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开场“我愿意随舅舅去丹鹤。”……


    来到正院后,云宁环顾四周。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情节,熟悉的人。


    哦,不对,有一个人已经离开了,那就是男主凌子观,她听香草提起过,她上次见凌子观的第二日他就辞行了。不过,他对她印象不好,在了也不会是她的帮手,所以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咦?还有一个人很是陌生,她好像没见过。


    男子约摸二十多岁,一双含情桃花眼,看起来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他就坐在简君宁身边,一脸兴味地看着他。屋里的人全都冷着一张脸,除了他嘴角带着笑意,显得格格不入。


    这人是谁,怎会出现在这里。


    “啪!”


    简二爷瞧着女儿随意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拍了一下桌子。


    云宁回过神来看向父亲。


    “跪下!”


    “噗通”一声,云宁跪下了。


    陆如槿挑了挑眉。


    不是说这小丫头粗暴蛮横不讲理么,怎么这么听话,让她跪她就跪了。


    他还想看她跟她老子吵架的大戏呢,结果戏一开场就结束了。


    真是无趣。


    云宁之所以这么听话,不是因为她变得讲理了,也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错了。


    因为她一向很识时务。


    以她对简二爷的了解,简二爷是个明白人,能够明辨是非。而从上次来看,简二爷好面子,他要的是一个态度,她若是不跪,少不得要扯皮,还会让她爹越来越生气,使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倒不如先听了她爹的话,端正态度,也能让她爹没那么生气。


    果然,云宁看到她爹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不知父亲将女儿叫过来是为了何事?”


    简二爷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特别生气。前段时间他赫然发现这个女儿并非是个草包,本来觉得她有大用,结果没几日她就又干了这样的事,令他失望不已。看来是他看错了。


    “我为何叫你过来你不清楚吗?”


    云宁:“女儿不清楚。”


    素姨娘:“二姑娘,你还是主动跟你父亲承认错误吧,免得被老爷责罚。”


    云宁:“我没做错事如何承认错误?”


    简二爷:“玉姨娘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云宁:“玉姨娘?她怎么了?”


    简二爷看向女儿的目光满是失望。


    他没有说话,素姨娘看了一眼简二爷,开口道:“二姑娘,秋红说你给玉姨娘下了泻药,她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云宁眼神微变。


    “她当真服了泻药?”


    素姨娘:“这还能有假吗?方才大夫来过了,诊断出来中了泻药。”


    云宁蹙了蹙眉,看向简二爷,又问了一遍。


    “父亲,玉姨娘真的中了泻药?”


    简二爷冷着一张脸:“你自己下的药,你心里没数吗?”


    云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底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素姨娘:“二姑娘,你这般做戏又有何用呢,不如趁早承认了,免得气着你父亲。”


    云宁抬眸看向简二爷,道:“父亲明鉴,此药绝不是我下的。我今日并未见过玉姨娘,也不曾给她下药。”


    秋红站了出来。


    “您今日虽然没见过姨娘,但您给姨娘送了糕点,那糕点里掺着泻药。”


    云宁看向秋红:“阖府上下谁不知我厌恶玉姨娘,如此的话,我又怎么可能给她送糕点呢?”


    秋红:“您是为了给姨娘下药,故意给她送糕点。”


    云宁嗤笑一声:“素姨娘明知道我厌恶她,我无缘无故送过去的糕点她也敢吃?这话说出来谁信啊?父亲您信吗?”


    简二爷没说话,他看了秋红一眼。


    秋红心头一紧,忙道:“二姑娘前几日在小花园里见着姨娘时不小心将姨娘推倒了,您说送糕点过去是为了给姨娘赔礼道歉。”


    云宁:“我会给她赔礼道歉?我从前还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你可曾见我给她道歉?还有,我纠正一点,那日素姨娘之所以会摔倒是因为你没眼色,将姨娘绊倒了,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我碰都没碰她一下,别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秋红涨红了一张脸,道:“送糕点的丫鬟就是这样说的。”


    云宁:“所以,说了半天你压根儿没证据证明此事是我做的,只是凭空捏造证据污蔑我罢了。”


    秋红被云宁怼得哑口无言,下意识看向了素姨娘。


    素姨娘暗自责怪这丫头不争气,也对云宁的能言善辩产生了一丝怀疑。想到此处,她看了云宁一眼,随后转头看向简二爷,道:“老爷,二姑娘最近确实变了许多,想必您也发现了吧?”


    云宁心里一紧。


    简二爷看了女儿一眼,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否。


    素姨娘:“自从上次二姑娘打了玉姨娘,老爷训斥了二姑娘后,二姑娘就听了老爷的话,变了许多。这些日子她没再欺负任何人,安安静静在院子里待着。见了人也比从前有礼貌了许多。若是从前有人说二姑娘给玉姨娘道歉或许没人信,如今这样说倒是可信了许多。二姑娘这些日子忍着脾气不会就是为了今日报复玉姨娘吧。”


    云宁心里微松。


    她还以为素姨娘怀疑她的身份,没想到她前面铺垫那么多是为了向父亲证明她有


    心机。


    简二爷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


    正如素姨娘所说,二女儿确实跟从前不太一样了,没那么蠢了,聪明了许多。她不会真的是装的,就是为了给玉姨娘下毒报复她吧?她藏得未免太深了些。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手笔。


    “何人送过去的糕点,是云宁亲自送的吗,可有人看到?”


    秋红:“是二姑娘院子里的梨儿送过来的。”


    简二爷:“梨儿在何处?”


    素姨娘:“妾身早已让人将她绑了,她正在外面候着呢。”


    简二爷:“让她进来问话。”


    很快,梨儿被人绑着进来了,跪在了地上。


    梨儿的脸被人打肿了,她哭着冲云宁摇了摇头。


    “姑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看着梨儿的眼神,云宁道:“你把整件事说出来吧。”


    梨儿眼神微微闪躲,垂眸,道:“是。”


    “两个月前,素姨娘找上了我,让我将二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她。我为了银子,答应了此事。后来这件事被二姑娘发现了,从那以后我就没再给素姨娘传信。前几日素姨娘又找上我,让我在糕点里下泻药,然后以二姑娘的名义给玉姨娘送过去。我不肯,素姨娘就威胁我,说要将我之前出卖二姑娘的事情告诉老爷,让老爷将我发卖了。还说……还说……”


    说到这里,梨儿看了云宁一眼,抿了抿唇,又转过头去继续道:“说此事成了后会让我娘家弟弟进府来做事。我将此事告诉了二姑娘。为了不让素姨娘发现,我还是给玉姨娘送了糕点,但糕点里绝对没有下泻药。”


    云宁终于知道梨儿隐瞒的是什么事了。


    看来她之前犹豫的点是弟弟的前途,但后来不知为何放弃了。


    秋红:“你撒谎,姨娘就是吃了你送的糕点才病了的,你就是将泻药下到了姨娘的糕点里!”


    梨儿哭着道:“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往里面放泻药。”


    简二爷皱眉。


    素姨娘:“老爷,方才妾身已经让人去查过了,药铺的伙计证实梨儿的确买过泻药。”


    梨儿:“我的确买了,但是我没放,那泻药现在还在我房中放着,动都没动过。姨娘若是不信的话大可让人去查。”


    简二爷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儿,道:“去看看。”


    素姨娘笑着说:“老爷,不用了。她虽然只买了这一份泻药,但她手中还有药的。”


    梨儿:“我没有。”


    素姨娘:“可你娘家的弟弟不是这样说的。正好他也来了府中,不如你听听他怎么说的。”


    梨儿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显然有些惊讶。


    素姨娘:“来人,将甄二郎带上来。”


    很快,甄二郎进来了。


    “见过各位老爷,夫人。”


    梨儿:“二郎,你怎么来了?”


    甄二郎脸色一肃,道:“阿姐,你别再帮着二姑娘害人了!”


    梨儿大惊:“你在胡说什么!”


    简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二郎:“回老爷的话,我姐姐从前帮着二姑娘给府中的二少爷下过药,我和我爹娘得知此事一直很痛心。前几日我姐姐回了家中,说府中的姨娘让二姑娘难堪,要给她下药治治她。我们家里人听说了这件事后一直很担心,今日爹娘让我来看看,没想到我姐姐已经下过药了。早知道我应该早来半日的,都怪我没能及时劝住姐姐。”


    梨儿哭着道:“二郎,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没有,我没干过这样的事。”


    甄二郎:“姐,你收手吧,别再害人了。”


    梨儿哽咽道:“我真的没有,你为何要冤枉我?”


    云宁看向甄二郎,扯了扯嘴角。


    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素姨娘知道梨儿没动药铺里的买的药,又安排了甄二郎过来。甄二郎之所以“大义灭亲”,定是因为梨儿没有为了他的前途牺牲自己,他心里怨恨自己姐姐,而素姨娘定是许诺过他好处。


    甄二郎:“老爷,我绝无半点虚言!我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我来之前爹娘就说过,不管府中怎么处置我姐姐都行,只要她别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行。”


    梨儿哭得泣不成声,扯着自己弟弟的衣裳控诉:“二郎,你怎么能这样做,你为何要这样做!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我赚的银子都给了你啊!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非得害死我才行!”


    甄二郎抓住了自己姐姐的手,一把甩开了。


    姐姐还好意思问他为何这样做,若不是素姨娘找上他,他都不知道姐姐为了保全自己竟然放弃了他的大好前途。


    他也有脸说是他的姐姐。


    “姐姐,我知道你平日里待我好,可是做人不能昧着良心,我不能让你继续害人了!”


    梨儿看着弟弟的嘴脸,心里觉得委屈又恶心,直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真心和付出都喂了狗。她哭得很伤心,只觉得万念俱灰,不想活了。


    不,她不能认命,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她。转头看向云宁,爬到云宁面前,道:“姑娘,您一定要信我,我真的没有,药不是我下的。”


    陆如槿看着眼前的闹剧,打了一个哈欠。


    真无聊,他都快睡着了。


    听到声音,陆如乔侧头看向自己弟弟。瞧着弟弟懒散的模样,微微蹙眉。


    陆如槿轻咳一声,身体坐正了些。


    见姐姐不再看他,他才又往后靠了靠。


    他瞥了一眼姐姐。


    看来长姐和外甥女的关系是真不好,从头到尾长姐不仅没为外甥女说一句好话,看起来很不喜欢外甥女。


    他又看了一眼姐夫。


    姐夫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外甥女,他对面前的闹剧带着几分厌烦。


    再看他身侧的外甥。外甥一脸怒容,看外甥女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可见也是不喜欢外甥女的。至于府中其他的庶女庶子,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跪得笔直的云宁身上。


    爹不疼,娘不爱,全家人都厌烦她,倒是和他小时候的处境很像。


    方才她还是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此刻看起来狼狈了些。他倒是有些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能不能破了这一局。


    素姨娘:“二姑娘,铁证如山,你就承认了吧。”


    云宁看向甄二郎。


    甄二郎是梨儿的亲弟弟,他的确是个铁证。他说梨儿手中有泻药,不仅梨儿无法证明没有,她也无法证明。因为甄家有没有泻药,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范围可就广了。他们可以说是一个月前买的泻药,也可以说是一年前。


    查无可查。


    若是花些功夫用些手段,倒也不是查不出来,但只要甄二郎不认,这事儿不太好查。


    “我想见一见玉姨娘,我有话想当面问她。”


    素姨娘:“玉姨娘如今正躺在床上,你还不放过她吗?”


    云宁看向父亲:“父亲,我要见她。”


    陆如槿对云宁的行为有些不解。


    外甥女不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反倒是要见被害之人,当真是奇怪。


    简二爷:“去看看玉姨娘能不能过来。”


    过了约摸一刻钟左右,玉姨娘被人搀扶着过来了。她的脸色苍白,一脸病容。


    云宁直视着玉姨娘的眼睛,玉姨娘却不敢看她。


    素姨娘看到云宁的目光,道:“二姑娘,玉姨娘都被你害得这么惨了,你怎么还要吓唬她呀。”


    云宁没理会她,她看向玉姨娘,问道:“玉姨娘,你当真吃了梨儿送去的糕点吗?”


    玉姨娘眼神有几分闪躲。


    秋红:“姨娘吃了。姨娘得知二姑娘想要给她赔罪,她很是欢喜,不忍驳了二姑娘的面子,将那些糕点全都吃了。结果吃坏了肚子。”


    云宁看向秋红,目光凌厉。


    “我问的是玉姨娘,谁允许你开口了?”


    秋红被云宁的目光吓到了,忙低了头不敢说话。


    云宁再次看向玉姨娘:“玉姨娘,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吃了梨儿送去的糕点吗?”


    玉姨娘紧了紧手中的帕子。


    素姨娘:“二姑娘,你这是怕被老爷送去陆家,准备威胁玉姨娘吗?”


    云宁紧紧盯着玉姨娘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当真吃了?”


    玉姨娘想到这些年受到的委屈,鼓起勇气,道:“我吃了。”


    云宁有些愤怒。她明明让张嬷嬷提醒过她,告诉她糕点里可能被人下了药,她为何还是要吃!


    “你为何要吃?”


    玉姨娘:“姑娘是送来赔罪的,我哪里敢不吃。”


    云宁盯着玉姨娘看了片刻,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素姨娘:“二姑娘,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云宁垂着眸,没说话。


    素姨娘看向简二爷:“老爷,二姑娘从前给书宁下过药,如今又给玉姨娘下药,下次还不知道会给谁下药呢。万一她害了老爷的身子就不好了。”


    简二爷脸色不太好看。


    素姨娘看了玉姨娘一眼,道:“玉姨娘一向老实,您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玉姨娘跪在了地上:“老爷,求您为妾身做主。”


    看着玉姨娘的病容,简二爷长叹一声,看向女儿。


    在他开口之前,陆如槿突然站了起来,笑着说:“父亲说多年未见过外孙女,想见见她。不知姐夫舍不舍得割爱,让我将外甥女带去丹鹤住上一些时日?”


    云宁抬眸看向男子。


    原来是他是陆家的人,怪不得和这屋里的人格格不入。


    可他这样子又不像是陆家人。


    陆如槿这番话简直说到了简二爷的心坎儿上。他早就想将女儿送去陆家学学规矩了,最近女儿有些长进,他在犹豫要不要将她送过去。如今陆如槿主动提出来,这就不是对女儿的惩罚,而是以做客的名义过去了。如此,既能磨一磨女儿的性子,也全了女儿的名声。一举数得。


    简二爷:“我和阿乔早就该去探望岳父了,只是府中事务多,阿乔没空去。我又忙于州中事务,不能离开。正好让云宁代我夫妇二人去岳父面前尽尽孝。”


    这也合了陆如乔的心思,她看了一眼女儿,道:“辛苦五弟了。”


    陆如槿朝着云宁走去,他来到云宁面前,俯下身子,朝着她伸出了手:“不知你意下如何,愿不愿意随我一道去丹鹤?”


    云宁仰头看向陆如槿。


    方才母亲称他为五弟,说明此人是陆家的五爷,她听刘掌柜说起过,陆家五爷没有入仕,而是经商。他特别会赚钱。


    她越过陆如槿看向了堂中的众人。


    这屋里,没有一个人不讨厌她,就连她的亲生爹娘都对她极为厌恶。几位兄弟姐妹更是恨她恨得牙痒痒。府里的下人们也多畏惧她。


    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重要吗?不重要,因为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喜欢她,所有人都想将她撵出府去。


    一个恶人做了多年的恶事,突然有一天说要改变自己,从此以后做一个好人。可是没人相信她,全都在怀疑她的用心。她最亲近的爹娘不信她,就连府中最老实的姨娘也不信她。


    父亲对她最近的改变很惊讶,简兰宁对她的表现很疑惑,素姨娘利用她最近的改变陷害她,玉姨娘反过来利用她的提醒对付她……


    开局太烂了,原主留下的烂摊子不好收拾。


    她和原主的性子完全不同,她不想维持原主的恶女人设,想要做真实的自己,但又不敢太放肆,怕那些聪明人怀疑她,她会被人当做异类,不容于这世间。


    如此境遇,她倒不如换个环境再回来,为自己的改变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从此以后也不用再披着原主的皮做人。


    云宁闭了闭眼,抓着陆如槿的手站了起来。


    “好啊,我愿随舅舅去丹鹤。”


    第22章 陆家“简二姑娘很聪明!”


    听到云宁的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简二爷满意了。最近这些日子,他能看得出来女儿非常聪慧,只是性子有些不好。女儿送去陆家后一定能磨一磨性子,将来能有大用。从前他就想过将女儿送过去了,可惜女儿一直对这件事很抵触,不愿意去,今日她能答应,真是喜事一件。


    陆如乔也满意了,这个被她养废的女儿终于要被送走了,从此她不用再看到她了,也不用担心她去了京城之后为非作歹丢了她的颜面甚是送了性命。


    素姨娘虽然没能坏了云宁的名声,但见云宁答应去陆家,她也很满意,至少在女儿亲事上最大的竞争对手走了,剩下的简兰宁心系平北侯世子,很好对付。玉姨娘的仇人离开,大仇得报,也很满意。


    府中那些被原主欺负过的兄弟姐妹以及婢女们也都满意极了,这个脾气暴躁又阴晴不定喜欢喊打喊杀的二姑娘终于被送走了。


    所有人都满意了,至于云宁给玉姨娘下了泻药一事,无人再追究。


    简二爷:“阿玉,天刚刚回暖,莫要再贪凉吃坏了肚子。”


    能送走云宁玉姨娘很满意,况且这泻药原本也不是云宁给她下的,是她自己吃的,她也怕老爷再继续追查下去发现她在骗人。


    她立即道:“妾身记住了。”


    简二爷一句话就将此事定了性。对于玉姨娘的态度,他非常满意。


    至于梨儿,简二爷是不能放过的。


    不管今日的事情是不是她所为,她从前帮着素姨娘传递消息的事是事实,背主是下人的大忌。


    “将这个丫头远远卖了吧,府里容不下不忠心的下人。”


    说这番话时,简二爷将屋里的下人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垂下了头。


    素姨娘:“是。”


    早在甄二郎指正梨儿时,梨儿就心灰意冷。听到简二爷的决定,她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眼底没有一丝生意。


    她站在了二姑娘身边,违背了素姨娘,素姨娘怕是会将她送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


    简二爷:“闹了一晚上了,都散了吧。”


    云宁瞥了一眼崩溃的梨儿,抬眸看向父亲:“父亲,既然她从前背弃过我,不如将她交给我处理可好?”


    梨儿看向云宁,眼底的死寂渐渐散了些。


    简二爷想了想,道:“也好,你自己处理吧。以后一定要多注意身边的下人,要学会用人,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云宁:“是,父亲。”


    陆如槿低声道:“刚刚的事情还没长记性么?怎么还在烂好心。”


    云宁惊讶地看向陆如槿。


    他竟然看出来什么了吗?


    陆如槿:“以后跟着舅舅好好学学。”


    云宁抿唇看向陆如槿,一时没说话。


    陆如槿:“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回丹鹤。”


    云宁朝着陆如槿福了福身:“好。”


    她方才跪了太久,腿有些软,险些摔倒,香草上前扶住了她。


    梨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向云宁的另一边,扶着她。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直到回了院子里,关上了门,香草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玉姨娘真不是个东西,姑娘好心提醒她,她竟然反咬姑娘一口!”


    闻言,云宁微微一怔,笑了。


    香草在书中是原主身边的打手,在书中是一个非常单薄的人物,没有自己的灵魂和意识。自打她来了之后,她倒是渐渐鲜活起来,人也很聪明。在这件事中,她没有怀疑梨儿,而是看出来真正有问题的人是玉姨娘。


    有这么聪明的帮手,纵然今日她被冤枉了,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梨儿本来还非常忐忑,想要向云宁再解释一番,听到香草的话,她有些感动。如此的话,就更显得自己不够磊落。


    “噗通”一声,梨儿跪在了地上。


    屋里的人都看向了她。


    梨儿:“姑娘,我错了,我当初不该瞒着您的,更不该犹豫。”


    当初素姨娘许下承诺,若她办成此事,她定会照顾好她的家人,在府中为她弟弟谋一个好差事。


    小时候她听爹娘的话,后来弟弟出生了,爹娘告诉她要照顾好弟弟,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弟弟的,以后弟弟也是她唯一的依靠。家里如果有一块肉,一定是弟弟的,有两块肉也是弟弟的,弟弟不要的东西才是她的。后来爹娘将她送到府中,也是为了弟弟。她赚的钱全都给了弟弟。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在二姑娘放了她一马时,她原本已经决定要永远效忠二姑娘。可在听到素姨娘的话时,她动摇了。纠结了一整日后,她还是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将素姨娘要陷害二姑娘的事情跟二姑娘说了,但她保留了一部分,没说素姨娘许诺给她的好处。


    直到送糕点的前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不想为了弟弟牺牲自己,也不想再背叛二姑娘。


    没想到她从小就照顾的弟弟站出来捅了她一刀。若非二姑娘站出来,她此刻已经被发卖了。


    云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最终还是站在了我这边,不是吗?”


    二姑娘越不怪罪她,她就越觉得愧疚,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云宁:“我明日就要离开南州去丹鹤了,此去丹鹤虽然是走亲戚的名义,但到了那边定要被摁着学规矩,没什么好日子过。还有可能去了丹鹤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确定要跟着我去吗?”


    梨儿抬眸看向云宁,眼底满是坚定之色。


    “奴婢的命就是二姑娘给的,从今以后,奴婢只听二姑娘的话,只认二姑娘一个主子。”


    云宁:“好,从前的事情就不提了,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梨儿:“多谢二姑娘。”


    张嬷嬷叹气:“老爷怎么就信了那些贱人的话,还是要送姑娘去陆家。”


    云宁:“嬷嬷,去陆家未必是件坏事,我自有打算,您不必为此担心。”


    张嬷嬷也知道姑娘长大了,有成算,便没再多言。


    云宁:“嬷嬷,这次我带着香草和梨儿去陆家,您就不必跟过去了。”


    张嬷嬷:“那怎么行?我不在您身边谁来照顾姑娘?”


    云宁:“嬷嬷,我这边还有几间铺子和田产要看顾,此去丹鹤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留下来和林叔一起帮我照看着。”


    张嬷嬷想了想,道:“好!”


    云宁看向香草:“香草,带梨儿一起去收拾东西吧。”


    香草:“是,姑娘。”


    第二日一早,云宁刚吃过饭陆如槿就过来了。


    云宁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半个多月的院子,走了之后她大概率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陆如槿:“后悔要离开了?”


    云宁收回目光:“怎么可能?走吧,舅舅。”


    陆如槿仔细盯着云宁的眼神看了看,笑着说:“好。”


    一行人朝着外院走去,刚到外院,迎面走过来一人。


    简君宁:“见过舅舅。”


    陆如槿:“大外甥,今日起得很早啊!”


    这话简君宁不知该怎么接,他顿了顿,接了一句:“舅舅谬赞了。”


    说完,他看向了云宁。


    他看云宁的眼神怎么说呢,仿佛云宁做了什么事背叛了他一眼。


    “云宁,你太令我失望了。”


    那日二妹妹骂他的话他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有些道理。他已经决定要入仕了。他以为二妹妹和从前不同了,他以为二妹妹变好了。结果她又干了如此荒唐、如此恶毒之事。


    他比之前每一次都愤怒。


    云宁扯了扯嘴角。


    “你也一样。”


    昨晚,整个简府,没有人站在她这边,没有人相信他。


    陆家五舅舅都能看出来她是被冤枉的,简家为何没人能看出来呢?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这种事就是她干的?


    若非陆如槿,她此刻应当是以谋害庶母的名义被送去陆家学规矩,而不是堂堂正正以走亲戚的名义过去。


    看着云宁眼底淡淡的讽刺,简君宁拧了拧眉。


    难道昨日是他误会她了?


    云宁没再理会他,继续朝前走去。


    简君宁看向了云宁的背影,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疑惑。


    陆如槿拍了拍简君宁的肩膀,道:“大外甥,我们走了,有空去丹鹤看你外祖父啊,你外祖父可想你了。”


    简君宁:“舅舅慢走,一路平安。”


    云宁上了马车,跟着陆如槿离开了府中。


    离开之前,她去几处铺子看了看。


    别的还好说,就是话本子的事情怕是要搁浅了。


    见到云宁,周掌柜满脸兴奋的神色。


    “东家,您来了啊,我正想着一会儿去府里找您。”


    云宁:“话本子看完了?”


    周掌柜激动地说:“看完了,这话本子写得太好了,印出来肯定能卖不少钱。您赶紧拿着话本子去官府寻人审核吧!”


    云宁接过话本子,道:“恐怕要让周叔失望了。我今日要去外祖家,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她去丹鹤要被拘在家中学规矩,暂时没空将书送去审核了,也不能刊印,估摸着得等到她去京城才能办此事了。那得几个月后了。


    “铺子就劳烦周叔看顾吧,不赔钱就行,实在赔太多就关了。”


    周掌柜很是失望,眼见着这铺子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结果东家这边生了变故。


    “姑娘,那话本子真的很好。我在书肆干了一辈子了,对话本子很是了解。您相信我,这话本子一旦印出来一定能卖得很好。”


    能听到周掌柜如此盛赞自己写的书,云宁很是欣慰,只是眼下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办此事。


    “你放心,这本话本子我一定会印的,如果铺子没关门的话,到时候放在铺子里卖。”


    周掌柜脸上又重新露出来笑容:“好,我等着东家的好消息。”


    云宁:“我先走了,有事就去府里找张嬷嬷。”


    周掌柜:“东家慢走。”


    云宁就此别过,随陆如槿离开了南州,前往丹鹤。


    云宁本以为陆如槿会去骑马的,结果他直接上了马车,坐在了主位上。他的小厮坐在了外面驾车。


    香草和梨儿则是坐在了后面放置东西的马车上。


    自从上了马车,陆如槿就一直在打量云宁,他一言不发,云宁佯装看不到。


    直到出了州府,陆如槿终于开口了。


    “你似乎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云宁:“哪里不一样?”


    陆如槿:“传言都说知府家的二姑娘骄纵跋扈,心狠手辣,如今瞧着分明是个面冷心热的。”


    云宁:“舅舅不过是见了我一面,如何得知我不是面冷心也冷之人?”


    陆如槿盯着云宁的眼睛,道:“在你不确定那个叫梨儿的丫头会不会背叛你时,你去提醒过玉姨娘,让她不要吃梨儿送的糕点。单从这一点看你就不是个心冷之人。”


    云宁大惊。昨日陆如槿就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原以为他指的是别的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猜到了。


    她的确做了此事。


    之前她看出来梨儿有所隐瞒,又瞧出来她似乎在犹豫该怎样做,她没有强迫她一定要站在自己这边,而是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因为害怕梨儿最终选择背叛她,担心玉姨娘吃了泻药身体受损,所以她让张嬷嬷去提醒过玉姨娘,不要吃梨儿送的糕点。


    没想到梨儿没有下毒,玉姨娘反倒是因为怨恨原主从前所为,自己给自己下了药,伙同素姨娘栽赃陷害她。


    如果她没去提醒玉姨娘,或许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她的好心反倒是害了自己。


    想到这些事情,云宁沉默不语。


    陆如槿合起来手中的扇子敲了敲云宁的头。


    云宁吃痛抬起头来看向陆如槿。


    陆如槿:“你一定是在后悔自己烂好心了,觉得是自己害了自己,对不对?”


    云宁没说话。


    陆如槿:“其实你用不着这样想。玉姨娘身边的那个丫鬟是素姨娘的人吧?即便你不去提醒,那丫鬟发现玉姨娘吃了梨儿送的糕点身子没问题后,也会想方设法让玉姨娘吃下泻药的。玉姨娘那么厌恶你,这么好的陷害你的机会她定会把握住的。局都


    已经为你设好了,设局之人又岂会允许生了变故呢?”


    云宁怔住了。


    陆如槿:“她们的目的是将你撵走,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云宁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得不说,他说得很有道理。


    陆如槿又道:“你定是阻碍了她们的前程,所以她们不顾一切要撵你走。我说的对吧?”


    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子弟果然跟普通人不一样,云宁没说话。


    陆如槿:“你也太单纯了,心地太善良,这么多年怎么活下来的?”


    云宁仍旧没说话。


    陆如槿又敲了一下云宁的头。


    “长辈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能不应呢?太没有礼貌了!”


    云宁摸了摸额头,看向陆如槿,道:“有一点舅舅猜错了。”


    陆如槿好奇地问:“哪一点?”


    云宁:“即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依旧会去提醒玉姨娘的。”


    她不能确定素姨娘会不会借机给玉姨娘下更毒的药,也不敢拿玉姨娘的生命冒险,她还是会去告诉她。至于怎么去选,那是她的决定。


    陆如槿微微一怔,笑了。


    “你这样可不行。怪不得你这些年来生意做得不行,心太软了。”


    云宁没说话。


    陆如槿瞥了一眼云宁手中的书,昨日听到了云宁和周掌柜的谈话,猜到了她的心思,道:“陆家有印书作坊,对于将书送去官府审核一事也很是熟悉。若这书真如周掌柜所说的那么好,那么这本话本子很快就能赚钱。”


    云宁抬眸看向陆如槿。


    她差点忘了昨日香草说过陆家有江南最大的印书作坊,若是陆如槿肯帮她,她的书很快就能出版了,她也很快就能赚钱了。还能减少成本,多赚些钱。


    “舅舅肯帮我?”


    陆如槿失笑:“怎么一提到钱你就这么兴奋呢?”


    云宁:“谁会不喜欢银子呢?”


    陆如槿不解:“既然这么喜欢银子,你那些铺子怎么开成那个样子的?”


    那当然是因为之前不是她在开铺子,而是原主在开铺子。


    这话当然不能跟任何人说。


    “舅舅方才不是说了么,因为我心太软啊。”


    陆如槿:“你这谎话倒是张口就来。”


    云宁知道陆如槿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不好糊弄了,她想了想,如实道:“因为从前我不缺钱,所以就没想过去赚钱,开铺子也是因为看到别人开铺子赚钱了,所以也想去开几间。后来见铺子不赚钱也就没管了。最近缺钱了,所以又想起来铺子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也符合云宁的身份,陆如槿没再多问。


    云宁还在想方才的事情,她见陆如槿没再提,又问了一遍:“舅舅当真能帮我出了这书?”


    陆如槿慢悠悠摇起了手中的折扇:“那是自然,作坊都是我管着的,出本书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云宁顿时激动起来。


    “舅舅若能为我出了这本书,我可以多让利给舅舅!”


    她马上就要到丹鹤了。记得书中说过,原主到了丹鹤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外祖父很不喜欢她,底下的人也对她很严格,所以原主拼了命地逃了出来。如今有陆如槿这个看似不太稳当的靠山,或许日子能轻松许多。


    陆如槿:“我还差你这点钱?放心吧,这本书我为你出了。”


    云宁:“多谢舅舅!”


    见云宁笑了,陆如槿也笑了。


    就当他是烂好心吧,谁让他在看到云宁的时候想到了小时候孤立无援的自己呢?


    此时的陆如槿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善举竟然会为自己带来那么多收益。


    虽然能出话本子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此去陆家却是为了学规矩。越是临近丹鹤,云宁越是紧张。到了陆家,还不知有什么艰难险阻等着她。


    陆如槿似乎看出来云宁的紧张,瞥了她一眼,道:“你竟然还会害怕,简二姑娘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云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


    陆如槿:“不怕就好。”


    过了一会儿,云宁还是忍不住问道:“陆家的嬷嬷脾气好吗?”


    陆如槿放下手中的折扇,掀开了袖子,露出来胳膊。


    “看,这道疤就是小时候不听话嬷嬷抽的。”


    云宁看着陆如槿胳膊上长长的伤疤,心情顿时跌入谷底。


    “这么……可怕吗?”


    怪不得蛮横如原主都会害怕。


    陆如槿放下袖子:“不然呢?若没这么可怕你爹为何送你过来?若没这么可怕这么多年你为何不来?”


    云宁沉默了。


    见云宁是真的害怕了,陆如槿又道:“逗你玩呢,是我爹让嬷嬷抽的,嬷嬷哪里敢擅自做主抽我鞭子。”


    云宁松了一口气。


    不过,一想到传说中严厉的外祖父,她还是有些害怕。


    提起这个话题,陆如槿也想到了父亲。一想到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见到父亲了,他突然觉得浑身难受,拿起来桌上话本子看了看。


    过了一会儿,云宁又忍不住问道:“外祖父很可怕吗?”


    陆如槿眼睛看着话本子,嘴里随便应道:“那当然了。他可是连圣上都害怕的人,孟相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云宁:“外祖父还教过圣上啊?”


    陆如槿:“教过,圣上和孟相都跟着父亲读过书。”


    云宁:“孟相为何绕道走?”


    陆如槿:“还不是你外祖父太可怕了。”


    说到这里,陆如槿想到了父亲的那张脸,顿时心里一紧。


    “别吵,安静会儿,让我看看书。”


    云宁:“哦。”


    陆如槿实在是对话本子不感兴趣,看了两刻钟放下了。


    “这话本子是姑娘写的吗?”


    云宁一怔,问:“舅舅为何这样说?”


    陆如槿:“写得太细腻了,男子的心理写得怪怪的,女子的心理又太多,不太像男子的手笔。”


    云宁心里一沉。她看了看陆如槿的脸色,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地问:“舅舅觉得话本子不好看吗?”


    陆如槿:“那倒不是,虽然心理描写很多,但故事写得挺好的,只是我不爱看这种罢了。”


    云宁松了一口气。


    “是男子写的。”


    陆如槿:“那估计是个喜欢混在女人堆里的公子哥写的。”


    云宁没反驳,转移了话题:“差不多吧。舅舅喜欢看什么样的?”


    陆如槿:“自然是武侠。”


    云宁:“哦。”


    两人说着话,陆家的祖宅到了。


    云宁掀开帘子,看到了陆府的牌坊,顿时心里紧张起来。


    她轻喃一声:“到了。”


    陆如槿瞥了一眼外面,道:“还早呢。”


    云宁不解,方才的牌坊上明明写了“陆”,这附近也全都是宅子,不是陆家是哪里?


    “这里不是陆家吗?”


    陆如槿:“是陆家,但不是咱们家。你外祖父行七,咱们在西边。”


    云宁又看向外面,这里似乎是丹鹤的城郊,占地面积极大。马车一直往西边去,拐了几个弯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等马车停下来后,一个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


    “表姑娘,到了。”


    云宁整理好心情,缓缓吐出来一口气,她刚站起身来,帘子就被掀开了。


    香草和梨儿扶着云宁下了马车。


    秦嬷嬷:“见过表姑娘。”


    云宁微微俯身还礼。


    陆如槿从马车里出来了。


    秦嬷嬷皱眉:“五爷,您不该和表姑娘同处一辆马车,这不合规矩。”


    陆如槿像是没听到这番话,他凑近了云宁,低声道:“记住了,她姓秦,是府中规矩最多的一个嬷嬷,一会儿要是能选的话,一定不能选她。”


    秦嬷嬷脸色更难看了。


    “五爷!”


    陆如槿似乎已经习惯了秦嬷嬷的念叨,他神色未变,对云宁道:“简二姑娘,走吧,我带你去见你外祖父。”


    说着,脚步不停,朝着府中走去。


    秦嬷嬷死死盯着陆如槿的背影,但似乎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跟上了。


    云宁跟在陆如槿身后入了陆府。


    陆家和知府府不太一样,知府府一看就是近年来建的宅子,各处都比较新。而陆家的宅子非常古朴,但却丝毫不显破旧。这宅子一看就是有年数了,但四处的陈设显得很有格调。


    回廊是木质的,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一旁的水缸里种着睡莲,里面隐约能看到金鱼游来游去。


    下人们极守规矩,走路很轻,听不到一丝动静。每个人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手头的事情,对于来客没有一丝好奇,并未抬头打量。整个宅院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以及不远处传来的鸟鸣,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云宁抬眸看向侧前方的男子。


    陆如槿似乎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性子,走路规矩了许多。


    云宁算着走了约摸一刻钟左右,他们来到了外院的一处院子前。


    秦嬷嬷上前,跟管事的道:“赵管家,简家的表姑娘来了,求见老太爷。”


    赵管家:“五爷,表姑娘,请稍后,老奴这就去禀告。”


    陆如槿凑近云宁,嘀咕了一句:“这是府里的大管家。”


    见秦嬷嬷的目光看了过来,陆如槿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裳。


    七老太爷此刻正坐在榻上与人下棋,他手中执一白棋,面色凝重,犹豫几番,也没在棋盘上找到合适的位置。最终,他轻叹一声,将棋子放回了盒中。“我输了。”


    孟禹之:“多谢老师手下留情。”


    七老太爷:“你啊,棋艺见长。”


    孟禹之:“老师教得好。”


    七老太爷摸了摸胡须,笑了起来。


    赵管家在一旁等了片刻,躬身行礼,道:“老太爷,五爷和简家的表姑娘来了。”


    七老太爷看也不曾看赵管家,朝着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


    赵管家跟在七老太爷身边一辈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躬身向后退去。


    坐在七老太爷对面的男子眼眸微动。


    七老太爷:“再来一盘!”


    孟禹之抬手收拾棋子,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方才说的可是南州来的简家二姑娘?”


    闻言,七老太爷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些,神色凝重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


    “怎么,我那不成器的外孙女的名声都传到你耳朵里去了?”


    他虽未见过那个外孙女,但对这外孙女的名声却多少有些了解。陆家虽然处在丹鹤,但陆家有不少人在朝堂做官,也有许多姑娘如她女儿一般嫁去了京城。


    陆家是书香门第,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家族,族中人最重礼教规矩。但凡见过他这个外孙女的子弟,无不摇头叹气。


    他这辈子教了无数学生,门生遍地。身份最高的坐在龙椅上,官职最大的已经坐到了宰相。唯独这个外孙女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每每听到她的名字,他都觉得头疼,如今她被送到了陆家,他只想将她圈起来让她好好学学规矩,不想见她。


    女儿有才华性子清冷,女婿虽爱慕权势但为人精明,他实在不明白这二人怎么就生了个这样的女儿。


    他以为这个外孙女的名声已经传到了一朝宰相的耳中,觉得甚是丢脸。


    孟禹之:“我在南州见过简二姑娘几面,简二姑娘帮了我一个大忙。”


    闻言,七老太爷脸色好看了几分,眼底也多了些兴趣。


    “哦?她竟能帮上你的忙?”


    孟禹之并未就此事多说什么,只道:“是啊,简二姑娘很聪明,似乎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七老太爷眼底的神色变了,他捋着胡须思索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3章 反差听嬷嬷讲课。


    院外,赵管家跟陆如槿解释道:“老太爷正在见一位重要的客人,表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妨先回去歇着,等老太爷有空了再见。”


    听了赵管家的话,云宁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陆家的人果然书读得多又有礼。明明是外祖父不愿见她,赵管家却为她想了这么体面的借口。


    因为知晓书中的剧情,也知七老太爷的性子,所以她有些害怕见他。但同时她又因他不愿见她感到一丝失落。她本以为来了陆家,换了一个新环境,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没想到那些只听过名声没见过她的人也不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吗?


    陆如槿看出来云宁的失落,笑着道:“云宁,你可是沾了我的光了。”


    云宁抬眸看向陆如槿。


    陆如槿:“我爹觉得我不成器,最烦见我了。如今你也沾了我的光,不用看父亲那张黑脸了。多好啊!”


    秦嬷嬷皱眉,提醒:“五爷,注意您的言辞。”


    云宁:“舅舅好会宽慰人。明明是外祖父不愿见我,您被我牵连了。”


    陆如槿:“说什么呢?我每次见父亲不是被骂就是被打,今日多亏有你。”


    秦嬷嬷重重咳了一声。


    陆如槿:“走,我带你去你院子看看。”


    秦嬷嬷:“五爷,这不合规矩。”


    陆如槿:“嬷嬷,我知道了。姐姐把云宁交给我,我怎么也得看着她住下不是?不然不好跟姐姐回话。”


    秦嬷嬷皱眉,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陆如槿:“嬷嬷,快别耽误时间了,走了走了。”


    秦嬷嬷也拿陆如槿没办法,见他一直跟着,也不好多说什么。


    云宁走了许久的路,久到她以为快要出了宅子时,她终于来到陆家为自己安置的院子前。


    陆如槿看着这处宅院,脸色不太好看,他收起笑,看向秦嬷嬷:“秦嬷嬷,你确定是这里?”


    秦嬷嬷:“这是老太爷的意思,五爷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可以去找老太爷。”


    云宁虽然只跟陆如槿相处了几日,但她能感觉到陆如槿对自己的好。不管是之前在简家,还是现在在陆家,他都在尽力维护她。


    眼见着陆如槿想发火,云宁及时阻止了。


    “舅舅,这里真好,安安静静的,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地方。”


    听到云宁的话,陆如槿闭了嘴,他笑着说:“确实不错,离正院比较远,不用听你外祖父唠叨。”


    秦嬷嬷似乎已经说烦了,她只瞪了陆如槿一眼,没说什么。


    陆如槿率先进了院子里,他亲眼看着云宁的东西都搬了进来,又看了里面的布置,没发现什么短缺的,这才放心了。


    临走前,他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聚集起来,恐吓了一番。


    “简家二姑娘是来府中做客的,她是我亲自请来的客人。若有谁敢欺负她,我绝不会饶了她。你们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定说到做到。”


    众人全都垂着头,不敢动一下。


    云宁很是感动,来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感觉到亲人的温暖,同时心里又多了些信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会明白的。


    说完这一番话,陆如槿对云宁道:“你若有事就去找我,我就在外院。赶了几日路,想必你也累了,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出去转转。”


    云宁:“好,多谢舅舅。”


    陆如槿:“跟我客气什么。”


    陆如槿又交代了一番,离开了院子。


    待他一走,秦嬷嬷便过来了。


    “表姑娘,您既然来到了陆家,就要守陆家的规矩。一会儿就到午饭的时间了,您先好好休息,等午休过后我便过来教您规矩。”


    云宁没想到秦嬷嬷竟然这般敬业,她来的第一天就上岗了。至于选嬷嬷的事更是别想了,很显然秦嬷嬷要亲自教她。不过,既然决定来陆家,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好的,以后就麻烦嬷嬷了。”


    对于云宁的态度,秦嬷嬷有些意外。之前她听说过这位表姑娘的名声,不爱读书,不守规矩。打骂姨


    娘和庶出的兄弟姐妹,甚至给他们下毒。骄横跋扈,心狠手辣。她也知道她此次为何来陆家。表面上是探亲,实则是来学规矩的。


    没想到这位表姑娘竟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她年轻时在宫里待过,伺候过宫里的贵人们,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要么是她年纪大了,看人不准了,要么就是这位藏得很深。不管是哪一种,接下来她们会一起相处很久,她自然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秦嬷嬷:“表姑娘客气了,您先歇着吧。”


    自从进入陆家,香草和梨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秦嬷嬷一走,她们二人终于放松下来。


    香草:“姑娘,太可怕了。”


    梨儿虽然没说话,但也在一旁点头。


    云宁长长地呼出来一口气,道:“这才是个开头,且忍忍吧,后面难熬的日子多着呢。”


    听到这话,香草和梨儿都吓得不轻。


    云宁不想给她们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又道:“不过,陆家最重规矩,只要咱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相信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的。”


    虽然学规矩很累,但跟讲规矩的人很好相处。只要你守规矩,不逾矩,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香草和梨儿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云宁:“好了,快收拾东西吧,收拾完赶紧去休息。”


    两人连忙应下:“是。”


    云宁睡了小半个时辰后,到了午膳的时间。


    吃过饭,她也没了睡意,收拾了一下东西,换了身衣裳等着秦嬷嬷。


    未时两刻,秦嬷嬷准时出现在了云宁面前,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位婆子。婆子跟云宁见礼后就出去了,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口。


    秦嬷嬷:“表姑娘,今日起便由我来教您。”


    云宁:“劳烦嬷嬷了。”


    因为女主是简兰宁,所以故事是围绕她展开的。站在简兰宁的角度看,嫡出的妹妹因为不守规矩给男子送荷包被送去了陆家。后面很久都没有了云宁的剧情。直到三个月后云宁才再次出现,那时简兰宁已随父亲回到京城月余。云宁是受不了陆家的规矩,从陆家逃了出来。根据书中她对陆家的回忆,那是一段非常可怕的经历。


    云宁早已做好了迎接黑暗的准备,结果事情似乎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秦嬷嬷并不是一上来就教她动作,拿着戒尺抽打她,而是跟她讲起了大魏的历史。


    虽然她讲时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有趣的故事,可云宁听得津津有味的,就差磕一包瓜子了。


    穿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云宁最怕露馅。好在原主是个不学无术的,她什么都不懂也不会惹人怀疑。眼下她最需要的就是融入到这个世界中。秦嬷嬷讲的都是她急需了解的,她可太需要这些知识了。


    她生怕自己会忘掉,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等秦嬷嬷讲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听到秦嬷嬷说休息一刻钟再继续,她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跟云宁有同样疑惑的还有秦嬷嬷。秦嬷嬷以为云宁是一个难管的学生,她怕一个人控制不住云宁,还特意叫了两个帮手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一点都没惹事,还听得特别认真。只是偶尔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不知在干什么。


    等她讲完,来到了云宁身边,拿起她桌上的纸看了看。


    在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后,眼底流露出来一抹惊讶的神色。


    云宁见秦嬷嬷的神情不对,问道:“可是哪里写错了?”


    秦嬷嬷想,不是写错了,是写得太好了。表姑娘竟然根据她的描述将整个大魏的历史梳理出来。从上到下,是第一任皇帝到今上。用一些奇怪的符号将他们串联起来。她虽不知她为何要画那些符号,但却能看懂它们的意思。旁边则是写的各位皇帝在位期间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


    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她讲了整整一个时辰,竟不如表姑娘这一个表格清晰。


    “没有,表姑娘写得太好了。”


    云宁心里同样感觉到疑惑。舅舅说秦嬷嬷严格,她写得字那么烂她竟然还夸她,秦嬷嬷还是太宽容了。


    “就是字差了点。”秦嬷嬷又补了一句。


    云宁:……


    所以,秦嬷嬷方才是夸她的思维导图画的好?


    她瞥了一眼秦嬷嬷手中的图,觉得很是尴尬。因为她不了解后面的历史,所以有些地方留的空大了,有的留的少了,还有些地方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字,也有涂改的痕迹。


    “这图画得乱七八糟的,恐污了嬷嬷的眼睛。”


    秦嬷嬷看完图,深深地看了云宁一眼,道:“表姑娘谦虚了。”


    云宁实在是被秦嬷嬷夸得不好意思,因为坐太久了,起身去了一趟净房,又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腿脚。等她回来后,发现图上一些地名被圈了出来,在一旁写了正确的名字。


    休息过后,秦嬷嬷讲起了如今大魏的局势。


    云宁连忙拿起一张新的纸,在纸上写了起来。


    大魏建国三百多年,国富民强,从上上任皇帝起,开始重文轻武,今上有意图改变,但收效甚微。如今朝堂不仅存在文官和武将的矛盾,还有世家和寒门的矛盾。文官和武将都想为各自阵营争取利益,想压过对方一头。世家大族想继续保持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寒门崛起,又不想看世家大族把持,想打破这一现象。


    秦嬷嬷讲了大魏的几大世家,其中就包括陆家。陆家是三大世家之一,子侄门生遍布大魏各地,在朝堂上的影响不容小觑。陆家既是世家又是文官,武将、寒门都和他们不对付。


    说着说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今日学习时间结束了。


    听到秦嬷嬷说结束了,云宁有些意犹未尽。秦嬷嬷讲起世家的事情比历史更有意思,有些话秦嬷嬷虽然没明说,但她能听出来里面有不少八卦。


    “这么快啊,那些寒门还没说呢,嬷嬷明日一早继续讲吗?”


    秦嬷嬷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看向云宁。


    “表姑娘对寒门感兴趣?”


    听闻表姑娘很是在意身份,在府中以身为嫡女为傲,瞧不上庶出的兄弟姐妹,处处欺负打压他们。以她这样的性子应该更喜欢高门大户才对,怎会对身份不如自己的寒门感兴趣?


    云宁没听出来秦嬷嬷言外之意,她如实道:“也不完全是吧。嬷嬷方才讲世家说的那么厉害,可寒门还是在朝堂占据了一席之地,我就是好奇他们做了什么,为何能从世家和勋贵手中分到猪肉。”


    从无到有才更难不是吗?


    秦嬷嬷不解:“猪肉?”


    云宁一时嘴快说错了,忙道:“分到一杯羹。”


    秦嬷嬷点头。


    “我还以为姑娘更喜欢听皇室和勋贵。”


    云宁:“都喜欢,嬷嬷若是能讲讲那些后宅中的趣事,我可能会更喜欢。”


    秦嬷嬷瞬间就明白了云宁的意思,脸色一肃:“表姑娘,严肃点,这里不是茶馆。”


    云宁:“嬷嬷莫怪,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嬷嬷瞥了一眼云宁桌上写的东西,道:“表姑娘好好休息吧,明日辰时老奴准时过来。”


    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到九点,秦嬷嬷的意思是早上七点过来。若是从前,让云宁七点上班能要了她的命,如今却是不同了。这个朝代没有夜生活。最有趣的就是那些话本子,而那些话本子很快就看完了,晚上天色又暗,根本就没什么娱乐活动。晚上吃过晚饭大家都睡了,她一个人醒着反倒是无事可做。因此,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早起早睡的生活。每晚戌正就睡了,天不亮就醒了。因为早睡早起,中午有时还会睡午觉,她倒是比前世经历充沛了许多。


    听秦嬷嬷讲世家勋贵的事情还挺有意思的。


    云宁:“好的,嬷嬷慢走。”


    秦嬷嬷走后,香草和梨儿终于能过来寻她了,这二人看起来比她还要累些。


    “怎么回事?你们今日做什么了?”


    香草:“在旁边跟着嬷嬷学规矩。”


    云宁问:“被人欺负了吗?”


    香草摇头:“不曾。嬷嬷们只是教我们规矩,并没有打我们。是我们从前太松散了,规矩学得不够好。”


    云宁:“我没想到你们还要跟我一起受罪,早知道我就不带你们来了。”


    香草:“姑娘快别这么说,咱们以后要回到京城去的,规矩确实要学起来。”


    梨儿:“我从小生在村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后来去了知府府才知道官宦人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如今来了陆家,更是感受到了世家的风范。我倒是想多学点东西。”


    听到她们这样说,云宁很欣慰,她抬手握住了二人的手,道:“经过今日的学习,我发现陆家并不想故意为难咱们,陆家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底蕴深厚,即便是京城的简家也比不了。这世上没有白吃的苦,咱们多学多看,以后定会有用处的。”


    两个人都点头。


    香草:“奴婢都明白的。”


    云宁:“不过,若是被欺负了也不要忍着,尽管跟我说。你们也知道,你们姑娘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香草和梨儿都非常感动。


    云宁:“累了大半日了,一会儿吃过饭就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香草和梨儿应下。


    云宁看了一眼天色,还不算黑,她点燃蜡烛,将今日下午学的知识拿了出来。瞧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样子,心里很是不舒服。左右此刻闲着无事,她又从旁边拿出来两张新纸,将思维导图重新整理了一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记性虽然不错,但也怕哪日会忘记了。


    两刻钟后,新的思维导图画好了。


    看着干净整洁的图,她心里舒服多了。


    这时,晚饭来了。


    云宁将整理好的笔记夹在了一旁的书里,把作废的几张纸扔掉了。


    毕竟坐了几日马车,舟车劳顿,下午又听了两个时辰的课,吃过晚饭后,不到戌时,云宁困了。躺床上没多久她便睡着了。


    正院里,秦嬷嬷正在跟七老太爷说云宁的事情。


    原本七老太爷没打算过问这个不成器的外孙女的事情,只想着将她远远放着,好好学规矩,别惹事。但想到白日里孟禹之说过的话,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女多了些兴趣。


    “看到小院五爷很不满,抱怨了几句,表姑娘没有任何意见,反过来安慰了五爷。”


    七老太爷:“她没有发脾气?”


    秦嬷嬷:“没有。老奴观察过表姑娘的神情,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不满。”


    秦嬷嬷伺候过宫里的妃子,那些妃子的情绪她都能感知出来,更何况是云宁这种未出阁的小姑娘,她说云宁没有对偏远的院子表现出来不满,那就说明她真的满意。


    七老太爷沉思片刻,又问:“规矩学的怎么样?”


    秦嬷嬷:“表姑娘全程听得都很认真,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七老太爷:“她真的听进去了,还是在做别的事情?”


    秦嬷嬷将云宁作废的那两张思维导图递给了七老太爷。


    七老太爷打开思维导图看了看,他第一反应是,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仔细看过之后,脸上的神色变了。这思维导图虽然书写得很乱,但条理非常清晰,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以看得出来他这个外孙女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蠢笨,相反,她很聪明。


    七老太爷眼底闪过一抹赞赏。


    他就说么,自己的外孙女怎么可能是个草包,或许是简家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秦嬷嬷:“表姑娘很聪明。”


    秦嬷嬷的夸赞七老太爷很受用。


    他盯着云宁写的内容看了许久,眼底渐渐流露出来一丝嫌弃的神色。


    “半日也看不出来什么,再观察几日吧。”


    秦嬷嬷:“是。”


    七老太爷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来一本字帖递给秦嬷嬷。


    “明日起让她练字。”


    秦嬷嬷看了一眼手中的字帖。这是老太爷自己写的字。老太爷的墨宝一向珍贵,旁人都不舍得给看的,他竟然拿出来让表姑娘练字,可见老太爷也很欣赏表姑娘。


    她瞥了一眼表姑娘画的表,见老太爷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她拿着字帖下去了。


    第24章 改观一心只想听八卦。


    第二日一早,辰时,秦嬷嬷准时出现在了云宁面前。


    今日,秦嬷嬷没有说寒门,而是说起了勋贵,她将几大重要的勋贵讲了讲。建国之初武将为主,随着王朝的强盛,武将逐渐没有用武之地,文官起来了。中间,武将和文官渐渐平衡。最近百年,文官占了上风,武将逐渐式微。二十年前,武将勋贵以华国公府、平南侯府和平北侯府为主。如今平南侯府和平北侯府的子侄渐渐从文,文武兼修。随着孟禹之成为大魏的宰相,平南侯府又再次成为一流勋贵……


    听着秦嬷嬷的讲述,云宁十分佩服孟禹之的魄力。他当初分明是中了武状元,武将出身,可在看到家族式微之际,及时从文,用了十多年的时间爬上了相位。男主所在的平北侯府也因为他的缘故依旧处于顶级勋贵的行列。


    华国公府就是一个反面教材。子侄依旧习武,没有转文。如今大家族的联姻已经很少会考虑华国公府了。再这样下去国公府怕是要降爵了。


    云宁正听得入迷,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吵闹。


    陆如槿:“你们也敢拦我?”


    婆子:“五爷请见谅,表姑娘在学规矩,任何人不可打扰。”


    陆如槿:“我作为她的长辈来看看她有何不可?”


    婆子:“五爷,这是老太爷的吩咐,您若是不满请去跟老太爷说。”


    秦嬷嬷停止讲课,看向了门口。


    这时陆如槿已经冲了进来,他冲着秦嬷嬷道:“云宁是来府中做客的,不是来坐牢的!”


    昨日刚来到陆家就给云宁讲规矩,今日一大早又来上课,哪有这样对待亲戚的?


    秦嬷嬷:“五爷,老奴在跟表姑娘上课,您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云宁见陆如槿要发火,怕两方有了矛盾冲突,连忙站起身来,扯了扯陆如槿的衣袖。


    “舅舅,我还有两刻钟就能休息了,要不你先出去等一会儿。”


    陆如槿看了一眼云宁,又看了看秦嬷嬷,他想了想,没有出去,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了云宁旁边。他要亲眼看看秦嬷嬷有没有欺负云宁。


    秦嬷嬷见陆如槿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没再多言,继续讲下去了。


    云宁坐在一旁听得很认真,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陆如槿看看秦嬷嬷又看看云宁,心里有些诧异。他原以为秦嬷嬷会对云宁很严厉,又或者云宁很厌烦秦嬷嬷的管束,没想到二人却难得的和谐。他能看得出来云宁是真的喜欢听秦嬷嬷的课。这真是让他很意外。整个府中,莫说是他了,他那些侄子们没几个不害怕秦嬷嬷的,见了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得远远的。


    时间一到,秦嬷嬷停止了讲课。


    她拿着一本书朝着云宁走了过来。


    “表姑娘,今日起你要开始练字了。”


    一听练字,云宁顿觉头大。她从小字就不太好看,小时候没少练字。硬笔都没写好,更何况是软笔。只是,写字难看也是个问题,她站起身来接过了秦嬷嬷手中的字帖。


    秦嬷嬷看了一眼云宁今日的笔记,道:“每日练五页。”


    云宁:“是。”


    说完,秦嬷嬷出去了。


    陆如槿:“秦嬷嬷这两日有没有欺负你?”


    云宁:“没有。秦嬷嬷虽然表情严肃了些,但讲的内容还挺有意思的。”


    陆如槿认真看着云宁的神色,半天憋了一句:“你是第一个说她讲课有意思的人,你都不知道府中的姑娘


    们有多不喜欢上她的课。”


    云宁不解:“秦嬷嬷上课挺好的啊,思路很清晰,也没什么多余的话。”


    陆如槿:“就是没什么多余的话才更可怕,枯燥无味,说的要么是一些老掉牙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要么是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云宁仔细琢磨了一下陆如槿的话,渐渐明白了为何陆家的姑娘们不喜欢听秦嬷嬷的课。


    秦嬷嬷只是简单叙述了一下大魏的历史,又说了说大魏有几大世家,世家的子侄们分别任什么职位,谁和谁有什么姻亲关系,并不像讲故事一样。她之所以觉得秦嬷嬷讲得好是因为她对整个大魏都不了解,而将来她回到京城也要面对这些人和事,所以急需一个人跟她把整个大魏的历史和世家官宦说一说,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秦嬷嬷的课恰恰适合她现在听,所以她觉得秦嬷嬷讲得好。


    而这些内容陆家的表兄弟姐妹们或许早就听舅舅舅母们讲过,所以不喜欢听。


    陆如槿拿起来云宁手中的字帖翻了翻。翻了两页他就怔住了,又从头看了看,等翻完后,他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看着陆如槿的神情,云宁不解地问:“这本字帖有什么问题吗?”


    陆如槿又翻了几页,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抬眸看向云宁,晃了晃手中的书,道:“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云宁接过字帖看了看,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摇了摇头:“不知道。”


    陆如槿:“这是父亲亲手写的帖。”


    云宁:“哦,外祖父的字还挺好看的。”


    陆如槿盯着云宁看了许久。


    父亲一向只喜欢知礼懂规矩的小辈,因此他并不喜欢三姐家的这个女儿,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昨日父亲见都没见云宁,晚上也没为她准备接风宴,到现在都没告诉家里人云宁来了。他像是把云宁扔到一处偏远的地方自生自灭,全当做没她这个人。种种迹象表明父亲是真的很不待见云宁。


    可为何父亲突然给云宁送了一本自己写的字帖。


    要知道父亲的字帖一向十分珍贵,外面千金难求,即便是府中的小辈们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更何况是拿来练字。


    父亲前后的表现实在是太矛盾了。


    他究竟是不待见云宁呢,还是重视她?


    云宁越发疑惑了:“这字帖到底有什么问题?”


    陆如槿:“你外祖的字千金难求!”


    云宁先是一怔,随后眼底流露出来惊喜,她垂头看向手中的字帖,道:“这字帖这么值钱啊!”


    陆如槿:……


    他抬手敲了一下云宁的额头。


    “你掉钱眼儿里去了吧?”


    云宁笑眯眯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舅舅误会了。”


    陆如槿似是看出来云宁的心思,提醒道:“你不许拿出去卖!”


    云宁摩挲着手中的字帖,道:“我傻吗?这字帖自然是放的越久越值钱。还有,我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我一卖外祖父就知道了。他若得知我将他给我的字帖卖了,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我可不敢。”


    陆如槿盯着云宁手里的字帖,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云宁收起脸上的笑,道:“我也不知道。”


    书中并未提过老太爷给原主送字帖,不过,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至少是一个好的改变不是吗?


    “舅舅,你那里有字帖吧?”


    陆如槿:“有啊。”


    云宁:“拿过来借我用用。”


    陆如槿说话的语气有些酸:“你这里不是有吗?还是父亲亲手写的。”


    云宁:“这么值钱的字帖我哪里舍得用,万一把墨汁滴上去就不值钱了。”


    不管她卖不卖,这字帖现在绝对不能用,弄坏了弄脏了就不值钱了。以后万一自己穷困潦倒了还能拿出来卖钱。


    陆如槿:“……还说自己不爱财,你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


    云宁只是笑不说话。


    陆如槿:“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来。对了,我今日要去作坊,你把话本子拿给我吧。”


    云宁眼前一亮,赶紧去把话本子找了出来,递给陆如槿。


    “舅舅,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陆如槿:“……我可生不出来你这么大的闺女!”


    云宁:“此事若是成了,我定会给你备上一份大礼。”


    陆如槿:“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下一节课还没开始前,陆如槿的小厮就将字帖送了过来。


    这一上午秦嬷嬷都在讲勋贵,好容易等到下午,云宁以为秦嬷嬷要讲寒门了,结果她开始指点她规矩礼仪了。原主没怎么守过这些规矩,云宁也不懂。而要想更好的融入这个时代,这些规矩礼仪的确应该好好学。


    秦嬷嬷要求很严格,云宁学得也很认真。她聪明,一点就通。虽然一开始做得不太标准,但做个两三遍基本就到位了。


    等到结束时,云宁全身酸痛不已。


    秦嬷嬷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从她的表情看,她应该是对云宁的表现非常满意。


    秦嬷嬷走后,云宁想到秦嬷嬷布置的任务,开始练字。


    因为白日里忙了一整日,因此晚上云宁睡得特别香。第二日依旧是上午讲朝堂上的人和事,下午练习规矩礼仪。不过今日终于讲到了云宁想听的寒门。


    原来在几十年前寒门出了个极具才华的人,十八岁就中了状元,颇受皇上的重视。从翰林院到六部,再到宰相,他一共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在四十三岁时登上了相位。从那以后开始提拔寒门子弟。他六十岁致仕,在相位十七年,提拔了数十位寒门子弟。正是因为他的壮举,寒门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


    云宁:“好厉害的顾相啊,寒门子多亏他了。”


    这经历、这姓氏,妥妥的男频文中的大男主啊。


    秦嬷嬷:“寒门之所以能崛起,除了他,还有一人,那就是如今的宰相,孟相。”


    云宁不解:“孟相?他不是勋贵出身吗?”


    秦嬷嬷:“是,孟相出自平南侯府,但他继承了顾相的遗志,大历提拔寒门子。”


    云宁挑了挑眉。


    这孟相还挺有意思的,武将出身半路转文,勋贵出身提拔寒门。


    不过,从历史的大潮流看,孟禹之当真是个聪明人,很懂平衡之术。


    “孟相是有大智慧之人,怪不得二十多岁就坐上相位。”


    听到云宁的评价,秦嬷嬷有些意外,抬眸看向她。


    “表姑娘或许不知,孟相是皇上的伴读,从小和皇上一同长大,新皇登基后重用孟相,一路破格提拔他为宰相。很多人说他是靠着和皇上自小的情谊成为宰相的,还有人认为他是靠着平南侯府的家世。表姑娘觉得呢?”


    云宁:“愚昧!嬷嬷昨日也说了,如今朝堂上有世家和寒门之争,亦有文臣和武将之争,二十年前朝堂争得不可开交,邻国都有些异动了。可自从孟相上台,邻国都安稳下来。”


    秦嬷嬷愣了一下。


    云宁又道:“这看似是孟相出使各国的成果,实则是他解决了内忧,使大魏达到了空前的平衡才有的结果。”


    秦嬷嬷:“你怎知这是孟相的功劳?”


    云宁:“自然不单单是孟相的功劳,还有皇上。皇上英明,提拔了孟相。孟相是武将出身,他上位武将不会有意见,不用担心己方的权益被削弱。而他走的是文官的路线,文臣也不怕他上台大力提拔武将。当初孟相曾跟着顾相学习,寒门对他上台也不会有意见。他本身又出自勋贵,勋贵自然也赞同。整个大魏再也找不出来比孟相更合适的人当这个宰相了。”


    屋外,七老太爷眼神变得郑重起来。


    怪不得孟相特意在他面前为她说了好话,原来这小丫头这般有见识。


    今日他本不想过来的,只是想到孟禹之的话,又想到了这几日看到的思维导图,有些好奇,于是过来见了见自己这个声名狼藉又素未谋面的外孙女。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本性,只有亲自了解了才知道。


    这一刻,秦嬷嬷看云宁的目光变了。


    她自负在宫里待了多年,对朝堂的了解比一些闺阁女子多,可却还不如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的见识。


    她朝着云宁福了福身。


    “姑娘亦有大智慧。”


    云宁忙站起来回礼,道:“嬷嬷谬赞了,我不过是说了一些自己浅薄的看法罢了。若嬷嬷前两日不跟我讲那些历史和世家寒门,我也想不到这些。”


    假的。她之所以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是因为她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若不是学过上下几千年的历史,见识过各个朝代的更替,知道寒门和世家最终的走向,以及重文轻武最终的后果,她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真正聪明的人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是皇上和孟相。


    秦嬷嬷直起身子,云宁也坐下了。


    若说顾相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登上顶峰的男主,那么孟相就是一路各种奇遇的龙傲天文的大男主。这样的男主一般都会在家里开后宫。


    秦嬷嬷正想再夸云宁两句,只见云宁一脸八卦地看向她,问了一句:“顾相有几个……老……孩子?”


    云宁本想问顾相有几个老婆的,想了想怕秦嬷嬷不搭理她,所以她委婉地问了这个问题。


    秦嬷嬷:“一个儿子。”


    云宁有些惊讶。顾相竟然只有一个儿子,那就说明他府中没几个老婆。


    或许是因为跟云宁接触了几日,对她改观了,秦嬷嬷多说了两句。


    “顾相的发妻身子不太好,一生只生了一儿一女,三十岁左右去世了,后来顾相没再娶。”


    好痴情的人!


    云宁:“那他女儿呢?”


    秦嬷嬷:“顾姑娘很有才华,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可惜福薄,十六岁那年就病逝了。”


    真是太可惜了,天妒英才啊!


    云宁又问:“孟相呢?”


    秦嬷嬷:“孟相年近三十,尚未娶妻。”


    云宁好奇地问:“他为何还不娶妻,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故?是他心里有喜欢的人,结果那姑娘嫁给了旁人,他爱而不得?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秦嬷嬷脸色沉了下来。她方才还以为表姑娘是想了解顾相在朝堂上的事情所以问了他家里的情况,原来她就是想打听那些官宦人家后宅的事情。


    虽然有些见识,但还是有小孩子的心性。


    “姑娘,这与咱们今日所学无关。”


    云宁实在是太好奇了,秦嬷嬷在京城那么多年,肯定知道的八卦多,可她嘴太严了,什么都不跟她说。


    “学习太枯燥了,嬷嬷不如讲点有意思的事情嘛,换换脑子~”


    秦嬷嬷皱眉,又继续讲起来寒门。讲了几句后,见云宁兴致不高,想到她方才对朝堂的不凡见地,她思索了一下,道:“后宅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说。”


    云宁眼前一亮。


    秦嬷嬷:“等姑娘把字练好了我就跟姑娘讲。”


    云宁想到被秦嬷嬷批的一无是处的字,有些胃疼。


    “我也没那么想听,嬷嬷继续讲吧。”


    秦嬷嬷又继续讲了起来。


    七老太爷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个小孩子啊!


    第25章 陆子岚“京城流行这样的握笔姿势吗?……


    天色将黑时,陆如槿回了府中。


    自从昨日一早离开府邸,他直到此刻方才回来。


    因为怜悯云宁,这两日一直忙着帮她出版话本子。昨日送去了官府,今日下午官府批了下来,随后他送去了作坊里,作坊里已经开始排版,准备这几日就刊印出来。他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云宁,也想问问她准备印多少本。


    刚一入府,他就被拦住了。


    “小叔!”


    一位少年拦住了陆如槿去路。


    少年弱冠之年,身形颀长,面如冠玉,一副倜傥模样。


    陆如槿停下脚步,看向来人,待看清楚是何人时,脸上露出来一丝笑容。


    整个陆家人都把礼数规矩挂在嘴上,像假人一样,活得特别累。他跟兄长们聊不到一起去,跟子侄们也多无话可说,唯独面前之人是个例外。


    最讲规矩最不知变通的陆家大爷生出来一个不讲规矩不守礼教时常做出出格之事的儿子。这小子虽天生聪慧,过目不忘,但性子有些执拗,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写自己想写的文章,从不迎合任何人,每次考试都是下等。以至于比他小的弟弟都已经通过考核被推荐到京城读书,他到了弱冠之年依旧没能踏入仕途。而他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无论是父亲还是大哥都拿他没办法。


    “子岚。”


    陆子岚:“小叔,听说你寻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话本子?”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听罢,陆如槿继续朝前走去。


    “对。”


    陆子岚跟了上去:“我今日去咱们家书肆,掌柜的将那书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我特别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你能不能先拿给我看看?”


    陆如槿:“过几日吧,那本书送去作坊里刊印了,暂时拿不到。”


    陆子岚眼珠子转了转:“那我明日去作坊里看。”


    陆如槿阻止了:“不可。”


    陆子岚:“为何?”


    陆如槿:“那本书急着印出来,你若是去看了就耽误进度了。”


    陆子岚:“晚上半日又如何?”


    陆如槿:“书已经拆开了,你若是再去看,不只是耽误半日的问题。况且我已经答应对方尽快印出来了,你就再耐心等等吧。”


    陆子岚有些失望。


    “小叔,你肯定看过那本书吧?要不你给我讲讲?”


    陆如槿:“你觉得我会喜欢看话本子?”


    陆子岚顿时不说话了。


    他这小叔一向不爱读书,两个人之间从不谈读书的事情。


    就在这时,赵管家出现在二人面前。


    “见过五爷,见过四少爷。”


    赵管家是父亲的人,他的出现就代表父亲有事。陆如槿皱眉,就连陆子岚也皱起眉。


    不知父亲有何事,找我还是找他。


    不知祖父有何事,找我还是找他。


    两个最常被老太爷训斥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猜测今日的倒霉鬼是谁。


    赵管家:“五爷,老太爷有请。”


    闻言,陆子岚顿时松了一口气。


    陆如槿脸色沉了下去。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赵管家说完就离开了。


    陆子岚:“小叔,您去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如槿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侄子,想到他方才问过的事情,朝着他招了招手,道:“你不是想知道话本子的内容吗,有一人看过,你可以去问她。”


    云宁还是个小姑娘,父亲将她安置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她还得日日受秦嬷嬷的折磨,多可怜,若是府中有人能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陆子岚眼前一亮:“谁?”


    陆如槿:“简云宁。”


    陆子岚不解:“这是何人,家住何处?”


    陆如槿:“是你三姑母家的表妹,如今就住在咱们府上。”


    陆子岚想起了此人。前几日母亲特意将他叫过去跟他说过,姑母家的表妹要来了,被祖父安置在了府中最偏远的小院中。那位表妹特别离经叛道,不仅不爱读书,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而且嚣张跋扈,心思歹毒,让他离表妹远一些。


    陆子岚本就不爱跟小姑娘们打交道,听到母亲如此评价她,更不想招惹。


    “算了,我再等几日吧。”


    陆如槿知道云宁的名声不好,道:“那书就是她找人写的,如今就属于她,说不定她能告诉你作者是谁,你直接去找作者聊不是更好吗?”


    陆子岚眼前一亮。他倒是对这位表妹有些好奇了,但一想到母亲对表妹的评价,又有些犹豫。他实在是不擅长跟姑娘家交流,尤其是这种心性不佳的。


    陆如槿:“对了,你祖父将《魏山贴》送给她练字了。”


    陆子岚眼睛瞬间瞪大了些,一脸惊讶。


    祖父的字好,他跟要了几次字帖祖父都没给他,还说他要是入了仕就给他。这几年他考试一直没过,没能得到书院的推荐,也就没能拿到字帖。


    “当真?”


    陆如槿:“是不是真的你可以


    自己去问问,而且,只听传闻就判定一个人的品性,未免对人不公平。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去见见就知道了。”


    陆子岚被陆如槿说的有些羞愧,他朝着陆如槿躬身行礼:“好,我知道了。”


    陆如槿:“我去见你祖父,一会儿去见她,你若不好意思一个人去见她,可以先同我一起去见你祖父,然后跟我一同去。”


    陆子岚瞥了一眼正院的方向,拒绝了:“不了,小叔,你先去吧。”


    说完,一溜烟跑了。


    开什么玩笑,祖父每次见了他不是骂他就是打他,他可不想见祖父。


    陆如槿整理了一下衣裳,去了正院。


    一入正院,陆老太爷就沉着脸问:“你昨晚去哪了?”


    陆如槿:“没去哪啊,在别苑住的。”


    瞧着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陆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


    “两个月后你就要和县主成婚了,若你再敢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一听成婚的事,陆如槿神色微变。


    “知道了。”


    老太爷:“这两个月你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别乱跑。”


    陆如槿懒懒道:“我不跑陆家的生意怎么办?全家人怎么吃喝?”


    老太爷皱眉。


    “不要在外留宿。”


    陆如槿:“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回去了。”


    老太爷:“站住!”


    陆如槿停下脚步。


    “您老还有何事?”


    老太爷:“你三姐来信说云宁给府中的姨娘下了药,你当时也在场,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父亲提起了云宁,陆如槿神色正经了几分。


    “三姐说药是云宁下的?”


    陆老太爷:“对。”


    陆如槿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三姐嫁了人之后怎么糊涂了?”


    陆老太爷皱眉:“你怎么说话的?”


    陆如槿细细跟老太爷说起了那日的事情,最后,总结了一下:“……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府里的两个姨娘联合起来算计云宁,云宁过于善良吃了个闷亏。”


    陆老太爷:“你的意思是此事不是她所为?”


    陆如槿:“绝对不是。”


    陆老太爷面上露出来疑惑的神色。


    陆如槿:“父亲可知如今知府府并非三姐掌家,而是府里的一个姨娘管着内宅之事。三姐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去寺中礼佛,不过问府中的事。”


    姨娘掌家,她能善待嫡出的姑娘?


    这一点不仅陆如槿明白,陆老太爷也明白。


    陆老太爷想到白日里听到云宁说的话,道:“这样说起来,从前那些事情也未必是云宁做的。”


    陆如槿:“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没有亲眼看到不好下定论,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日的事情绝非云宁所为。”


    陆老太爷点了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如槿想了想,又补了句:“父亲,云宁毕竟是您的亲外孙女,您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她扔在偏院里,不合适吧?”


    陆老太爷:“你倒是挺会为她着想的。”


    陆如槿:“她是我外甥女,我再不为她想想她就被人欺负死了。”


    陆老太爷:“云宁的事我自有考量,你先回去吧。”


    陆如槿想继续为云宁说些好话,但也深知父亲就是个老古董,听不进劝,他没再多说,带着一肚子火气离开了。


    偏院里,云宁正坐在窗边练字。


    秦嬷嬷说了,只要她把字练好,她就告诉她京城后宅的八卦。在这里太无聊了,没有一点消遣的东西,她太想听那些八卦了,她一定要好好练字,争取早日听上八卦。


    为了八卦,拼了!


    云宁正认真练着字,突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京城流行这样的握笔姿势吗?”


    云宁吓了一跳,手一抖,墨汁滴在了宣纸上,马上就写完的一页纸就这样废掉了。


    云宁很是愤怒,抬眸看向了始作俑者。


    来人约摸二十岁左右,一袭白衣,眉如蛾眉月,目似天上星,面容白皙干净。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陆子岚看着云宁眼底的愤怒,想到此女的性子,他摸了摸鼻子,连忙为自己开脱。


    “你这张字写那么烂,本来就要重写的吧?”


    云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字,对比了上一张,明明比之前写得好多了。


    好好的一个美男子,可惜长了一张嘴。


    这人不打一声招呼就进来了,说话还那么难听,想必又是一个听了传闻对她有偏见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做法就是不搭理。


    她拿过一张新的宣纸,重新写了起来。


    陆子岚见云宁不仅没骂他,还不搭理他,更尴尬了。


    他垂眸看向云宁。


    一头乌黑的秀发,皮肤白皙娇嫩,眼睛大大的。长得倒是挺好看的,认真写字的样子也很文静,跟传闻中倒是不太一样。


    再往下看,一手烂字不堪入目。


    眼见着云宁又写了半页纸了,陆子岚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握笔的姿势不对。”


    云宁停下了笔,看了看自己的手,哪里不对了,不都是这样握笔的吗?


    陆子岚:“你的手要找到一个支撑点,不然写出来的字会飘。而且,你写字太用力了,纸都被你荫透了,要放松一些。”


    陆子岚说的这两个问题云宁也注意到了,但他说的太抽象了,她不知怎么改。她调整了一下握笔姿势,结果写得更难看了,怎么换都不对,云宁看向陆子岚。


    “笔给你,你来写。”


    陆子岚瞥了一眼云宁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接过了毛笔。


    他站在窗口不方便写字,于是拿着毛笔,从屋外进来。


    云宁立马让出位置给他。


    陆子岚也没客气,拿着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看着纸上的字,云宁是心服口服。他这一手字漂亮得很,他的确有理由瞧不上她的字。


    陆子岚写得时候还跟云宁说:“表妹,你看到了吧,应该这样写才对。”


    等写完了,他将毛笔递给了云宁。


    云宁接过毛笔,试着用陆子岚的方法写了几个字,字虽然还是很丑,但写起来舒服多了。


    看来此人是真心来教她写字的,没她想象的那般讨厌她。


    云宁抬眸看向男子,道:“多谢。”


    陆子岚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表妹竟然还会道谢,挺有礼貌的。传闻怎么说她不懂规矩,不守礼呢?


    “表妹客气了。”


    表妹……看来这位是她表哥。


    “不知你是哪位表哥?”


    陆子岚:“我是陆子岚,你大舅舅家的四表哥。”


    听到对方的名字,云宁微微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此人竟然是陆子岚,他可是书中的男配,一心想要娶女主之人。


    陆家门风严,族中的子侄都守礼数,知规矩,不逾矩,满口的之乎者也,一个个都是老学究。但有两个人是例外,一个是陆如槿,一个便是面前之人。


    陆子岚极有才华,一篇《暮春赋》使得他名声大噪,被皇上召到京师。到了京城后,他去简家拜访原主的母亲,被女主的才华所吸引,爱上了女主。他本来有着光明的前途,可因对女主求而不得,受挫离开了京城,四处去游历了,一生没再入仕。


    此时他还在丹鹤,难道那篇赋还没写出来?


    第26章 转变“你如何认识孟相的?”


    这人虽然是原主的亲表哥,但因为原主欺负女主,他可是对原主厌恶至极。想到这里,云宁眼神暗淡下去。


    “哦。”


    应了一声后,她又继续写字了。


    虽然姿势对了,字也好看些了,但还是很奇怪。


    陆子岚:“祖父不是将《魏山帖》给你了么,你怎么不练那个?”


    云宁笔不停,应道:“我怕弄脏了,不舍得用。”


    陆子岚盯着云宁的字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说道:“你


    是不是从前没练过字?”


    云宁如实道:“没练过。”


    陆子岚没想到云宁竟然这般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她的字。看着云宁越写越丑的字,他实在是忍不住说道:“你应该从笔画练起,而不是从字开始练。”


    见陆子岚的确在为她考虑,云宁停了笔看向他。


    陆子岚拿起云宁面前的字帖,问道:“谁给你拿的楷体?”


    云宁:“五舅舅。”


    陆子岚有些无语。


    “你难道不知道小叔字写得很烂吗,你竟然会听他的建议。”


    云宁:……


    舅舅的字很烂吗?好像比她强多了。


    陆子岚:“等你以后学会了,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字体。初学者最好不要练楷体,你应当从篆书练起。祖父给你的《魏山帖》是篆书,就很适合练字,可惜你不懂,没用那个字帖练字。”


    云宁是真的不懂。她练字都是从楷体练的,喜欢什么字就练什么字,从来没考虑过练字还要从篆书写起。她放下笔,认真地看向陆子岚。


    陆子岚:“你若担心自己把《魏山帖》弄脏了,那就换一本篆书练。”


    云宁:“换成什么?”


    陆子岚眼珠子一转,将《魏山帖》放在手中,道:“不如表妹将这本《魏山帖》给我,我给你另找三本篆书。”


    祖父因为他一直没能入仕,看他不太顺眼,他要什么都不给。他一直想要祖父的字帖,可惜祖父不给他。


    云宁抬手将《魏山帖》抢了过来,无语地看向陆子岚。


    陆子岚好算计啊,算盘珠子都快打在她脸上了。


    本以为这是位光风霁月的公子,没想到小心思这么多。


    “多谢表哥,不用麻烦了。”


    说完不再搭理陆子岚。


    陆子岚今日有求于人,可不能把云宁惹生气了,他摸了摸鼻子,道:“跟你开玩笑呢,我一会儿就送一本适合练字的篆书过来,表妹临摹就行。”


    云宁:“不用交换?”


    陆子岚:“不用不用。”


    云宁:“那就先谢谢表哥了。”


    两个人毕竟不熟,说完这些话之后就沉默下来。


    云宁想继续练字,但一想到方才陆子岚说过的话,又觉得不好继续练下去了。


    陆子岚想说出来自己的请求,但两个人不熟,方才也不太愉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了想,道:“我这就去给你拿。”


    一会儿他拿来字帖,再等小叔过来,他再跟云宁提此事就简单了。


    云宁:“不用这么着急,表哥得空了再给我就行。”


    陆子岚:“就今日吧,我怕我明日忘了。”


    说完,陆子岚离开了小院。


    陆如槿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侄子从小院里出去了,他到了云宁院中,问:“子岚来找过你了?”


    云宁怔了一下,问:“是舅舅让他来的?”


    陆如槿:“不全是吧,主要是他对你好奇。”


    经过几日的接触,云宁知道陆如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定是不忍心看他在陆家受到了冷落,想让她多跟府中的人接触。真是难为他了。


    “多谢舅舅。”


    陆如槿:“谢什么?对了,我方才见他匆匆离去了,你们聊什么了?”


    云宁:“表哥说我字写得太烂,字帖选的也不好,回去给我找字帖了。”


    陆如槿:“子岚字好,他那里好字帖一大堆,让他去找最合适不过了。”


    随后陆如槿将话本子的事情跟云宁说了说。


    云宁得知事情已经办妥了很是惊喜。


    “舅舅好厉害,这么快就办成了。”


    陆如槿:“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多大点儿事。”


    云宁又夸了几句:“还是舅舅厉害。”


    陆如槿:“我今日是来问问你的意见,你想印多少?”


    云宁:“我不太懂,一般印多少?”


    陆如槿:“看情况吧,有的印五百,有的八百,也有一千的。关键是不知道销量如何。我知道你不懂,所以特意找书肆的掌柜看了看这个话本子,掌柜的的意思是这书应该好卖,可以印一千。”


    一听印那么多,云宁有些忐忑。


    “能卖出去那么多吗?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


    陆如槿:“怕什么?你南州不是有书肆吗?简家在京城也有书肆。”


    云宁想了想,道:“简家的书肆未必能同意卖这本书。”


    她跟简家人的关系并不好,连自己的亲生爹娘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更何况府里的其他人。


    陆如槿:“没事儿,陆家在京城也有书肆。”


    云宁十分感动:“多谢舅舅,舅舅做主吧。”


    陆如槿:“行,那就先印一千本。定价和销售的事儿我就让掌柜的帮你办了。”


    云宁:“好。”


    见云宁答应得痛快,陆如槿失笑。


    “你也不问问具体情况就答应了,不怕我坑你?”


    陆如槿掌管着陆家所有的产业,经手的财富巨大,绝对看不上她这点小钱。而且,陆如槿人品信得过。事情交给陆如槿,云宁很放心。


    “我信得过舅舅。”云宁认真地说道。


    看着云宁信任地眼神,陆如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放心吧,舅舅不会坑你的,不过你以后可不能这么信任其他人,多长点心眼儿。”


    云宁:“因为是舅舅我才放心的。”


    陆如槿笑了。


    被人信任的感觉确实不错。


    “一本书大概能赚三十文,如果这一千册都能卖出去的话,你就能拿到三十两银子。”


    云宁没想到一本书竟然能赚那么多。她之前听周掌柜说过,作者一本书也就赚十几二十几文,看来舅舅的确为她争取了许多里衣。


    陆如槿:“这还只是第一版,如果销量好的话,能卖更过。而且,书不是一锤子买卖,等以后会长长久久为你带来银钱的。”


    云宁越听越兴奋。


    陆如槿:“听到赚钱这么开心?”


    云宁点头:“有钱赚当然开心啊,舅舅难道不开心吗?”


    陆如槿:“那自然也是开心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陆如槿:“这两日我不在府中,府里可有人欺负你?”


    云宁摇头:“没有。”


    陆如槿:“秦嬷嬷呢?可打你了?”


    云宁又摇头:“没有,秦嬷嬷很有耐心,对我态度好极了。”


    陆如槿:“那就好。”


    他算是看出来了,虽然府中的侄子和侄女都害怕秦嬷嬷,但秦嬷嬷意外对了云宁这丫头的胃口,两人合得来。


    两人正说着话,陆子岚拿着几本帖子过来了。


    “这个是篆书,先练这个,然后写隶书,最后写这本楷书。”


    说着,陆子岚把字帖递给了云宁。


    云宁看着手中的楷书,怔住了。


    这本楷书竟然是《暮春赋》。


    陆子岚:“表妹,我方才与你说过了,初学者最好不要先练楷书。”


    陆如槿:“先写什么不一样?喜欢楷书就写楷书,喜欢篆书写篆书。”


    陆子岚:“小叔,这样练不好字。”


    云宁翻开《暮春赋》看了片刻,她虽然不怎么懂赋,有个别句子还看不太懂,但大概的内容她是能看明白的。这篇赋写的是暮春时节百姓踏春的情形,内容非常积极向上,让人看了心情愉悦。


    她抬眸问道:“这篇赋是表哥写的吗?”


    陆子岚有些惊讶,她怎么知道这是他写的?


    “嗯,去年闲来无事写的。”


    云宁:“字也是表哥写的吗?”


    陆子岚点头:“是啊。”


    云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此说来,这本就是《暮春赋》的初稿了。等到陆子岚因为《暮春赋》名声大噪之时,这本初稿也会水涨船高,绝对能卖出去一个好价钱。这哪里是一本普通的字帖啊,这就是亮闪闪的金子!


    她摩挲了片刻,道:“表哥再给我找一本楷书吧。”


    陆子岚皱眉:“你这是嫌弃我这本写的不好看?”


    云宁:“不,是太好了,我要收藏起来!”


    陆


    子岚因为《暮春赋》闻名天下,但后来因为情感不顺,写出来内容都比较低沉压抑,像《暮春赋》这种风格的只此一本,自然得珍藏起来。以后没钱了可以去卖,又或者当个传家宝也是好的。她将老太爷的《魏山帖》拿了起来,两本放在一起。


    “香草,把这两本都收好了,藏起来。”


    陆子岚见云宁这么欣赏他的赋,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随手一写,写得也不怎么好,表妹不必这样。”


    云宁:“表哥太谦虚了,这篇赋写的真是太好了,千古佳作啊!”


    得到如此高的赞赏,陆子岚脸都红了,他连连摆手:“没没没,没那么好,表妹过誉了。”


    真有那么好吗?陆如槿有些怀疑。他从香草手里拿过来《暮春赋》看了看,或许是因为初稿的原因,里面字写得不怎么好。他怎么看都没觉得这篇赋到底有什么出彩之处。


    他是想过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但也没想到云宁这么配合,如此吹捧侄儿。


    她是不是不知道陆子岚文章写得不好,屡次受挫,一直没能入仕?她夸侄儿的文章好,侄儿未必会领情啊,说不定还会勾起他的伤心往事,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云宁不知陆如槿心中所想,继续夸着陆子岚:“表哥有才华,总有一天会闻名于世的。”


    陆如槿盯着云宁看了许久。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觉得她不像是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陆子岚一直自负有才华,但接连几次考试都没能成功,如今他也开始怀疑自己了。今日听到云宁的夸赞,他被夸得快要找不着北了。


    “既然表妹这么欣赏我的赋,明日我再给表妹送几本过来。”


    陆子岚:……


    是他想多了。


    侄儿虽然屡屡受挫,但他对自己的文章还是很自信的。


    云宁兴奋地道:“好啊!”


    陆子岚被夸得一时忘了自己要来干什么了,他感觉自己终于遇到了知音,此刻文思泉涌,跟二人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等侄子离开后,陆如槿看向云宁:“你方才那么夸他是认真的?”


    云宁认真地道:“真的不能再真了!我瞧着四表哥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翱翔九天。”


    陆如槿:……


    “你知不知道上个月五侄子通过了京都学馆的考核,而他落选了。”


    云宁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她顿了顿,道:“时机未到,等到了时机,四表哥一定会成功的。”


    陆如槿:“父亲和大哥都不敢包有这样的期待了,你倒是挺敢想的。”


    云宁:……


    接下来两日云宁依旧是上午听秦嬷嬷讲大魏的世家寒门之事,下午学规矩。她对这件事很上心,人又聪明,学得很快,几日的功夫已经很熟练了。


    秦嬷嬷很是满意。


    等到下午的课结束,她照例去了正院跟老太爷说云宁的情况。


    “姑娘聪明,讲过的事情她都记得。她的规矩已经学完了,也掌握得很好。”


    老太爷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只在上午授课,每隔五日休息一日。”


    秦嬷嬷:“是。”


    秦嬷嬷离开后,老太爷盯着云宁的笔记和练的字看了许久,对赵管家道:“去将表姑娘请过来。”


    赵管家:“是。”


    云宁正在练字,一抬头看到了赵管家。


    “表姑娘,老太爷有请。”


    云宁顿时惊讶不已。她记得书中说过,原主来到这里一直被圈着学规矩,那两个月老太爷都不曾见过她。今日老太爷为何会主动见她?还有之前让秦嬷嬷送来的《魏山帖》。


    她最近没做什么事啊,是谁让老太爷对她转变了态度?


    难道是五舅舅?


    香草和梨儿都十分激动。


    老太爷终于肯见她们姑娘了,姑娘总算是被重视起来了。


    云宁整理了一下衣裳,随赵管家去了正院。


    赵管家将云宁领到门口就离开了,云宁独自一人进去。


    云宁进去时看到一位老者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张纸。


    那老人身着宽松的衣裳,长着长长的胡须,一副儒者形象。


    “见过外祖父。”


    老太爷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纸,看向云宁。


    她跟女儿的眉眼长得像极了,只是整个人的气质和女儿完全不同。


    “你就是二丫头。”


    云宁低垂着眉眼,一副恭敬的模样。


    “是。”


    “你那日跟子岚说了什么,为何他整整两日不曾出门了,书院那边也不去了?”


    云宁大惊,原来外祖父是兴师问罪,怪不得今日突然要见她。


    自从那日见过陆子岚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陆子岚一看就是很有想法的人,她不觉得自己能够轻易影响他,所以她觉得陆子岚的异常未必跟自己有关。


    她仔细回忆自己那日究竟说了什么,道:“那日表哥见我字写得丑教我如何写字,给我拿了几本字帖,我见其中一本字帖里面的内容写得特别好,就问了问。结果得知是表哥写的,我夸了表哥几句。”


    老太爷:“我听你母亲说你没读过几本书,你看得懂赋?”


    云宁看了一眼老太爷的神色,有些诧异。方才那句听起来像是在兴师问罪,可后面这句却像是闲谈,她瞧着老太爷的神色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难道是她想多了?


    她没再细想,如实道:“看不太懂,就是感觉写得特别明朗,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老太爷:“你倒是诚实。”


    云宁:“我什么水平外祖父一试就知道,没必要撒谎。”


    老太爷点了点头,又拿起云宁练过的字,问:“为何不用我给你的《魏山帖》?”


    云宁自然不能说自己要留着卖钱。


    “外祖父赏赐的东西太过珍贵了,怕弄脏了外祖父的墨宝。再者,我的字太丑,不配练这种字帖。表哥跟我说过,让我先从笔画练起。”


    老太爷:“你倒是听劝。”


    云宁:“世人常说,听人劝吃饱饭。”


    这话虽然直白但意思很深刻。老太爷没听过这样的话,倒觉得有几分意思。


    云宁瞧着老太爷好像没那么厌恶她?


    就在这时,老太爷突然问道:“你如何认识孟相的?”


    云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惊讶地看向老太爷。


    有个问题一下子想通了。


    她来的那日老太爷还不愿见她,过了没两日就给她送了《魏山帖》,今日又愿意见她了,且看老太爷今日的态度,似乎对她挺满意的。


    舅舅曾说过外祖父很难改变主意,他对她的看法根深蒂固,不容易转变。


    所以,老太爷之所以会对她改观是因为孟相?孟相定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写信的,难道她来的那日老太爷见的人是孟相?


    想清楚这些后,云宁道:“在南州时认识的。”


    孟相想抓的人早就抓到了,此事也没必要再隐瞒,因此云宁将此事细细跟老太爷说了。


    “……孟相没有因为此事怪罪于我,我十分感激。”


    老太爷终于笑了:“你倒是有几分聪明。”


    看着老太爷的笑容,云宁觉得事情似乎有了转变。


    “外祖父谬赞,云宁愧不敢当。”


    此刻,云宁在老太爷心中的形象已经改变了,那些传闻已经在老太爷这里被彻底否定了。


    “你来了也有几日了,还不认识府中的人,明晚来正院用饭,认认亲戚。”


    云宁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去了:“是。”


    老太爷:“明日起,上半日课,每五日休息一日。”


    云宁脸上露出来笑容。


    “多谢外祖父。”


    看来,来丹鹤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从此以后,有了陆家的证明,她就可以放心做自己了。


    第27章 宴席陆家众人。


    香草和梨儿得知了此事都非常开心。


    云宁:“明日跟院子里的人打听一下府中的人。”


    明日就要见府里的人了,


    须得提前打听清楚了,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


    两人应下。


    第二日一早,秦嬷嬷过来了。


    今日她依旧先讲大魏各个家族的事情,休息了一会儿后开始教云宁下棋。


    这令云宁非常意外。她原以为秦嬷嬷会教她刺绣亦或者插花,没想到竟然是从下棋开始。其实从秦嬷嬷教她历史讲述朝局开始她就觉得秦嬷嬷是个有格局的人,教她下棋更证明了这一点。


    云宁不知道的是秦嬷嬷教旁人是从刺绣弹琴开始,自从那日云宁说了对孟相的看法,秦嬷嬷改变了教学内容。


    云宁虽然没下过棋,但一个时辰过后,她已经基本掌握了一些简单的下法,能跟秦嬷嬷对弈一会儿了。


    云宁对于自己输得惨不忍睹有些沮丧,秦嬷嬷却很满意她的进度。


    “姑娘刚学,已经很好了,后面多练吧。”


    秦嬷嬷收拾好东西离开,走到门口,看到来人,福了福身:“五爷。”


    陆如槿:“秦嬷嬷。”


    看到陆如槿,云宁笑着行礼:“舅舅。”


    陆如槿看云宁的眼神很是欣慰:“听说父亲今晚要为你办家宴。”


    云宁:“原来舅舅已经知道了。”


    陆如槿:“父亲特意让赵管家通知我今晚务必要在,我想不知道都难。”


    云宁:“多谢舅舅,要是没有舅舅的帮忙,外祖父也未必会认同我。”


    陆如槿坐在云宁对面,抬手执起一棋,道:“跟我没什么关系,主要是你自己争气,打破那些关于你的不利流言。”


    云宁:“我再好,如果没人引荐也没用。所以,还是要谢谢舅舅的。”


    陆如槿抬眸看向云宁,笑着说:“有件事你的确应该谢我。”


    云宁:“何事?”


    陆如槿:“书已经印好了。”


    云宁惊喜地道:“这么快?”


    陆如槿:“我让师傅先印了你的话本子。”


    云宁十分感动。


    陆如槿:“你打算弄多少去南州?”


    云宁:“我想了想,先不运到南州去了,先放在丹鹤卖一下,试试看效果如何。如果销量特别好,那么就多运去南州,如果销量一般,那就不运去南州了。免得还得麻烦一趟。”


    陆如槿点头:“你这想法不错,省去了不少麻烦。那我下午就让人放在铺子里售卖了。”


    云宁:“好!”


    陆如槿:“话本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自有我来操办。掌柜的已经在铺子里挂了几日告示了,相信不会太差的。你先准备晚上的家宴。”


    云宁:“那就麻烦舅舅了。”


    陆如槿:“别客气,我也不是白干活,你这书若是卖得好,我也能多赚钱。”


    云宁笑了:“那就祝咱们一起发大财!”


    陆如槿扔了手中的棋子。


    “嗯,这祝福好,我收下了。”


    酉正,云宁带着香草去了正院。


    到了正院门口,云宁停下了脚步。


    香草想到之前姑娘的待遇,低声道:“姑娘,其他人会不会对您有偏见。”


    云宁:“有偏见也是正常的,而且也不算是偏见。从前那些事的确是我做的,而如今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时间久了,他们就会知道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些事情虽然是原主做的,但事情既然已经做了,也成了既定的事实。她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大家对自己的看法,不能否定从前的事情。


    香草:“姑娘说得对,我相信姑娘。”


    云宁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日久见人心。


    连老太爷都能改变对她的看法,想必其他人也可以。


    屋里人本在说话,见到她之后全都安静下来,用眼神默默打量着她。


    坐在右侧上首的中年女人盯着云宁看了片刻,淡淡道:“我是你大舅母。”


    云宁:“见过大舅母。”


    韩氏:“嗯。”


    儿子本就生性不羁,结果这几日连书院都不去了,他爹打了他一顿,他还是不去。她听说儿子那晚去见过简云宁,想必是简云宁说了什么才导致儿子这几日的反常。她原先便知这位简二姑娘名声不好,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当真是个惹事精!


    想到这些事情,韩氏实在不愿多跟云宁多说一个字,她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妇人:“这是你二舅母。”


    云宁:“见过二舅母。”


    程氏眼里有惊艳之色:“好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比你母亲还要胜上几分。”


    云宁:“二舅母谬赞了。”


    韩氏:“你大表姐和二表姐已经出嫁,那边两位是你三表姐和四表姐。”


    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裳的姑娘板着一张脸,对云宁道:“表妹好,我行三。”


    云宁福了福身:“三表姐好。”


    想必这位就是陆子琼了,在书中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可惜遇人不淑,婚后跟丈夫之间感情并不好。


    云宁对陆子琼笑了笑。


    结果陆子琼却蹙了蹙眉,转头看向别处,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小时候她随爹娘去过文渊伯府,见过云宁,这些年她也一直和简兰宁有书信往来。对于云宁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再了解不过了。品行如此差的人,她实在是不愿搭理。


    对于陆子琼的态度,初时云宁有些诧异,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陆子琼很有才华,她后来嫁去了京城。她在书中和女主的关系极好,并没有嫌弃女主庶出的身份,反倒是非常欣赏女主的才华。陆子岚爱慕女主,陆子琼没少从中搭线。


    所以,她是站在女主的视角看觉得陆子琼是个好人。书中原主常常欺负女主,在陆子琼心里自然不是一个好人。


    一旁身着湘妃色衣裙的姑娘看到眼前的情形,主动跟云宁打招呼:“云宁表妹,我行四。”


    云宁:“见过四表姐。”


    这般一对比,更显出来陆三姑娘对云宁的不喜。云宁这几日只见过老太爷,并未见过陆家的两位姑娘,想来这位陆三姑娘对她不喜就是因为原主从前做过的事情。陆三姑娘对她的态度是正常的,反倒是**姑娘的回礼令她十分意外。


    两位表姐跟云宁也没什么话说,气氛有些尴尬。


    程氏看了一眼韩氏,见韩氏不说话,她对云宁道:“你先坐吧,你舅舅们在书房和你外祖父说话,一会儿就过来了。”


    程氏虽然也因为云宁之前的名声对她有些不喜,但云宁毕竟是客人,又是晚辈,不好一直晾着。


    云宁:“多谢二舅母。”


    云宁落座后,一旁的**姑娘陆子瑜低声道:“小叔跟我说起过你,他说你这个人特别有趣。我早就想去见你了,祖父没发话,没人敢去。”


    原来四表姐对她和善是因为小舅舅,她没想到小舅舅竟然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云宁非常感动。


    云宁:“我这几日一直忙着跟嬷嬷学习,也没来得及去见两位姐姐,等以后空了少不得要去叨扰大家,大家可千万别嫌我烦。”


    陆子瑜:“怎么会呢?我日日在院子里做绣活,妹妹有空可以找我玩。”


    这位表妹果然跟传闻中不太一样。身上一丝戾气也没有,看上去很是温和,完全不似一个心肠歹毒之人。祖父最厌恶不守规矩心术不正之人,怪不得祖父会承认她。而五叔也一直说她的好话。


    云宁:“好。”


    一旁的陆三姑娘陆子琼淡淡瞥了云宁一眼,又转过头去。


    虽然大舅母和三表姐看起来对她很是冷漠,二舅母和四表姐很和善,但大家都是安静的性子,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彼此之间也很客气。这已经比她预想中的好多了,也比她在简家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不一会儿,老太爷过来了,众人起身。


    老太爷跟两个儿子道:“这是阿乔的女儿。”


    云宁:“见过大舅舅,二舅舅。”


    七老太爷同父的兄弟还有一个,十五太爷,他是庶出的,三舅舅和四舅舅是那一房的,不跟他们住一起。


    云宁一共有三个亲舅舅,大舅舅二舅舅嫡出,五舅舅


    庶出。


    陆如桐点了点头:“放心住下便是,有什么需要跟你舅母说。”


    云宁:“是,大舅舅。”


    陆如杨:“一转眼阿乔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程氏:“可不是么,还长这么漂亮。”


    老太爷:“明日起你搬到听雨轩去。”


    听雨轩是离主院最近的一处院子,从前是陆如乔的住处,后来给了陆家长女陆大姑娘。如今陆大姑娘出嫁了,这里就空了下来。


    一听这话,陆子琼抬起头来。


    陆大姑娘是陆三姑娘陆子琼同父同母的姐姐,母亲说过这里要留给她出嫁时用,如今祖父一句话就给了简云宁。谁知道简云宁要在陆家住多久,万一她住上一年半载,她岂不是用不了?


    她转头看向韩氏。


    韩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道:“父亲,听雨轩许久没住人了,需要收拾,不如将云宁安置到一旁的云竹轩。”


    云竹轩从前是陆如槿的母亲竹姨娘住的地方,她去世后院子空了几年。再后来这院子给了庶出的二姑娘住。二姑娘上个月刚出嫁,院子正好空了出来。


    陆如槿听到这个院子,神色微变。


    老太爷皱眉:“那就收拾收拾,晚几日住进去。”


    老太爷的意思很明确,听雨轩就是安排给云宁住的,别的地方不可以。


    听到这句话,韩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香草和梨儿也没少打听府中的事情,云宁自然知道听雨轩和云竹轩之前是谁住的。对她而言住在哪里无所谓。之前住的偏远离外院太远了,她出门不太方便,云竹轩虽然离正院远一些,但离外院近,方便她出门。她应该在陆家住不了多久,后面可能还要时常出去。大舅母显然不待见她,她也不想再多几个敌人了。


    “外祖父,云竹轩正好和的名字重合,也是一种缘分。听雨轩既然还要收拾,不如我就住在云竹轩吧。”


    老太爷抬眸看向云宁,问:“你可知这院子从前是谁住的?”


    云宁:“从前是谁住的有什么打紧的?只是一个院子罢了,我住哪里都行。要不是之前的偏远离外祖父远,不便尽孝,我索性就不搬了。”


    老太爷看云宁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赞赏,道:“好。”


    陆如杨笑着说:“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看着祖父眼底的欣赏,陆子琼心里不舒服极了,看云宁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厌恶。


    老太爷看了看众人,状似无意地问道:“四郎呢?我听说他前几日回来了,今日怎么没过来。”


    陆家小辈里,大郎二郎三郎都已娶妻,如今在任上,五郎也已经入仕,唯独四郎还在书院读书,他是这一辈中最不成器的。


    韩氏看了一眼云宁,道:“我方才去看过了,他今日有些不舒服,在屋里休息。”


    老太爷看向赵管家:“再去请一遍,若实在是不舒服就抬过来。”


    老太爷的意思是,今日任何人都不得缺席。


    赵管家:“是。”


    没过多久,陆子岚一瘸一拐地来了正院中。


    他跟众人一一行礼。


    老太爷:“去见见你姑母家的表妹。”


    陆子岚看到云宁,眼前一亮。


    “表妹今日也来了。”


    云宁朝着陆子岚福了福身:“见过表哥。”


    陆子岚:“表妹字练得如何了?”


    云宁:“多谢表哥指点,略有进步。”


    陆子岚:“练字非一日之功,须得持之以恒,方能有所成就。”


    云宁:“云宁记住了。”


    韩氏见儿子和云宁聊得开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平日里没见着儿子跟哪家的姑娘特别亲近,他怎么对简云宁这般热情?儿子仕途不顺,前途堪忧,再跟简云宁这个不成器的搅在一起,一辈子都要毁了。


    她琢磨了片刻,道:“父亲,该用膳了。”


    老太爷:“用膳吧。”


    陆子岚还想跟云宁多说几句,听到要开饭了,快速说道:“我最近在构思一篇文章,等写完了拿给表妹看看。”


    云宁想说自己看不懂,这么多人在她也不好多说,只道:“好,期待表哥的大作。”


    几人寒暄了几句,晚宴开始了。吃饭时,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吃过饭后,众人在一处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


    从今日起,云宁就算是正式被这个府接纳了,纵然宴席上有些不愉快,但至少比书中的境遇好了许多。云宁对于眼下的情形很是满意。


    香草和梨儿也都由衷地为云宁感到开心。


    梨儿多想了些:“姑娘,奴婢瞧着大夫人和三小姐似乎不太喜欢您。老太爷不管内宅的事,内宅的事都交给大夫人管理。往后咱们要在这里长住,大夫人那边不能得罪。咱们要不要去登门拜访一下?”


    梨儿这是想到了在南州的事情。云宁之所以被撵到陆家来,就是因为素姨娘掌家,只有跟管家之人处好了才会省去许多麻烦。


    云宁垂眸思索片刻,道:“不必。若她们对我的成见根深蒂固,我登门只会让人厌恶。而如果她们对我的成见不深,那么我是个怎样的人,以后相处久了她们自然就知晓了。”


    香草一向支持云宁的决定,立即道:“姑娘说得对!姑娘那么好,连老太爷都能对您改观,大夫人和三小姐一定也可以的。”


    云宁笑了,对二人道:“以后在府中一定谨言慎行,别惹事。”


    两人应下。


    云宁这边在说大夫人和三小姐,大房那边也在讨论她。


    陆如桐:“我瞧着你似乎不太喜欢云宁那丫头。”


    韩氏:“那丫头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之前就听说她没规矩,如今见了方知是真的。她才来了几日,不仅儿子不去读书了,女儿出嫁要用的小院也差点被她抢走了。老五就是个不着调的,那丫头跟他亲近,能是个什么好的。”


    陆如桐顿了顿,道:“即便不喜欢也别做太过了,毕竟是晚辈,又是客人。妹夫的调令下来了,他很快就会去京城任职。我瞧着父亲很喜欢云宁,想必过不了多久云宁也会回京城去。”


    一听云宁要离开,韩氏心里轻松许多。


    “那真是太好了。”


    二房那边也在说云宁的事情,但他们的态度和大房截然相反。


    程氏:“我看云宁那丫头挺好的,不像传闻中那么没规矩。”


    陆如杨:“她要真的那么糟糕父亲能安排今日的晚宴吗?”


    程氏:“也对,父亲最厌恶没规矩的人。听说云宁来的那日父亲都没见她。”


    陆如杨:“是啊,父亲定是发现云宁不是那样的人了才接纳了她。她毕竟是阿乔的女儿,别太冷落她了,让子瑜多陪她说说话。”


    程氏:“知道了。”


    第28章 出门想办法宣传。


    第二日一早,云宁开始搬东西了。她东西不多,赵管家安排了几个小厮,一趟就将东西送过去了。


    云竹轩比她之前住的地方大多了,环境也好了许多。


    今日她休息,秦嬷嬷没来上课,以后每隔五日休息一日。


    不一会儿,陆如槿打着哈欠过来了。


    “我还想着帮你搬家呢,没想到你已经弄完了。”


    云宁:“多谢舅舅记挂,我东西不多,一会儿就搬完了。”


    陆如槿:“吃饭了么?”


    云宁:“吃过了。”


    陆如槿四处看了看,问:“今日秦嬷嬷没来上课吗?”


    云宁:“没有,今日我休息,嬷嬷说以后每隔五日休息一日。”


    陆如槿:“那正好,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云宁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那我去收拾一下。”


    陆如槿:“嗯,去吧。”


    云宁回了屋中,陆如槿则是在院子里转了转。


    小时候他就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墙角处曾种了许多竹子,晚上父亲来时,他都是一个人睡。那时他特别害怕一个人睡,竹子的声音反倒是帮助他睡。后来姨娘去世后,他搬去了前院。前院夜晚十分安静,他反倒是越发害怕,睡不着了。他适应了许久慢慢地才又睡着了。


    后来二侄女搬到了这里,她嫌竹子的声音过于吵闹,让人将竹子全都拔了,种上了花。此刻这里已经变成了花,没有了竹子。


    云宁从屋里出来时看到陆


    如槿正看着墙角的花发呆。她走了过去,问道:“舅舅看什么呢?”


    陆如槿:“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些花一个月没人打理了,死了有些可惜。”


    云宁看了一眼墙角处,点了点头:“确实可惜。不过,这个位置种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如槿眼眸微动,问:“那你觉得该种些什么好?”


    云宁四处看了看,一旁有处凉亭,凉亭不是木质的,也不是石质的,而是竹子做的。竹子搭的外形,竹子做的桌子和凳子。


    “竹子。”


    陆如槿怔住了。


    “为何种竹子?”


    云宁:“这里名叫云竹轩,我本以为院子里会种满竹子,没想到一棵竹子也没有。而院子里的陈设又有许多竹子制成的东西,所以初到此处总觉得缺了一些什么东西。此刻我终于明白了,如果这里种了竹子,似乎一切就都合理了。花和竹子还能互相映衬,增强了观赏性。”


    陆如槿笑了:“你品味不错。”


    云宁:“我随便说说罢了,舅舅不必放在心上。”


    陆如槿:“走吧。”


    等到了门口,一个婢女朝着云宁行了行礼:“见过表姑娘。”


    陆如槿:“这是我院子里的一个丫鬟,阿玲,让她给你介绍一下丹鹤。”


    阿玲:“表姑娘,请。”


    上了马车后,陆如槿靠在马车上休息,阿玲跟云宁介绍起丹鹤的情况。


    丹鹤是江南这便的一个州,它和南州离得不算太远,地方也差不多大。约摸两刻钟后,马车到了丹鹤比较繁华的地带。


    一间高大的酒楼出现在了云宁面前,酒楼里十分热闹,坐满了宾客,里面似乎还传来了歌声和琴声。


    而酒楼的牌匾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陆”字。


    难道这是陆家的酒楼?不知是陆家哪一房的产业。


    这一路上,阿玲一直在跟云宁介绍。


    云宁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陆如槿,她有理由怀疑陆如槿是不想浪费口舌,所以找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婢女帮他介绍。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左右,马车在一间铺子前停了下来。


    陆如槿也渐渐转醒了,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道:“书肆到了,下车吧。”


    下了车后,云宁看到了铺子的名字,铺子有一个大大的“陆”字,旁边用小字写着“书肆”二字。


    这个牌匾有些熟悉,云宁想到方才路过的一间酒楼,问道:“方才那间酒楼也是陆家的产业?”


    陆如槿:“对。凡是有这个标志的,都是丹鹤陆家的生意,进去看看吧。”


    云宁:“好。”


    陆家的书肆比她的铺子大多了,足足有她那间书肆的四五倍大,里面摆满了书,客人也非常多。


    这里卖书的形式竟然跟她在南州书肆的方法一致,专门有一处采用套卖的形式,好卖的书搭配着别的书来卖。


    掌柜的见陆如槿过来了,连忙朝着他走来。


    “五爷。”


    陆如槿指了指云宁:“这位是南州来的表小姐。”


    掌柜的:“见过表姑娘。”


    云宁对掌柜的笑了笑:“掌柜的好。”


    陆如槿指了指一旁的书架,对掌柜的道:“那卖书的法子就是这位表小姐想出来的。”


    云宁怔了一下,原来那法子是舅舅跟她学的,看来舅舅觉得她这法子不错。


    掌柜的看云宁的目光顿时变了。


    “表姑娘真乃经商奇才!”


    云宁:“不敢当,不敢当。”


    她也不过是学了前人的法子罢了。


    陆如槿问掌柜的:“昨日的那本话本子卖得如何?”


    掌柜的:“您说的是那本《农家女与状元郎》吗?”


    陆如槿:“对,就是这个名字。”


    听到二人的对话,云宁顿时紧张起来。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自己写的那一本书,她既想听到它的消息,又害怕听到它的消息。在二人对话的间隙,她的一颗心都快从胸膛里跃出来了。


    掌柜的笑着说:“卖得好极了!从昨日到现在已经卖了三十多册了。”


    闻言,云宁提着的心顿时落了下去,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胸口顺了顺气。


    陆如槿皱眉,道:“这么少?”


    闻言,云宁看向陆如槿。


    半日卖了三十多册算少吗?她觉得挺多的啊。


    掌柜的道:“五爷,不少了。”


    陆如槿:“不少吗?我记得前几日刊印的关于科举注解的书一日就卖了上百本。”


    掌柜的笑着解释:“这是话本子,哪能跟那些科考的书比?况且科考的人多,又是关乎人一辈子的事情。学子们带去书院里,大家就都知道了,即便不去书院的,大家也常来书肆转转,看看有什么科考的书。渐渐地,大家口耳相传,都知道有这本书了,很快就能卖出去。看话本子的人少,多半都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有些小姑娘还怕家里人知道,偷偷看。这已经卖得第二好的了,卖得最好的那本话本子是大家写的,看得人多。这本书是新人写的,大家还不知道内容如何。相信过上几日,大家知道了内容,一定可以卖得更好。”


    陆如槿:“真的?”


    掌柜的:“真的!只要大家知道了剧情,定能卖得更好。”


    陆如槿:“你觉得大概能卖多少?”


    掌柜的想了想,道:“刚开始卖,这个不好说。不过,单说咱们铺子的话,一个月少说也能卖上几百本乃至上千本。”


    陆如槿:“行,我知道了。”


    陆如槿拿了两本书,付了钱,离开了铺子。


    坐在马车上,陆如槿将其中一本递给了云宁,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云宁接过书,笑着说:“放心了,多谢舅舅,要不是有舅舅帮忙,恐怕书到现在还没印出来。”


    陆如槿:“别谢了,铺子里的法子还是学的你的,我是不是也要给你钱?”


    云宁:“不用不用,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


    陆如槿又带着云宁去陆家的乐器行走了一遭,这乐器行竟然也跟她在南州的布置一样。除了卖乐器,还招收了学生。


    “乐器行我给你一成生意。”


    云宁:“不用了,舅舅能用我的法子是我的荣幸。”


    陆如槿:“拿着吧,赚的钱也不光是我的,是陆家的,不分白不分。况且你这主意的确很好,为乐器行提高了许多收益。”


    云宁:“真不用,我不缺钱。”


    陆如槿:“我昨日跟你外祖父说过了,他也同意了。”


    云宁有些诧异。


    陆如槿:“我总不能白用你的法子吧?也该让你外祖父知晓这生意好的缘由是什么。”


    云宁:“多谢舅舅。”


    陆如槿:“你若觉得不习惯,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提出来,只要能提高生意,我就给你分成。陆家家大业大,你每个月能拿不少钱,多拿点钱你就习惯了。”


    云宁还真有个好法子,而且是刚刚才想出来的。


    “若说法子的话我这里倒是真有一个。”


    陆如槿:“说来听听。”


    云宁:“方才掌柜的说科考的书好卖,是因为科考的人多,大家口耳相传很快就知道上了新书。其实,看话本子的人也有很多。如今这本话本子不好卖是因为没人知道,咱们何不宣传一下?”


    陆如槿:“如何宣传?”


    云宁:“方才路过陆家酒楼茶馆时,我听到里面似乎有说书的先生在讲历史演义。咱们何不让说书的先生来说一说话本子呢?这样不就可以将话本子的内容宣扬出去了吗?”


    陆如槿一开始坐的比较随意,听到后面,神色越发郑重起来。


    云宁:“如果故事精彩的话,那些喜欢看书的人会忍不住去将书买来看后面的内容,而喜欢听书的可以来咱家茶馆听书。”


    如此一来既可以带动话本子的销量,也可以带动茶楼的生意。


    陆如槿看云宁的目光越发不同。


    “你这脑子究竟怎么长的?”


    云宁笑了:“舅舅这是同意了?”


    陆如槿:“这么好的法子为何不同意?真带动了茶楼的生


    意我给你发红包。”


    云宁:“那我就不推辞了。”


    当下陆如槿便安排人去办此事了,让说书先生每日讲上一刻钟,在关键的地方停下,吸引人去买书。等事情吩咐完,二人回了陆府。


    回府后,陆如槿看着手中的话本子,让人将话本子给陆子岚送去了。


    陆子岚正在专心写文章,没空理会小厮,他随意应了几句,又继续投入到自己的创作中。


    陆子琼昨晚见到兄长和云宁之间关系不简单,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来提醒一下兄长。


    到了院子里后,她敲了敲兄长的门,结果许久都没人来应。她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她朝着里面走去。只见兄长正坐在椅子上,对着天空发呆。


    “四哥。”


    陆子岚没什么回应,随口应道:“嗯。”


    陆子琼看了看满屋凌乱的纸张,问:“四哥是在写文章吗?”


    陆子岚又囫囵应了一声:“嗯。”


    陆子琼:“四哥已经在屋里待了好几日了吧?整日憋在屋里哪里能写出来好的文章。”


    陆子岚皱眉,转头看向陆子琼。


    陆子琼:“文章都是妙手偶得,越是像你这样刻意越写不出来,你不如出去转转,或者回书院去。”


    陆子岚轻哼一声:“哼,是母亲派你来劝我回书院的吧?”


    说完,他不再搭理陆子琼。


    陆子琼:“不是母亲让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来的。”


    陆子岚仍旧没没理她。


    陆子琼知道自己哥哥的脾气,没敢再劝。想到今日的来意,她道:“昨儿我见你跟云宁表妹关系不错,我想提醒你两句,云宁表妹不像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有礼,她在府中时常常欺负自己的姐妹,打骂更是常有的事。她这次之所以来咱们家是因为下毒害了姨娘,被姑父撵到咱们家学规矩的。”


    陆子岚越听越烦。


    “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从我最近这几次的接触看,表妹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糟糕。她要是真那么差的话,祖父难道看不出来吗?”


    陆子琼微微一怔,道:“或许……祖父被她骗了?”


    陆子岚:“她得多有能耐才能骗过祖父?这话你也能说得出口?究竟是表妹有问题,还是你对表妹有成见所以看她不顺眼?”


    陆子岚平日里看着温和,但若是脾气上来了,怼起人来也是尖酸刻薄一针见血。


    陆子琼有些生气。她明明是对兄长好,可兄长不仅不领情,还要指责她。


    “哥,你接触的姑娘少,我怕你被骗了。”


    陆子岚嗤笑一声:“表妹骗我?我是陆家最不成器的子弟,书读得不行,也入不了仕,当不了官,没什么前途。我在府中也不受宠。你说我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她骗的?”


    陆子琼沉默了。


    是啊,简云宁为何要骗哥哥?


    没等陆子琼想明白,陆子岚就有些不耐烦了,他冲着妹妹抬了抬手,道:“出去出去,别打扰我创作。”


    陆子琼见兄长这种态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她正欲离开,低头看到兄长桌子上竟然放着一本话本子。她抬手拿了起来。


    《农家女与状元郎》,名字过于直白简单了些。


    “哥,你不会是在写话本子吧?”


    陆子岚:“写什么话本子,我哪有那本事?”


    陆子琼递给了陆子岚。


    陆子岚看了一眼封面,皱了皱眉,也没接过去。他已经不记得刚刚陆如槿派小厮来送话本子的事情了。


    “拿走拿走,这不是我的东西。”


    陆子琼:“这也不是我的啊。”


    陆子岚越发不耐烦:“你别烦我了,快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不行?”


    他方才刚要想起来那一句,被妹妹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了。


    陆子琼抿了抿唇,只好拿着话本子出去了。


    回到院子里时,陆子琼仍旧在为方才的事情堵得慌,将话本子重重扔在了桌子上。


    哥哥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简云宁心思太过歹毒了,哥哥要是跟她接触一定会被她骗的,她得想想法子再找时间劝劝哥哥。


    想完这件事,陆子琼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话本子,她本想让婢女扔掉,但看到状元郎几个字,又好奇地打开看了看。


    这一看就入了迷。


    第29章 竹子陆子岚的新作。


    陆子琼抱着书看了许久,吃饭时也是随便对付了几口,一直到亥时要睡下了才终于将书看完了,合上书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看过的话本子无数,但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对胃口的话本子。


    虽然名字有些俗气,但内容是真的好看,跟她从前看过的话本子都不太一样。


    倒也不是说之前的话本子不好看,有些话本子的故事情节比这篇更有吸引力,可这一本话本子跟别的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有些说不清楚。她觉得作者笔下的女性虽然出身低微,但却在某些点上能让她觉得有共鸣。即便身处逆境,仍旧一直努力上进从未放弃。


    而作者笔下的男性,比她之前看过的任何一本话中的男性都更有魅力。


    他虽出身不好,但一直拼搏努力,尊重女主,而且对女主专一。


    她的未婚夫也是个读书人,去年刚刚中了进士,在京城做官。他们常常有书信往来。不知将来成了亲他是不是也会如男主对女主一样专心。


    想着想着,陆子琼的脸渐渐红了,她有些害羞地闭上了眼。


    梦里,陆子琼梦到了书中的情节,醒来后,她感觉心砰砰直跳,对于成亲的事情她又多了几分期待。


    起床后,她拿起枕边的话本子看了看。


    昨日只顾着看书了,没细看上面的小字,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本书竟然是自家作坊刊印的。如此说来,小叔应该知道这本话本子是何人所写。她着实好奇这话本子究竟是何人写的,看来改日要问问小树了。


    今日云宁又继续跟着秦嬷嬷学习,她棋艺不到家,又被秦嬷嬷虐得体无完肤。


    云宁实在是不甘心,后半晌想继续练习一下棋艺,只可惜院子里没有人会下棋,她只能自己拿着棋谱钻研。


    上午学习,下午研究棋谱和练字,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就这样过了几日,午休过后,陆如槿来了,跟着他一同来的还有府中的花匠。


    看着陆如槿身后的人,云宁有些不解。


    陆如槿:“你不是说墙角适合种竹子么,我让人弄来了一些,种在院子里。”


    云宁:“没想到我随口说的话舅舅也能记在心上。”


    陆如槿:“跟我客气什么,况且,这里原本也是种着竹子的。”


    云宁想到这院子从前是竹姨娘住的地方,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云宁:“舅舅坐,香草,上茶。”


    陆如槿坐在了云宁对面。


    花匠指挥着小厮将竹子种在墙角处。


    云宁:“这竹子绿莹莹的,真好看,看了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陆如槿:“确实如此。”


    云宁瞧着陆如槿眼底的黯然,猜他想到了竹姨娘,于是道:“舅舅一会儿还有事吗?”


    陆如槿:“没有。”


    云宁:“不如陪我下一盘棋?”


    陆如槿看向云宁:“你这么快就学棋了?”


    云宁:“那是当然,秦嬷嬷已经教了我几日了。”


    陆如槿失笑:“只学了几日就敢跟我下棋了?你挺自信的。”


    云宁:“跟舅舅学的,府里人都说咱们走得近,是一路人。都说外甥像舅,我这份自信可不就是跟舅舅学的么。”


    听到这话,陆如槿哈哈大笑。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棋艺如何。”


    两刻钟后,云宁输了。


    陆如槿:“学了几日能下成这样,不错了  。”


    云宁仔细盯着棋盘看了看,拿过一旁的本子,将自己这次输的点记了下来。


    陆如槿:“你倒是挺认真的。”


    云宁:“我不想输。”


    陆如槿:“有志气,再来一盘?”


    云宁放下本子:“好!”


    陆如槿想用方才的套路再对付云宁,结果云宁已经不上当了,这一次二人多下了一刻钟才结束。


    结束后,云宁一脸郁闷地看着棋盘,拿着小本本记着失误。


    陆如槿则是认真审视着云宁。他发现这个外甥女的确聪明得很,棋艺在下棋中就进步了。


    “再来?”


    云宁:“来!”


    二人一连下了五盘。云宁越下越有斗志,陆如槿则是越下越累。他棋艺本就普通,方才那局因为不分心,差点就输了。


    云宁记完失误,道:“再来?”


    陆如槿:“不来了不来了,竹子都种好了。”


    再来他就要输了,作为长辈多没面子。


    云宁这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种好了竹子,花匠和小厮也早就离开了。


    “真好看!”


    陆如槿:“是,真好看。”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在这里小院里的美好而又温馨时光。那时姨娘还在,常常坐在亭子里教他读书。而他不爱读书,每每都会走神,盯着竹子浮想联翩。


    云宁看了一眼陆如槿,瞧着他脸上的神情,道:“舅舅若是喜欢竹子,以后多来院子里看啊。”


    陆如槿:“好。”


    云宁将棋盘收了起来。


    陆如槿:“你就不好奇说书先生在茶馆说书的情况?也不好奇你那话本子卖的如何?”


    说实话,云宁之前还想着这件事,刚刚一下棋,忘记了。


    “好奇啊,舅舅跟我说说,话本子卖得如何了?”


    陆如槿:“那日说完后,第二日说书先生就在茶馆说书了,早中晚各数一次,一次一刻钟。这几日话本子卖得越来越好了,已经卖出去五百多本,相信过不了半个月所有的话本子都能卖出去。”


    云宁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话本子能卖出去那么多。


    陆如槿又道:“我已经让作坊继续刊印了,这次印了三千本,两千本送去京城陆家的书肆,一千本送去你在南州的书肆。等这三千本印完,再接着印一千本,去附近的府城卖,你就等着躺着收钱吧。”


    果然,陆如槿就是靠谱,事情交给他没错。


    云宁:“多谢舅舅了。”


    一本赚三十文,一千本就是三十两,要是能卖一万本就是三百两……如果她有十本书,岂不是能赚三千两?看来她有写话本子的天赋,有时间的话还是要多写几本。


    陆如槿跟她想到一处去了:“对了,写书的人你可得把握住了,可以再让他写几本。”


    云宁:“好!”


    陆如槿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红包递给云宁。


    云宁接了过来,好奇地打开看了看。瞧着里面五十两银票,顿时眼前一亮。看来这话本子卖得不错啊!


    陆如槿:“如你所料,茶馆的生意最近好了不少。”


    “舅舅真大方。”云宁笑眯眯地收下了银票。


    瞧着云宁财迷的样子,陆如槿笑了笑,瞧着天色不早了,道:“你想不想亲自去看看?”


    云宁:“想啊。”


    陆如槿算了算,道:“正好你明日休息,我带你出去看看。”


    云宁:“好!”


    陆如槿:“你巳正左右去外院找我,记住了,别去太早。”


    去早了他可起不来。


    云宁:“知道啦。”


    第二日一早,巳时三刻,云宁收拾好之后去了前院。她过去时陆如槿刚刚起床,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陆子岚将自己关在房中快十日了,终于又写了一篇新的赋。想到云宁很喜欢他之前的那篇《暮春赋》,他又认真写了一遍。他将两篇赋都带上,准备去找云宁。


    结果刚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云宁在不远处的树下站着。


    他心中一喜,加快脚步,朝着云宁走去。


    “表妹。”


    云宁转身看向来人,见是陆子岚,她笑着道:“表哥。”


    陆子岚时常被人贬低,又屡次入仕失败,他已经没了自信。此刻赋在手中紧紧握着,有些不好意思递给云宁。


    云宁瞧出来陆子岚的紧张,笑着问:“表哥可是找小舅舅有事?他刚刚起床,再等一会儿吧。”


    陆子岚咽了咽口水,道:“我不是找小叔,我想找你。”


    云宁有些诧异:“找我?表哥找我有何事?”


    陆子岚鼓足勇气,将手中的两本赋递了出去。


    云宁看着上面的《暮春赋》,有些不解。陆子岚不是给过她一本了么,怎么又给了她一本。


    陆子岚:“上次那本写得不好,这次是我重新写的,表妹若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云宁打开看了一眼。


    这本《暮春赋》写得非常认真,前面还增加了小序,后面还有落款和结语。


    这次的版本虽然不是初稿,可因为有小序和结语,一样价值很高。


    云宁喜不自胜。


    “表哥真的是送给我的?”


    见云宁欢喜,陆子岚心里有了些底气。他一直被人否定,终于有人欣赏他了。


    “对,就是送给表妹的。”


    云宁:“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子岚:“下面那篇是《尘埃赋》是……是我最近刚写的,你看看写得……写得如何?”


    陆子岚越说越紧张,声音越来越小,脸也红了起来。


    云宁看了一眼陆子岚的神情,打开赋看了一眼。


    她本以为这本赋会像《暮春赋》一样辞藻华丽,让她有些看不懂,看了几句后,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这篇《尘埃赋》语言非常朴实无华,一看就懂。


    这篇赋写了生活中最常见的尘埃,前面写了尘埃渺小又令人厌弃,看了之后让人觉得心酸不已。后面又写了尘埃的挣扎不认命。看似在写自然界的尘埃,实则在写自己。整篇赋都是以调侃的语气来写的,读起来却让人觉得淡淡的悲伤。


    陆子岚一直在观察着云宁脸上的神情,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里越来越没底。


    “随手写的,怕是脏了表妹的眼睛。”


    看完最后那句“尘埃虽小,亦有青云之志”,云宁合上了书。


    “怎么会呢?表哥这篇赋写得当真是好极了!”


    陆子岚脸上的黯淡渐渐散去,转为不可置信。


    “表妹当真这样觉得?”


    云宁点头:“自然是真的。我虽不知道旁人会更喜欢哪一篇,但我更喜欢这一篇。”


    陆子岚脸上渐渐扬起了笑容,脸上带着几分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这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四哥,你今日怎么还不去书院?”


    陆子琼的声音里有几分愠怒。


    她这几日又劝过四哥,四哥不去书院就罢了,他竟然还跟简云宁聊得那么开心。简云宁将简家搅得一团乱,如今又想祸害他们陆家了?


    陆子岚看到妹妹没什么好脸色。


    他去什么书院,书院里的先生觉得他蠢笨,写不来文章,他不想受他们白眼。


    陆子琼来到二人身边。


    云宁:“见过三表姐。”


    陆子琼:“表妹不应该在内院吗,怎么来外院了?表妹或许不知陆家的规矩,陆家和简家不同,陆家的姑娘轻易不得来外院。”


    云宁觉得陆子琼这番话着实有意思。


    既然她不能来外院,陆子琼又为何能来?


    没等云宁说出来,陆子岚就问出了同样的问题:“既如此,你为何频频来外院?”


    最近几日妹妹常常来外院,在他耳边念叨,让他去书院,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兄长平日里跟她不亲就罢了,竟然在外人面前贬低自己。陆子琼脸色不太好看。


    “四哥,你多日不曾去书院了,我是奉了母亲的命来的。”


    陆子岚:“我自会去跟母亲解释的,你不必时常抬出来母亲压我。”


    对简云宁有说有笑,对她这个亲妹妹就是一脸不耐烦,看来兄长已经忘了亲疏远近了。陆子琼瞥了一眼云宁,对陆子岚道:“四哥,你难道忘了之前母亲的交待吗?”


    云宁顿时就明白了陆子岚的意思。看来她来


    到陆家之前大舅母就已经跟陆子岚和陆子琼说过少跟她接触。


    陆子岚也看出来妹妹的意思,他皱了皱眉。


    “子琼,我与你说过,看人要用心,不要有成见。”


    听到这话,云宁很是感动。


    她跟陆子岚接触的并不多,而她对陆子岚文章的称赞也是来自于对书中剧情的了解。她没想到陆子岚能不带偏见地为她说话。


    陆子琼此刻和云宁的心境相反。


    兄长不光对她不耐烦,还为了一个外人当众说她,她当真是寒了心。


    她气极,有些口不遮拦,道:“四哥,你书读得不如其他兄长好不说,看人的本事也这么差。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心思不单纯。”


    两句话,骂了两个人。


    陆子岚神色不太好看,云宁也蹙了蹙眉。


    就在这时,陆如槿来了。


    “吵死了!三侄女,一大早你又在吵什么?你跟四侄子吵了几日了。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陆如槿和陆子岚都住在外院,两个人的房间离得近,陆子琼和陆子岚的争吵他都听到了。


    陆子琼虽然心里并不怎么瞧得上陆如槿,但陆如槿毕竟是长辈,她不敢违逆。


    “五叔。兄长十日未去书院了,母亲让我来劝劝他。”


    陆如槿:“你劝他就劝他,扯云宁做什么?云宁又没碍着你们什么事儿。”


    陆子琼早就听说五叔和简云宁走得近,她没想到二人竟然走得这么近,五叔这般护着她。五叔毕竟是长辈,她作为晚辈不好反驳,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陆如槿:“你没看到云宁站在何处吗?这里是我的房间,云宁是来找我的,不是找子岚。相反,是子岚有事找云宁。”


    陆子琼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身处何处,顿时明白自己今日误会了简云宁。她挣扎了片刻,道:“表妹,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云宁抬了抬眉。


    陆子琼竟然会道歉,她还以为她会跑着离开的。


    “没关系。”


    陆如槿没再看陆子琼,他转身看向云宁,道:“走吧。”


    云宁:“好。”


    等走远后,陆如槿道:“你不必把子琼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喜欢读书人,崇拜才子才女,对于不爱读书的人都瞧不上。恰好你我子岚都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所以她看不上咱们。她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些清高。其实她跟你母亲很像。”


    云宁点了点头,大概了解了陆子琼的性子。


    陆如槿看了云宁一眼,问:“怎么不说话,觉得我说得不对?”


    云宁:“小舅舅不爱读书是真的,我从前不爱读书也是真的,但我现在喜欢读书了。而且四表哥跟咱们可不一样,他极有天赋才华斐然。”


    陆如槿:……


    这是重点吗?


    第30章 茶馆黑色皂靴,灰色衣裳。


    陆如槿:“你倒是一直很欣赏他,他和你一样,也很欣赏你,你是不知道,前几日他为了你没少跟子琼吵架。”


    云宁倒是没想到陆子岚私下也这般维护她,其实,她也只是根据书中的剧情称赞了他几句,并没有做过别的事情。而陆子岚不仅没有因为那些传闻而对她有成见,反倒是处处维护她,可见陆子岚品性十分好。


    陆如槿将陆子岚说过的话跟云宁说了说,云宁越发感动。


    说着说着,陆如槿突然停了下来,道了一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云宁停下脚步,看向身后。


    只见陆子岚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因为跑得太快,陆子岚本想说话,但气息没喘匀,他弯腰大口喘气。


    陆如槿:“跑这么快作甚,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陆子岚喘匀了气,看向云宁,道:“方才表妹还没说完对我这篇赋的看法,我还想听听。”


    云宁:“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表哥知道的,我没什么才华,书读的也少,我欣赏水平有限。”


    陆子岚:“表妹太谦虚了。”


    陆如槿看了看二人,道:“时辰也不早了,再耽误下去就要吃午饭了,上车说吧。”


    陆子岚:“好。”


    上了马车后,陆子岚才发现三人共乘一辆马车,他觉得有些不妥当,坐在了外面。


    陆如槿也没劝他,嘀咕了一句:“古板。”


    三人先去了书肆,云宁看到自己的书摆在了书店里最显眼的位置上,心里十分欢喜和骄傲,她朝着书架走去。


    有几位姑娘正在讨论着云宁写的书。


    “这杨大妞运气真好啊,乡野出身,最终却能嫁给状元郎。”


    “可不是么,她的命也太好了。”


    “我觉得杨大妞也挺努力的。”


    “再努力不也是个丫鬟么,姐姐想想在咱们身边服侍的那些丫头,莫说是状元郎了,就是秀才也看不上她们。”


    大家想到自己身边的那些丫鬟,都笑了。


    “这话本子虽然有些不切合实际,但内容还挺好看的。”


    “是的,情节好,写这书的人就像是在后宅中生活过一样。”


    “说不定是哪家的公子呢。”


    “妹妹说的有道理。”


    云宁一直在旁边听着买书人的评价,感觉新鲜极了。


    因为女主角是乡野出身,又入了府中做丫鬟,经历和香草和梨儿相似,所以她们二人很羡慕女主角。而这些大家的小姐们又站在自己的角度看这本书,觉得女主角配不上状元郎。看来以后要是想让自己的话本子好卖一些,她还是得多听听大家的声音。


    陆子岚是个书痴,来了之后就四处看着有没有什么新书。他也注意到了云宁的那本话本子。


    “这是什么书,怎么卖得这么好?”


    陆如槿走了过来,道:“就是你之前问我要的那本书,我不是给你送去了一本吗?”


    陆子岚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了那日他扔给陆子琼的那本书。


    “被我弄丢了。”


    陆如槿:“你先看看喜不喜欢吧,这书好卖得很好,不喜欢就别拿了。”


    这书着实好卖,作坊刊印的速度要比不上卖书的速度了,多送出去一本就少卖一本。


    陆子岚翻开书大体看了看,话本子的确不错,不过不太合他的胃口。


    云宁:“表哥不喜欢?”


    陆子岚:“书写得不错,只是我觉得这男子配不上这位姑娘。”


    云宁愣了一下,方才那些姑娘们认为一个乡下出身的姑娘配不上状元郎,没想到陆子岚竟然认为是状元郎配不上乡下出身的姑娘。


    “为何?”


    陆子岚:“状元郎一心考科举,从不为家里赚一分银钱,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母亲和夫人为他做的一切,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杨姑娘?”


    云宁怔怔地看向陆子岚。她又想到了陆子岚的《暮春赋》和《尘埃赋》,两篇赋一篇写的是百姓们春游,一篇为底层发声。她想,她大概明白为何陆子岚没能被选入京都学馆读书做官了。


    京都学馆是世家子弟入仕的渠道,而陆子岚的文章是站在寒门子的角度写的。


    “表哥真是有大智慧。”


    陆子岚被云宁夸得脸红了红,道:“只是我的拙见,表妹谬赞了。”


    陆如槿跟掌柜的聊完,走了过来。


    “你不必理会子岚的意见,他一向不爱看这种书,他的意见当不得真。你回头告诉那位写书的先生,就按这种风格写,男女老少都爱看,绝对卖得好。”


    云宁:“好。”


    见离午饭还有些时


    辰,陆如槿提议:“要不要去茶馆听听书?”


    云宁:“好啊。”


    陆如槿看向陆子岚:“你呢,还跟我们一起吗?”


    陆子岚想了想,左右自己也无事可做,又不想回书院,于是跟了过去。


    到了茶馆里,三人在二楼大堂坐下。


    茶馆里的先生正好说起了云宁写的书,恰好讲到女主在府中被人欺负后反击回去。讲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比她写的还要精彩。


    云宁一边嗑瓜子,一边喝茶,耳朵里听着故事,别提多惬意了,她感觉自己能在这里坐一整天。


    听了一会儿,她低声对陆如槿道:“舅舅,这说书先生是个人才啊,竟然讲得这么好。”


    陆如槿:“没点儿真本事哪能坐在台上。”


    讲完这个情节后,说书先生歇了一会儿,又讲起了书肆里卖的另一本书。


    台下的听众有喜欢上一个故事的,开始表达不满:“怎么说着说着不说了?我不想听这个,我只想听那男子有没有考中举人。”


    说书先生:“抱歉客官,本店每日按顺序来讲。一个故事讲一刻钟。如若想知道后续,可以去陆家书肆买书来看,或者明日同一时间来此处听。”


    云宁看着一旁的木板上写的讲书顺序,冲着陆如槿竖起了大拇指。


    那些书都是陆家书肆里卖的书,她刚刚见过。


    云宁那日说的是讲自己的故事,没想到陆如槿举一反三,把书肆里卖得书都拿来讲了讲。陆如槿果然有做生意的头脑。


    转头间,


    云宁看到了陆子岚的脸色。


    台上说书先生讲得十分精彩,可他似乎没听进去,垂着头,愁眉不展。


    他之所以会这样,云宁也知道是为何。陆子岚空有一腔才华,不仅没有遇到赏识他的人,身边的人还处处贬低他。他的处境到是和自己有些相像。


    不知道陆子岚的《暮春赋》究竟何时被皇上知道的,为何到了现在还没动静……


    陆子岚今日帮她怼了陆子琼,她不忍看他如此,她想让他知道,他的文章很好,不比任何人的差。


    想到这里,云宁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转头看向陆如槿,道“舅舅,表哥的文章写得那么好,只藏在家里多不好,不如咱们请人读一读,也好叫人知道陆家的四少爷是一位惊才绝艳之人。”


    闻言,陆子岚抬起头看向云宁。


    他被否定了太多次,早就没了信心,他红了脸,忙道:“我就别去丢人了。”


    云宁:“怎么会是丢人呢?虽然从京城来的考官不喜欢表哥的文章,但外面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表哥的文章,尤其是你那篇《尘埃赋》,雅俗共赏,大家一定听得懂。”


    陆如槿本来不想做这件事的,但是想到侄子的遭遇,再看他此刻的眼神,他突然有些心疼他。他抬手将伙计招了过来。


    “把掌柜的叫过来。”


    伙计:“是。”


    掌柜的过来后,陆如槿吩咐他去马车里将两本赋拿出来,安排人去台上读。


    云宁拿出来《暮春赋》,道:“先读这个。”


    倒不是说她觉得这篇文章有多好,而是她知道这本会火。


    陆子岚紧张得手都快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表妹,还是别读了吧,我这两篇文章写得不好。”


    云宁看着陆子岚的眼睛,认真地问:“表哥当真觉得自己写的不好吗?”


    陆子岚抿了抿唇没说话。他怎会觉得自己的文章不好呢,他觉得自己的文章写得好极了,是别人不懂他的才华。


    云宁:“何必在乎个别人的眼光?”


    陆子岚眼里渐渐有了些光亮,人也没那么紧张了。


    云宁对掌柜的道:“辛苦了。”


    掌柜的:“姑娘客气了。”


    说完,掌柜的看向陆如槿。


    陆如槿朝着他点了点头,掌柜的拿着书朝着楼下走去。


    等这一本话本子讲完,休息的间隙,说书先生站在了台上,拿着陆子岚的文章读了读。


    说书先生:“各位贵人,听书听累了吧,咱们来听两篇赋,这是陆家的四郎写的。”


    说书先生先读的《暮春赋》。


    楼上的包厢里,一位身着墨绿衣裳的中年男子听到陆子岚的名字,轻笑一声。


    坐在他对面身着灰色衣裳的男子抬眸看向他。


    灰衣男子虽然没说话,但气场极为强大,被他看了一眼后,绿衣男子顿时神色一凛,赶紧站起身解释自己的反常行为。


    “陆家的四郎幼时极为聪慧,长大了却极为普通,诗词歌赋样样不行,京都学馆来过几次,他都没能通过考核,而比他小的五郎都已经去了京城。如今丹鹤人人都说陆家四郎是个假才子。”


    灰衣男子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了楼下的台上。


    说书先生已经开始读陆子岚的文章。


    暮春赋写的是平民百姓在春日踏春的情形,这篇文章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意境都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可以说得上是一片极好的文章。


    绿衣男子一开始很是不屑,听了几句后眼神渐渐变了,收起了不屑。


    灰衣男子反问:“假才子?”


    绿衣男子冷汗淋漓:“是下官着相了,误信了传言。”


    灰衣男子:“坐。”


    说书先生读的时候台下没有任何的声音,不似方才说书时氛围那么好,陆子岚此刻快要紧张死了。


    等到说书先生读完,终于响起了寥寥几声赞赏。


    “好文章啊!”


    “真不错!”


    也有人小声嘀咕:“我有几句没太听懂。”


    有人附和:“我也是,就听懂几句,不过我觉得挺好的。”


    “看来陆家四郎不似传言中那般不学无术,还是有真本事的。”


    “毕竟是陆家的少爷,能差到哪里去?”


    陆子岚脸上的紧张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陆如槿看着侄子的神情,笑了。


    接着,说书先生又读了《尘埃赋》。


    楼上,灰衣男子的眼神骤然变了。


    他明白为何这位传闻中有才华的世家子没能入选京城学馆了。他走的是世家子弟入仕的道路,写的文章却是在为平民百姓发声。


    看来,考核官要动一动了。


    他看向身后的随从:“将这两篇文章抄写下来。”


    随从:“是。”


    绿衣男子瞧着对方的举动,心想这回陆家的四郎要一步登天了,当真是好运道啊!


    他要不要先去陆老太爷那里贺喜,让陆家欠他一个人情呢?正想着呢,他突然感觉到对面的一道视线,顿时歇了这个心思。


    听说陆老太爷是孟相的老师,他方才还在孟相面前说了**郎的不是,万一陆老太爷知道了这件事,他就要被陆家针对了。他还想在丹鹤好好做官,不敢得罪陆家。


    “下官眼拙,还是大人慧眼识珠。”


    这时,《尘埃赋》已经读完了。


    相比较辞藻华丽的《暮春赋》,这篇《尘埃赋》更加接地气,楼下响起了阵阵喝彩声。


    云宁看向陆子岚:“表哥,我说过了,你真的很有才华。”


    陆子岚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小时候大人都说他聪明,他也自负有才华。可到了十五岁左右,他开始写文章了,身边却无人再夸他,甚至先生会批评他格式不对,立意不对。京城来的考官也将他的文章批得一无是处。大家都告诉他要改一改写文的风格,可他不愿去写那些他们认为对的文章,只想写自己愿意去写的。祖父、爹、娘,太多人对他失望。


    他不是想做官,他只是想被人肯定,不想再被人否定。


    他朝着云宁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表妹。”


    云宁:“谢我做什么,是表哥自己有才华,从前是那些人不懂你。”


    陆子岚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他抬起袖子将眼泪抹了去。


    陆如槿也由衷地为自己的侄子感到高兴。


    他不爱读书,也没看过侄子的文章,从前他了别人的话,也以为侄子长大了没了才


    华,没想到他的才华只是不被世家肯定了,但在别处依旧有人欣赏。尤其是那篇《尘埃赋》,他就觉得写得很好。


    过了一会儿,楼下又接着说书了。


    或许是因为喝水太多了,云宁突然想去更衣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跟陆如槿说,抬手招过来一个小丫头,问了两句。


    陆如槿瞥了一眼,不用听就知道云宁跟小丫头说了什么。


    “带表姑娘去后院。”


    小丫头:“是。”


    一般人都是走前院,后院很少有人来。


    从净房出来后,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云宁总感觉院子里的护卫似乎比她刚刚进去时多了些,而且有个护卫还有些眼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了。走了几步后,她发现此刻后门也打开了,那里停了一辆古朴的马车,不知是何人的。她瞥了一眼后,朝着二楼走去。刚走到转角处,便看到有人从上面下来了。


    她先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皂靴,然后看到了灰色的衣裳。


    这身装扮似乎有些熟悉。


    她本想侧身让楼上的几人过去,不想看是何人,但因为熟悉的穿着,她抬眸看向了来人。


    英俊的五官,挺拔的身姿,慑人的气场。


    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云宁眼眸微微睁大了些。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孟禹之。


    此刻后院的异常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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