是那些王爷手头有兵。


    有兵就有权。


    等压在自己头顶上的老爷子一死,他们没了顾忌,就会对皇位产生一些想法。


    坐着位置的人,当然不可能说让就让,那就派兵镇压,甚至御驾亲征。


    几次三番之后,有点想法的王爷都没了想法(物理)。


    剩下的王爷们在自己的封地上,也因为前人的一次又一次失败,手头不再有兵权,只有一些看家护院的亲卫,拿来造反估计连县衙都打不下。


    既然没有权,他们就要享受荣华富贵。


    也因此,许多王爷都不愿意离京。


    在穷乡僻壤的边境有钱能有什么用?


    为什么不待在繁华的京城?


    赵淩带着一肚子清瑶说的消息,看到自家的敞篷马车已经等在了宫门口,赶紧跳上车:“大虎叔,爹!”


    赵骅放下手头在看的书,挥挥手让赵大虎驾车:“天气有点转凉了,明天还是换上轿厢。”


    赵大虎应了一声:“好。老爷要在轿厢里煮茶吗?”


    赵骅感觉有些秋燥:“嗯,备下炭火,再放个梨子。”


    赵淩瞅着他爹:“爹,你和大虎叔等很久了?”


    “没多久。”赵骅拍拍赵淩的脑袋,瞧着一侧高高的宫墙,难得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感觉前不久,我才刚被陛下点为探花,现在我儿子们都已经参加科考了。温侍中给的名次不用在意,他一个同进士,哼。你和你大哥的文章我都看过了,写得很好。”


    现在大虞子民的社会身份,也是社会阶级,叫士农工商。


    士,是最高级的。


    士,原本是贵族阶级,但经过历朝历代的征伐,旧贵族可以说基本不存在了。


    掌权者需要新的士来帮助自己治理国家,又不想要士族,于是学子经过层层筛选,成绩优异者,被称为进士,进入士的阶层。


    同进士,叫赐同进士出身。


    意思是,这位学子学问差了一点,但念在你多年苦读,也给你一个相当于进士的身份吧。


    有一句话很难听,叫同进士,如夫人。


    如夫人不是夫人,同进士自然也不是进士。


    其实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中,能够考中同进士,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了。


    只不过赵骅作为一甲第三名的探花郎,在学识上完全有资格鄙视一个同进士出身的官员,尤其这个官员欺负他儿子,还一次欺负两个。


    马车回了赵家,赵家其他孩子们都下学回家了,只是家里并没有孩子们的吵闹声。


    赵骅回到家里,多少有些不习惯,拉住赵淩:“应该是都去你那新宅子了。过来书房,我先跟你说个事。”


    赵淩大概知道赵骅想说什么,书包也没放,就跟着赵骅去书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书房里没人,往桌子上一趴:“是不是惠王的事情?”


    “就知道瞒不过你。”赵骅摸摸他的脑袋,“顾棱欺负你,爹想给你报复,等了好几年才找到这么个机会。”


    在外人看来,赵骅早就已经进入了最高权力中心。


    这几年来,他看着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再无寸进,但多年经营下来,他对于户部的掌控力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惠王,瞧着只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更别说顾棱只是惠王的孙子。


    但,顾棱毕竟姓顾,是皇亲。


    赵骅想要针对顾棱做报复,并没有太多的办法。


    尤其陛下猜忌心重,赵骅就得更加小心翼翼。


    赵淩还真没想到这是他爹在给他找场子,着实呆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猛地跳起来把他爹抱住:“老爹!你怎么这么阴险狡诈!”


    哪怕坐在椅子上,都差点被石狮子撞出个好歹来的赵骅,顿时黑着脸大怒:“滚!滚出去!读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今天多写一篇大字!”


    “我写作业去了!”赵淩拽着书包,飞快跑远。


    多写是不可能多写的,一个字都不可能多写的。


    赵淩回来的时候,新宅子还差了最后一点没弄完,倒是不影响居住。


    田学仁他们来神都读书,全都安排在这栋宅子里。


    毕竟赵家就那么大点地方,赵骅夫妻俩还忧心赵辰成亲之后没地方住,实在没多余的地方给田学仁他们。


    正好新宅子离得近,赵王氏把田学仁他们安排过去的时候,还觉得很抱歉。


    田学仁他们哪会责怪这个。


    他们能够来神都求学,全靠了赵骅。


    他们也去了赵辰几兄弟的院子,见哥几个就住这么小一个院子,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刚来了没两天,才刚安顿下来,这会儿见赵淩蹦跶进来,赶紧招手:“淩儿放学回来了?”


    “嗯!”赵淩直接去新收拾出来的书房,或者说是教室,“今天琉璃作坊那边的人来了没?琉璃窗都安好了?”


    “安好了!”提起这个,连年纪最大最沉稳的田学仁都十分激动,兴奋的脸颊泛红,“这琉璃窗真好,安好后整个屋子都敞亮了不少。也不知道多久能在象州买到?”


    赵淩想着就现在这个进度,实在没法有个准信:“要是家里收拾一间小屋子的话,我去想想办法。”


    他在琉璃作坊的话语权再大,也有个限度,不能真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插队。


    就书房的这一小间,他人没回来,只是递个话,也没人搭理。


    他进去书房,里头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伏案读写了。


    他不急着写作业,绕着这间不算大的屋子里外转了一圈。


    现在琉璃的烧制技术其实还不太成熟,仔细看会发现里面有一些细小的气泡,平整的琉璃也烧不了太大块,现在都是巴掌大的小块。


    窗棱也因此做成了朴素的小方格。


    屋顶开了几个洞,嵌入琉璃,做成天窗。


    书桌全都靠窗摆放。


    周边放了几个书柜,里面摆了许多书籍,是赵家这么多年的积累。


    赵淩以前读书的时候觉得书很多,现在全都放在一起,发现其实没多少。


    其中还有不少是他抄的。


    赵游原本装模作样在大声读书,见赵淩转了一圈又一圈,没忍住跳起来,扑到赵淩身上:“淩儿,你这个课室也太好了!我感觉我在这里读书,一定得高中状元才能对得起这间屋子!”


    赵淩看着他,故作老成地拍拍他的肩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赵游顿时泄气:“切~”


    一群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赵骅走了进来,对他们说道:“这两天都休息好了吧。明天我带你们去书院见先生,自己的功课都抓紧点,别到时候先生考校答不出来。”


    一群年轻人顿时紧张起来,没了半点轻松的气氛。


    田学仁他们读书的书院,就是赵辰、赵缙和赵茂读的。


    书院的规模很大,里面夫子就有十几个,离赵家也不远,走路过去也就一刻钟。


    赵骅早就已经和书院那边打过了招呼。


    他亲自带着人去,自然没有不收的。


    田学仁他们在书院里有赵辰他们照顾,很快就进入到了规律的学习生活中。


    赵淩也带着新零食,送别了窦荣。


    城外十里亭,赵淩很不舍得自己好朋友:“你现在去凉州,多冷啊。”


    让个小朋友上战场,也不知道那些大人怎么想的。


    窦荣的行李中,数量最多的其实不是衣服,而是赵淩给他准备的各种食物,捏了捏他扁起来的嘴,开玩笑道:“不走不行啊,再不走你的零花钱要全给我买吃的用完了。”突然他注意到一直不吱声的表哥,顿时大叫一声,“表哥!你干嘛!”


    顾朻正在嚼鱼片干呢,被他大喝一声,吓得咬到了舌头,嘶了一声:“臭小子,我吃一块鱼片干怎么了?”


    这两个臭小子,有好东西竟然不给他!


    昨天他在太后那儿吃到了鱼片干,说是赵淩送来的,今天他找赵淩要,赵淩还说没了。


    确实是没了,都给窦荣了!


    一箱子!


    那么大一箱子!


    米希他们跟着巩盛,学习怎么借助车马隐藏身形……隐藏偷拿的鱼片干,悄咪咪抹掉嘴角的碎渣。


    太子殿下真是的,手脚太不灵活,差点害他们也被发现了。


    窦荣那小子不敢打太子,打他们是真动手。


    为了区区一片……几片鱼片干,真不值得一顿打。


    这鱼片干也不知道怎么做的,香甜咸鲜,鱼肉松软。


    “配粥,配茶都好。”祝阳吃了一小口鱼片干,已经想好了怎么吃。


    米希和巩盛暗道一声不好,来不及逃就见窦荣和赵淩一前一后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巩盛到底是将门子弟,瞬间找到了突破口,一把将赵淩扛到肩膀上,撒丫子就跑。


    赵淩“嗷”一嗓子:“豆豆!救命!”


    窦荣一下就追了上去:“快把水灵交出来!”


    “不交!”


    顾朻在一旁跃跃欲试,被护卫拉住。


    “殿下,您就别去了。”


    祝阳老神在在,趁着行李没人看守,把周东周南当假人,大咧咧地从箱子里直接把油纸包好的一份拿出来揣怀里,见顾朻对他看着,又拿了一包递给顾朻:“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窦荣一路被他们送出十里亭外,等到驿站落脚翻看自己的鱼片干,发现明显少了一角后,气得差点折返回去。


    他骂骂咧咧地写下日记,到时候给赵淩寄去,让赵淩给自己报仇。


    不行,赵淩太小了,让他去给自己报仇,完全是羊入虎口。


    他另外找了一张信纸开始给赵淩写信。


    由于是刚出神都就寄出来的信,赵淩很快就收到了,看完顿时拍案而起:“好你个豆豆!”


    好的不学,尽学坏先生给他布置作业!


    这是让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他顶多就冬钓三九夏钓三伏。


    他很快就发现,还想钓鱼呢,忙得钓鱼竿都落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文华殿里的人少了许多,先生们清闲了,就开始盯着他的课业。


    以前也就是裴先生主要负责教导他,现在三个先生一起教他。


    他还要时不时去御书房装石狮子,好不容易休沐,要跟着清瑶去巡视太后的产业。


    明明他弄了个超棒的书房,却只用来写作业,还得点灯熬蜡地写作业。


    其他兄弟看他读书这么用功,全都不敢懈怠,刚来神都被各种新鲜事物迷得有些飘的心全都沉了下来,也跟着一起努力读书。


    赵骅和赵王氏看着都十分欣慰。


    他们赵家在朝中的底子太薄了,希望这一代成长起来,将来多几个入朝为官,相互帮扶着,才能把仕途走得更加稳当。


    第60章 第六十章 哄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田学仁作为大哥, 考虑的事情要比其他兄弟们更多一些,譬如他们的生活开支。


    有些事情经不起算。


    他们到了神都之后,吃住都在赵家, 家中的一应用度全都比照着赵辰兄弟们来。


    书院方面, 先生的束脩、节礼, 也是由赵王氏准备好, 再由赵骅带着一起去送。


    赵王氏还会每个月给他们发月例。


    就跟来之前说的一样, 来了之后只管安心读书,剩下的都会安排好。


    要是不注意, 似乎也就是一些稀松平常的花费,但仔细记录, 他们兄弟几个的花销,每个人一个月起码得几十贯钱, 还不算住宿和伺候的仆役。


    赵游年纪小,真就只管读书, 每天都乐呵呵的, 看到大表哥在那儿叹气,就凑过去瞧:“大表哥,你愁什么呢?文章又被先生批了吗?”


    田学仁对小表弟怒目而视:“滚!我文章好得很!”


    来了小舅家之后,他才认识到什么叫谈笑皆鸿儒, 往来无白丁。


    只是在小舅会客的时候, 蹭到一个端茶倒水能够旁听的机会,都能让人获益匪浅。


    他再看以前自己写的文章,顿时觉得无比幼稚可笑。


    短短几个月, 他的进步速度非常快。


    照着现在的进步速度,明年回去参加乡试,他信心很足。


    小舅舅跟他提过, 让他乡试完了之后,直接带着妻儿一起来京城继续读书。


    他以前觉得自己能中个举人就已经是烧高香了,现在却觉得搏一搏,说不定真能考中进士。


    赵游一点都不害怕:“是不是快过年了,你想嫂子和小外甥了?”


    嗯,想了。


    田学仁抬手就把赵游提溜到他的课桌前:“废话那么多,作业都做完了?”


    赵游还真做完了,然后就被大表哥安排着去打拳。


    打的是最基础的五步拳,赵游每次打起来都是嘴上热闹,哈哈嘿嘿的,实际上拳头软绵绵,马步也扎不稳,稍微需要一点稳定性的动作全都七歪八倒,连花拳绣腿都谈不上。


    他们学这些也不是要去上阵杀敌,梓萱师傅已经放弃,只要求他们尽量动作到位,每天活动一下强身健体,别真的出考场被抬出来。


    因为家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参加过了科考,知道是怎么回事,原先以为的被抬出考场不过是玩笑,没料到是现实,还是高频发生的现实。


    每一次考试,都有学子因为各种各样的状况被抬出来。


    家里的学子们全都开始真正重视起身体素质这一块,连赵骅最近都跟着打起五禽戏、八段锦。


    明亮的课室内,并没有砌火炕,有一堵火墙,赵淩还让人搬来了一个铸铁的火炉子,室内非常暖和。


    田学智去火炉子上提了水壶,泡了一杯奶茶,坐在火炉子边上的小桌旁,慢慢喝:“小舅舅明天就休沐了吧?”


    “嗯。明天小舅舅带我们去给先生们送年礼。”


    “我们要自己准备点什么吗?”


    “先生们那边不用,小舅妈都准备好了。”田学仁说着,看一屋子兄弟,包括他自己都没心思读书,把刚写完的信纸晾起来,“走,我们去东市逛逛,看买些什么年礼。”


    其实早该买的,只不过读书太忙了,一直都抽不出时间。


    书院今天正式放假,本来想着今天睡个懒觉,结果全都一大早醒了。


    先生那边的年礼不用他们准备,赵骅家的年礼是一定要送的,另外还有寄回去家里的。


    兄弟几个从新宅出来,先去老宅把赵家兄弟姐妹也一起带出门。


    赵王氏放心又不放心的,一路把他们送到大门口:“走路慢一点,小心着点车马。钱带够了没?”


    赵婉清就去拉她:“娘跟我们一起去嘛。”


    赵王氏拍开她的手:“家里一堆活呢。你们去吧。”


    临近过年,家里的事情多得很。


    葛姨娘也走了出来,看着一群少年男女嘻嘻哈哈地走远,还回过头来对她们挥挥手,她也跟着挥了挥。


    “等家里的事情忙完了,咱们也出去好好逛逛。”赵王氏现在愈发活得通透。


    她婆母和娘家都远在象州,上头没人管着,只要不太出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上香礼佛?


    谁耐烦那个?


    逛街吃茶听书看戏才有些趣味。


    葛姨娘笑道:“老爷明日休沐了,还得再上一旬。他们这些小的倒是好,早早就放了。淩儿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放?”


    赵王氏一提起这个,就气不顺:“不知道呢。年年都跟着他姑外祖母跟前。家里事情那么多,也不见他多帮帮我这个娘。”


    “你可别说淩儿了,再没比淩儿更贴心孝顺的孩子了。”葛姨娘是非常喜欢赵淩的。


    她自己就赵婉蓉一个女儿,和赵淩差了三个月。


    赵淩刚生下来,生母就没了。


    她当初是动过心思把赵淩抱养在她身边的。


    当然,孩子肯定是养在主母膝下最好。


    赵王氏想想也是:“就是不着家。”


    赵淩这会儿却并不在太后跟前,而是被顾潥摆在御书房当石狮子。


    赵淩坐在当值的庶吉士郭广身边,给他当小秘书。


    其实就是把递上来的奏折翻看一遍,挑自己喜欢的当作业写策论。


    瞧,他现在混到可以自己给自己布置作业了。


    郭广觉得赵淩很有意思,得空的时候就去看赵淩的作业,小声指点一两句。


    这位是上一科的榜眼,等明年新科上来,他的职位肯定得往上调一调。


    郭广话不多,瞧着就很稳重,跟自己那个说两句就要抽马鞭的暴躁老爹一点都不一样。


    赵淩很喜欢这样的叔叔,每天都给他递小零食。


    顾潥忙完一天的工作,郭广退下了,把赵淩留下看作业,问他:“水灵喜欢郭广,不喜欢沈羡?”


    沈羡也是庶吉士,上一科的探花郎。


    “没不喜欢。就是沈叔叔瞧着跟我爹一样。”赵淩可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把人家大好前途给毁了,“我爹太凶啦,还是郭叔叔情绪稳定。”


    每一任的探花郎,不仅学识要好,还得长得英俊。


    赵骅长得好,办事能力强又忠心,是顾潥倚重的重臣。


    顾潥瞧着坐在底下摇头晃脑的小少年就觉得有趣:“爹教育儿子,肯定要严厉一点。爱之深责之切。”


    “知道是知道,就是我爹责之太切啦。我没不喜欢我爹。我爹是最棒的爹爹!”


    顾潥就故意逗他:“那朕不是最棒的爹爹吗?”


    这种对话很家常,赵淩也就很家常地回答:“那不一样。您是朻朻哥哥最棒的爹爹,我爹是我最棒的爹爹。”


    顾潥就笑他:“还说不会写颂词,瞧瞧这张嘴,夸人的话张口就来。好了,快回家吧。年礼记得一起带回去。”


    “谢陛下!”


    顾潥笑着看小少年退出去,想着刚才那句“您是朻朻哥哥最棒的爹爹”,还有那句“责之太切”,有些愣神,问:“李伴伴,朻朻最近在忙什么?”


    李伴伴躬身道:“殿下在工部,督造皇陵。”唉,陛下都多久没叫过太子殿下小名了。


    “怪不得朕感觉许久没见。马上快过年了,让他赶紧回来。”


    “是。”


    赵淩不知道顾朻马上就要从皇陵那儿回来,还想着要是今年过年前有时间,说不定可以去皇陵接顾朻回京。


    不管怎么说,过年总该让回来吧?


    他也不知道顾潥怎么想的,让太子在各部门轮岗是应该的,但怎么让人直接去督造皇陵了呢?


    皇陵那么远,不是让太子远离权力中心?


    这不是让人多想吗?


    本来太子地位稳固,朝中就稳固。


    太子地位要是不稳固,下面的皇子一天天长大,简直就是纵容朝廷内外滋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太子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偏偏顾潥这个人,还没法当面骂他。


    顾潥要是他大伯,高低得抽一顿鞭子。


    赵淩拿着人家赏赐的丰厚的年礼,心里面还想着打人,一点都不心虚,跟送礼的公公护卫一口一个叔叔哥哥的,把所有人都哄得高高兴兴。


    今天赵骅加班,赵淩被一群人送回来的时间还早。


    赵王氏看他带回家的一堆东西:“你姑外祖母给的?今年倒是早。”


    “没。陛下赏的。”冬天干燥,赵淩一进家门就找着要水喝,把清单往赵王氏手里一塞,“娘帮我看看,我先喝口水。今天有没有糖水?”


    “有,炖了银耳。你自己去让人盛。”赵王氏拿着清单笑骂,“不帮我忙,还会给我找活干了。”


    赵王氏吩咐人,一起把清单上的东西清点好,把吃的用的留出一部分,回头得给赵淩走礼。


    赵淩的先生、同窗,可不少人。


    赵淩喝完糖水出来,就背着小书包跑去新宅:“娘,我去写作业!”


    赵王氏看他来去如风,刚想说今天书房没人,兄弟姐妹们都出去逛街了没回来,赵淩已经跑没影了。


    赵淩进到书房,见里面就一个常禾:“我哥他们呢?”


    常禾捧着书坐在窗边,正在摇头晃脑小声背诵,见赵淩进来,赶紧站起来:“都出去逛街了,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哦。”赵淩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常禾马上过来给他铺纸研墨。


    “你自己去背书,我一会儿作业做完了,你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好!”


    赵淩第二天就在御书房里见到了顾朻。


    顾朻摆了张桌子在郭广上首,趁着中间休息,走过去把赵淩掐着咯吱窝一举。


    “喵!”


    顾朻低头一看,一只长毛金丝虎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顾朻把赵淩放下,换了长毛大橘举高高:“父皇,您让狸奴进御书房?”


    顾潥指着赵淩笑道:“喏,都是水灵招来的。”


    皇宫里也免不了有老鼠,散养着很多狸奴。


    只不过这些狸奴都神出鬼没的,并不怎么亲人。


    这些都是打工狸,不是宠物狸。


    长毛大橘被举了一会儿,就扭动身子趴在赵淩身边,开始舔毛。


    顾朻觉得很可爱,跟赵淩说狸奴这啊那啊的。


    顾潥看着这样的儿子,想起顾朻小时候,也总是喜欢招猫逗狗的,只是课业重,养了一只狸奴,却没时间陪,狸奴跟他不亲。


    长毛大橘刚在御书房一带猫猫祟祟的时候,长得还很潦草。


    现在经过赵淩的投喂之后,跟经他手的所有小动物一样,全都油光水滑的。


    御书房里暖暖的,大橘吃饱了就不乐意动弹,舔了两下毛,就躺平了随便两个小祖宗乱摸。


    顾朻把长毛大橘重新高高举起:“父皇,我想养它!”


    长毛大橘:“喵呜?”


    顾潥一瞬间就把眼睛亮闪闪的儿子和记忆中三四岁的儿子重叠在一起:“好。要养就好好养。”


    “是,父皇!”顾潥把长毛大橘放在自己身边,跟赵淩说,“你把你家小花许配给我家……花花。”


    赵淩突然就觉得长毛大橘不顺眼了:“它一点都不花。我家小花大美猫,不一定能看上……花花。”


    知不知道玳瑁的含金量?


    知不知道一只十二斤玳瑁的含金量?


    绝对是猫界第一美猫!


    郭广伸手去挠猫下巴,对赵淩说道:“我家有一只金被银床。脸圆,大圆脸,要不要带来给你家滚地锦看看?”


    金被银床,就是头背尾巴是黄的,但肚子和爪子是白色的。


    赵淩自动脑补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黄毛,再看看面前四脚朝天的长头发小黄毛……谢谢,并不想结亲。


    然后赵淩又被弹劾了,说他在严肃的御书房里撸猫,还带坏太子,是个千古罪人。


    赵淩这回没反驳,直接就告罪闭门自省。


    切,他在家里晒晒太阳,喝喝小甜水,看看书,撸撸猫,多爽啊。


    这不是提前放假嘛。


    赵骅听说了这事,感觉以赵淩的性格应该没事,但还是不太放心。


    一回家,他就直接到新宅,看他在暖烘烘的书房里,被五只猫围着,一起躺在藤编的软塌上,身上盖着一床猫扑蝴蝶的嫩绿锦被,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门,一手的汗。


    赵淩迷迷糊糊睁开眼:“爹?”


    “我还担心你被弹劾了不高兴呢,结果你倒是睡得香。”赵骅拖了一张凳子坐在他身边,“你几个兄弟呢?”


    “在老宅那儿,今天商队过来把年货送回去。”赵淩想要抬抬手,四周被子被猫压得死死的,完全没法动弹。


    “你这被子哪儿来的?”这花样,他还是头一回见。


    赵淩说道:“姑外祖母赏的。不多,我就用来做被子了,家里姑娘多,分不了。”


    这块织锦料子比较适合姑娘做衣服,和他以往得到的赏赐不一样。


    赵骅还真没想过让他把赏赐的料子分给姐妹,但:“你总共就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哪里多了?这料子,你自己做一身衣裳,春天穿着不也挺好?”


    这么鲜嫩的颜色,自家白嫩的儿子穿着一定好看。


    石狮子虽然气人,但长得……那是真会长。


    三五岁的时候,只觉得玉雪可爱。


    不过那个年纪的小孩儿,只要白胖一点,眼睛大一点,瞧着都可爱。


    现在这年纪,眉眼已经能够看出轮廓,瞧着只和他有个三分像,剩下的七分像他亲娘。


    “我是说家里的姑娘。姐姐妹妹是小姑娘,还有娘啊姨娘啊几个大姑娘。”赵淩感觉自己的手被猫给压麻了,“小胖,换个地方。”


    小胖纹丝不动。


    赵骅帮他把小胖搬开,放到自己腿上:“你就会哄你娘和姨娘们开心,将来你的后宅……”都不知道是怎么个景象。


    算了,儿子还小,又要科考,且等着吧。


    赵淩终于能把一只手伸出被子:“我跟你才不一样。我将来跟我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男夫人,“找不到就宁缺毋滥,跟抹布过一辈子。”


    现在的官员私底下玩得花,但正经娶男夫人的确实没有。


    可他要是找到了真爱,必然不可能委屈人家在后宅没名没分。


    大不了就被弹劾嘛。


    想他从七岁开始就被弹劾,等那时候肯定已经是个资深被弹劾人士了,不虚。


    “说什么傻话。”赵骅觉得自己挺冤的,“你当我是自己想纳的那么多妾?那些个不过是别家送过来的传声筒。你看我从茂儿之后,还有没有给你添过弟弟妹妹?”


    赵淩瞅他一眼:“你是我爹,大过年的,我不说你。”


    赵骅听着这话就来气,把手往小胖肚皮底下一塞:“你说,让你说!”


    “这可是你说的啊。”赵淩撑着坐起来,把身上的猫都放到一边,摆出一个随时逃跑的姿势,才说道,“你就是顾着你自己好。你娶娘,是因为当初外祖父能够帮助你科考。你纳葛姨娘,是因为葛姨娘家豪商,能给你钱。你是喜欢她们吗?不是,你是喜欢她们给你带来的利益。”


    他爹就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只想着自己。


    赵骅并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是静静思索起来,一回神见儿子已经跑了个没影,只留下五只猫和空荡荡的软塌。


    他嘀咕一声:“谁给搬进来的?”


    说完,他干脆自己脱了鞋和外衣,躺了上去,把被子盖上,认真思索。


    赵淩说的没错,他确实喜欢包括赵王氏她们带来的利益。


    在成亲前,他并没有见过赵王氏。


    他要娶的姑娘是王家女,至于这个女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葛姨娘也是一样的。


    至于赵淩的生母,那是赵王氏特意寻来笼络夫君的绝色佳人。


    他喜欢她的好颜色。


    相比起赵淩的生母,赵茂的母亲就要逊色许多。


    只不过是一个年轻漂亮的送上门的姑娘,他无可无不可。


    其他后宅的那几房妾室,姿容倒是都不错,但他已经没了那方面的心思。摆在那儿,等将来找个机会放出去,或者她们自己愿意,就在赵家终老罢了。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爱重发妻,觉得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可仔细想想,确实被赵淩说中了。


    他对发妻的喜欢,并没有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地步。


    他想着想着,笑了一声:“臭小子,小小年纪想的还挺多。”


    也就是年纪小,才对未来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憧憬。


    等他年纪到了,就知道什么叫乱花迷人眼,什么叫半点不由人。


    只希望赵淩将来能爬得更高,不由人的事情可以少一点。


    赵淩跑出书房没多远,就见赵喜领了闻公公过来。


    赵淩赶紧把人请进门:“闻公公怎么来了?”


    下人们赶紧端上甜汤糕点果盘。


    闻公公喝了一口甜汤,才笑道:“陛下让你自省一天。”小声说道,“明天休息一日,后天还得到御书房里待着。”


    说到御书房的时候,他明显很羡慕。


    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一天,能够在御书房里伺候?


    赵淩“啊”了一声:“我自省到过年不行?我觉得我需要深刻的反省!”


    “陛下觉得你反省一天就够了。”闻公公传完了话,捡着几样点心吃了几口,就告辞离开。


    赵淩送他上马车,赵喜给他往车上塞了一堆点心,都是他刚才吃的那几样。


    赵淩又亲自递给他一个布袋子,没特意说什么。


    闻公公回到宫中,办完了事情,晚上到自己房里,才把布袋子打开。


    伺候他的小太监悄悄探头:“公公,赵四郎给了您多少银钱?这么大一个袋子。”


    给一个三品大员家里传圣谕,“茶钱”一定少不了吧?


    闻公公狠狠瞪了一眼小太监:“胡说什么呢?咱家是去给陛下办事,什么多少银钱?这话以后别再说了。”


    小太监赶紧躬身认错:“是,小的知错了。”


    闻公公看他还是很好奇,当着他的面把布袋子打开:“倒是给你瞧瞧赵四郎给咱家的好东西。”


    他接过布袋子的时候,手一捏就大概能猜出里面装的什么了,打开一看,果然是一身羊绒衣裤,还有一副手套一双袜子。


    这东西,他见太子穿过,摸上去就软糯又暖和。


    可惜这东西外头没得卖。


    外面倒是能买到羊毛的,可比羊绒的差得远。


    他穿在里头还没人知道。


    小太监会打毛衣,伸手摸了一下瞧着平平无奇,颜色也不鲜艳的衣服,一下就觉出不对来:“这……”


    闻公公小声道:“知道这东西好了吧。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也就是赵四郎手头能有一些。”


    赵四郎手头的数量肯定也不多,能送他这么一身,显然是真诚待他。


    他洗漱完,换上羊绒衣裤,又穿上袜子手套,样样都刚好。


    他在宫中也算是能说得上两句话,却没人赏赐他这么一身。


    当然,他是奴婢,服侍宫中的贵人们是他的分内之事。


    他上别家去传话,别人也给他“茶钱”,都很大方,但用心如何,一比就知道了。


    赵四郎想要哄人,真的没一个人不被哄得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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