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晴刚进班早读,就听见了一个坏消息。


    他的小提琴被人弄坏了。


    琴弦断了一大截,琴颈和琴头也歪歪斜斜,一早上绝对修不好。


    即使现在姜泰德已经联合了音乐老师努力地到处打电话,想给他借一把琴来暂时表演,但成功的希望不大。


    高教导主任为人正直刻板,最看不得这种下作阴暗的事情,听闻消息后震怒,将所有昨天去过礼堂的人全部都叫到现场,发誓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一班的女孩们气得快要哭出来,虽然并不是当事人,却也仗义地陪在南晴的身边,一路上都愤怒不已。


    “南晴这么用心地练了好多天,今天都要表演了,竟然遇到了这种事。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啊,我要去撕烂他!”


    “礼堂那边应该有监控吧?赶快把昨天晚上到现在的视频调出来,不就能发现真凶了吗?”


    “哪里有那么简单,且不说器材室那一块是监控死角,根本拍不到什么人影,就算拍到了画质也很糊。而且昨天来来往往礼堂的人那么多,简直太方便混淆视线作案了好么?”


    这段话一出,女孩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将视线投向了被她们围在中央的南晴。


    当事人垂着眸,神色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过度伤心而失去了反应。


    章妤忍不住瞪了眼把话说得太死的同伴,轻声安慰道:“你别听她们的,人多代表人证也多。我们相信老高,一定可以替你找回公道。”


    清晨的阳光还带着点昨夜的寒气。


    南晴的目光在紫藤花廊道和校门口的常青树上停留了几秒,最终抬起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八点时,礼堂内已经来了不少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


    教导主任两颊通红,手里一叠卷成筒的资料上下捶打着椅背,从列头走到列尾。


    “……总而言之,在场的同学都是昨天被我喊到礼堂里来整理内务的,老师相信你们不会做出这种无道德无下限的事情,也相信你们可以坚守正义,帮助同学。”


    他唾沫横飞,双眼锐利:“有没有人,可以为这件事提供一些线索的?”


    众学生面面相觑。


    过了好半晌,才有一个胆大的男生开口:“高老师,要我们说谁嫌疑最大的话,肯定是昨天负责器材室的人啊。”


    “是啊老师,我还记得,昨天负责器材室的是陈明瑞和喻、喻逐云……”


    现场安静了几秒,陈明瑞猝然抿住了唇。


    高主任蹙眉,摇了摇头:


    “我昨天亲眼所见,陈明瑞和喻逐云两个混小子提前走了,他们离开的时候,小提琴还是好的。”


    众人一怔,现场登时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胆大的男生继续提问:“那……今天是谁发现琴坏了的呢?”


    高主任:“陈明瑞。”


    “我早上在校门口逮到他,让他继续弄昨天没整理完的东西,他过来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


    被提到名字的人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沉默地站在队伍的最尾端,一反常态地安静。


    这副模样简直太可疑了。


    那胆大的男生本就看陈明瑞不爽,立刻大声道:“老师,那事情不是很明显了吗?截至昨天琴都是好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陈明瑞早上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踩断了小提琴,因为害怕被追责,所以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陈明瑞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睛微微发红,拳头紧攥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我跟琴主人无冤无仇,没有任何动机做这件事。而且如果真是我不小心踩坏了,我也赔得起,不会推卸责任。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敢做不敢当?”


    那人一噎:“既然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摆出一副心虚得要死的表情!”


    “难不成……你其实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谁干的,现在在替他遮掩吗?”


    陈明瑞双目圆瞪:“你胡说什么呢!”


    “哈!真的被我说中了!”那人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了,做这件事的人肯定是喻逐云。”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试试!”


    “事情果然就是这样,喻逐云三天两头就犯病,无缘无故地打人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我听人说他特别讨厌小提琴,这件事不是他干的还有谁——”


    这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陈明瑞猛地扑过去给了他一拳。四周霎时爆发了一阵喧哗,一旁的男生赶忙冲上去拉架。


    高主任也拼了命地挤了进去,怒斥道:“够了!当着我的面,你们要干嘛!”


    他怎么也没料到,只是前后几句话的工夫,事情就演变到了这个程度。那个胆大男生的话固然有问题,但陈明瑞的态度也实在引人深思。


    仔细想想,事情确实有猫腻。喻逐云最近难得犯毛病,怎么偏偏在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地离开?


    难道……这件事真的是喻逐云做的?


    得益于其他男生的帮助,高主任终于气喘吁吁地将两个男生分开,他刚想仔仔细细地盘问陈明瑞,却忽然在抬头时看见了一道纤瘦的人影:


    “南晴?你稍微等我一会,我这儿……”


    还在大口大口喘气的陈明瑞猛地一怔,下意识地顺着老高的视线望去。


    乌发雪肤的小王子戴着一顶垂耳毛球帽,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因为逆光,旁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礼堂内一片混乱,他柔软的声音越过嘈杂传来:


    “高老师,您能单独跟我过来一下吗?”


    他说:“我想,我应该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


    南晴与教导主任单独离开,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在教室内出现。而“美丽神秘人”因为小提琴被踩坏而无法在艺术节上表演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不止高二,就连高一和高三的人都惋惜不已,纷纷哀叹他们无法一睹那人的真容。


    知道内情的一班女生们更是气得捶胸顿足,直到下午艺术节即将开始前还在恼恨。


    南晴本该与她们一起参加艺术节的。


    少年本该穿着挺括帅气的白色小西装,拿着小提琴,缓缓走至万众瞩目的礼堂中心,演奏一首惊艳四座的一步之遥。


    可现在,他只能站在幕后台下、器材室旁,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观众。


    同样忿忿不平的还有顾嘉禾。


    她为了下午的演出,特地穿了一件黑丝绒质地的裙子,挽起了头发,连脸上都化了妆。


    但此时此刻,站在器材室内与南晴面面相觑,只能被迫接受自己没了搭档的现实。


    四周人来人往,吵嚷非常。


    器材室内大部分的乐器都已经搬空了,只有这一架钢琴因为太笨重还停在原地,门半掩着。


    南晴垂下眸,有些歉疚:“对不起,我今天不能跟你一起……”


    顾嘉禾打断他:“你知道我想听的并不是道歉。”


    “你早上有没有跟高主任一起调监控,有没有看见那人的轨迹,可不可以让那人对你进行赔偿?”


    说实话,她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个不太妙的猜测。


    尽管她并不想三番五次地怀疑南晴的朋友,可她昨天亲眼见到了闯进器材室的喻逐云。脸色冷淡,眼神偏执而疯狂,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正常人。


    顾嘉禾一字一句道:“踩断你琴的人,是不是喻逐云?”


    “你是不是也认为是他,又不想毁坏他的名声,所以到现在都不想承认?”


    半开半闭的门外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越过重重人群和四面八方的异样目光,喻逐云带着满身挂霜的寒气,缓缓地在器材室的门背后站定,乍然听见的就是这一句。


    他本没什么表情,到这儿才忽然扯了扯唇角。


    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恍然地涌上来,泼了他满头冷水。


    原来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啊。


    手指的骨节发白,青筋狠狠地鼓起。


    喻逐云忍了又忍,心脏像是要撞断肋骨那样跳出来,浑身的血液沸腾疯狂,眼球胀痛,视线也莫名有些模糊。在那一瞬间他想抬起手,把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


    可最终还是停住了,疲惫地松开了指尖。


    “嘭”地一声,盒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南晴还没来得及回答顾嘉禾,余光就瞥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他被紧接而来的巨响吓了一跳,抬眼时,果然撞上了一道沉沉的视线。


    “喻逐云,”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下意识地攥住了喻逐云的衣角,“我……”


    喻逐云的指尖颤了颤,声音极冷:“松手。离我远点。”


    南晴一怔,剔透的杏眼依然固执,带着朦胧的美,倒映出喻逐云的身影。


    “……我有话跟你说。我知道你不——”


    喻逐云打断他:“别说了行么,就当是我做的。”


    低头望向南晴的刹那,余光里的顾嘉禾就快克制不住地冲上前,目光警惕且恐惧;门外一道道的视线好奇而疑惑。


    南晴想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


    不管是早上的陈明瑞还是这四面八方的人,都已经给了他足够清晰的答案。


    喻逐云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东西赔给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他用力地扯出了自己的衣角,转身离开。


    感觉自己真的是疯了,有病。


    明明前一天晚上才发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跟南晴有任何纠葛,再也不会傻到做什么扑火的飞蛾。可一早上收到陈明瑞的消息,他就违背了自己的誓言,竟然鬼使神差地骑车翻遍了整个宜城,好不容易才买到了这个东西。


    真是犯贱啊。


    南晴怔在原地,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他很用力地眨了眨眼,过了好几秒,才在顾嘉禾担忧的目光里摇摇头。


    蹲下.身,捡起了被喻逐云扔在地上的那个盒子。


    宽宽大大的一个,是这年宜城最好的货色。


    即使落在地上,也能完好无损不受影响。


    里面是昂贵的、崭新的,一把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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